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绯以为有贼摸到名扬房间里偷盗,下意识的冲上前去一脚踹开门。
两门洞开,只见名扬好整以暇站在桌子前捏着杯子喝水,见她忽然闯进来,一脸问号的看着她。
“你……这么晚了,你到我房间来干什么?”
陆明绯环视房内一圈,“刚才那是什么动静?”
名扬放下杯子,“哪有什么动静?我起来喝点水而已,你怎么神神叨叨的?”
“真的没事?”
“有事我还能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吗?”
陆明绯嗯了一声,“可能我听错了吧,那你……”
她余光又撇了一眼床的位置,“早点歇息,明天还得继续赶路。”
名扬轻轻的嗯了一声,有点别扭的叮嘱她:“你也是,安心睡一晚上,这些日子你都累瘦了。”
陆明绯笑了笑没说话,出去给他带上门,名扬听她脚步声走到对面房间,门声一关,房间灯也灭了,长长舒了口气,摊开手掌,一手心的汗。
“出来吧。”
一个黑衣人像一条蛇似的从床下钻出来,起身走到名扬身后,低头虔诚认错道:“少主恕罪,属下给您添麻烦了。”
名扬转身抬手虚扶了他一把,“无须这么说,你们忠心耿耿,我落魄至此,却仍然愿问我披肝沥胆,这么多年没有一刻放弃过我,合该我对你们说一句感谢才是。”
“少主折煞我们了,但是少主,您好不容易走出长安,何不就此大好机会彻底离开?还是您是在担心那个忠靖侯之女会从中作梗?要不要属下现在立刻去替您做掉她?您放心,属下保证做的干干净净……”
“住口!”
名扬立马斥责他,“没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准动她!”
“少主!您可不能心慈手软,为了一个女人坏了您的大计啊!”
“我不会!但是要是不经过我同意你们敢伤她,我并定——”
砰!
门再次被从外面踹开,这次没有任何预警和准备的时间,名扬身后的黑衣人暴露在气势汹涌破门而入的陆明绯面前。
黑衣人立刻抽剑挡在名扬面前,与陆明绯剑拔弩张的呈对峙状态。
名扬看着脸色铁青的陆明绯,人都傻了,慌张道:“阿绯……你、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陆明绯啪的把身后房门一罐关,撸起袖子一副鱼死网破的决心,看着他和黑衣人笑的冰冷讽刺。
“那是怎样?名扬,原来你跟我来滇南别有用心,是要闷头干大事来的!”
她笑着点头,“好,你好得很。”
黑衣人见她该听的不该听的全都听见了,立刻起了杀意,趁机举起剑便想向陆明绯刺去,名扬看出他意图紧张的大喊一声:“住手!别杀她!”
“少主,这女子不可留啊!”
“是你。”
陆明绯面对举着凶器想害杀自己的人。不但没表现出害怕,反而镇定自若道:“我见过你,四年前,在一个无名小城的街上,我不小心踢到了你的栀子花篮子。”
黑衣人一声,“陆姑娘真是好胆魄好记性,死到临头还有心情回忆从前?”
“那时候我就觉得你长得很特别,不像梁国人。现在想想,当时押送名扬的囚车入长安城,你是专程守在那里等着劫囚车的吧?后来也的确当街发生了一场暴乱,只不过很快被我家世子的随身侍卫们压了下来。”
“原来是你!”
黑衣人怒目圆睁,用剑指着她回头告诉名扬。
“少主您都听见了,当年若不是她和那个漠北的世子,您早就被我们救下来了,何至于多吃这四年的苦头!这四年的屈辱磨难,都是拜她所赐。难道不该杀了她,以她的血来抚慰您所受到的伤害吗!”
第一百四十九章 烦死了别哭了
名扬看着陆明绯眼睛又红了,低吼道:“我说了不准伤她!”
“少主!”“滚!”“可是您!”
黑衣人还想再说什么,但看到名扬不容反驳的眼神,还是忍着冲动放下剑,转身欲从窗口跳出去。
陆明绯哪里能如他意,见他要跑抬腿就要追,名扬冲过来一把抱住她。
“你给我松手!”“你别追了!”
她怒目瞪着他,用力把他甩到一边,扑到窗户前往楼下看,早就是夜深人静空无一人。
“阿绯……”
陆明绯猛地回身,一把将名扬推到墙边,掐着他脖子恶狠狠质问他:“你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企划图谋!”
名扬重重撞在墙上,瀑布般的黑发凌乱的滚落到胸前,雾气濛濛的眼睛眼睁睁的看着她扼住自己喉咙,眼泪一滴一滴不要钱似的掉在她手背上。
“你……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你夜半三更与人私会密谋,事涉长安梁国,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可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否则刚才你就已经葬身剑下了!”
陆明绯不是没看见刚才黑衣人要杀她时名扬的极力阻止,顿了一下,声音低了些。
“那又如何,你要对大梁不利,我照样会杀了你。”
“陆明绯。”名扬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字字泣血道:你好狠的心。”
他拉着她手往自己脖子上套,“来,你杀我!我这条命本就是你救下来的,是你暗中接济照顾来的,今天,我就还给你!”
