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绥什么时候被这样指着鼻子骂过?乌灵之前虽然也敢骂他,可从来不是这样的脏话,这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他堵到快要咽气,额角青筋直蹦:“乌灵!”
乌灵更大声喊出来:“喊我做什么!”
戚绥双目忿鸷,眼里的火烧得眼睛都疼起来:“你闭嘴,凭什么骂我。”
她居然骂他是草履虫??
Md,他这辈子第一次和女人说喜欢,算得上是第一次告白,结果被劈头盖脸一顿骂。
乌灵不仅想骂他,还想捡起地上的板砖打得他脑子开花!
她心底也积攒着无数怒意,眼里燃烧着炽热的火:“你这种傻逼就是该骂!”
戚绥浑身都疼得厉害,灼热的阳光从乌灵眼里直射在他身上,让他失去思考,混乱道:“我为什么该骂?我只是来说喜欢你!”
凭什么?为什么他总是要被乌灵骂?还要活该受着这种罪?他戚绥活了三十五年,第一次被女人拒绝后还要被踩在脚底下。
乌灵呵呵冷笑:“我水性杨花?你就是老黄瓜烂黄瓜臭黄瓜。”
看不起她又怎样?她乌灵也不见得看得起戚绥!
“我正正经经和人交往,认认真真谈恋爱。别人要靠近我都要好好掂量掂量,但你呢?”乌灵上下扫视,漂亮的眼睛冷清清直射过去,“你是一个谁都可以上的毫无节操的烂黄瓜。”
“你这种不知道包养了多少女人的脏黄瓜,只要长得好看的女人都能去上你,睡你。你的嘴巴沾过无数人的口水,你的床照满天飞,毫不自爱,毫无底线。”
戚绥气得火冒三丈,在街上毫无风度喘气,胸膛起伏不定,被气到一种极致,嘴巴都跟不上脑子的思考:“别说了!”
但乌灵还在说,声音如刀:“你廉价,丑陋,恶心,处世专横又无礼,傲慢又自大,毫无风度教养,脑子空空没有半点涵养和智慧。”
戚绥肺部好像要被气炸,他鼻翼翕张,暴怒大喊:“闭嘴!”
啪!
话音还没落完,乌灵一巴掌狠狠扇了过去!
戚绥瞪大了眼,偏头看向乌灵,他这三十五年顺风顺水,头一回被女人扇巴掌。
这个瞬间他似乎失语了,毫无语言组织的能力。
错愕又茫然。
可是打他的那个女人双眼赤红,在怒意中隐隐中还有极致的悲伤,让他没办法回神。
乌灵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戚绥,喜欢我很委屈吗?”
第41章 乌灵的悲伤
戚绥脸颊刺痛, 又怔然:“什么?”
乌灵握拳,又冲着那张高傲的脸上挥过去。
戚绥捂着鼻梁, 整个人被打傻了。
乌灵冷冷笑出声来:“我虚伪?我肤浅?暴躁又固执, 还水性杨花勾三搭四。”
戚绥刚刚积攒的怒气被乌灵一巴掌打散,又被乌灵一拳头砸闷,明明是他被打, 但乌灵似乎比他还委屈。
他只能觑着对方,有些后知后觉地擦去鼻血。
乌灵的眼睛极亮,死死盯住戚绥:“我那么那么努力地生活, 就是为了让你贬低, 让你挑刺,让你这么委屈地说喜欢吗?”
“你有钱,我贫穷;你高贵, 我低贱?你屈尊降贵, 喜欢上这么一个不值得的女人,所以很委屈吗?”
戚绥心底慌乱,有些无措补救:“不是......不是这样。”
乌灵想笑,想嘲笑,想讽刺,想用自己这四年打辩论赛的冷静一一反驳对方的漏洞,可是话一开口就不再受控制:“戚绥, 你的命可真好啊。”
“你有一对恩爱的父母,有一个明艳大方的妹妹,还有一个可爱的儿子。戚宅里还有温厚的齐管家,他们都是那么爱你, 事事看你的脸色, 处处照顾你的感受。”
“所有人都爱你, 都宠着你,都帮你。”
“你就是一个被宠坏了的成年人。”
可是她乌灵呢?乌灵还有什么呢?
“可是我乌灵呢,我什么都没有。这个世上,只剩我自己了。”
戚绥看着乌灵面无表情落下泪,大颗大颗透明的泪顺着脸颊滚落。
“而你现在还要来打压我的自尊,企图将我仅剩下的‘自己’全部碾碎,成全你的‘喜欢’。”
戚绥心脏抽痛,不再是如一团即将爆炸的怒火,他语无伦次地解释:“不是的,乌灵,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乌灵最终还是红了脸,大声质问他,“那你是什么意思!!”
