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新皇
“思书啊……”
齐思书看着他，眼神陌生的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齐颉用沙哑的嗓子倒吸一大口气。
“这大梁江山……是你的了……你、别像我一样，你要做个好皇帝……”
齐思书眼中有点湿润，却不知道是为谁而哭，兜兜转转在眼眶中转了一圈，还是没有掉下一颗眼泪来。
陆明绯看他出气大过进气眼看快要不行了，忙劝他：“陛下……先别说这个了，我去叫太医，您等等我！”
“明绯不用去……”
她不听齐颉微弱的呼叫，快步跑出去找太医。
跨出门口时齐云开的声音在背后幽幽响起。
“绯绯，站住。”
陆明绯猛然回头，见他云淡风轻的站在那里，气急质问他：“他也是你的皇叔父，他对你不好吗！”
齐云开被她怒斥也不恼，慢步走过来柔声细语告诉她：“你想的太简单了。”
“那你告诉我哪里复杂？”
“这里面牵扯太多，放下一人成全多方利益，让思书荣登大宝，是你我日后也是西北和漠北的保障，难道你算不明白这个账吗？”
陆明绯眼睛鼻头在冷风在冻的红红的，凌乱发丝在刺骨寒风中飘摇，她面对着齐云开，觉得他的心比这风要冷的多。
“是。”她失声点点头，“你说的对，但是我做不到，我要去给他找太医。”
她转身时步履踉跄，好像丢了一缕魂，不只因为再一次见到齐云开的冷漠无心，更因为自己刚才听了他的话，产生了一时动摇，甚至是认同。
难道自己也要变成为了实现利益不择手段，可以眼睁睁的看着那么慈祥和蔼，对自己温和宽厚的长辈死去而袖手旁吗？她也要变成曾经自己深恶痛绝的那种人了吗？
还没容她思考太多，齐云开紧紧跟上来，她心中感知到好像他要有什么动作。但没来得及转身，觉得后脖颈被他捏住，稍微用了些力气，她就身子一麻，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醒来时睁眼一看，还是在松鹤阁。
她睁着眼看着头顶床幔迷茫发呆，觉得自己好像出出进进，折腾一大圈，以为经历很多成长很多，有了属于自己的胜利和荣耀。但是停下一看，发现自己从没能真正走出松鹤阁，也始终没能走出任何地方去看见外面的广阔天地。
陆明绯慢吞吞的起身，脖子那里还是麻得很，穿上鞋走到外面开门一看，凌摩和祥雷一左一右站在门口，俩门神似的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这俩人脸上都挂了彩，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昨天百瑞和崔五贯的手笔。
祥雷主动对她交代道：“王妃娘娘，陛下昨日猝然驾崩，王爷和皇太子殿下去主持丧仪了，您有什么事和属下们说就行。”
他说话时一直偷瞄陆明绯的脸色，怕她随时翻脸，又要开始一波肉搏，没想到她表现的异常平静，淡淡的看着灰色天空上被风吹来越过院墙的一张纸钱。
“嗯，知道了。”
丧仪大办了七天，陆明绯在松鹤阁里关了七天，这回不是齐云开关她，是她自己把自己关在里面不愿出去。
她很想去丧仪上给齐颉磕个头，上柱香，再看他一眼，送他一程路，但是她不敢，她觉得无颜面对他。
同样，齐思书新皇登基大典她也没有参加，却在他登基之后的第三天被单独叫到未央宫。
当齐思书穿着一身象征着帝王身份的华贵黄袍转过身来时，陆明绯就知道，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相处起来毫无顾忌，放肆随意。以后他们俩，是先君臣，而后才是挚友。
“你来了。”
齐思书开口，一个个字咬的沉稳有力，已经开始有了些身为帝王不怒自威的气势。
“嗯……你、陛下……”
她可笑的发现都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了，挣扎片刻直接省略称呼道：“找我有事？”
齐思书看着她脸上严肃认真的神情，觉得有些可爱，轻笑了一声：“我登基大典，你怎么没来？”
陆明绯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更不想骗他，低眼沉默片刻，齐思书已经从她的反应里的得到了答案。
他原本晴朗的眼神里立刻飘来一层乌云，“你还是觉得我是谋权篡位的乱臣贼子是吗？”
她没想到他态度转变的如此之快，话还说的那么直白难听，愣了一下，却让他以为她默认了他的答案。
齐思书冷笑一声，“好，我就知道，你看不上我这样上位的。可你要是看不起我，同样也要看不起漠北王，他可是我的同谋！”
陆明绯惊的目瞪口呆，“你别在那儿瞎说了！”
