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山河无恙——白酒一笑温【完结】
时间:2023-06-16 14:43:43

  齐云开笑的苍凉,问身边面无表情旁听的老漠北王。
  “父王,您看明白了吗?母妃到这种时候都还在考验我会不会被感情羁绊,做出一个差的选择。您想啊,长痛不如短痛,一刀割断十一的脖子,自然比让它活埋地下在窒息绝望中死去要来的更痛快一点。但是却要我亲自动手,亲手把那把匕首插进我曾抚摸过无数次的柔软皮毛里。”
  他转动着手指上的翡翠戒指,“我照做了,我亲手把匕首插进了十一脖子里,十一的血撒了我满身,但是很快又被雨水冲散了。母妃很满意,她允许我跟十一最后告个别,我让留下来准备埋十一的人都离开,自己抱着十一在坑里坐了很久,很久。我感受着它柔软的身体在怀里一点一点冷下去,变僵、发硬,最后我亲手掩埋了它的尸体。再后来,也就隔了三五个月,母妃也病了。”
  老漠北王听到这里,捏着杯子的手骤然捏紧。
  齐云开并没注意他这个细小的动作,接着自顾自道:“母妃离开的那个晚上,也如那天埋葬十一一样,下了很大的雨,打着很响的雷,父王你也照旧不在家。我跪在母妃床前低声啜泣,母妃把手上这枚翡翠戒指摘下来交给我,她告诉我身为漠北王世子不准哭,不准怕,也不许为别人难过,这世上没有谁离了谁是活不下去的,她要我发誓,这一辈子无论如何,都要以自己为第一要义,其他人其他事,都不重要,都靠边站。我如意,人间即炼狱又何妨?我不如意,人间是天堂也徒劳。”
  老漠北王听完哈哈笑起来,只是那笑声里却没有一丁点的欢愉。
  “这是你母妃会说的话,她啊,骨子里都透着狠心薄情。”
  “那父王您呢?”
  齐云开嘴角挂着得体的笑,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我?”
  老漠北王挺直脊背舒了舒袖子。
  “我比秋也,自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是啊,有这样的父王和母妃,儿臣长成如今这幅冷情模样,您是完全能理解的吧?”
  “理解。”
  老漠北王点着头,“理解,换成是我,也会为了顺利承袭王位,早早布局谋划,放下诱饵,请君入瓮,等待着猎物沾沾自喜,以为胜利就在眼前,赌上身家性命往前一扑,然后收网,扫除觊觎、威胁到我位置的心腹大患。”
  齐云开给他蓄满一杯热茶,谦逊低头道:“父王旁观者清,洞察一切,儿臣佩服。”
  老漠北王自嘲一笑,“再清楚明白有什么用?还不是被我的亲生儿子困在这里,莫说消息,恐怕从我这里飞出一只苍蝇,都会被外面的守卫砍成八段吧?”
  “父王这话便是在怪儿臣了,儿臣惶恐不已。”
  “你才不惶恐,你身在长安,可是心耳眼手却遍布漠北满地。不然怎么布下这么大一张网,让王妃以为我时日无多,必须马上为她的儿子行动起来,带兵围府,逼迫我改立世子。而你借着出宫替陛下平乱的机会,名正言顺走出长安,出其不意回到漠北,正好成了安定王府内乱,临危救父的及时雨、孝顺儿子。你在众人心里,更是有勇有谋、当之无愧的未来漠北王。云开啊,你算的好准、好狠,该为父佩服你才是。告诉为父,为了今天这一招好棋,你布了多久的局?”
  齐云开想了想,“儿臣也记不太清了,十二岁离开漠北去长安那年?七岁开始暗中招募属于儿臣的影卫和死士?还是五岁母妃离世前床头的教诲和儿臣许下必将承袭王位的誓言?”
