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叨叨埋怨她：“我就说，您身娇肉贵的，何必来这儿受这些苦？又冷又累，饭也吃的不好，您就不该坚持这么多天，早该向陆指挥使大人低头，回家享清福。不是我说，估计陆大人就等着您坚持不下去去找他。不然怎么给您安排在最差一等的队伍里头？所幸您今儿想明白了，来，您快下来，我扶着您陪您去找他。”
陆明绯皱眉啧一声，“你又叭叭的胡说八道什么呢？谁说我坚持不下去要回家了？我找我哥是想问他拿点钱。”
“啊？那、您要钱干嘛？”
陆明绯理所当然道：“贿赂老孟。”
“贿赂他干啥？”
龚喜反应过来瞪大眼睛，“噢！您是想让他同意一百八十四营参加选拔！”
陆明绯打了他一下看了看周围，“啧，小点声，生怕别人听不见是吧？”
龚喜愁眉苦脸的，“我还以为您都忘了这茬了，为什么还是在折腾啊？”
“这怎么能叫折腾？人活着就得积极，就得往上走，你看老孟带着百瑞他们几个，混吃等死像什么样子？我固然有私心想进明光铁骑，可也真心想带着他们一起往高处走。可是老孟那人实在固执，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就是不参加。”
她小手一抱，努力分析：“不过人嘛，都是有欲望的，只要知道他最怕什么，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就能拿捏住这个人。老孟这个人，最喜欢的就是攒钱，最害怕的就是战场殒命，战场上的事我没办法保证，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不过钱嘛，我还是可以想办法给他搞来的。”
龚喜干笑一声：“我还以为姑娘你一身正气，没想到，你坏起来也真是挺坏的。”
陆明绯不同意他的说法，摇摇手指：“我这不是坏，我只想带着我们一百四十八营建功立业，名垂青史。”
龚喜一脸不信，张嘴刚想委婉的表达她这是在吃人说梦，就听见陆明绯惊呼一声：“来了来了！”
“陆大人吗？”
龚喜也垫着石头爬上墙头，只见那边军容整洁的队伍只中，一对看上去军官打扮的人昂首阔步往前走，最前面身材高大气宇不凡的，正是陆光恕。
陆明绯望着自家气宇轩昂的哥哥，忍不住痴痴感叹一声：“我老哥也太帅了，不愧是做明光铁骑指挥使的男人。”
龚喜正想顺着她拍马屁，余光一撇看见陆光恕对面走过来的身披白色貂皮披风，气质温雅如兰的男人，吓得一哆嗦差点从墙头掉下去，扒着砖石急得大着舌头推了推旁边陆明绯。
“绯绯绯姑娘！”“别别别推了！”
陆明绯显然也注意到了那边走开的人，呆若木鸡瞪了一会儿，猛地回过神来跳下墙头。
“龚喜快跑！”“哎！”
俩人见了鬼似的呼呼跑回校场中央，钻到人堆里才肯罢休。陆明绯伸脚勾起枪杆来，撇给龚喜一把，自己手持一把，两人对着过招。
“您跑什么啊？”
陆明绯脸愁的苦瓜似的，“那你跑什么？”
龚喜想起当初在辰阳城时自己和姜清因为放走了陆明绯而被刚才那风光霁月心如蛇蝎的人惩罚时的痛苦，浑身打了个激灵。
“我害怕他。”
陆明绯表示赞同的嗯了一声，“我也一样。”
“不能吧，他那么疼爱你。”
“管的也严啊，真是的，他漠北的事都处理完了？怎么有空到这儿来？”
陆明绯一枪刺到龚喜咽喉前，在枪头触碰到他皮肤前时果断收力。
她放下枪重重杵在地上，揉着太阳穴头疼道：“且等着看吧，一会儿我就该被叫过去问话了。要是一直没回来，老孟百瑞他们问起，记得帮我遮掩遮掩。”
“那……您还回的来吗？”
陆明绯一只露在外面的眼睛射出光芒，“这叫什么话？我征得家里人同意，抗住严苛的条件和训练，排除万难到现在，哪儿能因为他三五句话我就撂挑子不干了？”
“依我看，您就是脾气倔，论手腕，您掰不过那位。”
陆明绯不再辩驳，抬枪出招自信道：“山人自有妙计，你瞧好吧。”
中午吃过饭稍作休憩后接着操练，陆明绯其实不是像之前那样很有热情的全身心投投入，站在龚喜对面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过招，那状态就有点像面临考试的考生，坐立不安，整个人像在被架在文火上慢慢考，又像是钝刀慢慢宰割，宰她的屠夫当然是那位远道而来的尊贵之人。
第一百八十四章 扎心了
“陆飞看招！”
崔五贯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一个健步蹿到陆明绯跟前，伸枪敲在她手腕上，陆明绯心不在焉的没反应过来，结结实实的受了他这一枪，手腕一痛枪掉在地上。
