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梨轻与赶来救人的南烟雨打了个照面,两人果断朝着同一个方向冲去,不出意外地又碰见了上一次阻拦她们的人,燕梨轻干脆利落地把她所剩下的所有迷药都撒了出来,然后就惊奇地发现南烟雨也撒了一把。
只不过她撒的是迷药,南烟雨撒的是毒药。后者脱掉手套往大火里一扔,对燕梨轻露出了一个无辜的笑容。
“……”
眼下并没有给燕梨轻吐槽的机会,她和南烟雨的轻功就是半斤对八两,一大堆影卫正朝着她们的方向而来,两人也只能在被发现之前,撒开脚丫子往外跑。
好在这一回,不必等她们跑到山庄外,季时御就带着人冲了过来,季时御拦腰抱住南烟雨飞身往外跑,跟在季时御身旁的女子也一把抱起燕梨轻。
燕梨轻震惊,但下意识地抱住该女子。身后乌泱泱的有许多影卫追来,这名女子即便抱着燕梨轻,仍能自在地飞檐走壁。
原先燕梨轻和南烟雨就已经靠近山庄边缘,如此有了助力,便顺利逃出。出了山庄外,燕梨轻骑上马匹,回头看了一眼湮没在火光里的山庄。
大快人心。
燕梨轻随着大部队日夜兼程,直达明河附近的一座小镇,才得以休息。一年时间未见,月楼已长高了许多,安全了之后,燕梨轻第一句询问的仍是有关于乐亭周的事,“乐亭周的消息,真的一点都没有吗?”
南烟雨摇了摇头,不动声色间挽上了燕梨轻的手臂,茶里茶气地说道:“姐姐,你说他会不会是失忆了,被农家女拾了去,然后拜堂成亲了?”
燕梨轻脸色一变。
她还没开口,月楼在一旁就着急了,他替燕梨轻反驳道:“乐公子他绝不是那样的人,他即使是失忆了,也一定是牵挂着姐姐的!他定是受了重伤,无法与我们会合!”
燕梨轻的脸色又黑了几分。
那位抱着燕梨轻的姑娘拿起手边的茶杯晃了晃,笑嘻嘻说道:“都失忆了还怎么情深啊?我看烟雨说得就没错,三公子说不定都当爹了。”
燕梨轻的神情开始逐渐变得麻木。
季时御听完她们的话,觉得这群人未免也太不体谅人了,燕梨轻现下正是担心焦灼的时候,她们竟还火上浇油。
于是他开口安慰燕梨轻道:“燕姑娘,你也不必太过忧心,失忆尚是没有证据的猜测,何况是成婚生子这样荒唐的事情。说不定乐公子只是暂时回到他那个世界去,回不来了而已。”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
南烟雨和云错同时给他竖起了大拇指,杀人诛心这事,还得是季少主。
燕梨轻是真想往他们四人的嘴里各塞一块布,好叫他们闭上嘴,一个比一个说得她不爱听。
第82章
在燕梨轻走后没多久, 南行舟所中的毒就发作了,那是在衢谷时,燕梨轻为了保险起见而事先兑换的毒药。说来也很奇怪, 这毒药以瓶装之, 南行舟检查不出燕梨轻藏的信倒还好说, 那么大一瓶毒药他竟也没能发现。
燕梨轻百般思索之下,只得归咎于这是她向系统兑换的东西,外人无法将其夺走。
她将毒药抹于黑子之上, 一旦南行舟触碰黑子,毒药便会渗入南行舟的皮肤, 要想不被南行舟发现, 她只能少量多次地涂抹。
南行舟会拒绝燕梨轻,但不会拒绝一个像北应风的燕梨轻。而换棋子这事,燕梨轻完全不担心,她从前在似空山每日最常做的就是观察和模仿, 在南行舟与南行烽一局又一局的对弈中,她发现这人更喜欢执黑子, 南行舟固执又偏执,从不会轻易更换自己喜欢的东西。
尽管那毒不能直接要了南行舟的命, 废掉了他的一条手臂,燕梨轻还是感到十分痛快。
听闻这则消息之后,远在定安城的乐亭书给燕梨轻来了一封信, 简明扼要的只有四个字:干得漂亮!
