时妍目光柔软,轻声细语,讨好他的模样。
“你下面怎么那么多母婴书?”
拄着单拐上前,“啪嗒”把单拐扔掉,改为摁住他的手臂借力。
仰头,晶亮的目光凝视着他。
傅卓弋冷如利刃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一瞬,撤开手臂。
这里没有支撑物,单拐又在地上,再加上谁能猜到傅卓弋绝情到这种地步。
连悬念都没有的,她像被锯断的树,直挺挺地仰面栽下去。
脚疼得更厉害,这下她努力很久都没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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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筋动骨一百天,二次伤害直接导致石膏又打了一遍,被医生勒令卧病在床。
她再不甘寂寞,也只能躺在“海景房”里看那乌沉的景,层叠的雾。
每天有佣人按时给她送饭,傅卓弋的面却是没见过一次。
都怪傅卓弋。
三天前,要不是他见死不救,还把她丢到书房外面,她现在也不至于这么惨。
当时她疼得死去活来,幸亏佣人看见,叫了医生来。
不然现在,她的脚怕都要被锯掉。
“啪嗒——”
随着门扉打开,楼下嗒嗒的声响也传来。
时妍看着佣人进来的时候,眼角都挂着笑痕,和之前严肃的模样大相径庭。
她好奇,“家里来人了吗?”
傅卓弋走路向来无声,因此就算他回来,家里也没什么特殊动静。
佣人:“没有,是先生说雕塑脱皮,请师傅来家修护。”
时妍:“真的吗?我对雕塑挺感兴趣的,阿姨能不能带我下去看看?”
对上她亮晶晶的双眸,阿姨错愕一瞬。
她真的是对雕塑感兴趣吗?
想到傅先生上楼前的叮嘱,她迟疑搪塞道:“医生说,小姐你要好好休息,暂且不适合下床走动。”
时妍:“有轮椅的。”
阿姨想也没想就摇头:“没有。”
时妍:“阿姨,我找到,你怎么办?”
阿姨一怔,脸色一变。
虽然房间里没摆着,但时妍就是确定有。
那天医生走之前,她装睡,隔着一扇门听见傅卓弋要定制一辆轮椅。
她得意地翘了翘嘴角,“不要跟我说凉拌,我什么都知道。而且我保证,只是出去透透气,绝对不四处乱转。”
阿姨顿了下:“我请示下先生。”
时妍连忙叫住她,“阿姨怎么和我这么见外,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告诉他干什么,我又不是为了下楼找他。”
她说的当然都是假话。
就算暂时不是为了傅卓弋,最后目的也指向他。
但阿姨胆子比蚂蚁还小,踌躇之后还是去找他报备了。
结果她再下楼,那动静果然消失了。
楼下长廊两边雕塑依旧,地毯被清理得很干净,一点都没有修护过的痕迹。
那些所谓的“工人”连个脚印都没留下。
她坐在轮椅上,一步步驱往海边石礁。
阿姨开始还惴惴不安地在她身后跟着,后来看她只是单纯为了吹吹海风,并没什么别的念头,就给她盖上毯子,自己回去做分内事了。
接下来几日,她总时不时去外面吹风,阿姨只嘟囔几句:“海风咸湿,有什么好吹的。”
时妍只笑笑不说话。
阿姨对她慢慢卸下心防,后来只把她推到长阶下,任由时妍自己闲逛。
可傅卓弋,这些天却从未出现过。
好像这别墅只有她一个住客,他已经离开了。
终于这天,让她等到机会。
收音机里,BBC播报今天涨潮远超以往,她把轮椅停稳,先是细细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地形,确定十分平滑,并没嶙峋的礁石。
又从小包里抽出一叠卫生纸,装模做样地哭了两声。
她声音是很轻软的那挂,抽泣声控制的很好,既能表达出她的压抑绝望,又不至于被别墅里忙碌的阿姨听见。
她也没回头,不确定隔空会不会有眼。
只是转动着轮椅,一加速,轮椅飞速滑进涨起的浪里。
海水冰凉刺骨,一点点下沉的感觉一点也不好受,喘不上气,浑身泛冷,胸腔也被挤得生疼。尤其是层叠的海浪带着力度,一遍遍撞击她的身体。
她却没试图挣扎着上浮,闭上眼,像昏迷在海里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海水的声音越来越不真实,她真的要闭上眼的时候。
一道力破海而入,矫捷修长的身形朝她游来。
天边朦胧的微光,照在海面上,她在眼睛睁开的小缝里,看到他神情焦急,大掌扣在她脑后,柔软冰凉的唇附在她的唇上。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悄悄回应了一下,之后彻底晕了过去。
上岸后,除了他做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的时候呛出水来,短暂苏醒了几秒,之后便陷入了昏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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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地,她脸色好白啊,比我的都白。”
“还要睡多久……咳咳,沈德烈医生说睡太久,病情会越来越严重的——”
那小孩童言童语,却长了一张啰嗦老太婆的嘴,叽里咕噜闹个不停,梦里都不让时妍睡个安稳觉。
她躺在床上,微微颦眉。
下一秒只听到一声压低的“闭嘴”,屋门一响,嘈杂声彻底离她远去了。
到底是昏睡,那点影响很快就随她上涌的困意消散了。
再醒来,她的手被一双温热的掌心紧握着。
她艰难撑开眼皮,动了动接近僵硬的脖子,侧头看向他那张刀削斧刻的侧脸。
抿了唇,嘴角挽出轻笑,但傅卓弋脸色分外沉静,黝黑的眸子波澜不惊。
时妍一僵,轻皱了下眉。
就在这时,他喉间溢出冷笑,“这些把戏,很好玩吧?”
