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如晦面对她一气呵成这么长的一段话，惊的眨了眨眼睛。
“这……绯绯啊，难不成你还想靠着自己一刀一枪去在沙场之上博出一个名声不成？”
“正是如此！”
陆如晦彻底坐不住了，瞄着自家脊背挺的笔直，纤细身条拔的笔直。仿佛天塌地裂她也要在在这里顶天立地做一根定海神针的决心，窘迫的抓了抓头皮。
“明绯，或许你有没有想过，把漠北王妃做好，一样是个很有挑战性的事情，甚至可以说你同样是在报效梁国，守护陆家。而且……更容易成功。”
“不要！”陆明绯想都没想一口决绝拒绝。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大型离婚现场
一声果决的不要让正好走到门外的齐云开脚步一顿，嘴角笑意顷刻消失，一股可怕阴冷的气息幽幽散发出来。
只听屋里的人沉默半晌都没再说话，齐云开瞬间整理好表情推门走进去，态度温和得体的问陆如晦。
“午膳还在准备，我看岳丈大人舟车劳顿，不如先去沐浴更衣，等一会儿全都准备好了我再去请您？”
陆如晦看了看背对着他站着的陆明纤，不易被人察觉的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还是漠北王体贴周到，如此，我便先下去休息片刻，你们先聊。”
他走时从陆明绯身边过，悄悄抓了一下她衣袖，微微笑着冲齐云开点点头，随着宫人的指引走出了房间。
房间里剩下齐云开和陆明绯两个人一前一后同向而立，齐云开装作无事发生，上去熟练揽住陆明绯肩膀，轻笑着问她：“怎么样，终于见着忠靖侯大人了，你可开心吗？”
陆明绯面色沉重的点点头：“我开心。”
她顿了顿，半侧过身与他拉开一些距离看着他。
“齐云开，我想和你谈谈。”
齐云开语气看似轻松体贴，实则暗中点她。
“等回漠北再说也不迟，现在最要紧的是你们父女好不容易团聚一场，你的时间要多留一点给忠靖侯大人，我们俩以后相处的时间还着呢。”
陆明绯何尝听不出来他的弦外之音，还是固执的坚持：“我要说的就是这个。”
她拉下齐云开搭在肩头的手，转身走到床前从枕头下拿出来一封信，回来递给齐云开，低头小声对他道：“我斟酌了好几日写的，你打开看看吧。”
齐云开翻看两下信件，并未打开。
“你先说是什么，我再决定看还是不看。”
陆明绯低头扣着手指头，含糊嘟囔一句。
齐云开：“什么？我没听清，大点声音。”
陆明绯鼓足勇气，“是……休书。”
齐云开脸上依旧是笑吟吟的，眼神狠的像是要吃人。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陆明绯一下抬起头，眼里有光芒亮亮的。
“我知道！这是我深思熟虑下定决心写的，你最了解我，我真的不喜欢深墙后院，我只活这几十年，我一定要去实现我的理想。但是我知道我这么做辜负了你的心意，你也会很生气。所以我写的是休书而非和离书，若和离还有改嫁的可能，可我要改嫁他人你还不得疯了？所以干脆让你休了我，一个被人休了的弃妇，还是你漠北王不要的弃妇，就更没有人家敢要我了，这下你可以放心了。”
齐云开沉重听她说完，冷声问她：“说完了？”
陆明绯不敢看他现脸色，点着头眼神往右下瞟：“说完了。”
齐云开慢条斯理拆开信，边拆边问她：“绯绯，我们在一起多少年了？”
陆明绯不明所以，还是顺着他的问题追溯记忆。
“从第一次见面算起来……快八年了。”
齐云开展开信纸，看着上面得知和已经陆明绯以及签好得名字。
“这八年我对你怎么样？”
陆明绯垂眼道：“很好，亦师亦友，亦兄亦父，尤其是对比你对其他人的态度，简直是把我捧上天了。”
齐云开把信纸翻过去给她看，笑的讽刺。
“所以你就是这么报答我对你独一份的宠爱和关心的？陆明绯，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我……”
“你对我可曾有过半点我对你这般的偏爱吗？”
陆明绯攥了攥拳头，“我不知道，但是齐云开，若非要选，我会选你。”
齐云开冷笑一声，“是吗陆小姐？那本王还要多谢你的厚爱了？”
他不信，陆明绯也不想多做解释，既然决定好了要分开去做自己，就得当断则断，拖泥带水只会越陷越深。
“是我对不起你。”
“既然知道对不起我，那是不是要用些什么东西来偿还？”
齐云开围着她转了一圈，视线在她身上一寸一寸的打量。
“不过本王什么都不缺，你陆家除了一支明光铁骑也什么都没有，你拿什么来补偿本王？”
他转到陆明绯面前，抬手腻捏着她下巴抬起她脸。
