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之中的反抗并没有,燕梨轻只恭敬地说了一句, “不敢。”
她的恭顺引得南行舟一愣, 仿佛真在这一瞬间, 从燕梨轻的身上, 看见了北应风的影子。
“哼, 你有什么不敢的。”
南行舟回过神来之后便冷冷地丢来这么一句, 不服气地要求再来一局,燕梨轻同意了。
接下来的三局,南行舟没再轻敌,绝不放过燕梨轻的任何一个疏漏,连胜三局。这让他越发坚定,第一局的失利只是碰巧,燕梨轻只有那点斤两。
连下四局,时间已过去了很久,南行舟看了一眼屋外,天色已暗,距他来到此处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
而这两个时辰里,燕梨轻除了安静地下棋外,并没有同他说些别的什么。南行舟起身,“你若没有别的事,为师就先走了。”
他难得这样客气地与燕梨轻道别。
但与其说是道别,倒不如说是一次试探,看看燕梨轻找他来下棋的真实目的,究竟是什么。
果不其然,听到南行舟这番话后,燕梨轻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但最终她什么都没有说。
南行舟走出屋外,也没听到燕梨轻的挽留。他回头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房间,愣神了许久,曾几何时,他与北应风也下了很久的棋,那时他的棋艺远不如北应风,连输几盘后有些不高兴,北应风瞧出了他的不高兴,故意输了他两局。
现在,他再也没办法和北应风下棋了,他将燕梨轻带回似空山,却始终没办法将她培养成第二个北应风。
南行舟自嘲地笑了笑,离开了燕梨轻的院子。
此后的三五天时间里,南行舟又来找燕梨轻下了几局棋,赢的时候多,输的时候十分少。
碾压式的胜利并不会使他开心,所以燕梨轻偶尔碰运气般的胜利,倒使得他对和燕梨轻一起下棋这事来了兴趣。
燕梨轻这段时间很乖巧,乖巧得仿佛一场大病过后,整个人的性子都变了。
安静,又顺从。
南行舟不在意她性情上的转变,只是觉得这样的燕梨轻,让他感到很舒心,他觉得燕梨轻本来就该是这样的,也只有这样,才使她更接近北应风的样子。
这个冬天,燕梨轻一直都很乖巧。阿慎不时为她带来外界的消息,南行舟手上有账本的事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刺杀南行舟的力量又多了一股。
按理来说,南行舟应该感到紧张才是,但他没有,他不仅毫无紧张感,竟还向外界发布了一则消息——他要娶燕梨轻为妻。
疯了。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南行舟疯了。
而他的疯不仅在举动上,更在棋局上。又是一局结束,南行舟全程激进,与其说是下棋,倒不如说是在发疯。
燕梨轻盯着棋局看了一会儿,竟从这盘棋局中,看到南行舟宁愿暴露行踪让全天下人来杀他,也要与燕梨轻成婚的心。
这人已经到了癫狂的地步。
而这也是第一次,南行舟下完棋后没有立即离开,他只痴迷地看着燕梨轻的脸,仿佛这一刻出现在他面前的人是北应风而不是燕梨轻。
这几个月以来,是他最开心的日子。
南行舟下意识地朝她伸出了手,想要抚摸她的脸庞,燕梨轻往后一躲,避开了南行舟伸来的手。而他却只是大笑道:“太像了,太像了,你如今这番模样,与她实在相像极了。”
他又看向燕梨轻的衣着,现下她的打扮皆遵循了他的吩咐,“她最爱青色,你穿上这身很有她的韵味。”
“你宣告天下,要与我成婚,就不怕他们杀上门来?”燕梨轻压制着内心的厌恶,好不让自己逃开,触怒南行舟。
南行舟不在意地笑了,“你在担心我?”
燕梨轻:“……”
南行舟忽然变了一副表情,显得有些目中无人,他向世人宣告此事,显然不是全无打算,“我还愁他们不来呢。”
他大笑着离开,临了又扔下一句,“好好准备吧,希望大婚那日你能以最美的样子出现在为师的眼前,不枉你生了一副好皮囊。”
燕梨轻皱着眉头看南行舟离开。
很快,阿慎就进来收拾棋盘。依照燕梨轻的吩咐,她戴上了手套,然后才触碰那些棋子。
收拾棋子的空隙,阿慎低声安慰燕梨轻道:“姑娘别担心,您很快就能离开了。”
燕梨轻看向她,“与外界取得联系了?”
阿慎低着头,“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阿慎又道:“姑娘,您知道吗,其实在那日在地下赌坊,阿慎曾见过您一面。”
“您与三公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有情人定会终成眷属。”
阿慎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两句话,燕梨轻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是茫然地看着她。
收棋子不需要太长的时间,外面全是南行舟的人,阿慎也不能多待。她取下手套,向燕梨轻行了一礼,然后退了出去。
接下来的几天,山庄上上下下都在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婚礼做筹备,她的院子挂满了红绸带与红灯笼,就连所有的纱帘也全都换成了红色。
南行舟没再出现,但他派人送来了几套喜服让她选择,燕梨轻连看也不看地就丢在一旁。
既要拜堂,就必定要离开这间屋子,那或许是一次机会。燕梨轻是绝不可能与南行舟成婚的,对方可以幻象她是北应风,可以想象成失而复得的爱,她却不能,南行舟从头到尾没有一点能与乐亭周相比的。
随着婚期越来越接近,燕梨轻挑选了一根尾部尖锐的簪子,只待机会来临就杀了南行舟。
这天清晨,阿慎端来早饭,等燕梨轻吃完之后,她边收拾碗筷边问了一句,“姑娘要试试喜服吗?”
