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等等!南越王可要好好想想,当时我只答应你不伤她性命,可没答应你让你把人带走。”
“你!无耻之尤!”
“南越王别激动,咱们可是盟友,有灭了梁国的共同心愿,为了一个战俘打起来不值当。但是吧您也想想,毕竟这位小陆侯是我好不容易抓到的,为此还折进去我阿兄一条命,不能让你说带走就带走啊对吧?换你是我的话你也不能愿意对不对?”
宿名扬握紧拳头盯住他,“你还想要什么?”
“本来是想要陆明绯那只金瞳的,但是看南越王如此不舍,想想还是算了,退一步,本王子只要南越王送五千斤硫磺,还有把鲁成留下,如何?”
“你欺人太甚!”
“这么激动做什么,江山和美人你总得掂量着选一个吧?何况本王子又不是要你整个南越江山,不过区区五千斤硫磺,你去找滇南王要,难道他会不给你?至于鲁成更是如此,这样的造火器的换句话说,你可是她的杀兄仇人啊!”
朗月过笑的狡黠如一只狐狸,“所以南越王必须得把鲁成留在戎族。不然万一哪天他跑到你心爱的陆明绯面前把事情都抖落出来,那小陆侯岂不是要恨死你了?”
“住口!”
宿名扬隐忍克制的低声吼叫一声,抱起陆明绯,与朗月过擦肩而过时停了下脚步。
“好,一言为定,但要请王子信守之前对本王的承诺,对外宣称忠靖侯陆明绯战死沙场,尸骨无存,从此世上再无小陆侯。”
朗月过露出一个「我懂」的眼神,要求被满足,满意的拍拍手。
“来人,送送南越王和南越王妃。”
宿名扬听他这么说,低头看了看怀里一身是伤的陆明绯,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其中又夹杂着一点复杂的情绪,说不上来那是什么,就是感觉到怀里这个人竟真的就在他身边,而且以后要永远永远都在那身边。
就像天上可望不可及的月亮,终于是让他给摘下来了,他可以永远捧在手里,爱抚珍藏。
他把她带回了南越王宫内,就像朗月过说的一样,直接让她住进了南越王妃安寝的宫殿。
陆明绯一昏迷就是五天,悠悠转醒时满地跪着的太医和女医官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兴奋激动,宿名扬更是眼睛一亮,却又克制着激动坐到她床前,对上她空洞无望的眼神时呼吸顿了一下,轻轻按上她缠满纱布的手。
“阿绯……”
陆明绯好像被唤回魂儿了一样,睫毛抖动一下,眼神开始有了一丝焦距。
宿名扬终究是无法原谅她之前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故意绷着脸:“你感觉怎么样?”
陆明绯浑身上下都缠着纱布,也就是脑袋还能挪动一下,微微偏了偏脸看了他,干涸的唇微微启张:“让他们……都下去吧,我想、和你单独待一会儿。”
宿名扬受宠若惊,挥挥手示所有人都下去,等房间内只剩下两个人,暖意融融暗香浮动,芙蓉帐下两人无声对视。
“我想、喝点水……”
陆明绯忽然开口,也不知是不是身体虚弱的缘故,那语调竟然有一丝示弱柔软,哄的宿名扬心花怒放,心甘情愿的被她差遣替她去倒水。
他倒了一杯温水,送到她面前还特意试了一下水温,坐在床边动作轻柔的把她从床上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把杯沿送到她唇边。
陆明绯挑起眼睛看着他笑了一下,宿名扬眼神更柔的春水一般,轻声细语道:“来,把嘴张开。”
陆明绯没有照做,而是略有些费力的从他手里拿过水杯,低头喝了一口,看着他又是朴实一笑,然后忽然眼神一冷,猛地捏住被子抬手向墙上一撞。
宿名扬只感觉身上被水泼的一湿,然后就有一点尖锐抵在脖子跳动的青筋上。
他看着她失望透顶,说了一句:“陆明绯,你又骗我。”
陆明绯身上本来就伤痕累累,刚才那么大动作又牵扯到伤口,手也被杯子碎片扎破,又是血花渗出染红了洁白的纱布。
“兵不……厌诈,是你、太蠢了。”
宿名扬冷笑一声,“真心在你眼里是蠢?陆明绯,你也是够无情的。直说吧,你劫持我是为了换点什么要求?”
“放我走,或者杀了我。”
“二者都不可能。”
陆明绯冷哼一声加重力道,“那你再好好想想?我倒是可以多、给你些时间,就怕你脖子上这道筋,等不起,瞧瞧,都出血了。”
宿名扬也笑的发寒:“出点血而已,跟把你留在身边比算的了什么?”
陆明绯叹一声凉凉道:“我是真佩服你,这时候、还有心情,扯那些有的没的,当真那么喜欢我?情情爱爱比性命、比你南越国的未来、前程还重要?”
宿名扬闭了下眼睛,看上去有一丝痛苦,“你这样无情的人,怎么会懂。”
“我也不想懂。”陆明绯用碎片指着他喉咙,“给我准备……”
话音未落,她忽然感觉喉管里特别痒,然后火烧一般灼烫,威胁宿名扬的手一松,两手捂着自己脖子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宿!宿——宿名扬!”
