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大愣了一愣后,才反应过来,一招手,“兄弟们,上!”
一行人踹开男人家大门,却发现院子里根本没人,几个房间里也空无人影。
“他爷爷的,又是个练家子啊!”钟大骂了一句,已经认定男人是带着自己媳妇儿,越墙而逃,正要和兄弟们追上去——
“等等!”许遵走进来,看到院子中的轮椅,问捕快道:“你刚刚看见那女人时,她是不是坐在轮椅上?”
捕快挠挠头,“好像是坐着的,是不是轮椅,我就没看清了。”
“你小子光顾着看美人了吧。”钟大拍了他后脑勺一下。
“他们应该就在院子里,找一找能藏人的地方,或者看看有没有密道。”许遵说道。
一行人立刻翻找起来,果真,他们在柴房找到柴堆之下的密道入口。
几人拔剑,一道翻身下去,不多久后,几人原路返回。
“大人,密道的尽头是另一条巷子,但那条巷子没人住,巷子通向大街,我们应该是追丢了,请大人责罚。”捕快们很是自责。
许遵沉默半晌,打算回院子里查找线索。
这时,王四六哆嗦着身子,一直抱怨:“这可怎么好啊,他们看见我了,我完了,我完了。”
追丢了人,大家心情都不好,钟大尤是。
他直接把剑横在王四六脖子上,“你再废话一句,老子现在就成全你。”
王四六这才老实下来。
许遵边走,边问踢门的捕快,“那名男子到底有多矮?”
捕快比划着自己的胸口,“大概这么高,可能都不到七尺。”
“你不是说他很高大吗?”钟大怒视着王四六,问道。
“是真的很高大,没错啊。”王四六哭丧着脸道。
“我记得,六日前的晚上,没什么月光。你既看到影子,应当是有人举着火把,或是提着灯笼。光源离人有一段距离时,人的身影会被拉长。”许遵缓缓而道,突然停住脚步,“现场不止两个人。”
“如此看来,这对夫妇真的很可疑。”许遵眼眸微眯。
“公子,肯定就是他们杀的人,不然跑什么?做贼心虚嘛,就跟这小子一样一样的。”钟大瞪着王四六道。
王四六缩了缩脖子,走着走着,他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开口道:“许,许大人,钟,钟大哥,那个,好像不是光线的问题,是真的很高大,我们这一行,不光听觉比旁人强,眼神儿也好使的。”
“你还很得意,是不是?”钟大听到他说话就来气,转而望向许遵道:“公子,你别理他,一个毛贼的话,不能都信。”
“但也不能不信啊。”许遵看着王四六,皱眉道。
一行人回到院子里。
周围的邻居听到动静,都跑出来看热闹,一位老妇人对着许遵道:“大人,这家有问题,是不是?我就知道。”
“阿婆何出此言?”许遵问。
老妇人撇撇嘴,不屑道:“这家主人姓王,我们叫他王二,因为长得矮,家里又穷,一直讨不上媳妇儿。两年前,他突然带了个女人回来,哦哟,怪漂亮的,但是个瘸子。我们当时都在说,估计是外乡的,从哪个勾栏瓦舍逃出来,或者大户人家被撵出门的小妾吧。”
“这倒没什么,但这女人高傲得很,我们和她打招呼,理都不理我们的。过了一年,王二又带回来一个女人,也很漂亮,三个人整日神神秘秘的,钻屋子里不知道做什么。最主要是,自从有了这俩女人,王二都不出门找活儿做了,也不知道靠什么营生,这不奇怪吗?”
第178章 画了一夜的画像
“两个女人?”许遵眉头紧拧。
“是啊,大人,这俩女人一定不是什么正经货色。”一男子扛着锄头回来,瞧见热闹,听了几句,便也插了一嘴。
其他邻居也跟着你一言,我一语的,全是说这两个女人如何如何不好。
钟大直接走过去,把大门一关,将所有的闲言杂语隔绝在外。
“这帮子人,嫉妒两个字就快写脸上了。”
“就是,肯定是嫉妒人家王二,能左拥右抱两个美人儿,他们的婆娘,又老又丑。”王四六附和道。
“这里哪轮到你说话的份儿,滚一边去。”钟大斥了他一声。
许遵重新看了院子一眼,吩咐手下道:“仔细搜一搜,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章远是被利器刺破肺部,一击毙命。他若是死在这个院子里,看能不能找到那把利器。”
“是。”捕快们应了一声,便各自行动去了。
不一会儿,钟大捏了两支钗出来,“公子,翻找半天,在一匣子里找到这个。我瞧着,和上次于太医给我的很像啊。”
许遵拿过来看了两眼,认出这两支钗是宫中手艺,且与上次宝安公主赐给于太医的,是同一批。
“这两个女人怎么会有宫里的东西?难不成真是宫里出来的?”许遵眼眸一紧。
前两年,宫里确实放出来一批到了年岁的宫女。不过,宫里出来的人,纵然岁数大了,长相气质都是不错的,加上在宫里这么久,都积累了不少钱财,至少能寻个平头百姓嫁了,或是嫁与读书人做妾,有头脸的,做正妻都成。这两个宫女怎么会甘心委身于王二呢?
