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南王猝不及防惊呼着倒退两步,被她逼退砰的摔倒在后面书案上。
陆明绯上去一脚踏上他胸脯,簪子跟着贴上他脖子突突跳动的青筋,暴涨的怒火与悲恸化为残暴杀意,不停在她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前试探突破。视线和听觉模糊让她知道周围有人对着她大喊大叫,有的人拿剑指着他,嗡嗡的在耳边听不清楚。
直到满眼热泪啪啪掉出去几颗,勉强看清手中的簪子已经划破了滇南王的脖子,只是没有伤及要害,可那一朵小小的血花终究是让她清醒了过来。
她多想就这么一簪子扎下去,让他血流成河让他去死,用这种一命抵一命的最简单的方式给陆明纤报仇。
可是她不能,这后面牵扯了太多太多的朝堂利益,又有太沉重巨大的代价需要承担。她一个人扛不起来,会牵连陆家,拖累齐云开,还有整个梁国。
终于,簪子从她手中脱离,落地那一刻众人刚想松一口气,陆明绯却又迅速举起拳头咣咣朝着滇南王脸上砸了两下,连踢带踹的时候被最先反应过来的名扬拉下来,一场有惊无险的闹剧才算暂时收场。
第一百五十一章 带她回家
“陆明绯!”
从陆明绯手下脱困的滇南王捂着脖子站起来,脸红脖子粗的指着被十几把剑驾在肩膀上的陆明绯怒斥道:“本王乃是一国之主!光天化日之下你闯进本王的宫殿对本王图谋不轨,如此嚣张跋扈,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十几个拿着剑一脸义愤填膺侍卫把陆明绯的出路围的水泄不通,她那么柔弱的身形孤独站在里面,仿佛落入陷阱的受伤小兽。
可那双眼睛里却没有一丁点对于危险的畏惧,而是冷若冰霜,压抑着随时可能复燃的硝烟烈火。
“我要是不顾忌大梁和滇南的关系,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儿对着我吠吗?”
她冷笑一声,讥讽道:“说来也是窝囊,我泱泱梁国,竟然要要对你一个弹丸之国退避三舍,对你一个小国君主维诺讨好留足情分,你一撒泼打滚,就吓得赶紧把我姐姐送来和亲息事宁人。”
陆明绯笑的咬牙切齿,眸中含着泪光,仰天长叹一声。
“倘若有朝一日,我手握兵符,定率铁骑把你这破地方踏平了,壮我国威,为姐报仇。”
滇南王听了直发笑,“好好好,你不愧是麒麟阁十二功臣之首陆莫问的孙女,你比你爷爷更傲更烈。可惜啊,你爷爷手里头有他一手打造起的明光铁骑为他征战八方,你呢?一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最多只会逞强斗狠,输了就躲在你父兄、哦对了,还有那你那有钱的夫君,漠北世子身后哭哭啼啼?”
他走近她眼前,瞪着凸出来的眼睛咬着牙用指甲磕了磕架在她脖子上的剑。
“看见了吗小姑娘,本王有权,有兵,话语权在本王手里,你不能杀本王。但是本王只要一声令下,你马上就能和你那姐姐九泉之下姐妹团聚了。”
“那你动手啊。”
陆明绯面对他狰狞的表情非但不怕,甚至表现出比他更加凶恶嗜血的残忍笑容。
“你敢吗?杀了我姐姐,再杀了我,纵然长安朝廷窝囊不敢找你算账,可是西北我父兄,漠北王世子。就算他们为人臣子要顾忌朝廷,但你杀了他们两个女儿妹妹,杀了他的世子妃,血海深仇他们可能隐忍一世吗?虽然你已经是半截身子入黄土的老废物了,可不出意外多少还有个三年五载的活头,这几千个白天,你想在惊惧忧思中度过吗?几千个黑夜,你想两只眼睛耳朵轮流放哨睡觉吗?”
“你!”