燕梨轻看完信后, 转头看向守在自己身旁的云错, 她已知晓了这人的身份, 也知道了这人是乐亭周安排留在月楼身边, 助他学有所成、护他一路平安的人。她问道:“云错姑娘, 我什么时候可以启程去往定安城?”
云错坐在窗户上,往楼下看了一眼,南烟雨和季时御去买吃的了,至今未归。月楼自从吃过早饭后,就一直在后院练习,听闻燕梨轻被抓走之后,这人就一天都没有松懈过,朝着变强的目标拼命着。
她心里有了答案,回头看向燕梨轻,反问道:“去了定安城又能如何?此地易守难攻,南行舟不会放过你,保不齐一旦离开此处,他便会带着人杀过来,敌众我寡,你又如何应对?二公子在定安城驻扎已有半年时间,围绕着衢谷搜寻了数百里而无果,你去了就一定能找到吗?”
云错的问题实在犀利,燕梨轻沉默地看着她,没有答话。
云错从窗户上跳下来,走到燕梨轻的面前停下,又继续道:“我承认,姑娘你的经历实在可怜,可如今的诸多事情皆因你二人所起,又或许是说,皆因你而起。如果不是为了救你,三公子不会失踪,乐家也不会卷入这混水。南烟雨不会因为你,将魔教也拉进来,如今江湖纷乱四起,三方交战不断,横尸遍野,衢谷被灭,似空山没落。眼下,你老老实实地待在这,是最好的结果。你还是只能看到所谓的情情爱爱吗?”
燕梨轻眉心蹙起。
“云错姑娘既说我才是一切事情的罪魁祸首,万般祸事皆因我而起,那我敢问一句,姑娘可知南行烽为何要收养我?”燕梨轻看着她的眼睛,丝毫没有怯意,只镇定从容地反驳她道,“若姑娘不知,那我便告诉你,他是为了要将我炼成药人,用以医治南烟雨身上的怪病。”
“早在我逃离似空山之前,南行烽与魔教就有了矛盾,这矛盾难道是因为我吗?南烟雨逃跑,是我逼的吗?我成药人,得益的是南烟雨,不是我。如今我因她,而成了似空山的傀儡,每到特定的时间点,就需要服下解药,否则身体将会溃烂,敢问这件事我受益了吗?是我拿刀架在南行烽的脖子上,逼迫他将我炼成药人的吗?”
“再说南行舟,他勾结京官,开设地下赌场,肆意践踏生命,京官压迫小官,小官压迫百姓,百姓辛苦劳作所得全进了那些贪官的口袋,他们用这些钱来开设赌场,以斗奴、卖奴作玩乐,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江湖纷乱四起,是以肉眼可见的斗争,但那些掩埋于地下,那些不见光的压迫,那些在斗奴场丢了性命的万万千千的人,你又如何看?”
“若我是罪人,那南行烽、南行舟又是什么?”燕梨轻攥紧了手里的茶杯,“我和乐亭周相伴至今,力量确实微薄,然而真正有罪的人你不质问,反倒来质问我一个受害者。难道就因我的力量薄弱,就不许我有任何的反抗吗?因为我人微言轻,就活该死在南行烽的手里吗?我问你,让乐家彻底加入战局的,究竟是乐亭周逃跑,还是乐亭周坠崖?造成眼下这一切的,究竟是我,还是南家兄弟?!”
听完燕梨轻的这番话,云错不仅没有半分恼怒,反而笑了。她有些好奇地打量着燕梨轻,“原来三公子喜欢的女子竟是这般模样的。”
“我可以带你去定安城,只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燕梨轻迟疑片刻,还是道:“什么事?”