燕梨轻皱了皱眉,“不试。”
“阿慎知道了。”
阿慎将收拾好的碗筷带了下去,离开时,她回头看了一眼燕梨轻,随后替对方轻轻掩上了房门。
很快时间就来到了大婚前夜,江湖上一片纷乱,对于南行舟的无耻行为皆是一片骂声。
燕梨轻站在窗边,望着漆黑的天空,寻不到月色,也找不到一颗星星,黑暗笼罩着这座庄园。
然而正当燕梨轻准备回去的时候,一声巨响传来,一束火光冲向天空,于半空之中炸开,成了一束耀眼的烟花。
她听到院子里瞬间多了十几道脚步声,燕梨轻几乎是下意识地冲到门口,她还想继续往外走,却有人的动作比她更快,两把剑架到了她的脖子上,守卫喝斥她道:“回去!”
燕梨轻没再往前,却心悸得厉害。
她就这么站在门口,既不后退也不前进,她死死地盯着院门的方向,迫切地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很快,答案就出现在眼前。
一身血迹的南行舟出现在院子里,他手里握着的长剑,甚至仍有鲜血在不断往下滴落。
下一秒,一具尸体被丢在了燕梨轻的脚边,阿慎被连捅数剑,已然没了气息。
架在燕梨轻脖子上的两柄剑收了回去,她控制着自己慢慢蹲下,最后还是因为腿软跌坐在了地上。
燕梨轻伸手捧住阿慎的脸,尚有余温在,让人不敢相信后者已经死了的事实。
不需要问,燕梨轻就知道方才的信号弹是谁放的,也知道南行舟为何要杀了阿慎。
在众多人之中,燕梨轻唯独没有问衢谷的人的下落,因为她知道南行舟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他屠杀衢谷一次,就会屠杀衢谷第二次。
她只要不问,就还能假装衢谷的人尚且平安。可如今,阿慎就躺在她的怀里,没有了气息,让燕梨轻不得不回忆起那痛苦的一切。
“燕梨轻,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南行舟并不在意阿慎的背叛,也不在意是否有人因信号弹的发出而追到这里来,山庄之外早已布下重重机关,来一个死一个,来一群,死一群。
他只是看着燕梨轻此刻的表情,内心里升起了一种莫大的喜悦,就好像燕梨轻越恨他,就是越在意他的表现,他只要燕梨轻在意他就够了,不管是爱还是恨都可以。
燕梨轻带着刻骨的仇恨望向南行舟,一字一顿道:“你会下地狱的!”
南行舟勾起唇角,对燕梨轻眼睛里的恨意感到很满意,“那正是我心之所愿。”
第81章
南行舟千算万算, 做得万无一失,却漏算了一点——南烟雨是女主角,还是个带系统的女主角。
阿慎以死亡换来的具体位置, 给了南烟雨机会, 她带着人埋伏在山庄附近, 然后只身一人前去营救燕梨轻。
在系统的帮助下,南烟雨很快潜入了山庄,要让人无法发现她的行踪很简单, 只需花费积分即可,可要人无法发现燕梨轻的行踪, 很难。
所以南烟雨一不做二不休, 走到哪就烧到哪,整个山庄火光冲天,火蛇吐着信子,慢悠悠地跟在南烟雨的身后, 遇此大火,守卫手忙脚乱地去救火。
在南行舟反应过来之前, 南烟雨冲进燕梨轻的房间,杀了院子里的守卫, 带人冲了出去。
“你怎么会在这?”燕梨轻接过南烟雨递来的长剑,在衢谷的那段时间里她的剑法有了一些进步,但要面对训练有素的影卫, 还是十分吃力。
南烟雨的战斗力也好不到哪去, 几个回合下来, 身上负了不少伤, 南烟雨当即立断拉着燕梨轻往外跑, 她边跑边为燕梨轻解释道:“我看见信号弹了, 你要记住我们现在逃跑的路线,一旦出了山庄,便会有人接应,你只需头也不回地往前冲就是。”
她们二人皆是一身的血迹。
身后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天,影卫很快就要追上她们。燕梨轻看着南烟雨的背影,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剑。
只要杀了南烟雨,一切就都能够重来,乐亭周不会跌落悬崖,阿慎也不会死。
眼下南烟雨毫无防备,正是她下手的最好时机,也是逃离这里的最快捷的办法,她只需将剑刺入南烟雨的心脏即可。
燕梨轻不在乎南烟雨的死活,她为这人死过一次,那么为什么这人不能为她也死一次?
