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钟大哥,你是天神吗?想什么来什么?你怎么知道我肚子饿了,想吃烧鸡想到发疯。”桑云欣喜若狂地将钟大迎进门。
钟大宠溺地笑笑,将包裹烧鸡的荷叶打开,将香气赶到桑云面前,“在自家大哥面前,还装什么?肚子饿了,就赶紧趁热吃。”
桑云也不跟他客气,撕了一只鸡腿,狼吞虎咽起来。
钟大看着她囫囵吃下半只烧鸡,打了个饱嗝后,才从袖子中拿出信件,递给她面前,“登州那边来的急信,张家的案子破了,照理来说,张公子需要回去一趟。许大人的意思是,你可以跟着一同前往,将家中的屋子卖了,当一些现钱,林知州可以帮助你,谅你叔叔婶婶不敢多言,咱们大宋的女子可是有继承权的。快入冬了,柴火棉衣都是要钱的。虽说,这些我们都可以匀些给你,但小娘子家家的,手里得有钱才踏实啊。”
桑云撕咬另半只烧鸡的动作慢下来,莫名其妙的,眼眶一红,就要落下泪来,但是此刻落泪,未免过于丢人。
她猛吸了一口鼻子,吮吸手指,站起身道:“多谢许大人和钟大哥为我考虑的一切,那我们现下就找张兄去。”
第49章 有口福了
张七巧正跟着礼部的人学习宫廷礼仪,学得头昏脑胀,桑云的到来,算是暂时解放了她。
“呐,登州来的急信,你家的案子破了。”桑云将信递给她。
张七巧急忙拆开,匆匆读完,眼角已然湿润,手不住颤抖,“我终于能告慰我爹娘还有妹妹的在天之灵了。”
“凶手...果真是你叔叔吗?”桑云总觉得,这个案子破得过于轻巧。
“嗯。”张七巧惶惶然点头,她突然抓住桑云的手,说道:“我这就向官家请旨,允我回归故里。我不但要料理爹娘的后事,还要当面问一问叔叔,我们家究竟哪一点对不住他,何至于此。”
“我陪你一道回去。”桑云顿了顿,低声道:“我想清楚了,将家中的房子卖了,搬到汴京来生活。我们以后都会有光明的前景的。”
两人相视一眼,便默契地做了决定。
于是,张七巧即刻入大内,向官家陈述这桩事。
“张卿身世如此坎坷,却依旧一心向学,乃我朝诸多学子之表率。这样,我命皇城司派人一路护送你归家。若是遇上个什么事儿,也有人保护你。”官家深思过后,说道。
“多谢官家,只是...”张七巧皱眉,想了半天,还是嗡嗡开口道:“臣当守孝三年,只怕耽误公主。”
官家还没说话,赵音舜倒是从屏风后冒出来,抢白道:“我只十六岁,才不怕被你耽误呢。就是等你三年又如何?仁宗的福康公主不也双十年华才出嫁的么?”
“音舜!”官家脸都绿了。
这里虽非大殿,但是身为公主,却偷听哥哥和臣子之间的谈话,还跳出来插嘴,简直无礼到了一定境界。更不必说,还置喙未来驸马的家事。
赵顼对此感到头痛,自己的另一个妹妹宝安公主知书达理过了头。所以想着,将赵音舜养得烂漫活泼些,也未尝不可。现如今,他有些后悔。
“反正我告诉你,你休想借此缘故丢下我。”赵音舜才不怕哥哥,撅着嘴,冲着张七巧道。
张七巧也很头痛,她实在想不通,堂堂千娇万宠的公主,为何会对自己情根深种?张七巧曾在铜镜中左看右看,觉得自己女扮男装,既不风流,也不倜傥。
“来人,将公主送去自己宫中待着,不许她再到处乱跑,否则公主近侍一同受罚。”官家唤人道。
面对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妹妹,官家不忍心苛责。但再不束缚她的行为,若惹出什么祸端来,群臣就要有非议了。
晚上,街边铺子商客往来,车马人群喧嚣。许遵换了身便服,面无表情,带着钟大锦衣夜行。
就在两个时辰前,钟大跟许遵说,桑云感念于他的照顾,想要请他吃个饭。
为了避免永安巷中的众兄弟们蹭饭,桑云将邀约地点定在樊楼对街的小馆子。用桑云的话说就是,馆子虽小,但周遭的繁华却是一样的。
“许大人,钟大哥,这里这里!”
