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松生的审问持续了三天，陆明绯几乎把每一道刑具都加残酷的加在他身上。
看着绑在刑架上鲜血淋漓的昔日战友，陆明绯手中的鞭子攥了又攥，额头上的青筋隐隐暴起。
“还不说吗？”
荀松生眼看快要不行了，声音微弱的蚊子一样，“四小姐，你想不想……听听我为何、为何会成为一个你眼中……罪大恶极、无法原谅的、叛徒？”
“我不想！”
她咬着牙，狠下心再次举起鞭子，同在刑讯室里头跟着审问的百瑞和崔五贯实在看不下去了，上来拦住她手。
“四小姐，陆飞，反正他也不肯招，不如你就先听他说说是怎么回事吧，总比你打半天他就回你一句不知道强，来来……放下鞭子，坐这儿，你也顺便歇一歇。”
陆明绯被他们哄到椅子上，还是抱着胳膊一脸阴沉的审视着荀松生。
“好，我给你这个时间，我倒要听听，有什么了不得的理由能让你失去原则底线去当别人的走狗。”
荀松生撑着一丝游气笑着叹息一声，“四小姐，你是、忠靖侯服的嫡出小姐，是侯爷的掌上明珠……你自小、万千宠爱于一身……”
“少他娘废话，说重点！”
“我想说……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幸运。”
他蓬乱的头发后面藏着的眼睛隐约可见，里面透露出悲哀凄凉无限。
“比如我，我和我妹妹，在最最卑微的底层苦苦挣扎，见惯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我想改变这些，我也想站在高一点的地方，去享受被人尊重的感觉，去感受感受高人一等的荣光……所以我拼命的学，读书、写文章，想去参加科举，鲤跃龙门，脱离开我厌恶一生的卑微穷困，身着官服，站在朝堂之上……侃侃而谈，针砭时弊，做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可是我……”
他艰难咽了咽口中的血水，身上的剧痛好似在渐渐消散，耳边的声音逐渐模糊，眼睛疲惫的睁不开上下眼皮。
百瑞看出他快不行了，连忙走过去探了探他鼻息。
陆明绯差点没在椅子上做住，抓住椅子扶手忍着上前的冲动。
百瑞僵硬的回过身来，对她摇摇头。
陆明绯闭眼深吸一口气，手松开椅子扶手，站起来冷冰冰丟下一句。
“找个地方埋了吧。”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不狠不稳
离开刑讯室走出大牢的那一刻，陆明绯深深吐出一口浊气，仰头看看天空，干涸的眼睛一泪水都挤不出来。
她去打了桶水，想把手上的血洗干净，手泡在桶里搓了半天，皮都要搓掉一层也不停下。
“四小姐。”
陆光恕身边的一个亲卫过来叫住她：“指挥使大人有请。”
“知道了，这就去。”
她把搓的通红的手从桶里拿出来，甩甩手往陆光恕的主帅营走。
一进去，陆光恕就注意到了她手，皱眉问她：“手怎么回事？”
陆明绯把手望身后背了背：“没事，你找我有什么事？”
“审出结果来了吗？”
“没有，死都不说，刚咽了气，我已经叫人把他拖出去埋了。”
她说这些的时候神色异常冷静，平淡的好像在告诉他中午吃了什么饭一样，陆光恕看着她，沉默片刻，觉得眼前的妹妹有些陌生。
“绯绯。”
他斟酌着开口，怕说出的话会伤着她。
“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回家里休息休息吧，漠北那边也来了信，王爷问你最近好不好。”
“我不累，好得很。”
她毫不避讳直接道：“哥，你别想把我赶出军营，你不但不能赶我走，还得恢复我在明光铁骑备选军队的位置，给我加一场比试机会。”
“你算盘珠子打得挺响。”
“这是我应得的，就凭我有揪出了两个奸细，挽回五十多个兄弟的命这份功劳。你一向奖罚分明，对我是否也该予以表彰？”
“绯绯，大哥想问你一个问题。”
“问。”
“荀松生死的时候，你心里难过吗？”
陆明绯眼光闪了闪，挺起脊梁坦然答：“难过归难过，人必须要杀，否则何以整顿军纪威慑兵卒？曾经漠北王告诉过我，对敌人心慈手软就是给他再次拿起刀往自己人身上捅的机会，我宁可当一个恶人，让想要害我和我在乎的人闻风丧胆，不敢来犯。”
陆光恕点头笑了笑，抚摸着桌案上指挥使印玺。
“慈不掌兵，你有胆识和破力，现在看来也足够狠心。倘若再加上一点领兵作战的经验，别说成为明光铁骑里的一员，就是想坐在我这个位置上也够格了。”
“那大哥的意思是同意我刚才的要求了？”
“还要问过父亲，但他前些日去长安述职，还要个六七天才能回来，所以你得等等。”