滇南王指着她气的浑身发颤,脸上松弛的肥肉都在跟着颤抖。
陆明绯翻了个白眼,“现在立刻把我姐姐剩下的骨灰全部交出来。还有。”
她对紧贴着脖子上的利剑视若无睹,抬脚往滇南王眼前走进一步,稚嫩的皮肤立刻浮现出一条血痕,持剑的侍卫们慌张的随着她的步子往后退,吆喝她马上站好别动。
陆明绯一连走了三步,之直到一把抓住滇南王时才停下。
滇南王怕了这个发起疯来不要命的姑娘,连连挥袖子想要甩掉她手,陆明绯却只是问他一句。
“谁让你焚化她的?”
滇南王愣了一下,忙不迭看一旁的郑惊秋。
“是他!是郑惊秋说的!”
陆明绯马上转头看向郑惊秋,眼神里并无许多疑问,郑惊秋也淡淡然点肯定了她的猜想。
“是,这是纤姑娘希望的。她告诉我说不能落叶归根,回到西北入土为安是遗憾,让我请求滇南王,以她患有咳疾有传染之嫌为理由,请求焚化她的遗身,趁人不背的时候扫上一小捧骨灰送回西北,便算是了却她的遗憾。”
陆明绯听着他的话心痛的无法呼吸,想象到陆明纤服毒前和郑惊秋平静的交代自己的身后事的场景,那时候她该是怎样的绝望、孤单、无助。
可是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忙都没帮上,任由解救她的机会从手中溜走,回头相看一切以成无可挽回的死局。
滇南王估计也是真怕了陆明绯想赶紧息事宁人,把这瘟神给送走,大不了丟点面子。除了受些惊吓,终归是没什么实质性的损失,便叫人赶紧把陆明纤所有的骨灰拿回来,交付到陆明绯手里,冷嘲热讽几句挽回面子,然后就催促她干净离开滇南。
陆明绯一把一把抹掉眼泪,把陆明纤的骨灰小心翼翼的整理包好,叫了一声名扬和郑惊秋。
“我们走。”“等会儿!”
滇南王伸手拦了一下,眼睛盯着名扬不放。
“他不准走。”
陆明绯回头看了一眼,见他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名扬的脸,送他一对白眼。
“不可能,他是我带来的人,你想都别想。”
“那郑惊秋还是你姐姐带过来的陪嫁呢,你姐姐既然嫁过来,生死那都是本王的人本王的鬼,更别说一个小小的太监。既然你不准你带过来的人留,我也不准你把我王夫人的人带走。”
陆明绯眯了眯眼,毫不客气的骂他道:“你都多大岁数了,老牛还想吃嫩草?还要不要脸了?”
滇南王也急了,“你胡说八道什么,成心想逼我把你那张嘴ꔷ缝上是不是?”
陆明绯不屑的冷哼一声,“不是最好。”
“少废话,你想带走郑惊秋,就得把他给我留下来。”
陆明绯看了看名扬,不知道为什么,脑袋里忽然回想起昨天白天来找陆明纤的时候,陆明纤第一眼看见名扬,也是移不开眼的惊诧。
诚然有名扬长相实在惊为天人的原因,但是陆明纤的后半段话更为重要。
那就是他的长相似曾相识,画上见过。而且这美人图画,是在滇南王手下的某处宫殿房间中。
这样一猜测滇南王的动机可疑而明了,可能存在的结果惊人又复杂。
但是毋庸置疑的一点是,名扬和滇南王之间以图画上那名绝色女子为纽带,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系。
而这种关系不仅滇南王知道,名扬也应该知情。不然在长安宫里时,他怎么能信誓旦旦的保证可以助她顺利进入滇南和宫中?怎么这么轻车熟路的简单容易的把她带劲宫里和陆明纤见面?
