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美人相视一眼,均老实下来。
“你们俩伺候驸马多长时间了?是怎么到驸马身边的?一一说来。”许遵开口道。
“我,我先说,我叫兰儿,伺候驸马不过两个月,原先是跟着苏大人的。苏大人被贬之时,将我送与他朋友,换了一匹白马,后来那人见驸马喜欢我,就又做了顺水人情。”
“我叫夏娘,原先是刘大人府上歌姬,驸马来府上赴宴,夸我唱歌唱得好,刘大人就把我送给了驸马,至今不过一个月。”
原来,这二人跟在王诜身边都不久,怪不得王诜放心将她们送来呢。
“据你们所看到的,驸马爷平日除了喜爱收藏字画、喝酒赴宴外,还有些旁的爱好么?譬如...烧香拜神?”许遵不抱期望,但还是问了一嘴。
兰儿摇头,“不曾见过。”
许遵早做了心理准备,此刻听了这话,却还是有些失望。
不料,夏娘似乎想到什么,主动开口道:“其实,驸马爷性情挺奇怪的。”
许遵眼眸一亮,“怎么个奇怪法?”
可从没人说过王诜性情奇怪,大家对他的评价十分一致:潇洒大方。
“大家都觉得他不喜欢公主,所以有次,他很宠爱的春儿恃宠而骄,见着公主也不行礼。这本是小事儿,公主本人都不在意。但驸马爷生了好大的气,对着春儿拳打脚踢,差点没把春儿打死,最后还是公主求的情,说不要闹出人命来,这事儿才作罢。从那以后,府中就再也没人敢对公主不尊了。”夏娘回道。
很明显,兰儿也想起这件事,点头附和道:“对,对,所以我们觉得,外头的传闻都是假的,驸马内心还是很尊重公主的。只是奇怪的是,平日里,他总是对公主淡淡的,连见,都很少见。除非是在府里碰到,才说两句话,也不过是些家常,一点都不像夫妻。”
许遵蹙眉,若有所思。
“反正,驸马爷的性格是很奇怪的。”夏娘瞧见许遵的神情,觉得自己说到了点子上,忙又接着道:“他有时对我们体贴,时常赏赐时兴的玩意儿。有时却当着我们的面,砸碗砸杯子,口中骂骂咧咧,竟是我们听不懂的一些话。夜里,他还会说梦话,似乎是做噩梦时说的梦话,什么...”
“别打我,别杀我,我尽力了,之类的话。”兰儿抢道。
“对,对,就是类似这样的话。”夏娘拼命点头。
别打我?别杀我?谁会杀他?谁又敢杀他?许遵觉得这一点很奇怪。
见许遵沉默,夏娘斗着胆子上前道:“大人,我们该说的,真的都说了,您说的好去处,什么时候送我们去啊?”
许遵回过神来,走出屋子,唤钟大:“钟大,你进来。”
钟大忙跑进来,见许遵衣衫整齐,再见那二位姑娘。虽然妖妖娆娆的,但也算不算暴露,心中才放心不少。
“将这二位姑娘送到大哥院子里,就说是驸马爷的心意,令他好好相待。”许遵道。
“啊?”钟大一脸懵,“可这不是,不是...”
“怎么?咱们府上,不是有两位许大人吗?”许遵唇角一弯。
钟大立刻反应过来,笑得合不拢嘴,“是是是,属下即刻去办。”
许昌之继承了伯爵头衔,也被封了一个四品虚职。所以称他一声「许大人」,倒也不为过。
“姑娘们,跟我走吧。”钟大朝两名美人招手。
两名美人立刻跟了过去,对她们来说,本就是浮萍的命,今儿被送给这人,明儿被送给那人。来时,她们俩就打听清楚了,这许大人是个不近女色的主儿,若真能跟了他,以后大约能挣个名分。现在许大人不要她俩,但愿意送她们去伯爷那里,也算是个不错的去处了。
第154章 人到绝境 生出勇气
翌日。
赵音舜一大清早,就跑大理寺来要人,说是张敦礼自昨儿下午被宫人带去方便,就没再回来,一问之下,说是被许大人召走了。
“我又不是不讲道理,对吧,公事在前,我也能接受。但你一去不复返,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堂堂大宋公主赵音舜,自打从娘胎出生以来,就没受过这样的气。
这一次,是大娘娘也拦不住了,官家也拦不住了。
直到她见到许遵本人,两人一对质,这才发现,「张敦礼」已经消失整整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了。
桑云听到张七巧失踪,坐不住了,忙凑过来问:“她被谁带去方便了?宫人那里没问吗?在皇城内,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就这么消失吧。”
“问过了,我早问过了。我身边的嬷嬷带他去方便,在门口候着,中途遇到一个小太监,说我唤她,就替了她。”赵音舜回忆道。
“哪里的小太监?”桑云追问。
“不知道,最近宫里进来一批新人,嬷嬷说不认识。”赵音舜摇头道。
许遵狐疑,公主身边伺候的人,都是宫里的老人了,也都是经过千挑万选的,怎么会轻信一个眼生小太监的话呢?