陆光恕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抚了抚她逆光中炸了毛的头发丝，看着她那双标志性得异瞳和声道：“大哥希望你记得，你的第一身份不是西北军营里的一名将士，而是我们忠靖侯府里的四小姐，是父亲和大哥的绯绯。”
“我知道，整个军营里也没谁不知道我是忠靖侯府四小姐了，你没看我现在都不戴眼罩了吗？”
“你知道我说的重点不在这儿。”
陆明绯故作糊涂，往后退了两步，给他抱拳行了一礼。
“总之还请指挥使大人尽快请示侯爷，恢复末将的身份，末将的马还没有喂，先行告退。”
还不等陆光恕说什么，她转头扭身就走，留下陆光恕一个人站在原地空长叹。
为了离开马房重回军队中，陆明绯没少在陆如晦和陆光恕面前软磨硬泡使劲折腾，最终还是如愿以偿的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里结束弼马温职业生涯，重回明光铁骑备选军中，并成功通过考核，拿到了独属于明光铁骑的黑甲玄铁面具，正式成为一名明光铁骑军。
光荣的成为明光铁骑里的一员后她变得更加忙碌，每日不是去校场就是走在去校场的路上，披星戴月风雨无阻，堵住了其他本来对于她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被选拔进明光铁骑的人的悠悠之口。
除此之外，她还上了两次战场，虽然都是不痛不痒击退小规模敌兵骚扰的小仗，却表现的异常骁勇，在腥风血雨炮火连天的战场上格外兴奋，骑着她的小黑大杀四方，百瑞和崔五贯想拦都拦不住她，敌军剩下的一路残兵败将让她追着撵了十里地，回来的时候枪杆上挑着一排人头，其中还包括犬戎族的一个不知名的小王子。
当看见夕阳下她骑马扛枪飒爽归来的影子时，与她并肩作战的战友是真的信了，从前心里对她的偏见不屑荡然无存，真心信服她敬重她。
这次大获全胜西北军营里论功行赏时，陆明绯受到嘉奖，奖她作战勇猛杀敌有功，升官成了陆校尉。同时也遭了五十军棍，罚她不听指挥擅自行动。
但是很幸运的，那五十军棍并没有完全照数打在陆明绯身上。因为打到一半时她大嫂来了，看见陆光恕让人打她军棍，先把他捶打了一顿，把陆明绯从棍子底下抢出来，还贴心的给她上了药，给她带了好吃的菜和点心，还有已经呀呀学语的陆弗离。
“弗离这个人是谁？这是你小姑姑，来，跟着娘亲叫……小、姑、姑。”
陆明绯看着这个水灵灵圆乎乎的小奶团子笑的合不拢嘴，也不管自己刚被打了军棍就下床来抱着陆弗离不撒手，这时正好陆如晦和陆光恕也来了，一家人围着一个崭新的生命，享受这片刻团圆合乐的时光。
“来，弗离。”
陆光恕那张总是不苟言笑的脸上在看到自己的儿子时显现出掩饰不住的慈爱欢喜，“小姑姑身上有伤，爹爹抱着你。”
“还说呢，有伤还不是你让人责打出来的？那明绯是咱亲妹妹，还立了大功了，你就这么奖励她？”
“奖是将，罚是罚，军中奖罚分明，不可混淆。”
“就你常有理，父亲大人您倒是给评评理，他这顿军棍打得对吗？”
陆如晦玩笑道：“好嘛，你们两口子吵架说不清道理，到来为难我这个老头子。”
陆明绯听见他说自己是老头子不乐意了：“您哪儿老了？现在是正值壮年，如日中天的年纪，哪儿就老了？”
“你就嘴甜哄你爹吧。”
陆如晦摸了摸自己斑白的鬓角，“我又不是没镜子照，看得见自己这一脑袋白头发。”
第一百九十七章 短暂团圆
陆明绯：“才几根啊，来爹你过来，我帮你拔了。”
“那你爹我就秃了，再说拔完还得长，这一年一年的啊。”
陆如晦看着几个孩子，欣慰而惆怅。
“真是过的太快了，一晃你们都长这么大了，绯绯从那么大点儿长到这么高，还靠自己本事成了陆校尉，光恕也成了家，有了弗离……要是光意和纤纤还在……”
他说到这儿还是停住没接着说下去，大家也都心照不宣，默契的转移开这个悲伤的话题。
“又要过年了。”
“是啊，今天父亲要去宫里过年吗？”
“得去，宫宴帖早就送到家里了，不去哪儿成。”
陆明绯无语的翻了个白眼，“要钱钱不给，要粮粮没有，请吃饭倒听积极的，谁稀罕那顿饭？大过年的谁不愿意和家人团团圆圆吃个年夜饭？非把人大老远叫过去，这不纯纯是在折腾人吗？”
陆光恕低声斥了她一句：“绯绯，不可对皇家和朝堂不敬。”
陆如晦摆摆手，“别说她了，确实是这么个事，如今我也是年岁上来，老胳膊老腿点来回跑不动。到时候不行的话，可能还得光恕你代我过去。”
“大哥也忙啊，不行我去得了，我只是个小小的校尉，军中有我没我都一样。”
陆如晦和陆光恕看着她，不约而同的露出怀疑的目光。
“看我干嘛？怎么，不信我能把这顿饭吃好？”
陆如晦诚实的点点头，“还真有点不信，你现在脾气是越来越急了，为父怕你到时候喝多了闹事。”