“我看也只有拿你自己了，不如今天晚上把欠本王的洞房花烛夜还了？”
陆明绯羞愤的想打掉他手，“齐云开！”
“怎么！”齐云开更加强势的掐着她脸，“这就受不了了？我平时就是太纵容太宠你了，才养的你这么不识好歹，现在才敢来逼我写休书！”
陆明绯一张嘴在他手上咬了一口推开他。
“我不是要逼你！我只是不希望你被我这个名存实亡的王妃拖累，你有更好的选择，有人比我全心全意的爱你，愿意为你操持王府，为你生儿育女！愿意一辈子与你寸步不离相扶到老！”
“可那人不是你！”
齐云开手背额头上的青筋暴起，眼里红血丝显现出来。
“我只要你，绯绯，我只要你来做那些事。”
陆明绯偏头避过泪水在面前直接掉落。
“要是现在有支箭射过来，我会毫不犹豫的替你去挡，在这种我们两个人只能活一个的时候，我愿意拿我的命换你活。但是现在不一样，我的选择会让你伤心让你遗憾。但不会要你的命，我不愿意做出那么大的牺牲，只为了满足你的心愿。就像我现在说要你放弃你的王权富贵跟着我到西北一样，你肯定也没办法为了我抛弃你所拥有的一切。那我们不如各自努力，等站的够高望的够远时，也许现在的遗憾，就成为了成全们彼此的助力。”
她想把齐云开手里紧攥的休书拿过来，可齐云开攥的死紧，再扯就要烂了。
“好。”
陆明绯听到头顶传来的声音抬起头，齐云开垂睫看着她。
“陆小姐主意已定，就依你的意思，但是你我二人毕竟是御赐婚约，随便休了你有伤皇家体面。”
他把休书团成团藏进衣袖里，走到门口回头莞尔一笑留给陆明绯一句：“希望陆小姐，能够早日心想事成。”
第一百七十七章 回到西北
陆明绯望着他决绝离去的背影，记忆中他无数次向自己走来时的身影与之重叠，从前与他经历过的种种，在此刻犹如飞絮在空中慢慢散开飘荡。
与齐云开生生分离，她并非向自己刚才说着豪言壮语时那般坚决不在乎，她也感觉着心脏在滴滴淌血，可是没有办法，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儿女情长无法与之相比。
既然道不同，不如早日分道扬镳，免去日后在一起不甘遗憾又要相互折磨。还是待到功成名就，登上顶峰再相见，现在一切放下都是值得。
陆明绯仰头把眼睛里的泪水往回憋了憋，陆如晦走进来拍了拍她肩膀。
陆明绯一转头扑过去抱着他，“爹，我们回家吧。”
陆如晦轻轻摩挲着她后背，“绯绯，你真的想好了吗？就算你不去漠北在王府后院里打理家长里短，回到西北你又能做些什么？你难道想和爹爹大哥一起上战场不成？那你可真的是在要爹的老命。”
“我自有地方可去。爹，以前我你们告诉我嫁给无漠北王府就是我身上最大的责任与贡献。但是这段时间经历了这么多，姐姐和韩先生的死让我知道，想要倚仗别人的势力顺风顺水一辈子绝非易事。若自己软弱无能，那些恶人照样要跑来作威作福。我虽愿意相信齐云开，可也着实知道若有一日陆家遭受祸殃，他最多只会保住我，与其我到时在他面前哭哭啼啼苦苦哀求，不如我现在就回西北，算命的不是说了吗？我是小天魔星降世，得我战无不克……”
“住口！”
陆如晦一听她提起「小天魔星」三个字下意识的蹙眉凶她，“子虚乌有的事，不要瞎说！”
陆明绯见他真的有点生气了便闭口不再提，话头一转接着道：“就算不上战场，只是当个清扫战场的杂役兵，抢救伤员掩埋牺牲将士遗体我也愿意。爹，我不怕吃苦，我就怕自己庸碌一辈子，我怕没有按照自己心愿去活，老了会后悔。爹，求您成全我吧。”
陆如晦重重叹息一声。
“过两日硫磺的事情完了，我会和陛下提一提这件事，求他恩准，让我带你回西北。”
陆明绯眉头一下舒展开来，“谢谢爹！”
陆如晦怜爱的摸了摸她头，心说：傻丫头，你以后要吃的苦头还多着呢。
陆明绯对自己父亲有一种无条件的绝对信任，从小如果父亲允诺了她什么事情，到了时间一定会办成。
这次也是一样，她早早就收拾好了要带走的东西，齐思书和甘静芸知道后都往逢花台跑的更勤，每次都是一起来，一起回去。
从两人相处时的眼神动作里，陆明绯敏锐的看出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但她并未戳破，认真的享受和他们在一起说说笑笑的最后时光，也最后再去了清风书屋一趟，书屋外的合欢树光秃秃的挂着积雪，料峭春风一吹，倒让她想起来曾经那些炎炎夏日在这里上课逗闹的时光，当年上课用的笔墨纸砚都在，只是人再也回不到从前模样了。
真正离开的那一日，陆明绯从马车窗户里探出头来回望城头，齐思书和甘静芸站在城楼上挥手送她，城门上「长安」两个字如一块大石激荡起记忆的浪花，八年时间在这里的点点滴滴随着车帘放下安放在心底。