龚喜叫了一声，“崔五贯你干啥，你真打着她了！”
“咋回事你？”
崔五贯把枪给她捡起来，“平时不都跟打了鸡血一样，今天发啥愣呢？”
陆明绯哪有心情搭理他，把枪拿过来：“你少管我。”
“呵，你以为我是龚喜乐得追在你屁股后面当老妈子呢？”
“来来集合了集合了！”
前面将官们高声喊集合，众将士们马上找到自己的位置站好。
“告诉兄弟们一个好消息！昨天咱们侯爷家的四小姐的夫君漠北王爷来西北了！他来带了五千床新棉被和一百头牛二百只羊，全都是给咱们兄弟们的！一会儿王爷莅临巡视，你们都要热情欢迎明白没！”
“明白！”
身边所有人都在欢呼雀跃，只有陆明绯人傻了，不是因为齐云开出手那么阔绰，而是因为自己和齐云开的婚事人尽皆知，并且他们似乎好像对这件事深以为豪。
这弄得她浑身不自在，偏偏百瑞和荀松生什么都不知道，摇着她肩膀兴奋的说有肉吃有新棉被盖了，陆明绯只得强颜欢笑两声，恨不得把头塞进地缝里。
百瑞站在人堆里，踮着脚也看不见前面情况，情急之下就想把陆明绯举起来要她去看。
“陆飞陆飞我抱你！你帮我看看王爷长什么样！”
龚喜见状赶紧把陆明绯抢过来，“你别随便摆弄她！”
“你家少爷豆腐做的吗？碰一下看把你给急得！”
“我家少爷就是玉骨冰肌你碰坏了赔不起！”
“有病吧你！”
陆明绯烦的低吼一声：“你俩别吵了，烦不烦人呐！”
“哎你们那儿干啥呢！”
一个将官听见他们在这儿吵吵嚷，一路骂着小跑过来。
“王爷和指挥使大人在这儿呢你们还有没有点儿规矩了！”
“无妨。”一声清风朗月般的笑声如三月春风般拂面而来，百瑞他们听得如痴如醉，陆明绯却好像听见无常鬼叫魂儿似的一个劲的望人后躲，可就这么大点儿地方，每个人的脸都充足的暴露在阳光和空气中，当然陆明绯也充分的暴露在迎面走来的齐云开和陆光恕的视线里。
低头看着逐渐映入眼帘的一双墨色云锦靴，陆明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脑袋快要埋进裤子里头，只听耳畔响起一声润朗轻笑。
“陆指挥使的麾下真是卧虎藏龙，像这位。”
他看着百瑞点头礼貌的笑了笑，“身材健壮，精兵强将之属。还有这位。”
他又看看荀松生，“瞧着有书卷之气，定是读了不少书，以后说不定便是提笔定天下的文才。至于这位……”
齐云开终于如愿以偿来到陆明绯跟前，刚才佯装出来的笑容荡然无存，眼神里面透着一股怒意。
他把她手拉起来，看见她手上磨出来的茧子和小伤口更加心情不爽朗，故意用陌生口气质问她：“这位看着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不知道有何过人之处能成为明光铁骑备选军？”
齐云开看向陆光恕，意味深长道：“陆指挥使，咱们西北明光铁骑可是举国最精良的军队，不能混进来走后门托关系的吧？”
“王爷！”
陆明绯干笑两声，努力含蓄不失明显的朝着他挤眉弄眼疯狂暗示。
“我虽身材不占优势，但我还有别的本事！”
“哦？”
齐云开光天化日乾坤朗朗当着众人多人的面捏揉着陆明绯手不放。即便是一群大老爷们眼里看来，这个动作也暧昧不简单。
陆明绯保持微笑努力把手从他手里挣脱出来。
“这个，现在不方便说。”
这正中齐云开下怀，“那不如来我营帐中细讲？”
一众目睹这他们两个之间暧昧私语的将士们眼珠子都贴在了陆明绯身上，火辣辣的目光让她浑身鸡皮疙瘩直往下掉。
万不得已，她只得笑着答应齐云开的要求。
“好，王爷邀请，我荣幸之至。”
齐云开满意微笑，与陆光恕辞别过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陆明绯拉走到专门给他腾出来的营帐里头。
一进里面祥累和凌摩就懂事的把帘一放闭嘴堵耳守在外面。
陆明绯甩脱开齐云开的手，还没来得及发脾气，齐云开转过身来，眼中不加掩饰的愠怒之意吓了她一哆嗦。
她立刻认怂道：“别生气别生气，你听我解释。”
“不必，马上和我回漠北，今天晚上就走。”
他态度强硬到根本不给她一个表达说服他的机会，陆明绯望着他冷的能结冰霜般脸，沉默片刻。
良久她开口轻声问他：“齐云开，你想看我去死吗？”
齐云开眉头蹙起，张嘴刚想说什么，陆明绯走近两步，一头扎进他怀里，两只手紧紧环着他腰，脸埋在他胸口前，闻着这冷冽又安心的气息。
“求你了，别强迫我。”
齐云开无可奈何长叹一声，手抚上她肩背和头发。
“绯绯，你这样也是在要我的命。”
陆明绯眼眶湿润起来，弄湿了他胸口织金错银的衣服。
“反正我不走，我喜欢这儿，我觉得这就是我一辈子的归宿，是我一生的终点。”
“那我呢？”
齐云开眼中泛起一点酸楚，“绯绯，我算什么？”