人群中,桑云穿了身红色的旧袄,在人群中很显眼,正在拼命朝许遵他们挥手。
钟大见桑云占着外头的一张桌子,忙上前,拿自己的袖子替许遵擦拭椅子,随后才在一边落座。
桑云将菜单递给许遵,“许大人,你先点。”
她笑盈盈地看着他,眼底好似有光。许遵竟有一刻心动,慌乱地低下头,只顾看菜单。
“三碗素粉羹,再来一碟子呛虾吧。”许遵很快做了决定。
钟大自然没有异议,毕竟桑云没什么钱,他不可能再点很多。
“汴京的晚上真是热闹,尤其最近。这么冷的天,大家还这么喜欢秉烛夜游吗?”桑云托腮,看着人来人往。
“临近元宵了,商家们自是要提前招揽生意,将气氛烘托起来。”钟大解释着,他看到路过小娘子的妆扮,又指着道:“汴京有能工巧匠会把灯笼打造得跟枣子一般大小,再用珍珠做装饰,往鬓发上这么一插,走起路来光彩夺目的,哪里需要秉烛夜游?”
“哇——”桑云露出向往的神色。
许遵斜眼看她,冷声道:“少见多怪。”
桑云刚要回话,三碗素粉羹和呛虾已经被端上桌。
几人拿起筷子,却在尝了一口后,都不约而同露出精彩的神色。
“这粉羹里头的豆腐,和这虾,莫不是去年的吧?”许遵将入口的食物吐在帕子上,毒舌道。
“食材不新鲜也就罢了,这手艺跟桑姑娘比起来,真是差得太远。”钟大附和道。
“我看这家店人不多,然后也不贵...没想到这样难吃,真是抱歉,不如,不如我们换一家吧。实在不行,明日,明日我去买菜,亲自做了送去大理寺。”桑云既尴尬,又感到抱歉。
“不必了。”许遵直接拒绝。
隔壁屋檐下,蹲着几个闲汉,似乎刚跑完腿儿,正在歇息,伺机等候下一单。
许遵站起身,走到其中一个闲汉面前,吩咐他去对街的樊楼买些吃食。当许遵解下钱袋子的一刻,闲汉一改懒散的态度,变得热情恭敬。
“许大人在做什么?”桑云在不远处看着,感到不解。
“咱们有口福了,公子应当在请闲汉去樊楼给咱们买吃的。”身为公子的心腹,钟大自然知道他在做什么。
“哈?樊楼不就在对街么?为什么还要请人跑腿儿?”桑云还是不解。
钟大耐心地给她解释:“你不了解,这些专帮人跑腿儿的闲汉,跟各大酒楼关系都很好。他们能走走关系,让咱们先吃上。”
他眸色一暗,又低声道:“就这么点事儿,总不能叫公子亮出身份来,落个欺压百姓的罪名吧。”
“这倒也是。”桑云立刻明了。
闲汉的速度果真是快,等了片刻,原本寡淡的桌上,立刻出现了一道又一道桑云想吃却又平日里吃不起的东西。
“哇,糟螃蟹、香辣罐肺、蒸腊肉、姜皮虾,还有卤羊蹄!”桑云惊喜莫名。
明明是请人吃饭,怎么却被人请吃这么多美味。
今日何止是有口福,简直是有大口福!
