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近一次查看是什么时候?”顾洲捏着试卷,面露狐疑的看向那主事。
主事仰着头,拧着眉沉思了一会儿,就道,“两个月前吧!”
“两个月前,两个月你才查看一次?”顾洲怒不可遏。
主事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才道,“这些都是启元十八年的试卷,都放三年多了,不需要月月都去查看的。”
“你——”顾洲指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是啊,是不需要,而今就需要了,现在可好,该如何给殿下一个交代?”
“东西找出来了吗?”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顾洲一个哆嗦,他偏头望去,就见一人站在不远处,目光冷冷的望着他,这人好像是跟着殿下一起来的。
顾洲的脸色瞬间就白了,磕磕巴巴的道,“还未……”不等他的话说完,那人的视线就落在了他手里捏的皱巴巴的试卷上。随即上前几步,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试卷,垂眼望去,入目的就是徐应澜三个字,那人拿了转身就走。
顾洲被吓得回了神,赶紧小跑跟了上去,边跑边喊,“那份试卷被污染了……”
第五十五章 好友
那人步子极大,没一会儿就到了北昀跟前,双手呈上那被污染的试卷,“回殿下,东西在此。”
北昀伸手拿过试卷,垂眸看了起来,后头跟过来的顾洲,跑的鞋子都掉了,也没能成功阻止试卷落到北昀的手上。
“这就是你吏部留存的试卷?”北昀拿着字迹模糊不清的试卷,质问顾洲。
“是臣等保存不当,还请殿下恕罪。”顾洲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双手伏地磕头,其余的吏部官员,见北昀生气了,也纷纷跪下,噗通噗通的声音,连绵不绝。
“说说吧!这试卷是怎么回事?”北昀瞥了他一眼,“都起来吧!”
顾洲冷汗直冒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拱手作揖道,“启禀殿下,保存试卷的主事说,两个月前还见过这试卷,那时试卷字迹清晰可见,完全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那也就是说,这试卷是被人为故意毁坏的喽。”北昀怀疑的目光落在了在场众人身上。
在场的官员都沉默不语,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这试卷放了三年之久,不会无缘无故的就变成了这样。既然两个月前还是清晰的,那么你们在场的这些人都有嫌疑,莫覃,将这些人带下去,分开来审问。”北昀沉声道。
“是,殿下。”莫覃便是此次一千禁军中的小统领,他负责北昀的安全,任凭其差遣。
莫覃吹了声口哨,便有二十几个禁军进来了,涌向了那群官员,一个个被押了下去,隔开审问。
其中不乏有官员叫嚣,“殿下,你没有证据,亦没有资格审问我们。”
“殿下,就算要审问我们,也是移交给大理寺,而不是对我等动用私刑。”
“只是跟你们谈谈话而已,怎么就到动用私刑了?”北昀慢悠悠的挥了挥被污染的试卷,笑眯眯的道。
“殿下,殿下,您不能这样。”
“殿下,您身为太子,怎可如此?”
“殿下,殿下……”
被禁军拖走的官员,一个个声嘶力竭,嘴里除了殿下还是殿下,听的北昀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他撇撇嘴,“早知道就不接这个差事了,老爹害我。”
就在北昀心中愤愤之时,有一禁军前来禀告,“启禀殿下,外头有人求见殿下,自称是吏部主事齐延,说是有东西要交给殿下。”
“哦。”北昀拉长了语调,倒是对这个齐延,心生几分好奇,他慢悠悠的朝外走,边走边观察着那些官员的神情,却见其中有几人脸色骤变。
北昀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郁了,看来这个齐延是个有趣的人那。
当北昀来到外头,就见不远处站着一个身着青衫,面容清秀的年轻人,脚边还有一个小箱子。
年轻人瞧见北昀从里头出来,连忙拱手作揖行礼,“臣齐延,拜见太子殿下。”
“你找孤有何事?”北昀打量的目光落在齐延的身上,紧接着又看了看他脚边的小箱子。
齐延眸光定定的望着北昀,正色道,“臣听闻殿下正在调查徐应阑一事,臣手里有些东西,或许殿下用的上。”说完,便蹲下身,抱起地上的小箱子,缓步来到北昀的跟前,将小箱子递给了他。
北昀接过小箱子,抬手打开,映入眸底的就是徐应澜那张字迹清晰的试卷,他啪的一下合上了箱子,眸中带着不解之色,望向齐延,“你为何……”
“殿下是不是在想,我为何会如此?”齐延道出了北昀的心里话,是啊,没必要为个不认识的人收集证据吧!