她隔着笼子逗了逗在里面闭目养神的扶风，送她这只鹘鹰的原主人就在前面车队，她知道齐云开现在心里一定对自己深恶痛绝。否则明明可以一同相行，却非一前一后，两两相隔。
同路走了四天，在一个岔路口两个车队即将分离时，陆明绯下车要了一匹马，追到前面齐云开的车边。
她隔着帘子叫他一声：“齐云开？”
车里的人没有丝毫回应，这当然陆明绯意料之中。虽然他懒得搭理自己，陆明绯还是隔着车脸自顾自道：“以后见面的日子少了，但也不是永远见不到，你要是愿意，欢迎你随时来西北，还有……”
她凑近一点贴着轿帘小声道：“休书你签了吗？要是签了我这里还有一份，你顺手也给签了吧，我们俩好人手一份。”
陆明绯说这些话的时候感觉周身气压都降低了，搁着一片帘子都能想象到齐云开脸上骇人表情。
忽然，车帘一扬，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从里面伸出来，手心张开扬出一把碎纸，纸片如一群白色蝴蝶在寒风中舞动。
陆明绯仰头看着头上随风飞舞的碎纸，伸手抓住一块，看着熟悉的信纸和自己的笔记，惊愕的转头看向马车，还没等她问出话，齐云开伸手一把抓住她手腕，将她手扯进马车里。
陆明绯感觉有一点触感温润、略带有一点体温的东西在左手食指上落下。
直到马车里的人松开手，她将手抽回来，发现左手食指上多了一圈碧色浓郁的翡翠戒指。
“这……”
上次去漠北时候意外得知这个翡翠戒指是他母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而现在他竟然把它套在了自己手指上，这里面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了。
“齐云开你……”
“西北山高路远，王妃一路慢行，待本王得了空闲，便去西北看你。”
陆明绯难以置信的看着风掀起车帘一角露出来的他的俊逸侧脸，看着他指挥队伍从她面前行驶而过，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戒指，不知道是欢喜更多还是忧愁更多。
诚如齐云开所说，去西北路上山长水远一路艰险，靠目的地越近风沙越大，天气越冷。无边广袤的大漠绵延不绝，在弯钩似的皎白月亮下照的分不清是沙还是雪。
陆明绯踩在西北的土地上，摘掉头巾感受着冷风卷着沙砾在脸上扑簌簌拍打，千里无鸡鸣的空旷孤独包围全身，动物骨头或者人骨制成的风铃在空气中扣扣空响。
这就是西北，穷山恶水，环境恶劣，无人愿意居住的地方。
但就是这样一个寸草不生得地方，守护着梁国西北部对外的门户，以犬戎和山戎为首的部族几十年来从未放弃侵略攻打。他们自然不是要争夺西北这块资源贫瘠之地，而是要打通西北，长驱直入关中乃至长安，届时梁国危矣。
第一百七十八章 家的温度
今天忠靖侯府人到的难得齐全。
陆明绯站在阔别已久的家宅中，望着除开迎接她和陆如晦的亲人泪水涟涟。
“绯绯！”
陆光恕推着一把轮椅走来，轮椅上坐着一个身穿竹叶青色的年轻男人使劲朝刚从大门口廊下台阶走下来的陆明绯招手。他与陆光恕眉眼长的有三分相似，但更加舒缓柔和，见着多年未见的妹妹，激动的快要扶着轮椅站起来。
“绯绯！”“二哥！”
陆光意接过拐杖，撑着从轮椅上站起来，哭的梨花带雨的上上下下把陆明绯瞧了个遍，抚摸着她头发泣不成声：“好……真好，我们绯绯都长这么高了，还长的这么漂亮。”
陆光恕看着陆明绯欣慰的道：“都告诉你了，绯绯挺好的，你非不信。”
“那我又没亲眼见着，这么多年只你和父亲去过长安，我一次也没去过。”
“那你怕不是忘了，我也没去过啊。”
一个女子怀中抱着一个婴儿走过来，眼睛直勾勾的停留在陆明绯身上，看着她欣然一笑：“不愧是让全家人都牵肠挂肚的人，生的真是讨人喜欢！”
陆明绯看了看眼前衣着朴素的女人和她怀里抱着的小弥勒佛似的婴儿，一眼就觉得很亲切。
陆光恕走过去抱过妻子怀里的婴儿介绍道：“绯绯，这是你大嫂和你大侄儿。”
陆明绯向她行了一礼，脆声声的叫了一声：“大嫂好！”
“小姑你也好，你我骨肉至亲就不弄那些虚礼了，快来看看你的大侄儿，我可是早就在他耳边念叨他小姑姑就要回家了呢！”
“哎！”陆明绯欢喜的走过去，看着陆光恕怀里的娇嫩的婴儿，脸蛋圆圆的眼睛亮亮的，吃着萝卜似的小手指好奇的看着自己。
“弗离，看看谁来了？是小姑姑，明绯小姑姑。”
陆光恕把孩子放在陆明绯怀里，陆明绯好像抱着一个地雷一样僵硬的一动不敢动，孩子爹娘笑着帮她调整抱孩子的姿势，陆光意戳了戳孩子软嫩的脸蛋，抿了抿唇问陆明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