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肥厚的大手,看似无意地抚在另一个人肩上,那人却痛苦地皱眉,不安地挣扎了几下。
时妍的心脏都像被攥住。
她拍着地铁门,大喊:“爸爸!”
周泠和贺临都是一惊。
车厢滑过去只是一瞬间的事,在绑匪嚣张的抬手动作后,时沧野白色上衣的肩膀部位,立刻汨汨淌出血来,染湿了劣质的面料。
但他却没醒来,甚至连抬手的动作,都没办法办到。
“手铐。”
正在时妍疑惑不解的时候,周泠突然道。
她猛然瞪大瞳孔,激动地拍地铁门,但无济于事,里面并没有打开的迹象。
那车厢很快就彻底不见了。
贺临见状猛踢一下车门,气急败坏打电话过去。
“打电话给铁路交通枢纽,让他把这列车停了。”
那人说话却毫不客气:“贺先生,虽然老板位高权重,但职权也不是这么滥用的。”
周泠:“滥用?把电话给我爸,我和他亲自说。”
“老板已经登机,等下了飞机,我一定转达……嘟嘟。”
手机被贺临粗鲁地摔在地上,“冠冕堂皇的马后炮!”
周泠安抚他,“别急。”
贺临:“怎么不急,你看见那绑匪嚣张的模样了吗?他要杀人!”
周泠不管他,从旁边墙上卸下灭火器,猛地朝车门砸过去。
车门虽然没碎裂,但巨大的轰动声,把里面的乘客吓了一大跳。
恐慌声不绝于耳,站起来指责周泠,有人已经去喊乘务员。
贺临被他的果敢惊到了。
“你还真敢?你记不记得自己的职业了?”
周泠凛眉一皱,回头看他:“你还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贺临哑口无言。
而这时,地铁也停了下来。
时妍顾不得两人的争吵,跑上地铁,拽住乘务员,“3号车厢,有人绑架了我父亲,请你帮我拦住他。”
女乘务员感受到胳膊上传来的刺痛,咬牙忍住了没推开她。
“女士,你冷静点,我们已经检查过,车上没有危险分子。”
周泠上车后,乘务员对他横眉冷对,“先生,地铁是公共交通工具,是公共财产,不能容你擅自破坏。”
周泠:“事急从权,3号车厢有人绑架了我朋友的爸爸,麻烦你们把人拦下,他手上有凶器,受害人已经昏迷。”
乘务员听了忍不住皱眉,刚要嗤笑一声,嘲讽这几个人失心疯,有病不去精神病院治,跑到这里危害社会,周泠便掏出自己的证件。
“犯人今天不抓起来,谁知道以后他会杀谁?”
乘务员当即一个哆嗦,拿传呼机喊三号车厢。
三号车厢的乘客听到播报,立刻紧张起来,没有人知道旁边坐着的人是否人面兽心。
乘务员也从前往后一个一个的排查。
当排查到绑匪的时候,那人拿出自己的证件,也顺带掏出了旁边坐着的人的证件。
乘务员立刻警觉起来,指着时沧野。
“你朋友怎么了?”
绑匪笑:“喝醉了。”
乘务员觉得不对,喝醉了的大汗怎么像失去知觉似的?而且他身上一点酒气也没有。
“摘下口罩来。”
绑匪摘下口罩,和他身份证上的照片吻合。
不需要乘务员提醒,他又接着摘了旁边那人的口罩。
身份信息同样很正常。
乘务员眉头松了下,把身份证递还给绑匪。
就是他伸手的那瞬间,她低头,看见绑匪所谓已经醉酒的朋友,露出的手腕上,有一条银色的铁铐。
灭顶的恐惧从脚底升上来,她手脚一阵阵发软,额头冒出冷汗。
她装作淡定地转身,立刻压着声音,对传呼机那边喊,“发现危险分……”
然而话没说完,车厢里就炸开了锅,恐慌尖叫声响起,一把刀子冲着她的腰砍过来。
先于疼痛的,是她看见,地铁门开了,那原本喝醉的“朋友”被他手上的铁铐拽着往外冲。
她开始大喊,“抓住他,别让他跑掉!”
但勇敢的人还是太少,而地铁外面非常空旷,乘务员的一句话太轻飘飘了,比不得乘客的梦想、生活和安全重要,没人去冒这个险。
等时妍和贺临、周泠到的时候,绑匪再一次逃脱了掌控,那乘务员被拉上了救护车。
“功亏一篑,他是要带你爸一起去死吗?”