陆明绯捏着他脆弱的咽喉却,细腻皮肤的贴着手掌源源不断的传来,冰凉的泪珠也一直从他俊美无俦的脸上掉在她手上。望着他对自己充满失望又隐隐藏着一丝期许的眼睛,她咬牙狠了几次心,最终都没下的去手。
她松开手背过身去道:“你谋划的事情还没弄清楚,现在杀了你真相不就永远石沉大海了吗?等回到长安把你交上去,自然有的是人能来替我撬开你的嘴,查明你的身份你的计划。”
名扬悲凉的笑一声,按着自己印着她红色指印的脖子,看着她的背影道:“原来我连死在你手上的资格都没有。陆明绯,我一直以为你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却没想料到原来你才是那个最薄情的人。”
他两行眼泪一起崩落,带着哭腔自嘲一笑。
“哦,不对,对你姐姐,你的家人,齐云开,你都是真心实意,只是对我,你只是对我薄情罢了。”
“行了行了别哭了!”
陆明绯一听他哭心里更加烦躁,但她一吼名扬又哭的更厉害。
最后还是陆明绯先低了头,别扭的软下语气哄他两句。
“你别哭了,再哭眼睛哭瞎了,还得我给你当盲杖一路摸回长安。”
她过去把名扬拽过来送到床上,甚至还亲自把他鞋脱了伺候他躺下来盖上被子。
“从现在开始,在回长安之前咱俩吃饭睡觉都绑在一块儿,我不凶你审问你一句,你也别哭哭啼啼的,等回了长安咱们自有分说。”
陆明绯把两张凳子拉过来凑到床边拼到一起,上身躺在上边,两腿耷拉在地上,大眼睛灯笼似的照着名扬,低声威胁道:“别想着跑,也别想着让你的下属来救你。不然我当场就拉着你玉石俱焚,谁都得不了好。”
“玉石俱焚。”名扬微微侧过头来看着近在咫尺的她。
“若能和你死在一起……”
陆明绯伸出手打断他,“好了你闭嘴吧,睡觉。”
说是睡觉,但这一晚两人谁都没睡着。第二天一人顶着一副黑眼圈起来接着上路奔波。
名扬在前面没精打采的走,陆明绯跟放羊的猎犬似的寸步不离的跟,走到都城门口的时候陆明绯叫名扬停住,回头眼神无线忧伤的往困着她姐姐的宫城方望了一眼,低下头来轻声叹了口气,抬头透过城门洞看见外面四野广阔,轻声对名扬道:“走吧。”
门口查通关文书的守卫闲聊八卦,“我说你们听说了没有,昨晚上那个梁国送来的和亲郡主的新王夫人……”
陆明绯脑子里的某一根神经被这一句八卦刺激住了,不管名扬这头已经过了检查,拉住那边说八卦的守卫急迫问道:“她怎么了?”
“嘿你谁啊!”
陆明绯揪着他衣服领子逼问:“我问你她怎么了!”
守卫也是没反应过来,懵懵的回答说:“跳楼死了。”
一刹那陆明绯如五雷轰顶,脑袋里面嗡嗡的,呆滞的抓着他衣服木然立在原地。
守卫把她手甩到一边捋平衣服,“你有病吧你!诶这人谁啊,你们查了她的通关文书没?”
“阿绯!”
名扬赶紧过来扶住陆明绯,和守卫道了个歉,把陆明绯拉到一边。
“阿绯你别听人胡说,好好的你姐姐怎么会,怎么会……”
他也不敢说出那几个字,生怕再刺激到陆明绯脆弱的神经。
陆明绯呆了半天眼睛才眨了眨,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自言自语的安慰自己道:“对对,怎么可能呢,昨天她还好好的。不可能……不可能!”
她忽然甩开他手,翻身上马,疯了一样抽打着马背的向着宫城方向奔赴而去。
名扬瞥了一眼人群中暗暗关注自己的下属,犹豫片刻,骑马跟了上去,在她试图闯宫之前把人拦了下来,按照之前进宫的办法如法炮制,带着陆明绯再次溜进了宫中陆明纤的住处。
陆明绯冲过去推开门,昨日的书案今日依旧,只是陆明纤的身影早已了无踪影,只剩下一个行尸走肉般的太监走出来,手里抱着一个漆成大红色的木盒子。
“惊秋!”
陆明绯马上朝他跑过去,迫不及待问他:“我姐呢?”
郑惊秋失魂落魄的低下头看了看手里的盒子。
“她在这里。”
陆明绯睫毛颤抖着低下来,视线落在尺寸不大的盒子上面,看了一会儿嗤笑一声。
“什么啊。”
她左右环顾,满屋子的找人,一边找一边喊着:“姐,我又回来了,你人呢?”
