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硬赶行不通,那她就来点更硬的。反正猫咪已经被她逼至墙角,而且它又看不见她,接下来她只要趁其不备一把提溜起它的后颈,然后打开窗,就可以让它立马离开。
计划地的确很成功,但再一次,就在她向那猫伸出手的那一刹,它竟然察觉了似的的火速往侧面一冲,她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那猫已然到了数米外。
很好。
桃夭忍不住“嘶”了一声,终于有些不耐烦了,这一回她不再小心翼翼,而是直接快步向它逼近着,可那猫好像故意和她作对一般,若桃夭不向它靠近,它便一直停在那里,等到每每她以为自己可以抓到它的时候它又登时弹起来,向别处冲去。
几个回合下来,桃夭终于放弃了。她暗念法诀,腰间的缚妖索顿时化作一条柔软的细绳,她把缚妖索抽出来,抻了抻,向猫咪的方向挥去,打算把它卷起来。
缚妖索总比她要快,她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或许是它的感觉太过敏锐,桃夭的缚妖索甚至还没来得及碰到它的身子,它又一次惊吓地弹了起来,从地面一跃而上,站在了墙壁上平放着的一把剑上,那把剑背后的墙壁上是一个圆盘状的东西,上方刻画着诸多图腾,却看得并不明晰。
那猫站在剑的末端,四肢危然地贴紧了墙壁,而后,它的重量缓缓压着剑往剑镡处倾斜,奇怪的是,那把剑却并没有因为失去平衡而掉下来,反而仍是平稳的贴在圆盘处,仿若背后有什么连结着的东西一般。
就在下一刻,桃夭听到有齿轮转动的声音,随即只听轰然一声,剑所在的那面墙壁向外突出,然后缓缓移到一侧。
她定睛一看,墙壁的背后,竟赫然是一条密道。
第11章 玄机
暗门开启的那一刹,一股潮湿而阴冷的风向桃夭扑面袭来。
眼前是一条狭长的甬道,视线的两侧,幽蓝的火焰在墙壁上的灯盏里明明灭灭地摇曳着,崎岖不平的石壁上似是还覆盖着一层滑腻的青苔。
没想到她方才的无意之举,竟是让她巧合地发现了这座书房内暗藏的玄机。
桃夭不禁咂舌,回想起事件的始末,那掉落的物件和忽然现身的野猫,二者但凡缺其一,现下她都绝无可能找到这里。
她不由得感叹自己有些走运,当即拉着勾黎一起进了密道。
这甬道比桃夭想象中的要长上许多,蜿蜒曲折,仿若盘桓在地底的蛟龙一般,几乎覆盖了整座国师府邸。
不知过了多久,一抹若隐若现的光亮登时闯入了眼帘,就在正前方,狭长甬道的尽头。
总算是看见了光亮,桃夭立刻加紧了步伐,不多时,他们终于到达了尽头。
面前朱红色的房门虚掩着着,暖色的烛光从门缝中透出来,摇曳在凹凸的石壁上,祥和又温暖,外部幽暗与严寒似乎就这样被隔断在这扇门前,显得那般格格不入。
桃夭心中瞬间警惕起来,房内有着亮光,莫非里面有人?她再度将缚妖索抽出来,握紧了,然后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那扇房门。
漫长的黑暗后骤然明亮起来的视野似是让她还有些不习惯,她不自觉的眨了眨眼,片刻后才适应了敞亮的光线。
桃夭仔细地环视了一圈,但出乎意料的,房内并没有人,可眼前房间的装潢却让不由得她一怔。
红檀木桌上置了茶具与香炉,桌旁的瓷制的灯台如树枝一般展开着,每一条分支上都燃着一盏长明灯,但却并不刺眼,如晨光一般,只让人觉得惬意。左侧的卧榻上吊着淡青色的帐幔,尾缀流苏轻摇,梳妆台上模糊的铜镜上映着一旁的紫檀架子上的各色玲珑珍宝。
整间厢房的陈设看起来都华贵无比,雕龙刻凤,此般奢华与先前简朴至极的国师府简直是天渊之别,甚至都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厢房,反倒像是什么王公贵族的住所。
桃夭暗自惊叹之时,视线的一角,却分明在是如昼般的灯火中捕捉到了一丝不知从何处折射出来的寒光,如出鞘的利刃一般,幽寒而凛冽,让她不由得一冷。
心下立刻觉得不对,桃夭立即开始在四下搜寻着拿到寒光的来源,俄顷,就在那掩着的帐幔之后,她发现了一尊玉女像。
那玉像几乎与人等高,雕刻着一名女子的模样,女子眉心微蹙,眼角似有泪珠,桃夭继续将目光下移,只见她的十指相和,手心相对,合于心口,她再细细观察着玉像的周身,整座玉像通体晶莹,周遭隐隐有着能量波动,然后她突然愣了一下,这座玉像,竟是由通灵玉所作。
眼前这座玉女像,不是普通的玉像,而是一座神像,就连那女子的动作都是神o合十印的姿态――是唯有神像才会有的规制。
她长在神界,对凡间的供奉惯例极为清楚,凡人若想将所思所念在祈祷时传达神界,需用通灵玉,但通灵玉世间罕有,故在凡界,但凡有人寻到此物,便会将其制作成神像,祈愿着神族的庇护。
她虽已明白眼前是一座神像,理应不感到奇怪,但不知怎的,她心中仍是觉得有些隐隐的不对劲,仿若她错失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
桃夭再度向那神像看去,从头到尾细细的观摩着,然后,她恍然发现了先前心下的怪异感究竟来源于何处。
是脸。是那张神像的脸。
这座玉女像从头到脚都采用了神像的规制,甚至连衣着动作等的一切细节都是一致的,甚至可以说是一般无二,可唯有那张脸,替换成了一张陌生的脸。
身为神女,她清楚的记得神族里所有主神与神o的面容,而眼前玉女像的面容,分明不与其中的任何一位神o相符合,是一张完全陌生的,从未见过的脸。
将一位分明不是神o的人刻成了玉像,伪装成神像的模样,还用了百年难遇的通灵玉作为玉料,这究竟用意何为?