齐延清秀的脸上浮现一抹笑意,“我与应阑乃是旧相识,亦是朋友,为朋友两肋插刀是应该的,殿下继续,我先走了。”他再度朝北昀行了一礼,转身徐徐离开了。
齐延也是江宁人士,当年他与徐应阑因志趣相投,引为知己好友,在启元十八年,一起进金陵赶考,可到最后放榜,他却并没有看到徐应阑的名字,他也以为是好友落榜了。直到瞧见了一个与好友名字相近的名字——徐应澜。
等齐延入朝为官后,他了解到这个与好友同音的徐应澜乃是丞相的小儿子,是个不学无术的主儿,肚子里一点笔墨也没有,如何能高中,他当即意识到好友落榜可能不是偶然。
齐延中举的名次挺高的,先是进了翰林院,因着他不会溜须拍马,引得上司不喜,后来被安排进了吏部,成为一个不起眼的吏部主事。
他利用职务之变,偷偷查看了启元十八年存档的试卷,他没有找到好友的试卷,只找到了徐应澜的试卷,卷上熟悉的字迹他一眼就认出来是好友的,可是试卷的名次,却被安插在另外一个人的头上,齐延越想越心惊,决定偷偷收集证据,以待日后为好友正名。
那时他准备偷偷联系好友,将事情真相告知他。可自从好友离开金陵后,他却再也无法联系到好友,只能按捺住自己,伺机而动。
齐延收集证据,足足花费了好几年的时间。若非如此,他早就状告到御前了,哪能让那人舒服快活到现在。
当齐延觉得时机已到,准备动手之时,却听闻了有人敲响了登闻鼓,敲鼓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徐应阑,是他多年杳无音信的好友,齐延知道,是时候了。
没多久,陛下就下达了旨意,将这件事交给了太子殿下调查,齐延只能继续等待,等待着殿下回金陵,而今那些东西都交给了北昀,他也能喘上一口气了。
北昀待齐延的消失后,就吩咐莫覃,“派些人保护他,莫让他被人害了。”
“是,殿下。”莫覃应声,随即到一旁叮嘱了一番。不多时就有一小队禁军,朝齐延消失的方向而去。
北昀抱着小箱子转身进了吏部的大门,他堂而皇之的让吏部官员们瞅见了那个小箱子,一点也不遮掩。
不少人面露惊惶之色,却还故作镇定顽强的坚守阵地,不发一语。
北昀笑眯眯的道了一句,“你们现在开口还不迟,若是等孤从这箱子里看出点什么,到那时你们再想开口,可就来不及了啊!”
第五十六章 落幕
北昀的举措成功的让不少官员都开了口,他命莫覃为这些录下口供,再画押。
随即北昀下令,将涉事的官员押入天牢。而他自己则带着那个装有证物的小箱子进宫面圣。
“爹,我回来了。”北昀怀抱着箱子,畅通无阻的进了御书房。
“查的如何了?”启帝问。
“基本上都查到了,证据在这里,交给你了,爹。”北昀将箱子放在了桌案上,吓了启帝一跳。
启帝狐疑的望着他,“这么快就查到了?”
“有人提前未雨绸缪。”北昀说了这么一句,又道,“我先回去了,证据您慢慢看。”
等启帝抬眸望去时,殿中已经没有了北昀的身影,他抬手打开了那个小箱子。
北昀完成了任务,一路带着笑意回了东宫,一回宫他就直接去找了徐应阑。
“殿下,您不是调查去了吗?”徐应阑对北昀出现在这里,很是不解。
北昀为自己倒了被茶,边喝边点头,“是啊,已经查完了,证据孤已经呈给陛下了,就看陛下如何发落了。”
“这么快?”徐应阑面露惊色,按他的预想,最少也得花费半个月的功夫,怎么殿下出去没多久,就什么都查到了。
“快?”北昀放下茶杯,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这得托你的福。”
“我?”徐应阑一脸不可置信的指着自己,自从他的功名被顶替以后,他就霉运缠身,差一点还死了,哪里还有福气?
“嗯。”北昀轻轻应了一声,“不知你可还记得齐延这个人?”
“齐延?”徐应阑轻喃一声,倏地看向北昀,“是他帮的我。”
北昀微微点头,“那些证物就是他一点点收集起来的,就算陛下没有下旨让孤去调查,孤想他总有一天会带着这些证据为你正名。”
徐应阑一脸怅然,“我还真没想到,他会这么帮我。”
“孤想,对于徐应澜的惩处应当很快就会下来,到时候你们就能见面了。”北昀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但愿如殿下所说。”徐应阑微微颔首。
“好了,孤先走了。”北昀从徐应阑处出来,就回了自己的居所。
小扇子见北昀回来了,忙道,“殿下殿下,您都查出来了吗?那个人什么时候走啊!”