第一百五十章 噩梦成真
“绯姑娘。”
郑惊秋闭上眼,哑着嗓子说:“别找了,纤姑娘她已经走了。”
“不可能!”
陆明绯眼睛红的像是染了血,浑身颤抖着指着旁边的书案,嗓子好像吞了一把沙砾刀片,说出话来字字淌血。
“她昨天还在这儿呢,就一个晚上,我就离开了一个晚上!”
她疯狂摇头嘴里一直重复不可能,视线却不自觉落在了郑惊秋手捧的盒子上。
一步一步艰难蹭到他面前,手轻轻落上面,几次鼓起勇气才把盒子打开,里面有一块陆明纤素日里用的绣着一块瘦梅手帕,还零落放着一支银簪和耳环等她平常戴着的首饰。
陆明绯把首饰收起来手帕揭开,下面的白森森的骨灰和漂浮在上面的骨头渣子赫然出现在眼前,咚咚跳动的心脏刹那停滞。
残存着一点焚化温度的骨灰绕着指尖上来,她觉得心口好像有什么弥足珍贵的东西在随着那点随时消散的温度不受控制的被强行拽出去,再也找不回来了。
“咳!”
陆明绯咳了一声别过头,吐在地上一口瘀血,惨白的脸上被血染红的无比刺眼,名扬惊的连忙过来扶住她。
“阿绯!阿绯没事吧!”
陆明绯抹掉嘴角的血推开他,抬头看着一脸平静的郑惊秋,应该说是心如死灰的郑惊秋。
“是谁干的?”
陆明绯左眼金色的瞳仁流转过一抹血色,低声问他:“昨天我走了之后发生了什么?”
郑惊秋不说话,把盒子递给她。
“这只是一部分,是我偷偷从焚化台中扫来的,你带她回家吧。至于剩下的要作为王夫人与滇南王的前八位夫人葬在一起。但是你放心走,她不会孤单的,我留下来陪着她。”
陆明绯愣住了,她没想到事情还能坏到这种地步,居然连她的骨灰都不是完整的,只能把郑惊秋偷偷扫来的一部分带回家。这种屈辱,她怎么可能忍受的了。
她拳头慢慢攥紧,肝肠寸断的悲痛慢慢转化成冲天暴虐戾气。
“是谁杀了她?”
“这不是你能管的了的,快走吧,纤姑娘只希望看见你平安……”
陆明绯声嘶力竭的大吼:“谁杀了她!”
“何人胆敢如此放肆!”
门外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质问,凌乱脚步声围绕着他们所在的这间屋子站定,两个侍卫推门闯进来,后面一个五十岁左右穿着朱色袍子的男人慢悠悠走进,环顾三人一圈,视线最先停留在名扬脸上,痴痴的眼神盯的名扬浑身不自在,低下头避免与他的眼神交汇。
南越王也随他的动作收回目光,放在旁边面色阴翳的陆明绯身上,哈哈笑了两声。
“想必这位就是我夫人的同胞妹妹吧?我听过你的大名,天生一只金色异瞳,说是什么小天魔星转世来的。”
他走回来围着陆明绯转了一圈。
“不过本王很是疑惑,你不好好的在长安宫里做质子,偷跑进本王的滇南做什么?难道是太思念姐姐了?想来这里与她一同做个伴不成?”
他伸手拈了陆明绯一缕发丝,放在鼻子下面深深吸了口气,名扬和郑惊秋眉头都是一皱,不自觉上前半步。
“可惜啊,令姐缘浅福薄,年纪轻轻便撒手人寰,可要是你想接她的班,做我第十位王夫人,本王倒也是可以考虑考虑……”
“我姐是怎么……”
陆明绯喉头哽住,始终说不出那个「死」字。
她调整了下呼吸,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的沉稳有力。
“是谁害我姐姐?”
滇南王一脸事不关己的摆摆手,“没谁害她,是她自己从城楼上掉下去的,你说是吧惊秋。”
郑惊秋后槽牙咬紧了,脸上肌肉线条鼓动了一下。
“是。”
“你看,连你姐姐的心腹都这么说。”
陆明绯寒声问他:“你觉得我会信吗?如果没人站出来为我姐姐的死负责,那就只能由滇南王你来负责。”
滇南王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笑够了才直起腰,脸色骤然一变,指着她怒喝道:“你好大的口气,是,你姐姐确实不是坠楼死的,她是自己没有颜面苟存于世服毒自尽。身为候门贵女先是克死夫君,又是勾搭你们太子染上一身的咳疾,把这么个残花败柳送到滇南来,本王知道了不但不事声张,还帮你们遮掩找理由说她坠楼而死,这已经是给足了你们梁国脸面,给足了西北忠靖侯的脸面!”
“果然是你。”“是又如何!”
陆明绯慢慢地抬头,左眼玲珑剔透的金色瞳仁如尸山血海里沥出来一般骇人。
滇南王只听得一声狠仿佛若如地狱修罗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要你下去给我姐陪葬!”
话音落下一支锐利的银簪顶住了他脖子上凸起的青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