“当日三公子坠崖时,我的哥哥风错被围堵,幸好援兵赶到,救下他一条命,但他因此双腿俱废,一辈子都得和轮椅相伴。”说到这,云错的眼神黯了下来,“在三公子进入似空山前,我们与他从小一起长大,三公子遭奸人伏击,至今生死未卜,风错救主而不得,还废了双腿,几次想要自杀,皆被我们拦下。他整日颓丧,不肯说话,你了解三公子,说的话比我们的有份量,望你到定安城后,能替我们劝一劝风错。”
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她只负责劝,好与不好是风错的事,只要能去定安城寻乐亭周,一切都好商量。燕梨轻点了头,答应了云错的请求。
不过云错有句话没说错,她们就这样前往定安城,风险实在太大。燕梨轻稍一思索,三大赌坊中,京川离京城最近,是最不好下手的,她于是问道:“典川与淮城,哪处离我们最近?”
云错回答道:“淮城。”
“淮城到这,中间有几座城?”燕梨轻又问。
云错想了想,“约三座。”
“其中可有与南行舟勾连之人?”
云错看着燕梨轻,有些不明白她想要干什么,但还是如实回答道:“边阳城知府李长青。”
“派人杀掉他,难做吗?”
云错摇头,“不难。”
李长青比起京官来说,实在上不了台面,乐府家大业大的,对踩死蚂蚁不感兴趣,除非是蚂蚁主动跑过来。
“杀了他,然后栽赃在南行舟的身上,就说南行舟想要借调城中守卫,一举攻下我们此处,知府李长青不从,南行舟以账本挟之,李长青心知这是杀头的大罪,南行舟不杀他,皇帝听了也要杀他,于是待到入夜时分欲杀南行舟,反被杀之。”
云错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但还是有些犹豫,这事做不好,很容易将火引到乐家的身上。
不过,要悄无声息地杀掉一个人,正是她最擅长的事。
“这件事,漏洞很多,且不说南行舟根本没有到过边阳城……”
“我知道漏洞很多,且在走时,于边阳城中散播谣言即可。你能保证那些与南行舟勾结的大臣,个个都是聪明人吗?”燕梨轻道,“他们会怀疑,会提防,因利益而拴在一起的人,自然也会因利益而自相残杀。南行舟手里的账本,对他们来说是巨大的威胁,威胁一日不除,誓必难安。一旦南行舟动了用账本威胁他们的念头,不管是真是假,他们都会杀了南行舟以绝后患。只不过聪明人会把愚笨的人推到前方,愚笨的人会想尽办法杀了南行舟,加上魔教和乐家,南行舟想不死都很难。”
“狠人。”云错赞赏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摩拳擦掌地离开,准备大干一场。
就像老天也偏向燕梨轻这一计划似的,云错解决了李长青的当夜,南行舟进入了淮城。
次日天未亮,一封急报传入淮城,淮城知府当机立断围杀南行舟,结果围杀不成,反遭杀害。
在杀害了淮城知府后,李长青之死紧跟着传入南行舟的耳朵里,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几乎没有犹豫地,在官兵将他围起来之前,南行舟弃掉了他带来的所有人,果断逃走。
云错带回这则消息时,已经是半个月后,她咬了一口从燕梨轻手里抢来的桃花酥,嗤之以鼻道:“真是阴险,为了自保,把自己属下卖了个干干净净。”
“若是不阴险,就不是南行舟了,弃卒而逃,至少保住了他的性命。”燕梨轻并不计较对方的夺食行为,另外拿起一块桃花酥,在咬一口前忽然愣住了,接着叹了一口气。
云错把整块桃花酥吃进了肚子里,抬眸就瞧见燕梨轻唉声叹气的,于是道:“别丧气,虽然没能弄死南行舟,但我们也算赢了两局。他废了一只手,又折损了不少属下,既失去了京官的保护,又失去了下属的信任,他亏大了。”
“我不是在叹息这个。”燕梨轻放下那块桃花酥,突然就没了食欲。
云错不解,“那是为了什么?”