“你很讨厌他?”北昀坐在石凳上,等着小扇子给他倒茶。
小扇子边倒茶边不悦的撇撇嘴,“奴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他是个麻烦,殿下您还请他吃饭,现在呢,奴当初想的没错吧!他就是个麻烦。”
“嗯,确实是个麻烦。”北昀赞同点头应和,“但如今麻烦已经解决了,你在这儿见不了他几天了。”
“真的吗?太好了。”小扇子高兴的又蹦又跳,眸底满是对北昀崇拜,“殿下您可真是太厉害了。”
“那是自然。”北昀自恋的一仰头,喝进杯中的茶水,“孤进去歇歇,有事再报。”
“是,殿下。”小扇子笑眯眯的应着,那个人离开再好不过。
次日的朝会上,启帝示意汪清河将那小箱子里的证物分发给群臣,“诸位爱卿都看看。”
群臣们手里各有一份徐应澜是如何顶替某人的证据,各各是看的面面相觑。
“看看这上面都是些什么人。”启帝怒不可遏,“朕开恩科,是为了替朝廷选拔有志之士,能为朝廷所用,你们看看这些人都干的什么事?拿着朕的俸禄不干正事,专门搞些歪门邪道,朕要他们有何用。”
“臣等有罪,请陛下息怒。”群臣纷纷下跪磕头请罪。
“你们都说说,朕该怎么惩处这些人?”启帝抬手按着额头,无力的道。
“启禀父皇,儿臣以为应当严惩。”五皇子北晔率先出列,发表意见。
启帝瞥了他一眼,淡声道,“哦,怎么个严惩法?”
“回父皇,涉事主谋者及参与者,应当摘去他们的乌纱,削去他们的官位,这样的人不配做我启朝的官儿,此事受益者同等论处,至于受害者则需补偿即可。”北晔说的一脸的振振有词。
甚至不少群臣纷纷应和,“臣等附议。”
启帝的眸光不咸不淡的瞥了底下一眼,淡淡的道,“传朕旨意,丞相府上下流放三千里,涉事官员削其官位,贬为庶人。至于受害者徐应阑恢复其官职,着其为东宫主事。”
第五十七章 警告
启帝的旨意下达以后,曾经树大根深的丞相府,树倒猢狲散,不少与丞相府有关系。但没有参与这件事的人,纷纷与其撇清干系,甚至于江宁徐家也将徐城这一脉移出了族谱。
徐应阑正名之后,原本该回归朝廷,可启帝的后续旨意又把他给留在了东宫,这是在给北昀塞人呢,启朝太子,身边没有得力助手,怎么能行。
当时在朝会上,北昀听着听着,整个人就挺意外的,而站在他对面的五皇子北晔,则是一眼又一眼的白着他,心里直呼启帝偏心眼,他身边也是一个有才干的人都没有,怎么不见父皇给他一个?哼!
朝会过后,北昀私底下去见启帝,一进门就毫不客气的开口,“爹,你既然把徐应阑调到我这儿来了,把另一个人也调到东宫来呗!”
“谁?”启帝端起宫女刚上的茶水,吹了吹水面上的浮沫,淡声问道。
北昀:“吏部主事齐延。”
“这人……”启帝面露迟疑,“此次这事有他的身影?”
“爹猜的不错。”北昀笑眯眯的道,“齐延与徐应阑曾经是同窗好友,那些证据也是他一点一点收集起来的,其实就算徐应阑不亲自告御状,他也早就准备替好友正名。”
“按你所说,此人倒是个重情重义的。”启帝边说边点头。
“正是。”北昀不遗余力的道,“既然他们是至交好友,在一处处事岂不是更好。”
“你呀!”启帝笑道,“好,朕答应了。”
“儿子谢谢爹。”北昀朝着启帝拱手作揖,脸上的笑意越发深了。
“滚吧滚吧。”启帝嫌弃的摆摆手,北昀忙不迭的跑了。
一出御书房,北昀就派人去请齐延进宫叙话,自己则先回了东宫。
朝会的消息自然传遍了整个宫里,东宫也不例外,小扇子听闻徐应阑不仅不会离开这里,还得留在东宫当主事,当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小扇子越想越不得劲儿,当即就去找了徐应阑放狠话。
此时的徐应阑正在书房抄写打发时间,写到一半时,就见房门被人推开了,小扇子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怒瞪着他道,“姓徐的,不要以为陛下封你为东宫主事,你就能越的过我去,在这东宫,我才是殿下跟前最得脸的,你给我放小心点。”说完,又怒气冲冲的离开了,都不给徐应阑反应的时间。
“我……”徐应阑欲说出口的话语,被咽回了肚子里,此时的他也没了心思抄写,立即搁下了毛笔,快步走到东宫外面,等待着北昀归来,他好上去问个清楚。
徐应阑在东宫外等了没多久,远远的就瞧见了一道人影,慢悠悠的走了过来。
北昀在外头瞧见徐应阑时,还挺意外的,“徐兄,你怎么在外面等啊?”
“草民在此等候,只是想问殿下一些事情。”徐应阑含笑道。
“进去再说吧!”北昀边说边朝里走,“徐兄,孤待会儿给你一个惊喜,恭贺你终于正名。”
两人穿过垂花门,到了小花园,花园中自有石桌石凳,北昀率先落座,示意徐应阑也坐。
“说到正名,草民还要感谢太子殿下。”徐应阑边说边起身朝北昀行礼,“若非殿下帮忙,只怕草民正名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哎,这事孤可不贪功,若不是你那位好友搜集齐了证据,孤也不会那么快交了差事。”北昀摆摆手道,“今日在朝会上,陛下已经下旨处置了丞相府上下,流放三千里,也恢复你的官职,让你入孤的东宫主事,不知你可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