十分钟前乌芝兰女士的声音还回荡在耳旁。
【我们家小鸟是非常非常好的孩子,她善良、有上进心、活力充沛、坚强又勇敢,阿姨这辈子最开心也最幸运的事情,就是有她的陪伴。】
交错着戚绥的贬低和无端指责:【你贪财而肤浅;暴躁又固执;勾三搭四水性杨花,还和前任藕断丝连。】
这个世界是那么的混乱又不堪,在一片虚幻中,她的自尊仿佛被戚绥踩在脚下,在他昂贵的私人定制的鞋底下碾压,像皮鞋下沾着黄色的泥巴。
可在这个时候,没有人会来帮她。
没有人。
江云饶的到来,还有戚绥糟糕的告白,都让她再次明白,她还没有放下。
从上次戚绥高傲的结婚协议开始,她就意识到了。只是此时此刻,那种感觉强烈地在脑子里轰鸣,发出绞断神经的悲鸣。
——她乌灵,还是那个被抛弃的孩子。
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无条件地支持她,毫不保留地爱她了。
最爱她的人,死了。
她给自己建筑了一个堡垒,把自己埋进去,仿佛只要努力表现出坚强和乐观,就能得到坚强和乐观。
可是没有,妈妈死了,她又变成一个人了。
她又变成了当年那个在孤儿院里排成一队,任由大人打量挑选的孤儿了啊。
大大小小的孩子站在院子里,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笑,仰着头迎接即将到来挑选他们的父母。
这个年纪小,不记事;那个比较乖,还很爱笑;那个学习好......
尽力从他们身上挤出几点长处,拼命地展露贫瘠优点,好让那些父母把他们挑出去。
他们就像是商品,货架上的、打上标签的、不需要说话的货物。
“戚绥,你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所以才想从我这样艰难生活,苦苦挣扎的人身上获取趣味吗?”
她给自己建的堡垒,迎接了无数次被风吹来的疼痛思恋,壁垒内壁早已千疮百孔摇摇欲坠,被他们一个又一个的加码压得喘不过气。
终于此时此刻,被戚绥推倒了。
她的城墙,就这样倒了,碎成一块又一块的碎片,每片碎片上都有她失声痛哭的倒影。
乌灵眼里滚落大颗大颗的泪珠,她狼狈地用手腕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她哭起来一点也不柔弱,哭本来就不是一件好看的事,说什么梨花带雨,眼泪一颗颗落下,不是,她的泪是大雨,是狼狈的洪流。
她哭得那么大声又那么狼狈,鼻涕眼泪混在一起。她额头胀痛得厉害,连接着太阳穴也在疼,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敲着她的神经,很快就变成一种负担不住的耳鸣眩晕。
她承受不了这股重量,深深弯下腰。
“乌灵,乌灵......”戚绥弯腰站在她面前,双手抬在半空中,神情愧疚又无措,难过而悲伤,“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戚绥抱着崩溃的她,这一瞬间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没了,只能靠本能地用西装不断擦拭她脸上的泪水和鼻涕。
乌灵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费力推开他,戚绥只能把西装脱下来,放在她手上。
乌灵拽着西装,昂贵的西装在她手上皱成一团咸菜,她就这样胡乱地在脸上擦拭,最后把西装狠狠拽在手上。
戚绥的手僵在半空,缓缓落在她微弯的背上,他的心被藤蔓缠绕绞杀般的窒息疼痛,他更怕她哭得岔气,无法呼吸:“你先冷静,深呼吸。”
乌灵怒斥:“我不要冷静,该冷静的是你。”
她想冷静,但她只是咬牙切齿也无法阻挡狼狈的痛哭:“喜欢我让你很委屈吗?”
“让你俯下身来迁就我吗?委屈你这样的人,爱上了我这样的人吗?!”
他这样的,我这样的。
所谓“我这样”的,是怎样的被看不起的一类人啊?
太可怕了。
可怕远不是来源戚绥。
可怕的是她身后无人,她不能后退半步,因为再没有人会在她身后扶住她。
她挥开戚绥伸出的手,流着泪控诉道:“是什么让你这么贬低我?”
“是因为我乌灵,现在是个孤儿吗?”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只能咬着牙发疯般质问,“是因为你父母双全,而我无父无母吗?是因为我的好不容易得到的妈妈也离开了,再也不会来保护我了吗?”
“没有人来保护我了。”
“我就......活该被欺负,活该受委屈吗?”
她想把心中燃烧的怒火都发泄出去,想继续压着戚绥那高傲的自尊心,一点点敲碎他的无礼高傲,想接着诘问.......
但她已经问不出来了,她被拽出灵魂,□□被硬生生丢入昏暗海水中,迎来窒息般的海潮,没有任何挣扎的力气。
她哭得胃里抽搐,从乌芝兰女士离开后的委屈感席卷而来。
委屈不会消失,越搁置越浓烈,越想忽视,越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涌上心头,反刍难弥。
那些压抑的情感像决堤的水坝,一次性冲击而下,沉重地压碎她的五脏六腑。她也像垮了的水坝那样,碎成了一片片的,被风压在底下,被雨打得生疼,被夜里的冗长痛苦拖拽......
