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亭周。”燕梨轻忽然想起了什么,“有月楼的消息吗?”
乐亭周回答道:“有啊。”
话刚说完,两人都沉默了。
直过了好一会儿,燕梨轻才道:“你为什么会知道?”
乐亭周理不直气也壮地回道:“那师姐为什么问我?”
他们都回答不上来对方的问题,对话再一次陷入了僵局。最后,燕梨轻选择避开这个问题,“月楼近来还好吗?”
“挺好的。”乐亭周道,“还没死。”
乐亭周的回答里带着积攒已久的怨气,尤其是看见燕梨轻腰间别着的那块玉佩,每每总要生上一小会的闷气。
燕梨轻想起了那个好感度,心里明白这大概是乐亭周对她的占有欲在作祟,她非但不恼,还顺着乐亭周的话说了下去,“那确实是挺好的。”
“呃。”乐亭周有些诧异,“师姐,你最近是有什么心事吗?”
他低下头,却因燕梨轻背对着他,被他拥抱着,而看不清对方的表情。燕梨轻最近对他的态度实在太好了,若是换在以前,这人定要斥他一句“你给我好好说话”,气极时还会给他一巴掌,打得他手背通红。
这样态度的转变让乐亭周感到有些不安,就好像随时都要被对方舍弃一样。
在乐亭周胡思乱想之际,燕梨轻更是直接道:“停一下。”
乐亭周勒紧缰绳,棕马随之停住。
燕梨轻没再让乐亭周抱她,而是自己跳下了马。乐亭周紧跟其后,她往左他也往左,她往右他也往右,就像是有根无形的绳,将他们二人拴在一起似的。
这样的“贴身”跟随,让燕梨轻感到十分不自在,并非是讨厌,而是她能清楚地察觉到乐亭周身上传来的热量,将她整个人笼罩在其中。
燕梨轻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乐亭周,“我没什么心事,也没有要独自离开的意思,你可以不用跟那么紧。”
乐亭周抿了一下唇,没说话。
“知道我为什么对你的态度变好了吗?”燕梨轻说道。
乐亭周愣了一下,紧接着摇了摇头,“不知道。”
“因为我以前很讨厌你,觉得你抢走了我的一切,即便那所谓的一切,我根本就没有拥有过。”燕梨轻坦白道,“但后来我发现,你是个很好的人,待我真诚,虽然偶尔有诡计,但无伤大雅。我接受你成为我的师弟,接受你就是比我更优秀的事实,接受你的真诚,所以我也想要对你更好,明白了吗?”
乐亭周怔怔地看着她,在那一刻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很大,几乎盖过了其他一切声音,他的视线一动也不动地盯着燕梨轻,有那么一瞬间,他险些想要说出那句他藏在心里很久的话。
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不想给燕梨轻太大的压力。
“师姐,你说的是真的吗?”乐亭周问她,与此同时又摆出了那副“偶尔有诡计”时常用的可怜模样。
燕梨轻不知那其中的陷阱,只道:“自然是真的。”
“你发毒誓。”乐亭周得寸进尺地要求道,“就说以后一定会对乐亭周越来越好,否则你就……就再也见不到南烟雨了。”
燕梨轻:“?”
这算哪门子的毒誓?!
但这会燕梨轻的心情很好,可以接受乐亭周的无理取闹,她配合地举起手对天发誓道:“我燕梨轻,在此立誓,苍天为证,今后我必定会对乐亭周越来越好,如违誓言,此生不再见南烟雨。”
“满意了吧?”
乐亭周高兴地点点头,“非常满意!”
安慰好“伤心失落”的乐亭周之后,燕梨轻就到附近去摘了一些野果充饥,她分辨不出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好在有系统帮她分辨,甚至示意她摘下了乐亭周最喜欢的果子。
那果子生得红艳,一棵树上只结了三个,燕梨轻将它们通通摘了下来,打算都喂给乐亭周。
收获满满后,燕梨轻动身回到下马处,第一件事就是将那红彤彤的三个果子塞到乐亭周的怀里,“听说你喜欢吃这个,给你。”
乐亭周拿着那三个果子细细端详了一眼,觉得有毒。
而且能将这种事告诉燕梨轻的,除了那位还能有谁,燕梨轻是没有坏心思的,那位可就说不定了。
难道又是任务?
“谢谢师姐。”乐亭周将信将疑地吃下果子,一口也没给燕梨轻留。
一刻钟后。
事实证明,乐亭周的直觉没有错。
他的胃部一阵绞痛,几乎已无法站直,大颗大颗的汗珠从脸颊处滑落,燕梨轻搀扶着他,惊慌失措地唤着他的名字。
“乐亭周!”
“乐亭周,你怎么了?”
