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些东西你不是不懂,你就是不屑罢了。但是绯绯啊,人活在世上,不可能摆脱与与别人关系交道,你即便再不屑于那些虚情假意,也要适当学习学习,以后会用得着的。”
陆明绯满不在乎,“我用不着。”
“用得着,我老了,你大哥刀光血影这么些年,从未有过片刻的懈怠放松,他也累了。你现在是咱们西北的初生旭日,又做到了校尉,以后再立军功还得往上升,明光铁骑指挥使左将军、明光铁骑指挥使右将军,等我百年了,你大哥袭爵,说不好明光铁骑指挥使的位置真的得由你来坐了。”
陆明绯推了他胳膊一下嗔怪道:“瞎说什么啊你,咱们一家人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但是……”
她忍不住嘴角上扬露出八颗白牙,亲昵的挽住他胳膊。
“爹,你真的那么想?我是咱们西北的旭日,以后有当指挥使的希望?”
“哟,一说这个你就来劲了是吧?”
陆如晦轻轻捏住她鼻子哼一声,“是是是,我绯绯有那个能力,就是咱西北的希望。小丫头你都多久没好好笑一场了,就说到这个你才笑了这么一笑。”
陆明绯抚掉他手,理所应当的,“谁不喜欢别人夸自己啊,更何况您夸的这么在点上,我从前那个被万千人阻拦的理想变成现实,自然是希望把它经营得更高更好。”
“咋着,什么计划,怎么经营,和爹说说?”
陆明绯抿嘴叹了口气,“您这记性是真不行了,不刚跟您说的,我要带几个人去南越看看吗?”
陆如晦啊一声,“这就去了?你大哥同意了?”
陆明绯嘿嘿一笑,不怀好意的看着他:“这不是有您嘛。”
“不行啊,我不同意!”
陆如晦说着就要跑,“你别找我,我不同意!”
“爹爹!”
陆明绯追上去,从后面一把搂住他脖子,亦步亦趋跟在他背后撒娇,软磨硬泡,就像小时候那样。
“好爹爹,让我去嘛让我去嘛,反正现在军中也没什么事,我也带不了几个人,你就当我们几个是休假去游山玩水了,您不是老觉得我天天不高兴都不爱笑了吗?让我去南越转一趟,我就笑了。”
陆如晦捂着耳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爹啊!您之前打我那一巴掌现在还疼呢,您要是不让我去这一巴掌的疼怕是好不了了!”
“绯绯啊!”
陆如晦一声哀嚎响彻军营,最终还是拧不过陆明绯,被迫同意,不情不愿的知会一声给陆光恕。老子都同意了,陆光恕也只有同意的份。
其实这件事本不是一件多此一举的坏事,陆明绯的怀疑不无道理,探查一番,一切风平浪静最好。要是这里面真有事,那以陆明绯为首的这几个人真算是去着了。
得到同意之后他们一行人便即刻启程,队伍里面还是一百八十四营的那几个老人,百瑞、龚喜、老孟、崔五贯。
加上陆明绯一共五个人,扮成卖腌肉腊肉的行商前往至南越。
南越气候比西北要和暖的多,即使是寒冬腊月里也植被茂密,黄色的红色的浅绿墨绿的书郁郁葱葱扎成一簇,空气之中湿润的雨丝把芭蕉叶子浸润的油亮,清新的气息里夹杂着一缕花香,时光慢慢,岁月静好。
但是,是在没看见那些当初梁国炮火炸毁变成焦炭废墟的小桥画楼之前。
看见这些之后就像是看见一个绝色美人掀开面纱之后,发现脸蛋正中间有一块黢黑的疤痕,除了惋惜还是惋惜。
“可惜了了。”
老孟骑在马上发出一声感叹,“这么漂亮的八角小楼被炸成这样,真可惜了了。”
陆明绯也看着那小楼,联想起了名扬的样子。
他就好像是八角小楼,像是一件至臻至美的艺术品,漂亮易碎,仿佛生来就该纤尘不染,被仔细呵护在朦胧烟雨中。
“陆校尉,你说咱们从哪儿开始查啊?”
陆明绯思绪被打断,道:“分头查呗,到处问到处找,荒山野地里去找有没有大股人马集体出没,城里就看哪家馆子、菜谱、兵器铺子大批经常卖出东西,记住一定要小心,套人话要迂回婉转,切忌打草惊蛇,更忌暴露身份,这块儿现在是滇南地界,我们西北跟它有仇。”
崔五贯趁机赶紧给她溜须拍马,“小小一个滇南也敢惹我们陆校尉生气?校尉别怕,回头咱走的时候就往他们城里扔一颗炸药。”
陆明绯不想说话,给他一个眼神,崔五贯自行体会到默默退下。
陆明绯接着道:“咱五个人四个方向,老孟和龚喜一路往东,崔五贯和百瑞一个往西一个往北,我去南边看看。”
“明白!”
