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开。”
陆明绯说完,忽然抬眼叫了他一声。
齐云开静静的听得出神,听她叫自己名字回过神来,“嗯?”
“我想说,不是你的原因,是我自己,不想依赖任何人,我想自己来掌控一切。”
“嗯。”齐云开环着她的胳膊又紧了紧,“我知道,我明白你。”
陆明绯涩然笑了笑,“你不是很幸运,偏偏遇上了我,凭你的条件,换成其他姑娘,早就对你死心塌地了。”
“不说这个了。”
齐云开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着她后背,闭上眼睛道懒洋洋道:“我们先睡一会儿。”
“还睡啊?我不是才起吗?万一一会儿陛下召见……”
“不用担心,陛下连日龙体抱恙,很可能不会再召见各地来朝的官员,而且你在我这才安稳睡了半个时辰不到,再乖乖的睡上两个时辰,好好歇一歇。”
“我不累,陛下不见我,我还想看看齐思书和静芸。”
齐云开睁开眼睛,故意的幽怨一叹。
“唉,还张口闭口总是说觉得亏欠于我,我看都是巧言令色,到了有机会补偿我的时候心思还不是飞到别人那儿去?”
以前他吃起醋来总是蛮横霸道,像现在这样可爱傲娇的样子还真是少见,陆明绯被弄得五迷三道的,嘿嘿傻笑着自动钻进他被窝,在他温暖可靠的怀抱里闭上眼,哄着他说不去了哪儿也不去了,然后头埋在他精壮的胸膛,呼吸声慢慢绵长均匀。
齐云开抱着怀里温热柔软的身体,思念已久的脸庞就在眼前,纤长浓密的睫毛像是蝶翼一样覆盖在她眼上,他连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声音大了惊动了她。
傍晚日影西斜,天色乌沉沉的,像一块巨大的黑木压在头上。
室内光线黯淡,陆明绯揉着眼睛醒过来,身边的人已经不在了,只留下被子下面的一截残余温度。
她坐起身来,眼中看着是昏黑不明中窗下摆放的一盆兰草和架子影影绰绰的线条起伏,蓦然感觉怅然若失。倒不是因为醒来时齐云开不在,而是因为睡到混黑时迷迷蒙蒙起来,发现室内外静悄悄的,就自己一个人,那种无边无望的孤独失落就像一个巨大的蚕茧把她包裹在里头。
她呆呆在床上坐着了一会儿,刚想下床,门被从外面推开,一排宫人手里拿着托盘走进来,把房间的灯全都点亮,向她请过安,把托盘的里的菜肴一道一道摆放好,原本黑乎乎的房间里的灯火通明,饭香四溢。
“这是……”
陆明绯对着毕恭毕敬退到墙边的宫人们发出一声疑问。
“陆绯绯!”一声兴高采烈的叫声彻底击破她心中沉寂落寞,话音前脚落下齐思书后脚迈进房门,甘静芸紧跟在后面,看见陆明绯喜悦跃上眉眼。
“齐思书!静芸!”
陆明绯又惊又喜,从床上跳下来,被最后进来的齐云开给拖回床上穿上鞋袜。
“你们来了!”
陆明绯嘴角都要翘天上去了,拉着甘静芸,看着齐思书,看着他们一时激动,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甘静芸许久见她,摸着她那久经风霜的手,眼圈又红了,齐思书心里也发涩,一张嘴有点哽咽。
四个人和从前一样站在一块儿,却再也回不到从前那段没心没肺的时光。
“哎这是干嘛呀。”
齐思书清理清理喉头含糊张罗道:“来来,吃饭吃饭,怎就等着咱们四个人聚在一起吃这顿饭呢。”
他举起酒杯,“我敬咱们四个一个,久别重逢!”
陆明绯开心的正要拿起杯子,忽然想起什么不妥,齐云开早已料到,在她旁边柔声道:“喝吧,大嫂和侄儿那边我早就安排好了。”
陆明绯总是会为他这样事无巨细的照顾自己发自肺腑的感动,举杯先敬了敬他,然后后伸到桌心,豪爽道:“来,我们四个走一个,祝我们每个人都平安喜乐,未来光明,长长团聚!”
“来!”
四个人酒杯叮当碰在一起,笑容洋溢在每个人脸上。
“平安喜乐,未来光明!”
“多团聚,少分离!”
“齐思书你糊弄鬼呢喝一半漏一半!”
“你哪只眼睛看见了!”