乐亭周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好在燕梨轻紧张过后,立即恢复了理智,她将乐亭周扶上马,然后凭借这几日乐亭周对她的马术的指导,飞快地朝着最近的城镇奔去。
她送医送得很及时,乐亭周堪堪捡回一条命,连大夫都直呼“好险,好险呐”。
燕梨轻看向病床上躺着的乐亭周,后者的脸色依旧不太好,她忍不住攥紧了拳头,心里怒火翻涌。
-你不是说那果子是乐亭周最爱吃的吗?不是说没有毒吗?
【他不会死的,他可是男主。】
听到这话,燕梨轻更加气恼了,直斥道:是男主是能胡来吗?他不会死,可他也会难受,而且递给他毒果的人,是我不是你!
【我……】
系统答不上来,它是头一次见到燕梨轻对它发这样大的火,可即便是这样,它还是无法理解她的情绪。
在它看来,男女主自带不死光环,那为了推动剧情的发展,适当地受伤、生病都是在情理之中的。
它与它的每一任宿主,都有着这样的共识,只要能完成任务,中间吃点小苦头也无妨。
【对不起,我错了。】系统诚恳说道,【我会补救的。】
燕梨轻的胸口仍剧烈起伏着,怒气尚未消散,就在这时,她的手心里忽然多了一个小瓶子。
系统为了补救它的过错,把解药给了燕梨轻,花的自然是它自己的能量值。
燕梨轻仍有疑虑,对系统很不满,最后见对方诚恳道歉了许久,才决定再信它一次,将解药给乐亭周服下。
服过解药之后,乐亭周很快就醒来了,他挣扎着想起身,燕梨轻上前扶住他,后者干脆就“虚弱”地躺在了她的怀里。
“师姐……”
虚弱的乐亭周虚弱地握住了燕梨轻的手,他看着燕梨轻的眼睛,敏锐地从那其中捕捉到一丝不太好的情绪,像是发过火,但怒气还未消尽。
他默了默,感动道:“只有你记得我喜欢吃什么。”
燕梨轻:“?”
“我很感动,咳咳。”乐亭周虚弱地咳了两声,接着勉强地露出了一个笑容,“师姐,你……好爱我。”
燕梨轻:“?????”
燕梨轻皱紧了眉头,觉得有必要再让大夫回来看一眼,看看乐亭周的脑子是不是被毒坏了。
但紧接着,怀里的乐亭周露出了他真面目,他一脸期待地看着燕梨轻,“师姐,你会对我负责的,对吗?”
燕梨轻:“……”
“对。”燕梨轻微笑着摸了摸乐亭周的头,“你放心,我会给你推一辈子的轮椅的。”
这话落到乐亭周的耳朵里,自动变成了:你放心,我们一辈子在一起。
他满意地点头,“好,一辈子。”
燕梨轻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第56章
如乐亭周所愿, 燕梨轻承担起了照顾他的责任,她开始学着熬一碗合格的粥,并极具耐心地喂乐亭周吃完。
系统给的解药很有效, 乐亭周身上的毒已经完全解开了, 但经过此事, 即便系统的认错态度良好,燕梨轻也不可避免地不想搭理它。
只有在任务发布的时候,燕梨轻才会搭理它一下, 系统自知理亏,不敢有怨言。
燕梨轻向客栈里的伙计借了一把蒲扇, 并逼迫乐亭周躺在床上睡午觉, 这人临睡前也不老实,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和他在外人面前简直天差地别。
说到最后,乐亭周终于累了, 躺在床上沉沉睡了过去。燕梨轻挥动着手里的蒲扇,轻轻地给乐亭周扇风降温。
她忽然又记起了一件小事。
那大概是在她十二岁时发生的事情。
南行舟为了更好地培养乐亭周, 在第五峰建了一座小学堂,名曰知礼。那是专为乐亭周设的, 自然也只有乐亭周能去,那时燕梨轻正处在叛逆的年纪,虽然不会太过明目张胆, 但是也不会老老实实。
每次南行舟下山, 她都会到知礼堂去捣乱, 有时候就正大光明地抢夺乐亭周的矮桌, 将他挤到一旁去。
那天, 正是酷暑。
学堂满是热浪拂面, 太阳就像是悬挂在山顶一般,将整个第五峰都晒到发烫。
她心情烦躁地坐在地上,见乐亭周在写字,更觉得烦。他们的关系在那时就已经十分恶劣,燕梨轻常常干扰他读书习字,乐亭周写一页,她就撕一页。
整个知礼堂里满是她撕纸的声音,以及落了满地的纸张碎片,宛如散落的雪花。
她不说话,乐亭周也不说话。
一个沉默地撕纸,一个沉默地写字,到了最后,甚至不用燕梨轻动手抢,乐亭周就主动把写完的纸递给她撕,见她不太满意,便改为将写了一半的纸递给她撕。
知礼堂里一片狼籍。
但不得不说,撕到最后,燕梨轻竟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仿佛天气都没有那么炎热了。
撕累了之后,燕梨轻干脆就躺在这些纸片上,呼呼大睡起来。
她这一觉开始时睡得并不踏实,好不容易摆脱了炎热,谁曾想它又去而复返,燕梨轻翻来覆去地感觉到很难受。
直到后来,一阵凉爽的风落在她的脸颊上,燕梨轻感觉好受了很多,终于正式进入了梦乡。
她那一觉睡了足足两个时辰,再次醒来时,天色已暗。满地的纸片都已清扫干净,乐亭周不知去向,而她的身边则放着一把蒲扇。