  他摇摇头,“或者应该说是不知从何时算起才更合适。”
  老漠北王看着他的脸,眉眼鼻子嘴,每一处都像他,像年轻时候的他。
  霎时间,回忆如沉入海底的沉沙,被一块石头重重砸下去,顷刻翻涌悬浮在眼前。与齐云开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眼睛,一样云淡风轻的眼神,终于波动起一丝涟漪。
  他喉头哽咽动了动,“这些年,你过得很辛苦吧?”
  齐云开早已恢复平静的眼睫微微颤抖一下,这么多年来所有的回忆碎片一霎在脑海里翻腾,辛酸苦辣孤独冷寂让他身心一寒。但是很快,有一个身影、声音,有一双异瞳,灿烂耀眼如午时最热烈的太阳,破散眼前所有阴霾。
第一百三十二章 见男方家长
  他忽然有个念头,那就是想见她,就现在,他现在立刻就要看见她在自己面前。
  齐云开放下茶杯,起身对老漠北王躬身行了一礼。
  “父王病体虚弱,方才和儿臣说了这么久的话,现在一定累了,儿臣也不多打扰父王休息,先行告退。”
  他头也不回的走出去,在开门之前,老漠北王从后面叫住他。
  “云开。”
  齐云开转过身,“父王还有话吩咐儿臣?”
  老漠北王站在莲花灯火没有照亮的玄关阴影处。
  “王妃死不足惜,但是云朗,他毕竟是你唯一的弟弟,我死后,这世上唯一与你有血脉关系的亲人。”
  齐云开冷笑一声,轻叹了口气。
  “父王果然是病了,连记性都跟着变差了许多,刚才听了儿臣那么多的心里话,这么快就忘了?也罢,看来这药还得再多加些剂量,一会儿儿臣便差人送过来。良药苦口,还请父王一气喝完才好。毕竟还要麻烦您撑着病体,来见证我与西北忠靖侯幺女的婚礼。”
  “你把忠靖侯家的小千金也带来了?”
  老漠北王不禁拍手轻笑,赞叹道:“不愧是我儿,真是有本事。”
  话音刚落,齐云开面前的门轰一声从外面向里推开,陆明绯怒气腾腾的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一把刀。
  “我是被他骗来的!”
  “绯姑娘!”
  她身边围着的几个侍卫在见她把门拍开,反应过来的齐云开眼神凌厉朝他们杀来时,一个个面如土色噤若寒蝉。
  “世子殿下……”
  一个侍卫瞄了一眼陆明绯,“绯姑娘以命相逼,属下怕她真有个好歹,不敢阻拦……”
  齐云开看都没看他一眼,眼睛一直放在陆明绯身上。
  “退下。”
  陆明绯抬腿迈进房间,在进去之前把刀撇在了外面,侧目瞥了外面的人一眼。
  “把门带上,我和王爷世子有话说。”
  侍卫们也不知道是不是出门没看黄历,短短时间遭到这两个活阎王般的人物的眼神杀,忙不迭把门带上关紧,各自回到位置上立正站好,屏息凝神连口大气都不敢喘。
  房间里面的气氛比外面轻松不了多少,一老两少三个人沉默着各站一角。
  陆明绯微微偏头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齐云开,眼神复杂到她自己都不知道想朝他表达什么。
  她收回视线从他身边走过,径直走向站在玄关处老漠北王身前,收敛一身锋芒,低头对他行了一礼。
  “西北忠靖侯幺女陆明绯,拜见漠北王。”
  老漠北王打量着面前这个青春年少、气度非比寻常的小姑娘,目光在她抬头时瞬间被那只通透如质地上乘的琥珀般的金瞳夺了过去。
  “明绯。”
  他点着头,“忠靖侯家的小女儿,果然名不虚传,天生异瞳,怀圣人贤者之相。即便是我深居简出,也知道当年你降生时,在西北引起一场不小的轰动,传言中忠靖侯府小天魔星降世,若战场杀伐,必攻无不克,所向……”
  “父王。”
  齐云开打断他,走到陆明绯身后。
  “小天魔星之说不过都是愚昧之人以讹传讹,谣言而已,当止于智者。”
  老漠北王轻松看破他眼底掩饰的急切,嘴角一笑,转过话锋问陆明绯。
  “明绯你刚才说是……云开骗你来的,不知是何意啊?”