第171章 天台
时妍脸色凝重,“他之前的确说过,目的就是为了让我死。”
贺临和周泠听了都是一愣。
时妍:“所以我有充足的理由相信,他为了把我们全家一网打尽,宁愿和我们同归于尽。”
和疯子讲话是没什么道理的。
不求财不求色,只求杀人悦己。
贺临:“看起来你们像是有什么深血海深仇,时家之前害过他?”
时妍摇头:“没有印象。”
任由几人心急如焚,也无可奈何。
绑匪不按常理出牌,出了地铁站,就彻底失去了踪影,只能等他来联系他们。
三人坐贺临的车。
很快,时妍的手机又收到了绑匪的消息。
“沉水路四喜包子铺。”
贺临嗬了声,“这人专挑公共场合,这么有恃无恐吗?”
周泠:“既然是亡命之徒,虱子多了也不怕痒,当然不会像别的绑匪一样,找一个隐蔽的地方隐匿藏身。”
贺临一怔,看向周泠的眼神,多了几分深意。
时妍催促他,“快开。”
一提到时沧野,她眼圈早就红了。
等三人到店里,稀稀疏疏的几个人,在不大的店面里,一眼就能看过来。
他们坐在最里面!
周泠和贺临都看向时妍,都认出了绑匪和时沧野。
时沧野已经醒了,但双目呆滞无神,看见门口的时妍几人,就像没看见。
时妍心里一痛。
她没戴口罩,她爸怎么认不出她来了?
至于绑匪,还在慢悠悠地吃包子就大蒜,看见时妍几人,挑衅地笑了笑。
时妍要往里走。
被周泠拉住,朝她摇头,“别冲动。”
店里不是闹事的地方,而且明知道他们会来,绑匪还特地坐在了最里面,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提前打算好了。
他不怕死,也不怕拉上几个垫背的。
可时妍三人就不行了。
老板:“三位要吃什么?”
包子铺环境不可多言,桌椅上布了层油渍,墙壁上有熏黄的痕迹,那可怜兮兮的木牌上,只有稀稀落落几行菜单名。
贺临根本没有一点食欲。
时妍的注意力一直放在绑匪和时沧野身上。
贺临看向周泠:“你饿吗?你点吧。”
周泠点了一笼包子,要了一碗汤。
他当然也没吃,但来店不点菜,老板不欢迎,二来为了掩人耳目,让其他在店的顾客吃得安心。
天色已经涂上淡淡的青蓝色,这条街上的小吃店都亮起了灯。
但因为街道不是繁华街道,所以店面不多,人流也很少。
“老板,吃饱了,结账!”
绑匪的这道声音响起的时候,时妍如闻天籁。
她想的很好,不管他是大摇大摆地走出去,还是跑出去,她们三个人,都有足够的时间,把绑匪制服。
可就在她要站起时,绑匪突然道:“能借个卫生间吗?尿急。”
老板:“可以,二楼走。”
绑匪和时沧野连体婴儿似的,连上厕所都带着他一起。
时妍愤怒地攥紧了手心,牙齿咬得咯咯响。
可她不能追上去,不然老板会怀疑,她怎么也尿急?
说不定,还会把今晚的一切都搞砸。
周泠宽厚的手掌压在她肩上,“别慌,先坐下。”
转而看向贺临:“我去二楼看看。”
很奇怪,贺临一眼就能看透周泠的意图。
时妍本还怀疑,周泠去二楼,不会被老板拦住吗?
可没想到,他竟然一转弯,走到店铺外。
仔细想了一圈,终于回过神来。
他是怕绑匪会带时沧野从二楼跳窗离开。
几分钟后,门外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是路人的大喊。
“砸死人了!”
时妍第一瞬间想到的是养父被绑匪从二楼推下去了。
她心里一紧,立刻和贺临一起跑出去,店里好热闹的几人也蹿出门外。
周围围了一圈人,时妍拨开人群,发现地上有人抱着头哀哀呼痛,后脑勺一个血窟窿,旁边是陶瓷花盆的碎片。
周泠蹲在他身边,替他简单包扎了伤口,又叫了救护车。
很快,贺临大喊,“他跑了!”