她那时有猜想过自己睡着时,是乐亭周一直在用蒲扇给她扇风降温,但没有亲眼瞧见的事,对方又不主动邀功,燕梨轻便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时至今日,她也不能确定乐亭周当时到底做了什么,是不是也像现在她守在他身边一样。她唯一知道的是,当天夜里南行舟赶回来时,乐亭周因为没有完成好南行舟布置的功课而受了罚。
想到这儿,燕梨轻忍不住轻叹一口气,越发觉得愧疚难当。
她还陷在回忆里,乐亭周就忽然睁开了眼睛,动作迅速到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燕梨轻就这样被他拦腰抱起,从窗口直接跳了出去,乐亭周带着她躲进小巷子里。
“我们被发现了。”乐亭周低声解释道,透过巷子角,仍能隐约看见在他们离开房间后,有几人闯了进去。
他们离开得迅速,窗户大敞着,被褥也还温热,显然是刚走没多久。那几人得了结论,便立即分头追赶。
乐亭周不再观察,拉着燕梨轻的手迅速朝城门的方向奔去。燕梨轻顾不得还和系统处在冷战期的事,花了一积分让系统给她搜寻出城最快的路线。
【城门有埋伏,此时出城不安全。】
系统另外给了一条路线,燕梨轻迅速地给乐亭周指了方向,后者二话不说就奔向燕梨轻所指的目标。
但这城里就这么大,乐亭周和燕梨轻很快就迎面撞上了追击他们的一个小分队,小分队只有三人,在他们报信之前乐亭周以一敌三,迅速把他们打晕了。
他们来到系统为他们安排好的藏匿地点——一间狭□□仄的柴房。柴房里堆满了干柴,所剩余的空间只有那么点,她和乐亭周艰难地藏在柴堆后面,伸手不得,伸腿更难。
-你在整我吗?
【这可是我计算出来的百分百最佳藏匿地点!保证他们找不到。】
燕梨轻:“……”
燕梨轻实在无言以对,狭窄的柴房直让人喘不过气来,她烦躁地皱了一下眉。
按理来说这儿离似空山远得很,南行烽就算派人来追,也不应该那么快才对。
除非,那些人一开始就在这附近活动,得到了南行烽的命令,并且发现了他们的行踪。
那个大夫……
燕梨轻想起来,在客栈时她担心乐亭周太难受,便取下了他脸上的面具,而唯一见到未易容的乐亭周的人,也只有那个大夫。
大概就是那个时候暴露的。
南行烽私下培养了一批影卫,数量不低于五千,平时分布于五湖四海,方便他的魔爪伸向每个角落。
可燕梨轻记得,那批影卫的脖颈侧方都有特殊的印记,刚才遇到的那三个人似乎并不是南行烽的人。
难道是南行舟的人?
燕梨轻艰难地侧过脸去,却恰好乐亭周也望了过来,有那么一瞬间,两人的鼻尖碰到了一起,又各自迅速后撤。
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两人都呆住了。
空气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他们的呼吸声,交错在一起,缠绵难舍难分。
最后还是乐亭周先打破了这个僵局,他干巴巴地说道:“师姐……”
“干什么?”燕梨轻不自在地回答道,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总觉得乐亭周的呼吸好像一根羽毛,有一下没一下地拂过她的颈侧。
明明……
也近到那个地步的。
燕梨轻重新整理了一下心情,“你知道他们是谁派来的吗?”
“知道。”乐亭周如实答道,“是我爹。”
燕梨轻:“……”
她怎么把这个人选给遗漏了。
燕梨轻思索了一会儿,“乐亭周,要不然你还是回家吧。”
“为什么?”乐亭周好奇问道。
“那毕竟是你的父亲,若是执意不想娶南烟雨,应该和你父亲好好谈一谈才是。”燕梨轻停顿了一下,“你可以劝导他,要想成为似空山的主人,不一定要娶南烟雨。你还有一条路可选,就是将南行烽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
说完,燕梨轻自己都觉得这个主意很馊,看乐亭周那模样,他何止对南烟雨没兴趣,他根本是连似空山都不感兴趣。
于是她又道:“还是算了,似空山不是个好地方,不值得你去冒险。”
“那师姐想过要成为似空山的新主人吗?”乐亭周问她。
这话但凡换一个人来问,燕梨轻都要存着几分戒心,警惕对方是不是借此机会给她挖坑。
可问出这个问题的人是乐亭周,而燕梨轻现在恰好对他无条件的信任。她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我不想。”
比起继续待在似空山,燕梨轻更希望能寻到一处安静的地方,可以是小村落,也可以是小镇,她所追求的生活并不需要大富大贵,后半生只想安稳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