“钟大,你拿着我的牌子,去宫里造册司查一查前两年放出宫的宫女里,有没有腿脚不便的,若是有,问清楚受伤的原因。还有这钗,同一批的首饰,宫里都会有记录,看看官家都赏给了哪些贵人,哪些贵人又拿了它来赏下人。”许遵对钟大说。
“是,属下即刻去办。”钟大拱手道。
“等等,叫城门留意一个矮个子男人和瘸腿女人,防止他们跑出城。”许遵又道。
“是!”钟大应道。
又过了一会儿,捕快们出来禀报:“禀大人,几间屋子搜遍了,没有发现任何利器。”
“任何利器都没有?那他们平日里是如何生活的?不砍柴,或是切菜做饭吗?”许遵一语道破玄机。
越干净,越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大人,巷子尽头是条河道,会不会凶器被扔在那里?”一名捕快问。
许遵想起那条河,既浅又窄,而且是一条死河,若凶器真被丢在那儿了,兴许是能找回来的。
“带两个人去找。”许遵道。
“是。”捕快回道。
一行人从天亮忙到天黑,虽然家中并没有翻出比钗更有价值的东西。但三名下河的捕快却是没有白忙活,果真从河道里捞出一把匕首。
火把之下,许遵看到屋子的角落有一坛子米酒,他直接砸了酒罐,将匕首浸在酒中,过了一会儿,匕首的一端变成鲜红色。
“血,有血!”捕快激动地指着匕首道。
许遵将匕首递给下属,说道:“你们今日辛苦了,一会儿回大理寺,叫桑姑娘给你们煮姜茶,大家伙儿都喝些,千万别着凉了。另外,大家都有赏。”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捕快们更激动了。
大家似乎都发现,自从许大人和桑姑娘好了之后,许大人的性子变得愈来愈体贴了。
他们又不禁在内心感激起桑云,若不是她的感化,哪里有他们的好日子过。
一行人回到大理寺,各个累得人仰马翻的。桑云早就得了消息,煮好了姜茶,给每个人都盛了一碗,自然也忘不了许大人的。
她还偷偷往许大人的碗中放了颗蜜枣,去中和姜茶的辛辣。
“大人,我刚听他们说,凶器找到了?”
“是。”许遵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姜茶,眉头舒展。
“这次的案子,似乎破得很快。”桑云说道。
“人已经跑了,要先把人追回来,再看看明天钟大去宫里查的结果,才能下结论。”许遵谨慎道。
喝完姜茶,许遵让其他捕快们先回去歇息,只留下了今日敲门的人,按照他所描绘的,画出了那矮个子男人与说话女人的样子。
“这俩人是一对吗?看起来并不般配。”桑云歪过头,好奇地说道。
许遵看了画像几眼,突然将笔递给了桑云,“我教过你的画画技巧,还记得吗?”
“大人,您就教过我一次。”桑云一脸懵。
“那也够了。”许遵又从笔架上拿起另外一支笔,“画师已经回去歇着了,但画像需要多画几张出来,明日捕快们拿着画像,好去抓人。时间拖得越久,他们逃脱的概率就越大。”
“那我试试。”桑云听了,忙坐下,照着已有的一张,开始依葫芦画瓢。
她画得极慢,许遵画完两张,她才勉强完成一张。
“大人,您看我这张能用不?”桑云将画好的,拿到许遵眼皮子底下。
许遵抬眼,只说了四个字:“差强人意。”
“那就是能用!”桑云听到这样的反馈,不觉得被打击到积极性。反而很高兴,又低着头,开始画下一张。
许遵看了她的侧脸一眼,唇角勾起淡淡的微笑。
翌日,一大清早。
第一个来上衙的小吏,看见隔壁屋子亮着灯火,悄悄推门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小吏差点惊掉下巴。
他后退几步,磕到门槛,发出不小的动静,惊醒了趴在桌上的许遵与桑云二人。
“许,许大人,我,我什么都没看见。”小吏捂住眼睛,慌张道。
许遵定了定神,看了身旁的桑云一眼,顿时反应过来。
“我与桑捕快画了一夜的画像,你过来,将这些画像给捕快们送去,命他们前去抓人。”许遵开口,声音一本正经。
“是,是。”小吏低着头走过来,颤颤巍巍地接过画像,又一溜烟离开。
许遵转过头,看到桑云红着脸,一副扭扭捏捏的模样,好像他把她怎么了,两个人真的昨夜发生了什么似的。
第179章 指向王府
“昨夜,我们...”桑云话说一半,见许遵的手臂还靠着自己。顿时局促不安起来,掉过脸不行,转过来又不好意思。
许遵似乎想到了什么,昨儿夜里,他们俩连画了好几个时辰的画,最后都困极了,便想着趴在桌上小睡一会儿。