齐思书拂袖怒目道：“难道不是吗！我在你心里永远是那个贱兮兮没个正经的模样，你也从来都没把我当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是九五至尊，天下之主，再也没人敢瞧不起我欺负我，我也不需要你替我出头，我现在可以保护你了绯绯！”
他忽然失控，一把抓住陆明绯的手，眼神的里癫狂吓的陆明绯使劲掰开他手，甩开怒斥一声：“齐思书！你到底是怎么了！”
他被她一声惊醒，连连往后踉跄了两步，陆明绯下意识的想去扶他，齐思书正好被身后的椅子接住，一屁股坐在上面，两手抱住头，声音慢慢哽咽。
“对不起……对不起陆绯绯……我也、我也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了，我他娘身体里好像住着另外一个人、时不时的就冒出来，把我、把我那些不好的想法全都付诸实际行动……我……”
陆明绯看他这么痛苦，心一软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
“你太累了，先歇歇吧。”
“歇不了。”
他抬头，眼睛被揉的通红，冲她一笑道：“陆绯绯，我也要成婚了，娶的是甘御史家的长女。”
陆明绯脑子回过弯来人都僵住了，“甘御史的长女那不就是……那不就是静芸吗？”
“是，就是静芸。”
第二百零九章 喜事不喜
陆明绯脑袋炸了，以往认知在不断坍重建中，半天才勉强把齐思书这个爆炸性消息反应消化过来，直愣愣问他：“静芸愿意吗？你呢，你愿意吗？”
齐思书却反问她：“你愿意吗？”
陆明绯不知道怎么回答，“这、这要成亲的是你俩，你问我……我这……我怎么说？”
齐思书自嘲一笑，“是啊，你怎么会在乎我成不成亲娶的是谁啊。但也只有你会问问我愿不愿意，可是陆绯绯，我没有选择，我必须只能娶她，你也不用费尽口舌劝我或者是她。”
陆明绯没立即说话，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知道。”
她清晰的听到了自己冷静理智甚、至开始认同的说出齐云开不止一次对她说过的话，“不能简单的去想这件事，这不是你和静芸两个人的事情，关乎着我们所有人的利益，没有愿不愿意，只有能不能给我们带来更强大的权力保障和更多好处。”
齐思书不知道是欣慰还是悲哀的笑了下。
“漠北王把你教的真好，我们家愤世嫉俗的陆绯绯的好像越来越成熟，有为官做宰的模样了。”
陆明绯不感觉他这是在夸自己，反而感觉到无能为力的惶恐不安。
她怕自己会变成从前最鄙视厌恶的人的模样。但是事实情况好像就是在头也不回的往她害怕的那个方向走。现在想去四五年前的自己，真是会让她感觉心中一惊。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活的最简单干净，清风明月般不染污秽尘埃的灵魂从自己身体里剥离出去，只剩下现在这一副烂在人堆和碌碌中人找不出分别来的躯壳了呢？
她越想越害怕，越怕越不喜欢现在的自己，看见齐思书身后古玩架上摆着的一尊玉观音，忽然一阵羞愧难当感涌上心头。
或许，她再也无法像当初一样，昂首挺胸，眼中放光，骄傲的在阳光下说自己活的光明坦荡，行的端坐的正，无惧妖魔神佛。
从齐思书那里走出来，她转头去长乐宫去找甘静芸。曾经寄住在这座华美宫殿里的她现在马上就要反客为主，成为它新一任的主人。
她到的时候曾经的甘皇后，现在甘太后也在，正在欢天喜地的给甘静芸试婚服。她看上去一点没有刚死了丈夫的悲痛样子，倒是看见她的时候嘴角笑容滞了一下，但很快又咧开来。
“呦，明绯来了，这几天宫里事情多，哪里都是乱糟糟的，若有怠慢你可千万别介意啊！”
陆明绯眼神淡淡看着她，表示性的笑了一下。
“太后娘娘严重了，明绯惶恐。”
“哎呀见外了见外了，明绯什么时候也爱说这种客套话了？”
她把桌上两套婚服搭在甘静芸身上比照着让她看。
“来你瞧瞧，哪件她穿着更好看。”
陆明绯视线掠过衣服，眼里只有被甘太后当成衣服架子的甘静芸。
两人四目相对，目光交汇之间，仿佛听见了对方心里一声叹息。
“明绯？说话呀哪件好看？”
陆明绯下扫了一眼，“我觉得都好看，还是看静芸喜欢哪个。”
“静芸没主见没眼光，她才不知道哪件合适，依我看还是这件凤舞牡丹花的好，大气华贵，而且你现在看见的现在这还只是个粗样子，真正制好了上面还有更多精绣和点缀的珠宝，还有一件珍珠云肩，那一穿上去就是母仪天下的气质。”
甘太后自顾自说着，用胳膊肘戳了戳一语不发的甘静芸，“怎么样静芸？就选这个吧？”
甘静芸勉强笑了笑，“全凭皇姑母做主，您为我操劳半天，要不要先歇一歇，喝点茶水？”
“是真有点儿累了，也就是你是我侄女，换作旁人哀家才懒得动弹。今天就先这样，哀家回宫午睡一会儿，后晌再来替你选一选凤冠。”