几个人压低声音回答,陆明绯手一挥,几人四散而去。
南岳虽不大,但是就凭他们几个人找起来的话多少还是有难度的。
找了一大圈,小黑腿儿都溜细了,也没找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不过这也在预料范围之中,就是个瞎猫碰上死耗子的小概率事件,她早有心理准备,碰上是幸运,没碰上也实属正常。
实在马也走不动了,人也要累趴下了,陆明绯找了个茶馆想歇歇脚,刚坐下就听堂上的说书先生在挥舞着折扇,声情并茂的讲故事。
她喝着茶脑子里琢磨着事,本来没心思听,却被说书先生嘴里刚说出的一句话点醒。
第一百九十九章 最惨打工人
说书先生讲完啪得一开折扇,摇头晃脑的装腔作势道:“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话音落下掌声雷鸣,说书先生在一片叫好声中退场,陆明绯压了压帽檐紧随时其后。
她跟着他走到楼上房间,在他关门时伸手拦住,嘿嘿一笑道:“先生说书实在精彩,我都没听够,还是个外乡人,等不到听您下回分解了,不知可否劳驾先生,多给我细细说上两句,关于南越王南越王妃和滇南王,还有南越王世子他从梁国皇宫里是如何布局经营,逃出来以后又如何开展复国大计的?”
说着从腰间拿出一锭银子塞给他,态度十分诚恳。
“劳驾劳驾。”
说书先生拿了钱,捋着胡子哈哈笑了笑,“看来这位姑娘您是真喜欢听,也罢,相遇即是缘分,姑娘请进,我就单独给你讲上一讲。”
陆明绯皮笑肉不笑抬了一下嘴角。
“多谢先生。”
她跟着他走进房间,说书先生给她倒上一碗茶,寒暄问道:“方才姑娘说自己是外乡人,不知从何处来,要到哪里去?”
陆明绯接过茶放在唇边浅啜了一口,“我啊,我是滇南来的,和家人一起做点小本买卖,卖点腊肉腌肉什么的,这不刚才一个没注意,和他们走散了,就想着先坐茶馆里歇歇脚,等着他们来找我,没成想遇到先生您这么好的说书人,这可真是没白来。”
“呦,姑娘这嘴可太甜了。不过是说说旧南越国王室的几桩风流韵事而已,哪儿就像你说的那么好了?”
陆明绯耐心耗尽,没空和他说多说这些毫无意义的废话,忍着急脾气微笑催促他:“先生既然收了钱可得好好给我讲,别光说些用不着的来忽悠我啊!”
说书先生笑着点头称是,又给她续上一杯茶水。
陆明绯扫了一眼杯中橙红色的茶汤没有喝。
“怎么,先生这茶这么不值钱,怎么老给我往里续呢?”
“怎么不值钱,能买姑娘命的茶水,可值钱的很呢!”
说书先生牙关咬紧最后一个字,把茶壶放下那一刹,眼神骤然凌厉,从腰间拔出折扇,扇中甩出一根银针对陆明绯瞪大双眼,勉强侧身躲过,身子晃的那一刻脑袋一阵天旋地转,包着利刃的折扇又再次朝着她面门而来,她强忍着眩晕,飞起一脚踹中说书先生腹部,立刻撑着桌子站起身来疯狂抠自己喉咙。
“别白费力气了!”
说书先生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灰,陆明绯下意识的反手去摸藏在外衣里面的短刀,却发现自己的手好像根本不听使唤。
“你方才喝的茶水里加了点料,不过你放心,不是什么剧毒。要是让你那么轻易就死了,岂不是很可惜?它只会慢慢发挥效力,慢慢的折磨死你。”
陆明绯晕的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人,扑通一声软倒在地上,用尽全身力气怒目瞪着他。
“你是……谁、的、人?”
“你来这儿找的是谁啊?呵,实话告诉你吧,自从你和你那几个手下踏进南越的那一刻,我们的人就已经盯上你们了,那四个已经落在了我们手里。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你陆小姐嘛。”
“你们……把他们、怎么了了!”
“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我们少主就是被你这个女人迷的神魂颠倒才心慈手软不思进取,否则我们复国大业早就已成!若非少主阻拦,那次去滇南救你姐返回路上你就该死了,当日没能杀死你真是遗憾!现在可好,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你自己送上门来,那就休怪我们不客气,杀了你,才好断了少主的儿女情长的念想!”
药物作用下陆明绯开始腹痛,出了一脑门儿汗听着他一通瞎叭叭,龇牙咧嘴骂了一句。
“你有病吧?名扬……喜欢我、干我什么事?你去、找他说啊!”
“少废话!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他一步一步走过来,陆明绯现在腹痛如绞,用尽力气把短刀抽出来,松松垮垮的握在手里,还没来得及怎么样,先被他一脚踢在手腕上,短刀飞出去老远,说书先生的刀直直冲着她心口刺过来。
她紧闭上眼,脑子里闪过记忆中的无数画面,而预想中的疼痛却没如期而至,反而听见咚一声人体坠地声。
睁开眼,看见他背后插着一把刀,直挺挺倒在面前。
她抬头,看向门口只见一个唇红齿白画似的美男气喘吁吁的站在那儿,手还保持着飞刀时的姿势。
美人看见她见自己,冷酷眼神马上变得水汽往往,快步跑过来叫着:“阿绯!”