桃夭只觉得愈发不解,她从未下过凡,只在神界知道些供奉的惯例,对于其他,她只能算是略知一二,难道这是凡间什么奇怪的习俗?她在心下纠结了许久,还是想不通。
突然,她才反应过来似的,她一直独自思考惯了,方才也是一直自己自顾自地探查着,竟是忘了勾黎,这位人族少年就好好的在她身边摆着,何不问问他呢。
念此,她忙扭过头,寻找着他的身影。
少焉,她总算看见了他。他仍是站在进门处,就这样默不作声地看着她,深碧色的瞳中并没有什么情感,仿佛在控诉她将他独自撇在了那里。
桃夭莫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赶紧起了身,走到他身边。
“勾黎。”她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
男子于是回过头来,与她对视着,幽深的瞳仁却似是深渊一般,看不出喜怒。
她本以为他会有一些其他的情绪,例如失落,或者不满她方才完全忽略了他,她甚至都准备好了怎样安抚他,可他只是那样安静地看着他,然后扬了扬嘴角,“阿姐,怎么了?”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
这个反应无端加重了些许她心里的愧疚感,他先前怎么说也是帮了自己,在这样危险的幻境中,她却直接把他忽视了那么久。倘若方才出了什么差错,这么远的距离,又是在她不注意的情况下,也许他连求救的机会都没有便会彻底失了性命。
“对不起。”她闷闷道,“以后不会忽略你了。”
用愧疚,怜惜,同情捆绑住的情感羁绊,勾黎虽然并不擅长,却能运用的很好。但看她那般内疚的模样,不知怎的,他却似乎并没有预想中的那般感到快意。相反的,他甚至有几分气闷。
是因为她就那样轻易的落入陷阱而让他感到太过无趣,还是只是因为她太过天真,竟不懂对他人设防?
他潜意识里自以为更加偏向前者,因为他一向是厌恶后者的,盲目的相信从来只意味着软弱。
他于是摇了摇头,刻意摆出一副可怜的模样道:“没事的阿姐,我不怪你。”
少女果不其然愈发歉疚了,他合意地将她的反应收入眼底,目光越过她停留在那座玉女像上,然后才轻轻开口:“阿姐方才是想问些什么吗?”
“啊…是。”这么被勾黎一提醒,桃夭才想起正事来,启唇道,“我见那座神像的面容并非神o,就想问问凡间是否有什么习俗是会用通灵玉给人铸像的,私自铸造那种。”
通灵玉众所周知是神像的唯一材料,世间绝无替代,且唯有皇家才具有铸造的权力,其珍贵程度可见一斑,但她还是不确定地想问问是否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习俗。
她发现了那座神像的疑点。
勾黎垂下了眸,目光再度回到她的身上。她并没有与他对视,只是定定地盯着不远处,像是在思考,可眉目间,却又透着举棋若定的从容感。
他的眸中寂然,看不出喜怒,原本阴晦的神色与一直以来对她的轻视在此刻却无端消散,在眼底取而代之的,是一点莫名的赞赏。
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眼前的少女并不像那些神族一样愚昧无知。
她有着自己的思辨能力,虽然也曾依靠过他给出的线索,但却从未依赖过那些,相反的,她自己便能够从紊乱的谜团中拆解出重要的一端。
这种聪慧,带着不可控的因素,像是诱饵一般,对他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他似乎本能地满意她的反应,或是说,他觉得她理应如此。
他于是佯装思索了片刻,而后慢条斯理道:“不曾有过。云泽开元年,圣上便下令通灵玉唯有皇家才可用于铸造神像,百姓不得私藏私铸,违者族诛。”
闻言,桃夭心中猜疑更重了。既没有相关习俗,又连带着如此重的惩罚,只能说明,那座神像的来历不明且别有用心,那人为何甘愿冒着如此大的风险,也要将凡人之貌伪装成神像,到底是何意图?
而且,分明有那么多玉料,为何偏偏是通灵玉?