“许大人,我想到一件可怕的事...”赵音舜的面色突然发白,再也没了来时的嚣张气焰,“敦礼他,他好像也是五行属木的。那些官员都被关在宫里,就只有他...他...”
此言一出,许遵和桑云俱是一愣,二人同时想到一个问题——张敦礼确实五行属木,但张七巧可不是。问题在于,许遵知道「张敦礼」的真实身份,桑云也知道,凶手不知,大家不知。
“大人,我们即刻进宫吗?”桑云声音颤抖着问。
“不!”许遵大脑飞速运转着,他沉下心,思索片刻道:“你跟随公主入宫,审问公主近侍,那个嬷嬷一定有问题。我命人拿了牌子,去宫门处盘问。过去这么久了,张司直不可能在宫里了,一定早被运出宫了。哪面先审出线索,就派人来报。”
“是。”桑云应道。
“许,许大人,敦礼他,一定会没事的,对吗?”赵音舜从未如此担忧害怕过。
“那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许遵眼眸一暗,“他既逞能,就得有真本事呐。”
说完,一行人即刻出发,分头寻找线索。
案子,要三天内破,还剩下两天。张七巧,必须在今日找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另一边。
张七巧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处杂草丛生的院子里。
她揉着头,细细看了眼四周,确定这并不是自己昏厥前如厕的地方。她拼命回忆,终于想起,当时,公主身边的姑姑带她去了一处荒芜的地方如厕,出来后,等自己的人,从姑姑换成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太监。
小太监说许大人有急事要召她,自己也明明怀疑过了。但他说得很是肯定,自己便将信将疑地跟着走。走了一段路,她察觉这并不是返回花园的路,正提出疑问,便被太监一击,击中后脑。接下来,她失去意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是谁?竟敢在皇城内,绑走她?
“你醒了?来看看,这口棺材喜欢不?”一名男子从破旧的屋内走出,他手里搬了一副人形的木棺,将它斜靠在墙上。
张七巧觉得面前的男子十分眼熟,却怎么也想不来是谁,直到——她看到男子耳垂上的金饰。
“是你?”张七巧呼吸急促起来,挣扎着要站起身,却身子发软,勉强站起,又虚弱地摔了下去。
“你想起来了。”男子一步一步走近她,蹲下身,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像是在看一只笼中鸟。甚至,他还发出两声逗鸟的声音,“啁啾...”
“你为什么会有西夏使者的耳饰?”张七巧问他。
男子像是没听见一般,起身走向棺材。
“你要做什么?”张七巧又问。
男子还是仿佛没听见,徒手掰开棺材盖,露出里头削得如同针尖的木刺,笑着问张七巧:“你还没告诉我,你喜不喜欢这口棺材?”
张七巧仔细看了几眼,惊觉这口棺材的大小,似乎和自己的身量差不多。若是自己躺在里面,里头倒垂的木刺,统共七根。一根刺破头颅,一根刺破心脏,一根刺穿喉管。剩下的四根,分别能固定住双手双脚。这口棺材——是为自己量身定做的!
张七巧意识到这件事后,惊出一身冷汗。
她不断摇头,后退。
“就差你了。”男子仿佛抓小鸡崽一样,拖住她的衣领,将她拖至棺材旁。
“你是自己进去,还是我把你塞进去?”男子阴笑着问她。
张七巧恐惧地畏缩着,双腿发软,双唇打颤,迎面而来的,是腐朽的,接近死亡的气味儿。
“看来,你是喜欢我把你塞进去了。”男子说着,就要来抓她。
张七巧被逼到绝路,忽地生出一股勇气,她拼命将自己的外袄扯下,又拔掉簪子。
一头瀑布般的青丝,令男子一愣。
“我不是张敦礼,我也不是木命,你杀我有什么用?我不管你们造这个五行之局是要做什么?但你们做不成的!哈哈哈!”张七巧冷笑道。
“怎么可能?”男子眼底露出阴狠,“你这小子,不要以为自己长得几分像女人,就耍花样!”
张七巧什么都顾不得了,她将手伸进胸口,一把扯掉束胸,扬起脖子,指着它道:“你有男人的特征,我没有!我不是长得像女人,我就是女人!”
男子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一时间倒不知要怎么做了。
“你来啊,你杀我啊,我把我推进这个棺材里啊!”张七巧几乎疯癫状,“你杀了我,就成了亡命之徒,天下之大,根本没有你的容身之处。”
“你们不就是想要布五行局嘛,不如我跟你们一起啊。那些木命的官员,都在宫殿里关着呢,我与你们打配合,我有办法骗一个出来。”张七巧看着他,一个计谋刚在脑中浮现雏形,就脱口而出。
男子有些动摇,“你肯和我们联手?”