“爹你这就有点儿瞧不起人了，我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吗？何况我喝酒什么时候喝多过？我千杯不醉的天赋老天爷还没收回去呢！”
“行行，这事还有时间，到时候再商量吧，你们先忙你们的，忠靖侯府里还有公务要处理，我就先回去了。”
陆明绯抓紧时间过去搀扶着他胳膊，甜甜叫了一声——“爹我送你。”
“你是不是有事？”
陆如晦边问这她边走到营帐外面，把陆明绯收从胳膊上撸下去？警惕的问她：“我只办能力范围以内的事情，多了我做不成啊！”
“啥啊。”
陆明绯把他拽到一个没人注意的角落，神秘兮兮问他：“爹，我从长安一回来就托你办的那件事，你没忘吧？查的怎么样了？”
陆如晦疑惑的抓抓头，“什么事？”
“啧，就那被灭国的南越王他儿子，那个叫名扬的现在是死是活？南越这一年多开有没还有什么风吹草动？”
“你说这个，我闺女托我办的事我自然查了，当年南越国破的时候南越王室连个三岁小儿都没留下，南越王唯一的儿子也在那场屠戮中死了，这都是有记录名单的，哎你确定那个名扬真的就是南越王世子吗？那他到底是怎么存活下来的？”
陆明绯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那就先不说他了，南越现在什么情况？”
“风平浪静啊，南越打下来以后，朝廷收了滇南的一封国书和一笔巨款，之后啊……”
他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有点难以启齿的含糊道：“就算是把南越卖给滇南了，现在那块地界滇南管着，西北本来就以因为硫磺那件事和滇南关系紧张，就更没办法去那边查事情了。”
陆明绯皱眉啊了一声，“什么叫把南越卖给滇南了？带着军队浩浩荡荡跨过快半个梁国打到南越去，且不论以强欺弱本就胜之不武。既然已经生米做成熟饭把那块地给打下来了，不好好留着，就这么把管辖权力给卖了？图什么啊？调动军队粮草花那么多军饷好玩吗？朝廷那帮酒囊饭袋真就没脑子吗！”
陆如晦一时语涩，“我就知道你得是这个反应，所以一开始才没敢和你说。但绯绯爹希望你能知道，朝廷里并非都是你以为的酒囊饭袋，诚然有一部分人是靠关系走后门。但也有相当一部分人那我换个做到那个位置上是靠着自己的本事，甭管是偷奸耍滑拍马屁还是心狠手辣玩诡计，每一个抖不容小觑，攻打南越这件事面上是以路丞相为首提出来的。但实际上他背后也有很多人在推波助澜，他们这样做不是你以为的脑子有病，而是确确实实对他们有利益，卖掉南越给滇南也是这个原因。”
陆明绯懒得听这些她眼中的宵小之辈心里那些肮脏算计，左耳进右耳出。
“算了算了，已经这样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但是爹我还是不放心，想求您允许，让我带几个人去南越查看查看。你放心，我就带三四个人，乔装改扮好，不会被发现的。”
陆如晦露出一丝不正经的笑容：“绯绯啊，那个……为父都懂啊，你是一切都是为梁国的安全和利益出发。但是你说的那个当时把你你心里有没有一点儿……”
陆明绯受不了他这么八卦的眼神，僵着脖子往后躲了躲，“有一点儿什么？”
“心里还念着你口中那个名扬？”
陆明绯无语凝噎，“嗯嗯嗯，我心里念着他，脑子里想着他，想他想的成宿成宿睡不着觉，就怕我与他分别的这段时间内他偷偷做什么小动作来报复梁国，日日夜夜都希望他能放下仇恨，放不下就让他直接在我长枪下早登极乐，一了百了，我就再也不用担心他暗中搞小动作，发展壮大有有朝一日会和两国为敌了。”
陆如晦啧啧称奇，“你还真是奇怪，人家别的像你这么大的小姑娘满心都是儿女情长，怎么就你苦大仇深的，想到的全是梁国的利益好处？”
陆明绯不甚理解，“那我怎么办？抓个人还得先喜欢上他？”
“那话也不是这么说，你就这样吧这样挺好。若你真喜欢那个名扬反倒麻烦，我们忠靖侯府也没法跟漠北王交代。毕竟你现在的身份还是漠北王的王妃。”
陆明绯自嘲一笑，“摊上我算他倒霉，想办法提提，让我俩和离了吧。”
第一百九十八章 出差南越
陆如晦皱眉啧啧摇头，“你怎么还在说这事，人漠北王都说了，不会与你和离。”
“不和离谁给他生儿育女打理王府后院？这些事情我不愿意做，但有的是姑娘挤破头想去，爹你有空也帮忙看看，找个合适的，自愿的世家女子，给他介绍介绍吧。”
陆如晦连连摇头极力排斥，“这多损啊，哪儿有让老丈人给自己女婿介绍姑娘的，绯绯你是不是军营待久了，人情世故是一点都不念了？”
陆明绯冷呵一声，“您什么时候见我办事顾及人情世故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