陆明绯咳的停不下来,止不住的干呕,“你!”
她斜眼扫了一下掉在被子上的碎茶杯片。
“你给我!喝了什么!”
宿名扬把碎片捡起来,随手扔在地上,伸手慢慢抚着她咳弯了的脊背,柔声道:“阿绯,我怎么舍得害你呢?刚才给你水里放的是加速伤口愈合的良药。只不过会有一点点副作用,比如你今后会比较嗜睡,嗓子么,说起话来可能不如从前利落。”
他把陆明绯大半个身体圈进怀里,笑容有些残忍。
“不过没关系,这样也好,免得你总是不听话,一张口便要伤我的心。”
“你!”
陆明绯拼命挣脱开他,宿名扬到底怕她剧烈挣扎牵扯伤口,没敢使劲拦她,两人在床间推拉缠斗,陆明绯往床边一扑,胸前挂着的戒指便从领口掉了出来。
之前包扎和换衣服都是女医官弄的,宿名扬并没看见她戴着这枚翡翠戒指,现在掉在外边,碧绿的颜色一下刺痛了他眼睛。
他太认识这枚戒指了,它的原主人是那样高贵、那样不可一世,在他一生中活的最卑微黑暗无望时,一次次用带着这枚戒指的手在他面前牵走陆明绯,把他的尊严践踏成一地碎渣。
“你……你就这么喜欢他?”
他怔愣着想要去拿那戒指,陆明绯一把打开他手,怒骂道:“滚!别碰它!”
宿名扬神色立刻狠戾起来,“给我!”
陆明绯怎么可能给他,但防不住他疯了一样来抢,自己又重伤在身,还是被他从脖子上扯下来抢了去。
宿名扬拿到就泄愤似的朝地上摔了下去,陆明绯眼睁睁的看见戒指落地,摔的四分五裂,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身上伤口随之寸寸崩裂,血花立刻渗透了白色中衣,她人也跟着晕了过去。
第二百三十九章 明绯与芳菲
宿名扬被吓的乱了阵脚,急忙传唤太医和女医官。幸好一个太医医术精湛,给陆明绯施针止了血,又用一枚九转丹吊住一口气,才保住陆明绯没有当场断气。
但其实她也就剩下一口气在吊着了。就像是冬日残留下来的积雪,春日一到,太阳升起来,消融蒸发是早晚的事。
自从这么一遭惊心动魄的抢救,宿名扬再也不敢跟她起争端。除了不答应放她走,别的都由着她的心意。
但是实际上陆明绯现在也做不了什么,每天无精打采,饭也吃不进两口,终日不说一句话,只是嗜睡,一天十二个时辰她要睡上七八个时辰,有时候干脆一天一夜都不醒,静静的躺在床上。就像是再也醒不过来一样,常把服侍她的人吓得去叹她鼻息。
她这样子也让宿名扬每天提心吊胆,一颗心好像被放在油锅里,时时刻刻煎熬着。可他除了叫太医们随时待命,也只能自欺欺人,不停安慰自己,她会慢慢好起来的。
但是现实常给他猛烈一击,有时候他比任何人都能清楚的认识到,陆明绯已经油尽灯枯,现在不过是在熬日子。
大约是陆明绯被软禁在南越王宫的第二十三天,她今天精神异常的好,整整一个下午都醒着,坐在摇椅上看窗外的日落。
她穿着南越国女子的衣服,如这里的气候一样,南越的服饰风格也是娇弱轻柔的样子。陆明绯身着一身淡粉色长裙,头发简单的半绾起来用一根玉簪子束住,几颗圆润的珍珠发饰点缀在发间,剩下的头发顺着肩膀脊背散落下来,像是蜿蜒流淌的墨色溪流。淡淡灿灿的夕阳余晖在她身上渡上一层金色光芒,就像是坠落人间的精灵一样。
宿名扬处理完政事后回来看见这样一幕,站在珠帘外,先是意外惊喜她醒着,刚想进去叫她,掀珠帘的手却一顿,踟蹰着担心搅碎这般美好画面。
“进来吧。”
里面坐着的陆明绯忽然开口,声音有点哑,却足够让宿名扬受宠若惊。
他又惊又喜的提着心走进去,轻轻坐在她对面椅子上。
“阿绯……感觉好些了吗?”
话音落下一阵沉默,他本以为她不会回应自己,没想到对面的人却答他:“今日感觉好多了。”
她的声音虽冷淡,可到底回答了他的问题,这让宿名扬更是惊喜,一抬头,就撞进她盛着灿灿暖阳的眼睛。
那双眼睛清澈干净,一如当年他被关在长安宫中,别人都在良辰美景热闹团圆时,她突然出现,爬上墙头和他说天南地北,说着来日方长。
“阿绯。”
他试探着问:“你怎么忽然这样好说话?你是不是,又想做什么了?”
陆明绯干笑了一声,“我还能做什么?我活不了几天了,不是吗?”