而戚绥就那么高高在上地俯视她的痛苦,她的挣扎,她一切哗众取宠可笑的小丑行为。
所有人都想让她倒下,让她退下。
但不管多痛苦,哪怕连骨头都碎裂,她也不会后退一步。
她仍然要成为乌灵而存在。
为了存在本身,她痛得厉害,最后也冷得厉害,抽搐地抱着自己,闭上眼睛,抗拒外界的所有,像是最后一个保护自己的姿势。
戚绥咬着后槽牙,体会到后悔莫及到底是什么滋味,但世上从来没有什么后悔药。
他说不清现在自己是怎么混乱又是如何焦急,只是在某个瞬间真实地陪着乌灵难受,乌灵的痛苦无不紧捏着他的心脏,像是有针硬生生扎进柔弱的心脏处,带动血肉模糊一片狰狞,他也跟着呼吸难受,窒息般痛苦。
大街上人来人往,不断有人瞄着这边的热闹。
他拉着乌灵躲入树后,躲开那些试探热闹的眼神,把她抱入怀里,不断地低声安抚道:“对不起对不起,没事了。”
男人灼热的温度传来,乌灵像是缓了过来,又骂:“你是不是有病啊。”
戚绥苦笑,他见乌灵体温回升,才扣上自己的衬衫。
他也觉得自己有病,焦急到完全忘了该怎么办,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能脱下衣服给她取暖。
可是怎么办?他到底该怎么办?
戚绥扣错了好几个位置,最后颓然又放弃般任由衬衫乱糟糟穿在身上。
他想去扶着乌灵,最后只是粗暴地插入发丝中,垂着头,哑声道歉:“对不起,我确实是做得太糟糕了。”
乌灵止住了涌现出的委屈,她迈着腿往前走去。
戚绥着急:“你要去哪里?”
乌灵:“我要回家。”
我要回到妈妈还在的时候。
世人都有妈妈,每个人都有妈妈,我也要去找我的妈妈。
孤儿院里的光影总是飘着一层雾蒙蒙的灰,带着闷闷的沙尘,呼吸时会呛入鼻腔,浑浊地黏在鼻腔内,每个人都只能双眼愣愣地望着深渊般的墙。
我要回到那个地方,找到那堵墙,爬上孤儿院的树,从树梢跳下,跃过那堵墙,用尽全身力气飞奔着找到你。
你还会出现在那个街道中,温柔地抱住幼小的我,你会问我从哪里来,又要去什么地方。
我会仰着头,脆生生告诉你,我在寻找妈妈。
你会笑着带我回家,告诉我,你就是我的妈妈。
你会陪我度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黑夜,赶跑夜晚的怪物,驱除绿眼睛的狼。
你会搂着我,轻声哼唱动人的晚安曲。
直到那天,你说自己会变成风,会变成雨,会变成太阳,会在星星上跳舞。
你说风会拥抱我,雨会陪我跳舞,太阳伴随着我的每一步。
可是妈妈呀,风像刀一样从脸上刮过去,雨打在身上也是冷的,是疼的。
太阳也不独爱我。
妈妈呀,你走了之后,他们都在欺负我。
此后风雨侵蚀,岁月无情,只有我一个人踽踽独行,落落寡合的模样了。
不会再有人站在我身后,挥舞着双臂为我摇旗呐喊;不会再有人赞赏我的细微成就,发现我别扭又灿烂的得意;不会再有人为我歌唱深夜的摇篮曲......
妈妈呀,你在星星上过得还好吗?最近开不开心,有没有交到新的朋友?
如果你有空的话,愿不愿意回来看我一次。
我想回到你的怀抱,和你述说我的委屈,和你再告一次状。
你会不会轻轻地吻我,然后成为我耀武扬威的强有力帮手。
你会不会再温柔唤我一次。
“我的小鸟,我的乌灵宝贝。”
“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
“我的小鸟,我的乌灵宝贝。”
“我爱你。”
——来自星星上的留言
第42章 对不起
有位文人说, 夹道两边红而热的木槿花,像许多烧残的太阳。
可太贴切了, 干燥的热气浮在半空中, 又被残日围绕。
乌灵缓慢而坚定地往前走去。
她止住那股悲伤,只是顺着家的方向,坐上了最熟悉的公交车。
她不得不感谢江云饶选的地方。他选在了几年前他们常来的咖啡厅, 这里离她家很近。
或许是江云饶以为她会从家里过来,或许是别的原因,不过都不重要了。
乌灵踏上坐过无数次的公交车, 娴熟刷卡落座。
她要坐在最后一排最靠窗的位置, 打开车窗看沿途风景。
只要再路过两条街,就能看见一个广场,广场上会有熟悉的永不说话的巨人。
小时候, 她以为那是葫芦娃救爷爷里面的爷爷, 还幻想着把爷爷救下来。后来才知道,那不是葫芦娃里的爷爷,那是盘古开天辟地。
不过她真的爬上去了,石头人很大,中间镂空。她兴冲冲爬上去后,看见里面有流浪汉。她就蹲在石头边缘,问他也是来救爷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