  提起这个陆明绯就生气,但觉得这事复杂,自己也有不动脑子冲动行事的问题,朝齐云开挥了挥拳头,嘟囔着叹了口气。
  “这个……说来话长,就先不说了,反正我人都在这儿了说了也解决不了问题。但是,刚才我在门外听到二位的谈话。”
  她抓了抓头发,有点儿温吞的继续说:“本来这是你们父子家事,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更别提我了。但是转念一想,用不了多久我们也是一家人了,既然是一家人那我还是得说。”
  她看了看漠北王,又扭头看了看齐云开。
  “我在家里的时候全家爱护,以为全世界的父母子女、兄弟姐妹都应该是彼此心中的温暖,互相守护、互相牵挂。但是今天听了王爷和世子你们俩的谈话,才知道是我孤陋寡闻了。我不曾亲身体会你们所体会的,更没有经历你们所经历的。所以本来没有资格在这里置喙说教。可我还是有些问题想问问二位。”
  她抬头看了看齐云开,问道:“齐云开,你在长安的时候,看到陛下和心尧公主父慈女孝时,真的没有一刻思念过王爷和先王妃。哪怕只是稍微想起过他们这两个人吗?”
  “王爷。”
  她又扭头去看老漠北王,“当年先王妃生下齐云开,你看见襁褓中的婴儿,没有过欢欣雀跃,没有搜肠刮肚带着自己的希冀去给他起一个好名字吗?长安来人把齐云开接走做质子时,您望着远行的车队,不曾感到不舍担忧吗?时隔多年他回来与您相见,您看他的第一眼心里又在想什么?我相信不会是。”
  她学着漠北王的样子,背过手凝眉眯眼,学着他的语气打量着齐云开道:“这个兔崽子怎么回来了?看见他就烦。”
  老漠北王忍俊不禁一笑,齐云开紧锁的眉羽也稍稍舒平。
  陆明绯松开背在身后的手,笑容里带着一丝沉重。
  “所以啊,父母子女之情千丝万缕,哪里是一句天生凉薄只为自己就能斩断的?我知道今天说的这些话对于你们父子之间的关系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那仅有的一点儿作用也许马上会被一个新生的小矛盾摧毁,这不是我能掌控的了的。”
  她从夹在两人中间的位置上退出来,退到两人几步之外正色道:“我言尽于此,路怎么选择,还是在你们手里。”
  她看向齐云开,特别提醒他了一句,“只要不后悔,不给自己留下遗憾就行。”
  “那就这样了。”
  陆明绯开门走出去,又探回身指着齐云开威胁恐吓道:“现在是你的地盘,我让着你,你先解决你的事情,事情一完。”
  她做了个抹脖的动作,“咱俩算账。”
第一百三十三章 似乎好像有人在给她洗脑
  陆明绯从房间里出来,外面的侍卫上来就想把她送回之前的房间,陆明绯瞪着眼睛扫视他们一圈,锋利的眼神让他们不自觉的退回半步。
  “还想着关我?”“绯姑娘绯姑娘!”