“不许胡说,阿绯,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治好你!”
陆明绯不在意他说什么,仰头长叹一声,像是把肺里郁郁久居的浊气都吐了出来。
她望着窗杦上的日光残照,“我这几天总想以前的事,想起小时候在忠靖候府,还有在长安的日子,感觉那些记忆像是就在昨天,可一回头才发现,原来已经走过了这么多年了。日子过得真快啊,眨眼就要走到头了,我也可以和我父母兄姐团聚了。”
“阿绯!”
宿名扬过来,像是怕她随时会消失一样紧紧抱住她,眼里泪水莹莹。
“别说这些,你不能……你要是走了,我怎么办?世事世人皆可笑,只有你,只有你值得让我留下来。”
陆明绯无奈推开他,“大哥,你搞错了,要死的是我,你哭哭啼啼的干嘛呢?提前排练给我发丧呢?”
“阿绯……”“好了。”
陆明绯打了个哈欠,“我又困了,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说完也不管宿名扬走没走,转身躺下闭上眼睡了起来,宿名扬也只好给她盖上毯子,吩咐人好好照看,关上门走了。
听见脚步声走远,陆明绯睁开眼睛,坐起身把袖子里藏着的东西拿出来。
是宿名扬的贴身令牌,刚才他抱她的时候顺手给摸了下来。虽说见令牌如见他亲临,但落在现在的陆明绯手里也用处不大,门外看守的那些人。除非是宿名扬亲自到这儿下令放她出去,否则她绝无可能跨出这条门槛。
她试着抬了一下右胳膊,根本抬不起一点来,身上还有其他伤未愈,现在基本就是废人一个下,别说训练有素的侍卫,就是一个小孩来也能轻而易举的拿下她。
她叹了口气,把令牌放回袖口里,闭目养神起来。
这么一闭眼就很容易睡着,直到房门打开,有宫女进来送晚饭她才醒过来。
睁开眼一看,一排宫女等着伺候她用饭,她一丁点儿胃口都没有,只是看了一眼桌上的各色粥糕和精致小菜,又闭上了眼睛,淡淡道:“我不饿。”
宫们早就习惯了她这样,乖乖的把东西都撤了下去,只留了些好消化的汤水和点心。
碗筷叮叮当当的声音渐渐停下来,宫女们轻手轻脚的走了,陆明绯闭着眼总觉得哪里别扭,睁眼一看,还有一个宫女站在摇椅旁边,低着头不说话,那样子不像谦卑,倒像是为她默哀,让她感觉极其诡异不适。
她问道:“你是谁?”
宫女没说话,慢慢抬起头来。
这一抬让陆明绯心里咯噔一下,“你……”
不是这宫女长得的如何美或者奇特,而是她的模样,长的竟与自己有个六七分的相似。
“您不吃点饭吗?”
宫女开口,声音很柔软,就如南越的绵绵细雨一样缠绵。
陆明绯从震惊中稍缓过神来,从摇椅上坐起来,脸色稍沉:“你是谁?”
宫女没说话,转身从桌子上端来一碗雪梨汤,走到陆明绯面前,举起自己水葱似的指甲,当着陆明绯的面,把里面的红褐色粉末弹了进去。
“我是来解脱你的。”
她用那双和陆明绯长的极像的眉眼盯着陆明绯,“没有你,王上会对我像以前一样好。”
陆明绯微微眯了眯眼,似乎明白了什么。
“宿名扬是故意按着我的样子找来你的?”
宫女自嘲一笑,陆明绯看着她那张过分与自己相似的脸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看着自己的脸长在别人身上还这样看着自己笑还真是别扭。
“你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人留,我本不想说这件事,过于伤害我这点儿自尊心了。但是既然你都说出来了,我也不必藏着掖着,我就是王上搜遍全国找来代替你的替身,没有你的时候,他就把我当成是你。我原来也是不知道这些事的,以为他对我一见钟情,把我带进宫来极尽宠爱。我还天真的以为他爱的是我,直到你的出现在这里,我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她说着黯然伤神,陆明绯听着沉默片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宫女来时把她当成敌人一般防范,也从别人嘴里听到了她的暴躁刚烈脾气下,不想她竟是如此和善。
“你……”“你比我漂亮。”
陆明绯坦然真诚的夸赞她,“我说的是真的,而且我们两人细看之下也没有那么相像,你眼睛比我更大,皮肤也比我白。”
“你说这些有什么用,王上偏偏不喜欢我与你之间的这些区别,没有你的时候,他恨不得我与你长得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般,最好一根头发丝都不要差。”
“何必管他,你只是你。”
陆明绯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宫女抬头看着眼前端坐的人,看着她那双异瞳,莫名觉得心惊,只敢如实回答她的问题。
“我叫芳菲。”
陆明绯点点头,“好,芳菲,把汤拿过来。”
芳菲愣了一下,“你决定好了吗?”
陆明绯微微前倾身体看着她,“你是不是很希望我死?越快越好?”
“在想什么?”陆明绯看她发呆便问她。
“你要是死了,王上定会悲痛欲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