第50章 奇怪的冥婚
酒足饭饱之际,三人身上都暖意融融。
钟大向桑云使了个眼色,桑云才想起今日邀许大人吃饭的真正目的。不过,她觉得自己吃人嘴短,现下还要请人帮忙,是不是太得寸进尺了些?
“你有话要说?”许遵从桑云纠结的表情里看出端倪,主动问道。
“我...”桑云向钟大投以求救的眼神。
钟大装作没看到,毕竟,他教桑云求助公子。有些话,桑云说得,他却说不得。这里头的区别,他可是看得真真儿的。
“怎么吞吞吐吐的,这可不是你的个性。”许遵蹙眉。
“哎呀,就是我最近接了个勾当,要找一人。可是我画像水平太烂了,跟着我的画像,根本找不到人。”桑云想了想,将揉得发旧的画像往桌上一摊,干脆硬着头皮一股脑全说了,“大人的丹青水平炉火纯青,若是有空,可否帮我这个忙,我得的钱,可以分大人一半的。”
桑云说得越真诚,许遵的脸就越黑。他看看这歪七扭八的画像,再看看她,终于不发一言地起身,一甩衣袍,直接离开。
钟大忙跟上,走了几步,又回头,一顿叹道:“衙门里画像师有好几个,我是让你请公子帮忙寻个画像师,不是让你请公子替你画。你知道公子的画值多少钱嘛!”
桑云愣在原地,心道:这你也没跟我说呐。
本来,桑云以为这事儿算是黄了。结果,次日,就有一衙门的画像师亲自登门,说是许大人派来协助她找人的。
桑云惊奇得像半截木头般愣愣地戳在那儿,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眼底眉梢蓄满笑意,忙将人迎进来。
一定是钟大哥帮忙解释了,不然许大人这个黑脸怪大概是要生自己气的。
总之,在这位画像师的帮忙下,桑云成功寻到了被绸缎庄老板藏在民居中的女人,拿到了剩下的赏钱。
回登州的途中,桑云在马车上跟张七巧,还有皇城司的两名侍卫讲述这件事,当作谈资。
“我敲门敲半天,无人回应。那是大中午啊,我本来以为家中无人呢,结果你们猜怎么着,有一只野猫跃过屋檐,直接去到院子里了。我琢磨着,这野猫这么熟悉这家,一定是这家的主人经常喂它吃食,怎么也不像没人住的样子。于是,我就大喊一声走水了,果不其然,门后出来一名慌慌张张的女人,我先前见过她啊,就这么直接上前揪住她,将她揪到了老板娘跟前领赏钱去了。”桑云说到精彩处,开始手舞足蹈。
“所以赏钱有多少?”一名侍卫好奇道。
桑云神秘地伸出三根手指头。
“三贯钱?”
“是三十贯啦,十贯是定金,剩下的二十贯待事成后再付。”桑云答道。
两名侍卫眼里放出异样的光。
“桑姑娘,下次有这样的好事儿,可以带上我们么?”一名侍卫问道。
“你们皇城司若是允准你们接别的勾当,我若是再有这样的机会,一定带上你们。”桑云道。
“那可就说定了,咱们兄弟在皇城司,都是最底层的侍卫,一个月不过赚个十几贯,虽能糊口,到底艰辛。”侍卫打开话匣子,和桑云套起近乎。
原本,两个侍卫只是奉命护送未来的驸马都尉去登州,由于和谁都不相熟,一路上沉闷得很。但桑云性子活泼,又长得颇好看,还挺有赚钱的头脑,两个侍卫也乐得与她聊天解闷。
张七巧坐在窗边,听着他们聊天,时不时摇头淡笑。
她掀起车帘,只见喧嚣已远,一眼望去,枯枝败叶在寒风中频频颤动,昔日生机勃勃的田野也在冷空气里变了妆。
“师傅,到哪儿了?”她问道。
车夫边赶路,边回道:“进入曹州地界了,再两日就能抵达登州了。”
“倒是比我们来时快。”张七巧自言自语道。
其实这也正常,来时,她与桑云都是避难的,拿了许大人给的两贯钱,租了马车奔赴汴京,就算精挑细选,两贯钱的马车又能脚程多快呢?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她是官家钦点的探花郎,又是未来的驸马,坐的马车自是豪华又稳当。
张七巧刚在心中夸这马车稳,车身便突然剧烈晃动起来,随着马匹发出一声古怪的嘶鸣,车内的人毫无防备地向一边撞去。这倒无妨,毕竟车内有两个练家子,反应极快地接住张七巧和桑云,不至于令他俩伤到。只是,地上的炭盆倾倒,火星子溅到桑云身上。若非她自个儿反应快,用手掸灭,怕是要起火。
“怎么回事?”