柔软的心脏募得下沉。
他突然松开她的手,高大的身形站直,如棵挺拔的青松,灯光笼在他头顶,投下一片摄人的黑影。
她心跳得更剧烈了些。
“我没……没有。”
她慌乱坐直,慌乱去抓傅卓弋的手,被他冷冷甩开。
第129章 私生子
“不想在这,就滚回焰城,别在这添麻烦。”
他很少说这么重的话,时妍心里疼得一抽,喊住走到门边的他。
“你是不是有个私生子?”
空气里死一般的静寂。
她黑漆漆的眼泛着水润的光,泪水啪嗒啪嗒摔在深色的被罩上,打湿一片。
傅卓弋扭过头,她还在抽泣,眼底一股怨忿的光幽幽闪过,控诉他,“我听见有小孩的声音,还有你书房里的母婴书,要是没点蹊跷,那天你为什么对我那么狠?”
她差点摔死都不管不顾。
“孩子母亲是谁?景希还是秦默?”
她越说,傅卓弋脸色越沉,像王羲之蘸满墨的羊毫。
她却不觉死期将至似的,还在他底线上疯狂蹦跶。
“不会吧,你真的在和我交往期间,做了这种事?”
本是试探,可看他乌云罩顶的脸色,眼越睁越大。
她思来想去,记忆里没有那张照片的影子,那孩子她也根本没见过。
在她来之前,猜测过,唯一的可能,就是那孩子不是她的,甚至不是傅卓弋的,只是两人一起养了段时间。
可在L市他的书房里,她发现的那些母婴书如何解释?
而且她敢确定,这幢别墅是她第一次来。
直到傅卓弋忍无可忍,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一把扼住她纤弱的脖子。
氧气来源被隔断,她瞪着眼,大口大口呼吸,手用力去抠他的手背,不见他半分怜惜,她心一狠,胡乱抓住他的大掌,一口咬下去。
真的是被气昏了。
虎口的旧伤咬出血来,也不见他力道放松。
见没用,她只能艰难睁开眼,去扯他的皮带。
问题是刚从海里出来,谁有空穿得衣冠楚楚?
皮带没有,反倒扯下半截裤子。
真是要命不要脸了。
被丢在床上的时候,时妍还在想,万幸傅卓弋是个爱体面的“君子”,不然她今晚就得被收尸了。
傅卓弋很快收拾好。
正好她抚着脖子缓过神来,还用那副谴责的样子看他。
虎口的血还在流,滴滴答答,洒在房间雪白的地毯上,像晕开的一朵朵梅花。
他紧紧攥着拳,深邃的眸底晕着冷。
“孩子是谁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时妍声音沙哑得厉害,活像一副破锣,“你给我戴了绿帽子,还说和我没关系?”
虽然她也大胆,但只在心里偷偷念,没那么明目张胆啊。
傅卓弋气得发抖,一股股的疲倦上涌,他忽然感觉眼睛一片刺痛,再没半分和她争执的力气。
“随便你怎么想。”
说罢大阔步而去,门也被他狠狠甩上。
重重的关门声吓得时妍浑身一抖。
过了好久,才红着眼缓下来。
刚才在气头上,她随口说了几个女人名字,未必心里的怀疑对象就是这几个。
可只要想起,傅卓弋在和她分手前,就有了孩子,她怎么忍受得了?
这简直奇耻大辱!