他跨过自己手下的尸体蹲在陆明绯身边,扶着她肩膀,一脸焦急关切的问她:“没事吧?来,把这个吃了。”
他从袖口里翻出一个瓶子倒出一颗药丸塞进她嘴里,陆明绯咽了咽口水把药吞下去,低头看了看倒在自己面前死不瞑目的说书先生和门外站着跟明扬一同来的他的手下们,又看了看把他们都当空气,眼里只有自己的倒影的明扬,心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阿绯。”
名扬看她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白皙的脸蛋上出现一抹绯红,不好意的轻声问她:“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陆明绯瞧着他那刚过门的小媳妇儿样子十分无语,又看了一眼说书先生,竟然莫名感觉有点心疼他。
她撑着身体想站起来,名扬却赶紧拦住她,“阿绯你别乱动,解药药效还得等一会儿才上来。”
陆明绯上下打量他一眼,样貌没有什么变化,身材还想比以前健壮了些。
就看那么一眼,她就赶紧把视线收了回来,生怕再引起他不必要的误会。
她干咳一声,语气冷静陈述:“我是你的敌人,可你刚才为了救你的敌人杀了你的属下。”
“他要杀你。”
名扬走到她面前,低头含情脉脉看着她,“阿绯,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
他这样真的给陆明绯整不会了,一肚子狠话都不知道怎么往外放,非常语塞只好先问他:“我的人在哪儿?还活着没有?”
第二百章 恋爱脑老板不能要
名扬烟雾似的眉毛微微低垂,楚楚可怜的样子问她:“我们这么久没见,你却只关心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吗?”
陆明绯持续无语,心说我可和你不一样,你不在乎你的手下,老子可在乎着呢。
但毕竟是在人家地盘上,现在自己又在处在绝对劣势,不能太过嚣张,只好敷衍他两句。
“那你怎么样,过的还行吗?”
“阿绯!”
名扬一头扎紧她怀里,低低哭诉着这么久以来他的艰辛不易和对她的思念成疾,嗔怪她狠心无情,伤害着他那脆弱敏感的心灵。
陆明绯听的直想扶额,一下就理解了他那手下为什么那么痛恨自己了,有个这样满脑子只知道儿女情长的主子。换她她也得怨念似海深。但是又不能不杀主子,所以就只能杀对面那个把他迷的五迷三道的女人也就是她陆明绯。
她现在真是想抬手一巴掌敲在他脑袋上让他清醒一点,奈何身体虚弱没有力气,也只好唤他一声。
“名扬。”
名扬泪眼汪汪的抬起头望着她,“你终于叫我的名字了?你知道我等这一声等了多久吗?”
陆明绯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先不说这个,把我那四个手下带来见我。”
她说完咬牙切齿的强逼自己笑眯眯的补上一句:“好不好……嘛?”
名扬被她顺毛撸得劲了,站直身体抹抹自己那张漂亮脸蛋上的眼泪,端起范儿来。
“我倒是可以让你见见他们,甚至还能让他们平安回去,但是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得留在我身边。”
陆明绯拳头一下就硬了。她脸上的微笑表情马上要碎成一地渣。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来是打探你的底细,你我之间,注定为敌,你留下我无异于亲手给自己埋下隐患。”
“我不在乎。”
名扬握住她手眼神痴痴的,“阿绯,我只想和你在一……”
“好行了,打住吧别说了。”
名扬神情又变得怨毒,“你是不是还想着齐云开?”
“没有。”
陆明绯解开他的手,“我俩现在没关系。”
“真的?”
陆明绯努力按耐着暴脾气,耐心和他讲:“真的,先带我去看看我的手下,只要我看见他们平安,一切都好说。”
“好,希望你说话算数。”
“当然。”陆明绯扬起下巴指了指门口,“前面带路。”
“不必,我抓到他们后往你这里赶来前就知道你一定想见他们,所以就把人都带过来了。”
名扬对门口的几人点了点头,不大一会儿听见噔噔上楼声,百瑞老孟龚喜还有崔五贯被五花大绑带上来。
陆明绯理所当然的要求名扬,“给他们松绑。”
名扬手下不干了,跳起来阻拦:“少主不可!”
名扬多少还有点理智,对陆明绯摇摇头,“阿绯,我可以不绑你,但是他们必须得控制住。”
陆明绯二话不说,揪着他衣领子把他脸拉过来,凑上去吧唧在他脸蛋上亲了一口。
名扬笑脸顿时红透了,愣愣的转头去看陆明绯,一颗心像是被泡进蜜罐里了似的,嘴角笑意忍都忍不住。
陆明绯这辈子都没有像现在这样鄙视过自己。
她看着名扬的那群手下对自己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扒了她皮的样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拉了拉名扬衣袖,轻声祈求他:“名扬,你把他们松开吧,他们都是和我一起吃苦受难过来的兄弟,我见不得他们受虐。而且反正我在这里,他们也不敢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