第一百五十二章 怀疑他
陆明绯看向名扬的眼神很复杂,郑惊秋站出来说道:“绯姑娘不必在意我,我说过,要永远陪着纤姑娘。”
滇南王嘲笑他道:“好一个忠仆啊,一个风华正茂的侍卫统领,放着大好的前途不要,不远万里送你姐姐来滇南和亲,为了能留在宫中侍奉她还不招风言风语,竟然愿意毁了自己身为男人的尊严变成太监。怎么样陆小姐,就冲着他对你姐这份举世难寻的真心,你也应该放弃名扬,选择带他回去才是。”
陆明绯皱眉嫌恶的剜了他一眼,“谁要听你的安排做选择?他们俩我都要带走。”
“你别欺人太甚,现在你可是在我滇南的地盘上。”
“你逼死我亲姐姐,还好意思觍着脸说我欺人太甚?”
滇南王眼睛里冒着冷光哼笑一声,“刚才听你说话,还以为你是个有胆量也聪明的人。现在看来不过是个只会狂怒发狠的莽撞小丫头罢了。是,你姐姐的死我脱不了直接干系,可你不想想,是谁让她来和亲的?我可没有指名道姓叫她来,便是我看中她非要叫她过来。可但凡梁国朝廷稍微念及你们西北陆家这么多年做出的牺牲,也会想千方百计保下陆明纤换其他人来。可他们呢?不仅什么都没做,反而欣然同意,迫不及待的把你身染重病的姐姐送来。你姐姐死了,我固然有责任,可始作俑者还是得你们梁国、是你们自己人身啊!”
他走过绕着陆明绯转了一圈摇头,装作惋惜啧啧叹道:“说实话,我真替你们陆家感到不值,你多少位骨肉血亲战死沙场,梁国能有如今的太平全都要感谢你们西北,可是他们是怎么做的?对你们家只有猜疑提防,只想把明光铁骑夺过来攥进自己手里,他们巴不得你们陆家人都死绝了,然后好吃你们家的绝户啊!”
陆明绯恼怒瞪着他大骂:“你闭嘴!你少在这儿挑拨离间!”
“我就是想挑拨离间也得有是非可让我挑才是。”
滇南王不怀好意笑着问她,“难道你对你们大梁朝廷没有一丝的怨念??”
陆明绯一把抓住他衣服恶狠狠一字一句道:“与、你、无、关!”
滇南王解开她手抻平自己衣服,“看你这反应,想必心里已经生出芥蒂了。其实你不必觉得这样不应该,所谓良禽择木而栖,忠臣择主而事,为一个无能的君主,一个离心离德的朝廷,一个从巅峰走向衰败的国家,再怎么九死无悔,也是飞蛾扑火的愚忠,何不弃暗投明……”
滇南王话音未落,一旁的郑惊秋身形忽然摇晃了一下,扶着椅子倒在地上,口中大口大口吐着黑血。
“郑大人!”
陆明绯放下手中的盒子,扑过去把他扶起来,郑惊秋呕出来的乌血染了她一手,她想起陆明纤服毒之后,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惨状。
想到这里她心痛的更厉害,拼命的给他灌水扣喉咙,叫一边冷眼旁观的人去找太医,但是显然一切都以无力回天。
郑惊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她耳边轻声交代了一句,“绯姑娘,别……管我,让他、带着你走,千万……记得、送她,回家……”
“郑大人!郑惊秋……”
陆明绯摇晃着他身体,眼睁睁的看着他气息断绝。
滇南王在一旁抱着手声明:“陆小姐你都看见了,这可真的不关我的事,是他自己毒死自己的。”
名扬走过去蹲下来,看着她涣散的眼神,晃着胳膊急切叫她。
“阿绯……阿绯你还好吗?你别吓我,你喘口气……”
陆明绯抱着郑惊秋的尸体,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待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深呼吸了一口气。
她伸手把郑惊秋睁着的眼睛合上,轻轻的让他平躺在地上,推开名扬,站起身来,像是一指凄风冷雨里的玫瑰,一身的伤痕,却还是倔强的挺直脊梁骨,透着一股子死也不服输的韧劲。
“我再说一遍,我要把我姐,郑惊秋,名扬,三个人全都带走。”
滇南王看着面前这个才十几岁的小姑娘,心里竟然有些佩服她这股即使跌落谷底也狂傲执拗、不屈不挠的劲头。
他看了看名扬,看着他那张熟悉的脸,“你怎么想,要和她回去吗?”