“你没了谁都能一样好好活下去，这是你从小就从你父王母妃言传身教中学到的，一直以来你也做的很好。”
“直到遇上你。”
齐云开把她从怀里推出去，扶着她肩膀摇头轻声痛道：“唯有你是例外。绯绯你不能这样，你不能成为我心中不可控制的例外之后，又仗着我喜欢你在我身上柔软的地方狠戳，我也是人啊，我也会疼的。”
“我没办法，鱼与熊掌不可兼得，难以两全的道理从古至今都有，我已经把自己许给了西北和大梁，许给了我的理想，我只能放下你。”
第一百八十五章 痛别
齐云开凉凉笑了两声，自嘲道：“真是奇怪啊，我不在乎任何人，就剩那么一点真心，全给了你。可你对所有人都好，却唯独不在乎我。”
看着他落寞神情，陆明绯慢慢攥紧拳头，好像有一只大手在把她心脏捏来搓去，一阵阵不至剧烈但永不停下的钝痛让她感觉一呼一吸都跟着难受。
“我……”
她就着那一个寸劲的念头迫使自己狠下心来，转过身面向营帐门口，微微回头留下一句。
“王爷，西北冬天冷，春日风沙大，不是个好地方，你该回漠北了。”
齐云开凝望着她侧脸，“王妃还想在这里待多久？”
陆明绯回过头去，望着被风扬起来的营帐帘子，外面长烟落日从缝隙中送入眼帘。
“王爷，去找一个相夫教子、宜室宜家，可以与你相扶到老的良人吧。”
齐云开仰头叹息一声，“也是，我是该去找个那样的人。”
“那我就先祝王爷，能够早日心想事成。”
说罢她抬腿走出去，走出营帐的那一刹又冷又大的风好像一只手从她脸上抽过去，打的她霎时清醒，疼，却也愈加坚定。
她用冰凉的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一道红绳，忍住把里头挂着的东西拿出来看一眼的冲动，接着抬腿大步朝着校场走过去。
晚上操练结束，吃过晚饭后，陆明绯在自己营帐里头埋头磨枪，咔嚓咔嚓的磨铁声刺耳酸牙，加上她那阴沉脸色，让营帐里所有人屏气凝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生怕惹着她了让她发飙。
“陆飞！”
营帐帘子被刷一下从外面掀开，僵硬气氛霎时打破，冷风冻的他们打了个寒战看向来人。
老孟火急火燎的闯进来，看见陆明绯人坐在那儿，不管三七二十一提起人来就走。
陆飞被他拽了一个趔趄差点摔个狗啃泥。
“老孟你干什么！”
“先别问，陆指挥使要见你！”
“啊？”
陆明绯心里忐忑，之前明明说好了在军营里兄妹二人如非必要绝对不私下见面。但现在他竟不管这一条，让老孟过来叫她，可见事情不一般，说不定是有关齐云开。
老孟把她带到隔壁明光铁骑的营帐圈子里，送到主帅大营前，伸手从后面搡了一下陆明绯后背，伸着脖子示意她赶紧进去。
陆明绯回头看了他一眼，看向帐篷鼓起勇气做好心理准备，抬脚走了进去。
她哥陆光恕正背对着她站在地形图前，听见脚步声，不用回头就准确无误的叫出她名字。
“来了，陆飞。”
陆明绯挺欣慰他能这么叫自己，起码说明他这是把自己当成这军营中普通一员来看待了。
既然如此，那她也得以一个普通将士的身份回应他。
“是，指挥使大人何事寻末将前来？”
陆光恕转过身，看见她单薄衣着不禁皱了一下眉头。
“你怎么穿的这么少？”
“每日训练，身上热得很，并不感觉冷。”
陆光恕走到她面前，看她双手被寒风吹的干裂，手指头生也生出了两块冻疮，眉心皱的更加紧了。
“你这叫不冷？”
他抬手擦了擦她脸上的灰，“天天在地上摸爬滚打，脸上身上也脏的花猫一般。”
陆明绯憨厚的嘿嘿一下破功，“都这样，大家都这样。”
“我们这群糙老爷们就该这样，可你不行，你不该吃这样的苦头，今天漠北王来接你，其实你应该跟他……”
陆明绯一听他提齐云开马上打断他，“指挥使寻我过来所谓何事？”
陆光恕瞧她这副固执样子也没再说什么，伸手一指案边角落，码了一堆东西。
“都是他拿过来给你的，有药有吃的，还有钱，反各种各样的很多东西。要不是地方有限，估计想把个家都给你搬过来，怎么处理你自己看着办吧。”
陆明绯走过去把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拆开来看，里有有造型精致的点心，有糖、衣服，还有五花八门的药。
看见这些东西她就知道，他这次来其实早就已经做好了自己不会跟他回去的准备。可即使有准备，她说的那些话也还是扎人心窝。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给自己留下这么多好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