这般念头在燕梨轻的脑海里疯长。
然而就在燕梨轻准备举起剑的时候,南烟雨忽然拉着她的手,将自己与燕梨轻的位置进行了对调。
箭矢刺入南烟雨的肩膀,她们还有二十米的距离,就能离开山庄。
南行舟在火光中,带着大批影卫而来。
“给我抓住她们!!!”南行舟命令道。
南烟雨咳出一口血,猛地将箭拔了出来,带着燕梨轻继续往前跑,她继续道:“你大概已经知道了那并不是我的系统,事到如今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关于前世的记忆,我全都有,乐亭周他也一样。乐亭周一定还没有死,系统告诉我男主并未更换。”
“姐,我来到这就没想过要活着离开,也知道你现在很想杀了我重启时间线,但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若你成功离开,就继续去找乐亭周吧。若我们失败了,我会重启时间线,如果能重生在乐亭周坠崖之前是好的,但如果不幸重生在你被囚禁的这段时间里,就按照我们如今逃跑的这条线路,逃出去,我重生后不会丢失记忆,你也不会。还有,只有乐亭周确认死亡,我死后才会百分百重生在他死亡的时间线之前。”
“姐,你只需记住,一定要头也不回地往前跑,女主光环在你的身上,他们是伤不到你。”
南烟雨最后抱了她一下,“我可以死无数次,直到世界坍塌为止,也绝对不会再让你为救我而牺牲。你永远、永远是我最爱的姐姐。”
南烟雨将她往前一推,霎时间数百支箭朝她们飞来,它们穿透了南烟雨的身体,却诡异地没有一支落在燕梨轻的身上,就好像是在证实南烟雨的话,女主光环确认落到了燕梨轻的身上。
燕梨轻难以置信地看了南行舟一眼。
尽管面前的人是南烟雨,对方也丝毫没有手下留情,百箭穿心,直取南烟雨性命。
燕梨轻没有犹豫,扭头往前跑,在世界重启之前,她握住了月楼朝她伸来的手,随着他的动作骑上了马。
她记住了这条路线。
世界线又一次重启——
但并没有回到乐亭周坠崖之前,反而是回到了当天清晨。
至少这证明了乐亭周并没有死,燕梨轻反应过来之后,迅速拽住阿慎的手腕,在对方端着碗筷将要离开之前,低声道:“今晚不要发信号弹。”
阿慎确认自己没有和燕梨轻说过自己的计划,所以乍一听她的话,感到十分不可思议,“姑娘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我如今没办法解释,你只需切记不可发送信号弹就行。还有,你要保护好自己,今晚将有一场乱战。”燕梨轻点到即止,为了避免南行舟的人起疑,她松开阿慎的手。
三言两语间,阿慎就明白了自己要做的事,她点了点头,然后退了出去。
燕梨轻孤坐在房间里,回想起了南烟雨所说的那番话,当时情况紧急,来不及细思,如今反复回忆,抓住了几个重点。
女主光环在她的身上,不会轻易死亡的人是她,而非南烟雨。
只有乐亭周确认死亡,时间线才会重启到他死之前。
如今时间线没有回退到乐亭周坠崖之前,侧面证实了乐亭周还没死的事情。
燕梨轻回顾了一下她们逃跑的计划,发现这其中仍存在着一个漏洞,如果她成功逃脱,而南烟雨没有,那么南烟雨必然会被南行舟所杀,到时候一切还是得重来。
她实在低估了南行舟的心狠手辣,竟为了抓住她,竟连南烟雨也不放过。如此疯狂的一家子,燕梨轻实在很难想象,她之前是如何对他们付出全部心血的。
午时之前,阿慎送来了午餐,燕梨轻一边吃,一边不急不慢地问道:“可有迷药?”
阿慎想了想,“有的,日落前给姑娘送来,可来得及?”
燕梨轻点了点头。
既然知道了外面有南烟雨和月楼接应,燕梨轻在山庄里也不可能坐以待毙。
等到阿慎把迷药转交给燕梨轻之后,燕梨轻便提醒她道,日落后若非南行舟的命令,绝不可再进她的院子里来。
阿慎点头,退了出去。
当天际最后一抹亮色消失,黑暗笼罩着整座山庄时,熊熊烈火燃烧了起来,火光冲天,连了一片。
南烟雨这次做了充足的准备,烧得比上次更狠,大概是有报复南行舟那上百支箭矢的意思,她还命人在外圈也点了火,誓要把南行舟的产业全烧成灰烬。也因此,燕梨轻门前的守卫撤掉了一半,她从窗户的位置爬了出去,面对守在窗外不远的守卫,一巴掌糊了他一脸的迷药,后者张嘴想喊人,结果猛吸了一口迷药,瞬间倒地不起。
燕梨轻就这样接连迷晕了两三个守卫,然后潜伏在暗处。其余守卫发现不对,当即冲进她的房间里,“不好,人不见了!快去追!”
趁此机会,燕梨轻冲出院门外,临走前不忘扔了两个火折子在草地上,东风一吹,整个院子都起了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