大家费劲儿地爬出马车,看到十分诡异的一幕。
只见一个孩童身穿白衣,站在一组队伍的的最前端吹着喇叭,但喇叭却没有任何声音。他的身后跟着两队纸人,纸人的双手搭在前一个纸人的肩上,竹竿制成的手臂上挂着灯笼。
两队纸人队伍的中间,有四名男子抬着一顶大红花轿。
队伍缓缓走过田野,天色渐暗,灯笼散发的光线也变得暗淡下来,花轿隐隐泛着奇异的色泽,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里头钻出来。
空气中的凉意更甚,桑云咽了咽喉咙,她轻推了张七巧一下,低声问:“这些纸人怎么会走路的?我是不是眼花了?”
张七巧双腿发软,直接摇头。她将目光落向别处,不想再看到如此令人惊悚的画面。
“大白天的,给老子看鬼?”一侍卫骂道,可语气也止不住哆嗦。
马夫也是怔愣了许久,等队伍离开后,才在两侍卫的帮助下,扶起马车。
“大白天的看见冥婚,怪不得我的马儿惊着了。”马夫吐槽一句。
冥婚?
桑云知道曹州境内是有冥婚习俗,尤其是乡下,可还是第一次见到。
“冥婚一般不都是在夜间举行么?这会儿太阳还没完全落下呢?”桑云不解道。
“确实很奇怪,一般都是请了看卦的师傅算好时辰的,这大白天的办阴间事,确实头一次见。还有你看到那些纸人没?若不是使用移魂之术,怎么可能会自己行走呢?”马夫压低了声音道。
移魂之术?桑云对这个词感到熟悉,想了半晌,她突然想起来,当初在张家的案发现场,张七巧提过。
“喂,你上次说,移魂的法术能操纵人的行为,也能操纵纸人吗?它们又没灵魂。”桑云悄悄问张七巧道。
张七巧脸色煞白,只是摇头。
她实在被吓得不轻,两个侍卫对视一眼,只觉得这位驸马爷的胆子也太小了点。
第51章 荒庙惊魂
几人回到车上,一行人继续上路。
原本,按照计划,今夜要歇在南华县上。但好端端的,没走几步路,天空突然降下一道闷雷,一场大雨没有任何预兆地落下来。
雨天难行,车夫征求张七巧的意见,“公子,今天咱们是到不了南华县了,前方是山路,雨天泥泞,恐有危险。不远处有一处荒庙,不如咱们将就一夜?”
“那就如你所说。”张七巧掀开车帘,看看雨,再看看骑马的兵士,她耕读人家出身,并非勋爵权贵,并不习惯于旁人淋雨,自己坐车这件事。
这一路上,除了两名皇城司的侍卫外,官家还派了一队兵士护送他出城。连日奔走,想来,大家都累了。
这一间荒庙年久失修,大殿内的神像已经毁坏,一眼望去,蜘网结织,香炉倾倒,看上去十分凄凉。
“公子尊贵,桑姑娘亦是女儿身,可受不得寒。我与阿竹四处看看,再捡些柴火和草料回来。”阿星说道,转而又吩咐那七八个兵士,“你们负责保护公子和桑姑娘。”
“是。”兵士们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