  祥雷气喘吁吁从门口跑过来,挥手使着眼色让侍卫们都退了下去,搓搓手对陆明绯讨好笑道:“绯姑娘别生气,漠北风寒,你看你穿这么少跑出来,当心一会儿冻着,另外都过中午了你还没吃午饭,我让人准备了一桌子漠北特色好菜,就等着你上桌品尝呢。”
  说实话陆明绯冷倒是没感觉有多冷,饿是真的饿了,肚子也不给面子的咕噜叫了一声,祥雷立马笑着催促她。
  “你看,果真是饿了,咱们现在回去吃饭,不然真饿坏了世子殿下该心疼了。”
  陆明绯忍着饥饿感抱起胳膊,头偏到一边,眼睛斜过去傲娇瞥着他。
  “那趁我吃饭的时候你们小门一关大门一锁,又把我像只鸟似的关起来了。而且没准儿那饭里又加了什么让我昏睡不醒的药。与其被软禁被控制,我还是饿死吧。”
  “哎呀这是哪儿的话?我们家世子也是为了你好。”
  陆明绯拳头一下硬了,“你再说这种话信不信我把你头拧下来当球踢?你和齐云开不愧是主仆,连坑蒙拐骗都能说的那么好听。还为我好,把我骗到人家地盘,到了地方就翻脸不认人,强行灌药弄晕了,关在房间里不准出入,这叫为我好?换你你乐意吗?”
  祥雷思考着点点头,“嗯……还行。”
  陆明绯:“我去你大爷的吧!”
  “诶诶诶绯姑娘!”
  祥雷伸着手试图安抚她的情绪。
  “有话好好说,我说真的,不是向着我家世子,而是他做这些真的是为你考虑。刚才你都听到了,世子殿下回来是因为世子之位和未来王位要被人给抢了。虽然先做好了与之对抗的准备,但是难保有个万一。万一世子失败了,王妃二公子和支持他们的人必定要将世子置之死地。到时候和他一起来的绯姑娘你怎么办?所以世子殿下得表现的不喜欢你讨厌你,这样王妃就会觉得有机可乘。鉴于你忠靖侯之女的身份把你留给她的儿子当助力。可是这得建立在王妃以为你与世子的感情并不好的基础上。倘若她知道你和世子殿下你俩情根深种,至死不渝,她还会留下你吗?肯定不会啊!”
  陆明绯呵呵一声,“接着编,祥雷我发现你不应该在这儿当侍卫,你应该去茶楼说书。”
  “绯姑娘你得有点儿良心啊!是,我家世子确实给你喂药了关你禁闭了。但是你扪心自问,他可曾伤过你一根头发丝?不照样吩咐我们好吃好喝伺候着您?就刚才,你从先王妃的房间一路走到王爷的院子,您真的当我们漠北王府的这些侍卫们都是吃素的拿不下您?还不是因为您把刀架自己脖子上,我们是怕你真伤了自己,世子殿下会怪罪下来。要是没有世子殿下疼你,你看着……”
  他眼睛瞟到天边,嘟囔一句:“侍卫们才不会管您的死活,直接就给您按下了。”
  “你放屁!”
  陆明绯走到他眼前,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从容自信道:“我,陆明绯,忠靖侯之女,西北和忠靖侯府才是我最大的靠山,别说的好像离开你家世子我就什么都不是了。”
  祥雷说不过她,脸愁的苦瓜似的看着她,“绯姑娘,您这张嘴啊……”
  陆明绯摆摆手,“得了得了,你也就是个传话的,我不难为你,走吧,先吃饭去。”
  祥雷一下眉开眼笑,“好嘞!”
  在祥雷的陪护监管下,陆明绯风卷残云把桌上的菜肴吃了个七七八八。
  饭后正在桌边打着饱嗝,门被从外面推开,陆明绯抬头一看,只见齐云开站在门口,弯眉冲她一笑。
  “漠北的饭菜还合胃口吗?”
  陆明绯口是心非的,“也就那样。”
  齐云开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拉着她手对她真诚道了个歉。
  “这两天委屈你了,是我不好,抱歉绯绯。”
  陆明绯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
  “我猜你应该还有两个人没见,事情没有完全处理完。”
  她扬扬下巴指向门口,“去吧,我等你回来再聊我们俩的事情。”
  齐云开手伸到背后捋顺她头发,“这么为我着想啊?”
  他把头发撩开,余光一闪看见她白瓷般的脖子上有一道刺目血痕。
  “你伤着自己了?”
  齐云开皱着眉,转头叫外面的人拿药箱来,陆明绯摇头直推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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