她好容易平静下来,打算养精蓄锐,过几日跟踪傅卓弋,查查那小孩的住址和身份。
可没想,第二天没睡醒,两个佣人就进来,把她从被子里捞起来。
速度替她套上衣裙。
时妍垂死梦中惊坐起,看清两张憨厚的甜甜圈脸,用尽全身力气挥开她们。
就这样,还是被他们抓住脚。
脚踝是她的命门,一摁就疼,她怕真把阿姨惹急了,捏了把冷汗。
“有话好好说,好好说,我配合。”
钟蓓可没忘这小姑娘给她顺风顺水的生活放了个炸弹,人前乖巧懂事,人后精怪算计。
害得她刚去洗手间蹲坑,后面就差点被傅先生炒了鱿鱼。
所以哪怕时妍现在跪地讨好她,也不顶用。
“傅先生说你冒用他朋友的名号太久了,今天就要送你回去,请吧,小姐。”
她铁面无私,和另一个佣人一起,把时妍扛出去,送到车上。
机场也有人接应,她被四个保镖围着,毫无招架之力。
尤其是脚还伤着,想跑都跑不动。
时妍:“哥哥们,打个商量好不好,我给你们钱,就送我到这,行不行?”
保镖们个子都在一米九以上,居高临下看她,不苟言笑。
“时小姐,你是跟我们走,还是我们带你走,选一个吧。”
时妍欲哭无泪。
“我跟你们走。”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坐在飞机上,还在想傅卓弋和那小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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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地,她恢复的真快,没见过比她还闹腾的。”
十安站在登机口外,头顶柔软的毛发被风吹得一边倒,无奈的感叹。
傅卓弋护在他身后,从背包里拎出顶针织帽,给他扣上。
十安嘟囔着热,不安分地挣扎,被傅卓弋摁住肩膀,强硬地套上了。
十安瘪嘴,小声吐槽,“你好粗鲁。”
接着后脑勺就挨了一拍,那么熟悉又冰凉的一句。
“没大没小。”
奇了怪,傅十安扭过小脑袋,黑曜石一般的大眼睛盯着他看。
最近这个词的频率,出现得实在是高。
父子俩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十安的五官更为柔和,左脸上还有个小梨涡。
他扬起脸,“爹地,她是你女朋友吗?上次你就让我闭嘴。”
委屈巴巴的小眼神,让别的小朋友父母看见,心都要融化了,可傅卓弋不会。
“你话太多了。”
说着给他戴上口罩,推着他往机场里走。
傅十安:“我们要和她坐同一班飞机吗?”
傅卓弋:“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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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景家,已经是一个月后。
走进客厅,她还以为进错了门,客厅里的家具几乎全换了新的,锋利的桌角都换成圆的,就连楼梯,也被铺上了地毯。
她皱眉。
白雪薇出房间,看见她,好半晌挤出个古怪的笑。
“小妍,你回来了?”
“这……脚伤了,怎么还往外跑,快上楼休息。”
时妍呵笑,她脚伤的事,白雪薇早就知道了,她临出国前,就和景长安说过。
现在又摆出这副刚知道的样子,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她刚要羞辱她两句,旁边一道尖细的嗓音突然插进来。
“姐,你管她干嘛,又不是你亲生的,还弄掉你一个孩子,就该让她死在外头,省的祸害别人!”
“走,我们上去,我叫厨房给你炖了燕窝,好好养养身体。”
时妍的视线,不自觉落在她微隆的小腹上。
再看改造过的家具,再傻也猜到是景长安宝贝孩子。
第130章 危机
特地叫人收拾的。
“你进来干吗?”
初嘉茵和白雪薇要关门,被时妍横手拦住。
也不知道她脚上带伤,是怎么走那么快的。
“官燕栈的燕窝,有我的份吗?”
她眼尖,一眼看到燕窝拆封的包装盒上的几个朱红大字。
“没有。”
细听初嘉茵声音,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她手掌抵住门,要把时妍推出去,后者却不着痕迹地撞去。
“啊——”
随着一道关门声,初嘉茵跪坐在地上,脑门上一大块红印,白雪薇脸色发白,却没立即去扶初嘉茵,而是往窗边躲了躲。
当天下午,官燕栈的燕窝,初嘉茵和白雪薇一口没喝,全都进了时妍的肚。
她潇洒地把碗放下,挑衅地笑,拄着单拐,出去时,故意把门关得很响。
她身后,白雪薇温和的眼眸里,骤然闪过狠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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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妍走到楼梯口,正要往自己房间走,突然听到有人喊她。
“吴岳?”
吴岳有点拘谨,脸色很紧张。
像是有求于她的模样。
吴岳:“能不能去你房间谈?”
时妍:“你又往外泼什么坏水?”
吴岳:“真没,我求你了,姑奶奶。”
点头哈腰的,看起来快哭的样子,时妍大发慈悲,让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