名扬走到陆明绯身后,对他鞠了一躬。
“是,求您成全。”
第二日天光破晓,城门洞开,迎着第一缕微冷的晨曦,滇南王站在城楼上,目送两道背影骑在马上远行。
陆明绯走在前面,一语不发,名扬在后面跟着,大气不敢喘。
两人像是萍水相逢结伴而行的陌生人。除了必要的交流不会再多说一个字。
主要是陆明绯不会多说一个字,直到走出三天路程,在荒郊野岭找到一处酒家安置休息时,要来两坛子酒往桌上一放,叫站在山坡边上望风景的名扬。
“名扬,过来陪我喝点儿。”
名扬心里因为这几天她不搭理自己赌气别扭,但身体还是诚实向她走来。
“你心里不是把我当成身份可疑的犯人来看待吗?这几天也没和我说过一句话,怎么现在要我来陪你喝酒了?”
陆明绯倒了两碗酒,对着桌上两个安放着陆明纤和郑惊秋的骨灰的盒子,一人一碗洒地敬上。
她又倒了一碗酒送到名扬面前,沉默一会儿,哑然道:“我要谢谢你。”
名扬没想到她忽然这么认真的来道谢,心里不但不高兴。反而莫名感觉到一种山雨欲来的危险沉重。
“谢我什么?”
“谢你让我在滇南王宫来去自如。”
名扬俊俏的脸上颜色一变,装作漫不经心的掩饰道:“什么来去自如,我不过是幼时随着我家主子去过滇南,与里面几个宫人有些交情,这才能偷偷摸摸的带你进去。”
陆明绯没有立刻接话,拎起坛子猛灌了一大口酒,胃里立刻跟着烧起了一片火海。
“这几天我脑袋里乱糟糟的,想了很多事,关于你的事情,我好像想明白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谈判
名扬心头浮现一丝不好的的预感,“你想明白什么了?”
陆明绯又灌了一口酒,“从你被押送进长安的路途上,有人冒险劫你的囚车,到你在皇宫中的表现,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所不通,再到这次滇南之行,滇南王看到你时的反应。哦,对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拴在草棚下吃草的白马,“还有它,从南越收缴来的战利品,放在长林苑养着,一直傲气的很,不肯让别人骑,唯独对你百依百顺。马是有灵性的,会认主……”
名扬听不下去了打断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陆明绯看着他一笑,“别急,本来光凭那些事我也拿不准,可看见滇南王对你的这般反应,倒是让我想起了曾经听说过的一桩风流韵事。我听说南边有一个容貌倾国倾城的女子,滇南王和南越王都爱极了她,后来女子选择了南越王,成了南越王夫人,滇南王爱而不得。即便身边不缺女人,也终究是忘不了那个美人。”
她淡淡讲故事的语气说到这里忽然一变,话语有了锋芒,直指名扬。
“或许你这美貌,就是继承自你的母亲,也就是滇南王和南越王争夺的王夫人。你也不该称南越王为主子,而是该叫他父王,我也得呼你一声。”
陆明绯放下碗,身子前倾盯着他的眼睛道:“南越王世子殿下。”
名扬好看的眼睛里眸光闪动,憋着泪光轻笑一声,看向陆明绯。
“你又想杀我了?”
陆明绯避过他可怜幽怨的眼神,“这得问你自己,对大梁到底有何图谋。”
“这么说,若我做出一丝有损你的梁国的事情。哪怕只是为了拿回原本属于我自己的东西。哪怕我以一片真心待你,陪着跋山涉水来到滇南冒险,你都不肯顾及这份情谊,体谅理解我分毫,誓要取我性命,护你梁国太平无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