桃夭回转头,再次看向那尊玉女像,它就那样被帐幔半遮半掩着,立在床的中央,远远望去,周身的雕刻栩栩如生,仿若它下一秒便会活过来一般。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某一瞬间,她似乎在那玉像的周围看到了一缕微弱的黑气,一闪而逝。
第12章 古怪
那一丝黑气虽然消失得极快,却莫名给她一种熟悉感,仿若在哪见过一般,但她一时间竟有些想不起来了。
桃夭皱眉沉思着,正打算和勾黎一起上前细细勘验时,耳畔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桃夭心下暗道不妙,这回定是有人来了,此地不宜再留。双手掩于袖中迅速反转着,她倾力结出一个法印,虚空中瞬间破开一道仅容他们二人大小的口子,犹如一扇门一般,就这样悬浮在他们的面前。
脚步声极快,仿若发现了什么般极速地靠近着,几乎要到那道房门前了。
来不及了,桃夭再顾不得什么,下意识地拉起勾黎的手迈向虚空之门,二人的身影顷刻间消失在空气中。
再次睁眼已然到了柴房处,桃夭抚了抚胸口,总算松了口气。还好她跑得快,方才那个情形,倘若再慢一刻,她和勾黎就很有可能会被发现。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知道了国师府邸的位置就方便多了,至少有危险时还能用术法瞬移回来,否则若是像来时那般慢慢走回去,可早就没命了。
桃夭仍是有些心有余悸,片刻后,她才忽然反应过来什么。
适才紧急之下,她直接一把抓住了勾黎的手,而此刻,她的手仍是搭在勾黎的手腕上。
她登时有些不自然地松开了手,悄摸摸地抬头观察他的反应,还好眼前的男子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什么,或是说,并不太在意她方才的小动作。
她又将目光收回来,不知怎的,心里总有种怪怪的感觉。
辨不出已至何时,些许晨光已然顺着破旧的窗棂探进了房内,却仍是昏暗的,扬尘在稀薄的光线中肆意飞舞着。
是时候该回去了,趁着这天色尚未大亮。望了望窗外,桃夭心念。白天偶尔会有狱卒进来,若是在清点祭品人数时发现少了人,那可就麻烦了。
她于是扬起头,看向身侧的方向轻声道:“我先回去了,晚上子时再会。”她正准备施法回牢房时,瞥见自己衣袖上的血污,想起来什么似的,不放心地向男子嘱咐了一句:“对了,千万不要为难那个狱卒,这里已经很危险了,我不想你被他们怀疑。”
一瞬间,她似乎看到男子在听见某一句话时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然后又很快恢复如常,他只是勾了勾唇角,看着很乖巧地对她轻轻点了头,却奇怪地没有应答她的话语。
不过桃夭也没有在意这些细节,在勾黎点头后她便立即开始施法,身影转瞬便已消失在原地。
她刚走的后一秒,男子垂眸寂然地瞥向她原本站立的地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牢房内一如往常般透着阴森诡异的气息,索幸她回来得还算早,那些少女们仍在熟睡中,她听见轻微的,起起伏伏的呼吸声,又看见她们紧紧地挨在一起相互取暖,忽然就觉得有些心疼。
眼前的这些少女们,还有这个幻境里的所有人,虽然只是魄灵的一段记忆,但他们也曾是活生生的人啊,竟是这般被那作恶之人永生永世困在这里,如同傀儡一般被利用与操纵。
桃夭只觉得无比愤懑,但更多的却是无可奈何与怜悯。
受苦的永远是平凡的百姓。
无论是各界的斗争,亦或是谁人的私欲,无论是什么,牺牲的永远是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
为神者兼爱天下,只愿她集齐神器碎片后,神界的当权者,能够为这乱世间带来正道。
桃夭叹了口气,再次望了望那些蜷缩着的少女,眸光充满了悲悯。等她破开这幻境后,她便会超度他们,即使这些人早已无法再入轮回,但至少也不会被幻境中的一方天地束住手脚。
她依墙坐下,开始仔细回顾今日发生的一切。
所有的不对劲都是从国师府邸开始的,那道暗门,以及那尊伪造的神像,他甚至都还是这起祭祀的操控者,她现在已经基本可以确定国师便是织造幻境的元凶了。
但有一些她还是有点想不通,那座伪造的神像很显然并非是为了像神界祷念,究竟是为了什么……还有他所谓的献祭,他费劲心机地造出这样一个与世隔绝的幻境来,将邺城吞噬为空城又用活人当作祭品献祭,真的只是为了用献祭得来的力量维持幻境的运转那么简单吗?
猜疑在心下不断扩大着,无数的猜测从脑海中的各个角落里冒出来,却是零散的,串不到一起,就如同她现在的局面一般,一切七零八落的线索拼凑在一起,也只能勉强找出两个可疑之处。
而那两个可疑之处又恰恰是最关键的。
桃夭叹了口气,定了定心神,决定不再去想这些毫无头绪的可疑点。若是没有更多证据与线索,一昧的空想也只是浪费时间罢了。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找到线索才是,她不由得低下头,瞥了一眼那吊坠,它仍是还剩下三分之二的亮度,但她很清楚的明白,要不了多久,那光芒便会再暗下去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