“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都这么大了还是和以前一样,没说两句就拌起嘴来了。”
“他俩见面不拌嘴才是奇怪。”
清清冷冷的松鹤阁一夜欢声笑语,四人把盏狂欢直到几坛子好酒全都空了,醉的东摇西晃才尽兴散席。
这里头数陆明绯喝的最多,四坛子酒有三坛都是它喝的。即便千杯不醉也架不住这样喝,醉的她满嘴胡话不省人事,齐思书和甘静芸人早都各回各家了还叫着他们名字。
齐云开就在她旁边守着她,任她醉醺醺的说胡话,把桌上杯碗筷子摔了一地,等她自己闹累了趴在桌上不动了,才轻轻开口问她:“心里好受点了吗?绯绯。”
原本安静不动的陆明绯肩膀慢慢颤抖起来,他分明听到她在低声啜泣。
“齐云开……”
她抱着酒壶扎进他怀里,不知是醉还是清醒。
“我难受……怎么感觉,好像一切……都和以前不一样了?从什么时候变的?我也、变了……”
第二百零四章 变数之前
齐云开抱着她,轻轻拍着她后背,“不重要,人生一世几十载,变数太多了。但我和你的关系不会改变,我永远站在你身后。”
“齐云开……”
陆明绯手里的酒壶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她伏在他膝头两条胳膊紧紧环着他腰,哭哭啼啼的说:“其实……我是骗你的,我一点都不想你去找别人,娶别的女子为妻,我一想到你的好你的纵容维护,会从我身上转移到另外一个姑娘、身上就难受,抓心挠肝的……但是我不能那样做……我不能那么自私,你要去追寻更舒心、更好的日子,我不能自己不和你在一起还拦着别人和你长相厮守,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不能占着……”
“好了绯绯。”
齐云开哭笑不得的及时打断她,起身一弯腰把她横抱起来放在床上,守在她身边轻轻哄着她,陆明绯抓着他手死死不放,稀里糊涂的嘴里呢喃着:“齐云开别走、我难受……
齐云开听着她碎碎念叨,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脑袋在身边拱来拱去。
他想着自己这二十余年来经历的是是非非,多少人走马观花一样在记忆重现,想着自己的对他人的漠然态度,冰冷到骨子里的凉薄,还有自以为把整个人生安排的明明白白,一点一滴都尽在掌握。他所自信的认命一切,在陆明绯面前似乎全都倾覆了,而他竟然也心甘情愿的败这一场。
他望着她的脸,眼中爱意入潮水般汹涌澎湃。
“陆明绯啊。”
他长叹一身,“我这一辈子,算是栽在你身上了。”
第二天。
陆明绯睁开眼睛头痛欲裂,起身时齐云开正还推门进来,端了一碗醒酒汤,她接过来全都喝完了,扭头看看外面天光大亮,问齐云开:“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午时正刻。”
陆明绯酒意一下被吓醒了,“都这么晚了!陛下有没有召见我们?”
齐云开把毛巾从热水里捞出来拧干,慢条斯理的叠整齐,坐到她身边抬手想给她擦脸。
陆明绯抓住他手,一脸的急切:“有召见旨意吗?”
齐云开把她手拿下去,动作温柔的一下一下擦拭着她脸蛋。
“我说了,有动静我会告诉你的,你心中不用牵挂任何事,在我这里好好放松,多吃饭多睡觉就好了。”
“那不行,我来这儿是代表忠靖侯府贺岁的,不能给我们家丢人。”
“丢人给谁看?朝廷里的那帮人?何必在乎他们呢。”
“我是不在乎他们,但不能冒犯了陛下。嘶,按理说新春宫宴陛下应该是会把各地来朝官员见一遍,听听地方政事的,我来的就算够晚的了,再过没几天就是新春佳节了,怎么现在看着好像一点传召的意思都没有?”
她盯着齐云开的眼睛,他脸上表情是波澜不惊静若湖面,可凭她对他的了解,越是这样越是可疑。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隐情?”
齐云开擦着她手,声线没有一点起伏。
“没有什么隐情,陛下身体抱有微恙,所以未能传召你们。”
她试探着问他:“真的是微恙吗?”
齐云开:“我还骗你不成?”
“那我想去看看陛下,从前还在逢花台住着的时候陛下待我和姐姐是很不错的,他身体不适,我理应去看看,侍个疾什么的。”
“你有这份心就够了,太医那边说皇叔父要多多静养,不宜人多嘈杂扰了他休息。”
“噢,这样啊。”
陆明绯边穿衣服边沉思,片刻,眼神低沉下来,压声问齐云开。
“陛下现在身体不适,储位又没有人选,那现在朝廷一应事宜都是谁做主?路长青?”
齐云开意味深长道:“路丞相也老了,不管那么多事情了。”
“那现在是谁?”
陆明绯表情严肃,想到那个人一皱眉头:“不会是李鸿吧?”
齐云开没说话,看了她一眼,表示默认。
陆明绯按着脑袋暴躁的啊了一声,头发丝都被一口气吹飘了起来。
“他还不如路长青,就冲他那个二百五外甥也能知道他不能什么好东西,让这样的人把持朝政,梁国还能有好吗?”
“绯绯。”齐云开眼睛沉静如墨,对她摇摇头,“这些话只可对我说。”
陆明绯嘟囔着嘴,“嗯,我知道,但是我心里一直有个怀疑。”
“怀疑李鸿?”