刚问完,云错就有些后悔,她已经反应过来燕梨轻在叹得些什么了。但现在阻止显然也来不及了。
“就是突然想起,乐亭周曾排了很久的队,只为了买到我最喜欢的桃花酥。如今睹物思人,有些难受。”燕梨轻又叹了一口气,并且叹得比刚才还大声。
云错:“……”
这是她回来的一个时辰里,听到的燕梨轻口中的第十一次“睹物思人”。
她妥协道:“明日就启程,可以吧?”
燕梨轻重新拿起那块桃花酥,又有了食欲,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多谢云错姑娘,你的大恩大德我永世难忘。”
“可千万别,求你赶紧忘。”云错起身往外走,她打算去瞧瞧月楼练习得如何了,顺便通知他打包行囊准备启程,“你和三公子一样都是诡计多端的人,这份人情我承受不住。”
她将门关上,最后只扔了一句“走了,晚饭见”。
第83章
为了不太过引人注目, 燕梨轻这一小队分成了两路前往定安城,可到了谁跟燕梨轻一路时,月楼与南烟雨又争论了起来。
月楼与燕梨轻分别已久, 对燕梨轻救他于水火之中的恩德始终不能忘, 更何况燕梨轻待他很好。在知道燕梨轻被囚的消息后, 他没有一日不处在懊恼之中,唯恐自己不能救出燕梨轻。
至于南烟雨,她离开燕梨轻身边本就是迫不得已, 如今好不容易能够再相聚,说什么也不肯再分离。
二人争执不下, 甚至打算让季时御和云错一路。
看八卦的云错挑了挑眉, 一针见血道:“真不错,安排了两个最弱的来保护你们姐姐。”
南烟雨:“……”
月楼:“……”
最后还是燕梨轻一锤定音,“我和云错一起走,你们三个另外走。”
此话一出, 其余人都怔住了,燕梨轻不给南烟雨和月楼辩驳的机会, 当机立断把他们全推了出去。
而后又不给南烟雨和月楼耍赖的机会,燕梨轻当夜就骑着马, 带着云错离开了此地。
等狂奔数十里地之后,她们放缓了前进的速度,云错这才好奇地问道:“为什么要这么
决定?”
云错疑惑的其实并非是燕梨轻选择她, 凭借燕梨轻对乐亭周的感情, 她很能理解燕梨轻信任她的原因。她真正疑惑的是, 燕梨轻只选择了她。
她问道:“月楼难道不是你信任的人吗?”
“他是。”燕梨轻坚定地回答道, 月楼是乐亭周的系统为她挑选的人, 所以她信任月楼, 就像云错是乐亭周的人所以她也信任云错一样。
在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像乐亭周那样全心全意对待她的人,所以乐亭周所信任的,她也全都信任。
“正是因为信任月楼,才不能带上他。”
云错想了想,明白了,她肯定道:“是因为南烟雨。”
燕梨轻“嗯”了一声,随后道:“让月楼与她一路,至少她的心理不会那么不平衡。她如今与我是同一战线的人,我不能不考虑她的感受,可我要面对的敌人恰恰是她最亲近的两个人,也不得不提防。”
“南行舟暂时被击退了,但南行烽还藏身于暗处。依我看,你应该杀了南烟雨才是。”云错客观评价道,“从精神上摧毁南行烽的防线。”
事实上,云错说得有保留,她真正的想法要比她口中所说的,更为狠毒。
燕梨轻看了她一眼,这人知道南烟雨是穿书者,但似乎并不知道南烟雨一死,世界线就会重启。南烟雨因携带系统,每次重生都有前世记忆,她因有着原本属于南烟雨的主角光环,也有此殊荣,记得一切。
燕梨轻答道:“南烟雨若是死了,南行烽只会更加疯狂,不会有所收敛。她死了,我对于南行烽也就失去了活着的必要,他只会更加疯狂地打击我。”
有很长一段时间,云错没有说话,但燕梨轻能感受到对方的视线始终落在她的身上,“觉得我很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