她一边走一边念叨着，“哎呀没有哀家你个可怎麽当好一个皇后啊……”
甘太后声音渐行渐远，房间里剩下陆明绯和甘静芸还有一桌子椅子衣架的婚服布料。
陆明绯走到她近前摸了摸那些红的刺眼的衣服，问她：“有你喜欢的吗？”
“我喜不喜欢并不重要。”
“你说的是衣服还是人？”
甘静芸惊诧的看了看她，旋即眼神恢复平静，小声说：“原来你已经知道了，我还以为我掩藏的很好。”
陆明绯温柔的看着她道：“何必藏呢？喜欢就是喜欢，而且现在天公作美，成全了你们，不是很好吗？”
甘静芸苦涩一笑摇摇头，“别骗我，你知道他喜欢的不是我。我一贯怕给人添麻烦，可现在逼得他不得不娶我，我觉得歉疚于他。”
陆明绯心疼她这样善良柔软，又担忧她如此软弱可欺，眉头又皱了起来。
“不许这么想，你考虑这个考虑那个，谁又像你这样为心疼你为你考虑过？”
“你啊。”
甘静芸莞尔一笑，“你，从认识到现在，你一直都真心的为我考虑，在意我开不开心愿不愿意，谢谢你明绯，带我认识了我宫墙以外的广阔世界，我这一生能知道女子也能活的那样潇洒畅快，像风像一样自由自在的去自己想吹到的地方就已经很知足了，能认识你真的很幸运。”
她握上她的手，笑着道：“你以后有空了，就帮我多看看那些大漠孤烟、长城烽燧、古道瘦马、梵音古寺，好不好？”
陆明绯看她眼睛湿润了，自己眼眶也跟着不争气的红了起来，搭上她的手。
“我带你，你跟我一起去看吧。”
“我可能……走不出这道宫门了。”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眼泪也跟着啪啪掉在两个人交叠在一起的手上。
陆明绯忍得辛苦，憋得住时一滴不落，一但憋不住便如决堤洪水，哗啦哗啦落下来，喉头哽咽着说不出话，甘静芸更是如此。两个人站在一片喜庆吉利的红色婚服中，生生哭成了两个没有一点喜气的泪人。
“静、静芸……”
第二百一十章 西北浩劫
正月二十一日，大梁长安轩辕殿前，帝后大婚。
满朝文臣武将在台阶下排着长站好，刺骨寒风凛冽钻过宽大的官袍，满地白头或黑发戴着的乌纱帽下净是没有一点笑模样的严肃刻板和各怀鬼胎。如果不是轩辕殿周围布的是喜庆的大红，还以为他们参加的是先帝的丧礼。
人群里，陆明绯一身锦绣华服，头上环翠在风中瑟瑟摇动。她以漠北王妃的身份站在齐云开身边，和众人一起见证着向前走来的帝后——齐思书和甘静芸。
其实这场婚礼比起从前举办的帝后成婚大典，可以说是简单甚至是简陋，一切都准备的很仓促，就连脚下的红地毯和轩辕殿匾额下挂的红绸都是今天早上现弄完的，唯一显得隆重一点的就是齐思书和甘静芸两个人身上穿的帝后礼服。
因为齐思书穿的是他爹以前的，甘静芸是她姑母盯着绣娘们不眠不休加夜班赶出来的，这才在今天上了身，站在齐思书旁边，两个人郎才女貌，倒也般配，加上礼服威仪加持，多少帮这俩人掩盖住一些底气不足慌乱。
“冷不冷？”
齐云开看陆明绯鼻尖微红，在下面悄悄握住陆明绯手，目送着齐思书和甘静芸的身影，把她往怀里拉了拉，薄唇微张低声耳语：“我们再看一会儿，等朝拜完就回去。”
“没事，我不冷。”
陆明绯吸了吸鼻子，注意力全在已经从身边走过的帝后两人身上。
“这可是齐思书和静芸成婚，我要好好看，不能缺席。”
她顿了顿，语气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惆怅叹息，“齐云开，你说是不是世事无常？我怎么都没想到，最后他和她走到了一起。”
“他们两个很般配。”
陆明绯抬头看了看他，嘴角泛起一点微凉微笑：“是吗？你说的是人？还是他们两个身后的核心利益共同一致？”
齐云开垂眼看着她，“你在怪我。”
陆明绯低下头，“没有，我没有资格怪谁。”
“陛下娘娘诸位大人！”一声划破云霄的高喊打碎这场有点冷清安静的帝后婚礼，惊的所有人心里抖了一下。
从玄武门下由远及近，报信将士步履紧逼，他一身破烂灰尘，在满朝风华面前显得衰落破败如高楼大厦中一截的颓圮的断墙。
“报！”
他声音嘶哑到难以入耳，足矣让人对他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心头一紧。
“大胆！何人敢闯陛下娘娘大婚典礼！御林军还不快把他拉出去！”
“西北边关八百里加急！”
陆明绯听到西北二字时条件反射的向前迈一步，齐云开快速按住她肩膀，只听报信士兵声嘶力竭喊话：“山戎犬戎大军压境，西北风铃渡锦阳关破防，陆指挥使战死沙场！忠靖侯不知所踪！明光铁骑死伤无数！”
“你再说一遍！”
陆明绯在听到消息的那一刻耳中好像轰隆一下炸开一颗雷，整个人脑子嗡嗡的，眼前直冒金星，外界的冷风、官员们慌乱嘈杂的声音声音好像全都感受不到了，犹如置身梦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