陆明绯勉强自己揭开伤疤,“我二哥的事你应该知道。”
齐云开走近帮她整理整理衣领,“斯人已逝,生者还是要好好的过后面的日子,别太难过了。”
陆明绯倔强的擦掉眼眶中的一抹红。
“我二哥是死于非命,是朝廷里的人,自然我也知道,忠靖侯府不与朝廷里的那些人结党钻营,被不在少数的人记恨着。但是有指挥的动忠靖侯府的权力,又与我有仇的。我目前只能想到他。”
“可你暂时动不了他,直白点说,陛下被架空权力多年,路长青退位,现在朝廷里他一人翻手为云覆手雨。”
“我不管那个,如果真的是他干的。”
她眼神骤然刮起一阵飓风暴雨,咬牙切齿道:“我一定手刃了他。”
“耐心等等。”“等等?”
陆明绯疑惑不解的问,“什么意思?”
“你现在还不需要知道。”
陆明绯有点不高兴,还是耐着心思问他:“都这时候了,你还打算用那老一套,什么也不让我管,什么都不需要我知道吗?”
齐云开从容淡定笑着摸摸她头,还是哄着小孩的耐心样子。
“是,我当然知道绯绯长大了,要理事了,但是这件事你还是不知道为好。另外。”
他把她拉过来,圈在怀里,额头轻轻抵着她的,轻声问她:“你信不信我?”
她毫不犹豫:“我当然信你。”
“那就放心,无论我做什么,一定是为了你好。即便不能做到百利而无一害,也会极尽可能保证好于你来说最最安定平稳的局面,至少让你平安周全。”
陆明绯额头感受着来他源源不断传来的温度,觉得安心放松。
“嗯,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第二百零五章 八卦与危机
在宫中待了五天,陆明绯天天无所事事,等不来皇帝召见也不见其他官员想自己一样等的着急上火,只能天天心里悬着一块落不下的石头,心事重重的,不是在松鹤阁,就是去陪着陆弗离母子,再不然就是去找齐思书和甘静芸。
但是齐思书最近似乎很忙,总是找不见人,还像齐云开也是。虽然他每天都挤出时间来陪她一起吃饭,看起来心平气和岁月静好。但她其实感感觉的到他心中有事,每次吃完饭亲亲抱抱软语温存一会儿,便要哄着她赶快午休或是就寝。
有一次她实在好奇他到底在忙什么,装作睡着了,在他出门后悄悄跟过去,结果发现齐思书在外面等着他。
“也不知道这兄弟俩在干什么?”
甘静芸把一碟定胜糕放在她跟前,“也许在筹谋着送什么新年礼物给你呢?”
“快拉倒吧,我可不信他俩天天凑一起就为了商量这个。欸对了,我当时走的时候有只齐思书送我的乌龟托你帮我养着,怎么样?现在还好吗?”
甘静芸一指鱼缸,“那不,在那儿养着,现在冬眠了。”
陆明绯一看鱼缸里又圆又大的一只乌龟壳,惊叹一声:“长了不少啊,我走的时候才那么大点儿,现在圆的跟个大饼似的,你肯定花了不少心思吧?”
“也还好,你和漠北王爷离开宫里,六殿下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只有我成日待在这宫里头,也是无趣的很,照顾照顾小乌龟,摆弄摆弄花草,好打发打发无聊时光。”
陆明绯心疼的看着她,眉头一个劲儿的往眉心攒。
“没事。”
甘静芸看她为自己担心,故作轻松的一笑,“你看你,我没事,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过来的,早都习惯了,别担心我。倒是你,一个柔弱女子跑到军营里,跑到战场上,我刚听见消息那会那段时间,天天做噩梦,梦见你……”
她怕不吉利赶紧收住了接下的话,“反正……你才是最让人放不下心的那个。”
“我没事,我那是追寻我自己的理想去了,你该为我高兴才对。不过……静芸你是从谁嘴里听到的关于我从军的消息?”
甘静芸迟疑着打量着她眼色道:“是……心尧公主说的,不止我,现在全长安的世家女子都知道了。”
陆明绯心里早有了这个猜想,呵呵一声:“我说呢,除了她也没人爱扯关于我的这些闲话。啧,但是我进宫这么多天,今天还来了长乐宫,按照她那尿性劲头早就应该顺着味儿找过来寻我晦气了啊,今天怎么回事?转了性了?”
甘静芸听她叭叭一通忍不住发笑,“你啊你,就属你嘴巴损。你还不知道,心尧公主半年前已经下嫁给国子监祭酒家的长子,现在住在宫外的公主府里呢。”
“噢,我说呢,原来嫁人了,国子监祭酒,我记得他家还有个女儿,好像和她关系不错,当年还一起找过我麻烦,这俩姑嫂凑在一起,挺好的挺好的,有前途。”
她顿了顿,看着她半是八卦玩笑半是认真。
“当时皇后执意要你加给先太子,可先太子没了,你的婚事也没了着落,静芸你可着急嫁人了?”
甘静芸不好意思推了她一下,“说什么呢你,我一个人挺好的。”
陆明绯哈哈大笑两声勾搭住她肩膀,“说的好,一辈子不嫁人有什么要紧?乐得逍遥自在。但是静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