一辆黄色出租车,大摇大摆从他们面前开过。
后座拉下的窗户里,绑匪又露出触目惊心的笑。
贺临:“原来是声东击西,他可真是狡猾。”
时妍气得浑身发抖。
这一次,是时氏大楼的天台。
时氏早就倒闭,连公司大楼都被拍卖竞价,卖了出去。
时妍以前不知道卖给了谁,总之是时氏的债主,而且时沧野离开了,时妍也没心思追究大楼卖给了谁。
后来焰城城市建设,这片除了时氏大楼,都拆迁改造过。
只有时氏大楼的旧牌子揭了,也没挂新牌子。
时氏大楼的电梯是透明玻璃打造的。
对面霓虹亮起来的时候,正好打在绑匪戴了口罩的脸上。
时妍屏住了呼吸。
很快,他站在了楼顶上,手电筒的灯隔着万丈尘埃打在她脸上。
她死死瞪大了双眼。
贺临拦在她身前:“先上去。”
时妍像是脚上钉了钉子,贺临和周泠几乎驾着她,才把她从路上移走。
电梯上,她一直在看手机。
时妍:【你不要动我爸!】
绑匪:【有什么,上来说。】
已经打了119,但时妍还是止不住地害怕,那人手上,有刀子,要致人于死地,易如反掌。
“你放开我爸,我来!”
天台的风呼呼的,时妍的长卷发被不断吹到脸上。
她偶尔往天上看了一眼,今夜无月也无星。
像这大雾笼罩的命运,一眼望不到头。
绑匪:“你不好奇,我绑你干什么?”
时妍:“冤有头,债有主,问清楚,不都要死?”
绑匪:“是哦,你倒是个通透人。可惜你想错了,还记得那天,我说,要满足你一个愿望吗?”
心脏漏跳一拍,时妍本能地觉得这句承诺不会是什么好的。
果然,下一秒。
绑匪一声冷笑,“就是让你和你爸见一面啊,哈哈哈,不过是临终前的一面。”
时妍能清晰听到自己牙齿的咯吱咯吱声。
“可惜那天,傅卓弋突然冲出来,坏了我的好事。”
时妍惊诧于他居然认识傅卓弋,抿唇,“你认识他?”
绑匪:“我认识你爸,认识他有什么稀奇?”
时妍:“那你不怕被报复?”
绑匪:“孤家寡人一个,我有你怕?”
时妍脸色白得不成样子。
绑匪大发慈悲似的一笑。
“所以,我为了帮你,把你爱的人都叫来了。”
第172章 平安
时妍像被锤子砸中般,回头。
傅卓弋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来的,正站在天台的那头看着她。
猎猎狂风掀起他的驼色大衣,刀削斧刻的下颌轮廓,绷紧到极点。
绑匪大笑,“你看,来齐了。”
傅卓弋脸上一片漠然,看向绑匪,“你想要什么?”
绑匪:“我只要时家所有人的命。”
傅卓弋:“时妍不是时家人,她只是时家的养女。”
时妍大喊,“傅卓弋!”
他怎么能说自己不是时家人,养父听了会怎么想?
傅卓弋没有理会她,离她较近的贺临也扯了她一把。
时妍挥手格开了他。
绑匪接近癫狂,“那又怎样?我要所有和时沧野有关系的人,都死无葬身之地。”
时妍红了眼,“时家是刨了你家坟吗?你宁肯给我们陪葬,也要我们去死?”
绑匪顿时捧腹大笑,“这个去了地狱,阎王爷会去和你解释。”
时妍头皮发麻,他是怎么都劝都不回头了。
“说完了?吉时已到,给你们看看我的杰作!”
绑匪鬼魅般的声音四散在空气里,顺便扒开了时沧野的外衣。
他的胸膛上,绑了一圈炸弹!
时沧野一直没抬头,这时候才看过来,只是双目聚不了焦似的,朝时妍摇头。
他张着口,但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时妍情绪激动,立马要冲上前去。
“你对他怎么了?”
被贺临和周泠两个人拉住。
他用最冷静的语气,说最残忍的事。
“下了点药,让他说不出话,也看不见而已,怎么了?”
怪不得明明他们一直都在他眼前晃,时沧野也像没看见她似的。
心脏像被针穿透了似的一样疼。
绑匪:“还有两分钟,我们就会被炸成碎片,像绽放在天空的烟火,永远消失。”
绑在时沧野胸膛上的炸弹,计时器只剩两分钟。
时妍的眼珠红得,几乎要泣血。
她朝周泠和贺临大喊,“你们两个走,走啊!”
没人禁锢着绑匪,也没禁锢着时妍一行人。
只要他们想,他们随时就可以逃离。
两分钟,足够他们跑到楼下,寻到一处安全的地方。
但两个人,没一个动。
这时,楼下的警笛声从远处传来,消防员开始铺设气垫。
时妍看向傅卓弋,他面上出奇的镇定。
“那你女儿呢?她不跟你一起去死?”
绑匪瞳孔一缩。
傅卓弋:“不是无所牵挂吗?看来你面上一套,心里一套啊。”
绑匪大骂:“死了就死了,我死了还管得了别人怎么样?”
“是吗?”
傅卓弋凉凉一声,下一秒,时妍的助理奇兰,被江明带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