“为什么不?”张七巧抓着束胸,嘲讽地笑道:“我的真身都被你看过了,我怎么都是死路一条,唯一的活路可不就是跟你们合作吗?”
第155章 多方盘问
男子沉默,似乎在思索什么。
张七巧读出他的心理,“你的东家让你抓我,杀我,无非误以为我是木命官员。现在事情出现意外,你又收了钱,到时候任务完不成,你东家可不会听你狡辩。”
男子反应敏捷,一改之前对她不加理会的态度,“你怎么知道我收了钱?”
张七巧讽刺地笑道:“不为钱,还能为什么?”
汪洋大盗,山中土匪,恶事做尽,不都是为一个「财」字?这能有什么难猜的?
男子恼羞成怒,啐了一口:“你懂个屁。”
张七巧看了看日头,越发沉着冷静,男子的态度令她寻出突破口,她占据的优势正在逐步扩大。
“那组名单我看过,其中有个叫梁荣景的,家中妻子这两日生产,所以他总是想出去。我利用自己的身份诱他出来,你负责抓他。”张七巧将想法告诉他。
男子看了她几眼——说真的,这人既是大理寺司直,又是未来的驸马爷,宫人都卖她几分情面,由他出马,确实成功机会大。
“我可以信你一回,但是你别耍花样。”男子咬牙警告她。
张七巧摊手,“我手无缚鸡之力,你也看到了,能耍什么花样?我只是想活命而已。”
于是,按照计划的,男子领她上路,去往皇城方向。
不过,男子很是机警,在出门时,将她的手反绑于身后,并往她头上蒙了个布袋。她看不到周围环境,无法分辨这是哪里。但出门迎面而来的寒风,令她迅速意识到——如今春季,汴京刮的是偏西北风,按照自己所站立的方向来看,这座院子在城市的北面。
坐上马车,张七巧一直试图和男子闲聊。
“诶?你为什么要杀西夏使者啊?”
男子一甩马鞭,粗暴回应:“关你屁事。”
张七巧并不气馁,继续问道:“也是为了你们这个计划吗?”
男子不再说话,故意用鞭子狠命击打马的背部,马受了刺激,车剧烈颠簸起来,张七巧差些被甩下马车。
怕激怒男子,张七巧选择了不再问。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男子勒马,将她头上的布袋取下,又替她解绑,叫她下车。
这是西华门。
张七巧看了看前方的宫门,更加确立自己心中想法。
男子往她手里塞了一块木牌,“去找圊头儿,他会协助你把人运出来,别的你少管。”
“好。”张七巧迅速将木牌塞进衣袖中。
此时——
许遵正在西华门盘问侍卫。
“这两日很平常,没有生人出入皇宫。大人你想啊,大家都知道不太平,谁敢这时候触霉头啊。”
“大型的物件儿...每日下午申时,都有专人负责运输贵人们吃剩下的食物残渣和排泄的污物出来,那个桶倒是挺大的。”
“你们没有翻开看过吗?”许遵问侍卫。
“每天来来往往的,再说这东西有什么可看的。”一侍卫当即回道。
许遵沉默,看来,若想要运送一个活人出宫门,只有这条路可行了。
他掏出腰牌,与身后钟大道:“咱们去找圊头儿。”
司圊是整个皇城司地位最低下的一群人,负责清扫皇宫的厕所,和处理贵人们吃剩的食物残渣等污物。他们平时活得就像透明人一样,根本没人关注他们。
皇城的司圊叫鱼元,许遵找到他时,他正在指挥手下做事儿。
“鱼司圊。”许遵唤他,向他略一行礼。
司圊看向许遵,眼中满是戒备。
钟大亮出腰牌,因为对这个一脸阴险的男人下意识反感,语气便冲了些,“大理寺查案,这位是大理寺卿许大人。”
鱼元这才回了礼。
许遵看着一边的司圊们忙进忙出,开口问道:“鱼司圊这儿每日都是这么忙的吗?”
鱼元皱眉,“许大人有事不妨直说。”
许遵看向他,”那我就直说了,鱼司圊这儿每天运食物残渣这些污物,可曾运过一个人呐?”
鱼元眼中露出精光,“许大人说笑了。”
“大人有空跟你说笑吗?”钟大站出来道。
许遵拦住他,声音淡淡的,没有任何情绪,“鱼司圊,我现在负责调查什么案子,你应该有所耳闻。宫里丢了谁,你也应该知道。我认为,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查到你这儿了,你如果知道什么,或是做过什么,瞒住不说,等以后案情真相大白,鱼司圊是什么下场,有想过吗?”
鱼元根本不为所动,回过头,继续去指挥底下人做事,“我根本不知道许大人在说什么。”
看来,这个鱼元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许遵眼眸一紧。宫殿内。
桑云正在盘问公主身边的方嬷嬷。
公主身边的嬷嬷,除了公主的乳娘外,还有一位资历深厚的嬷嬷。但这位嬷嬷因染了风寒,故而方嬷嬷暂接替了她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