期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两人越睡越靠近,胳膊靠着胳膊,腿靠着腿,落入旁人眼中,确实容易引起一些别样的猜想。
他顿时离桑云远了些,仿佛水火不相容一般。
两人没再说话,各自去洗漱,整理仪容。一个说要帮母亲生病,请了假的阿岳打扫,一个则吩咐手下全城搜查。
如此,过了一个上午,钟大带着消息回来。
“公子,这支钗上有大线索。这是宫里匠人两年前做的样式了,一共做了十来支,分别被官家赐了两位长公主,皇后娘娘,和两位王妃。”
“这些钗,宫中贵人嫌其样式轻浮,都用来赏给下人了。两位长公主分别赐与于太医、身边得力女使,皇后娘娘赐与低等嫔妃,都查到了相关下落,就差两位王妃了。”
“属下是特意回来请示,去两位王爷府上拜访的。”
听到此,许遵很快联想到一件事儿。
两年前,吴荣王赵颢所居住的宅子失火,火势不大,很快就被扑灭了。当时身为王爷正妻的王妃冯氏,听说了失火的事情,就派遣两名女使去探视赵颢。但赵颢极不喜欢自己的妻子,两人已经分居数年。故而连带着看见妻子的女使,也十分不痛快,怀疑这场火就是王妃叫人放的,目的是为了杀死自己。
当时,两名女使被拘拿,受到严刑拷打,证实是王妃授意纵火。
这件事闹得非常大,太后十分愤怒,要将王妃赐死。但官家认为弟弟与弟媳两口子原本就不和睦,这里头怕是有误会,再加上弟媳乃世家女,怎么会做出这样的蠢事。所以重新命皇城司审理此案,查明果真是诬告。但太后仍旧不依不饶,认为是冯氏诅咒儿子,这才造成居所失火。
最后,惶惶不可终日的冯氏,自请住入瑶华宫,出家为道。
当初被屈打成招的两名女使,亦被赶出王府,不知去向。
死者章远的母亲包氏,便是赵颢的乳母。王二又莫名捡回两名漂亮女人同吃同住。这一切的时间,都发生在两年前,巧了不是?
“去吴荣王府。”许遵沉声道。
到了王府,门房说王爷去了宫中,探视大娘娘,还要留在宫中用午饭,下午才会回来。许遵便带钟大去封丘大街附近的馆子先用饭,等到了时辰,又站在了王府门前等待,直至看到王爷的马车驶来。
吴荣王赵颢,长了一张与官家三四分相似的面孔。只是,官家气度更加沉稳威严,而吴荣王则显得倨傲,年轻气盛。
他看见许遵,微微惊讶,“许大人何故在此?”
“特来查案。”许遵拱手作揖。
“哦?什么案子,需要我帮忙吗?”赵颢倒是十分热情。
许遵将案情经过大致与赵颢说了一番,提到死者章远,赵颢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伤感的神情,“怎么会是他?小时候,我们还一道蹴鞠、捶丸,他的水平比我高,但总让着我。他的字,都是我教他认的。那时候母后管得严,我偷偷跑去玩,他学着我的字,帮我做功课,替我背了不少事情,被戳穿后,还挨过打。”
“许大人,无论如何,请你一定要抓住凶手。”赵颢真诚地望向许遵。
“这是我大理寺职责所在。”许遵淡淡道。
而当提到冯氏时,赵颢随即露出厌恶的神情,语气与刚刚的热情真挚判若两人,“冯氏已被废为庶人,常年在瑶华宫中修行。你们若是觉得这个案子,同她有关,就去问她吧。”
“王爷,不知昔日冯氏身边的仆人是否...”
许遵的话还未说完,赵颢就直接打断道:“她身边的仆人都已遣散,没人在王府,所以我说,许大人来错地方了。”
赵颢拂袖,就要进去王府,许遵将他拦下,问了最后一个问题:“王爷,您和您的乳母包氏,现在关系如何?”
“许大人这是何意?”赵颢有些不满,亦有些不解。
“还请王爷告知。”许遵拱手道。
“乳娘自小伴我长大,与我一处的日子,比母后还多。我少时感染过一次严重的风寒,是她彻夜不眠照顾我,导致自己也染上了风寒,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好。她现在住在布衣巷,我不方便去那里看她。不过她以前时常带着章远来王府看我,给我做我喜欢吃的菜团子,那东西,宫中、王府里可没有。每次我吃得开心了,都会叫人备下一些财帛给她,她也总是千恩万谢的。”赵颢回忆起与包氏相处的日子,面露温柔神色。
许遵作揖,“多谢王爷配合许某查案。”
“无妨,许大人要进来喝杯茶再走吗?”赵颢邀他道。
“多谢王爷的好意,只是许某还有案子要查,改日再来拜访王爷。”许遵道。
“也好。”赵颢点点头,随后迈入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