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蔲做了个梦。
并且,她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是在梦境当中。
她记得早就结束高考了,怎么又回到高中教室了呢?
讲台上,一个男生在解题,密密麻麻的英文单词,写得似乎永无止境,旁边站着那个很严厉的英语老师。
没人敢吭声。
谢蔲定睛去看,是六级考到的阅读理解。
英语老师转过脸来,拍着黑板,说:“看到没,这就是早恋的下场,这么简单一道题都写不出来。”
她说:“老师,这是六级题。”
蓦地,班上所有人齐刷刷看向她,一簇簇淬了毒的箭矢一样,将她射穿。
连讲台的男生也转过身来,竟然是付嘉言。
英语老师神色莫辨地盯着她,笑得古怪,“你还好意思说啊,他这次月考跌到三百名开外,是谁的功劳啊?”
三百?可他连前三都没跌出来过。
谢蔲再度去看付嘉言,听见自己说:“对不起老师,我会辅导他功课,帮他提升成绩的。”
事情的走向愈发诡异,且无逻辑。
付嘉言流出眼泪,唤着她:“蔻蔻,都怪我追你,不然你也不会被老师、同学骂了。”
是的,没错,同学也在指责她,害得他的成绩直线下滑。
吴亚蓉也跳出来,骂他:为什么要勾引她女儿,学也不上了,天天和你谈恋爱,你还把她肚子搞大了……
不知道怎么的,谢蔲醒了,付嘉言看着她,“怎么了?”
“梦到和你早恋,和全世界为敌。”她揉了下脸,“可能是前段时间刷六级题刷多了,居然还梦到了。”
他失笑,“果然梦是反的,高三那会儿,你就差在脸上贴‘唯狗和付嘉言禁止靠近’了。”
可能是没睡好,谢蔲脑袋有点疼,将脸埋进他怀里,继续闭眼。
嗯,现实是,他们大了,没有任何人有立场阻拦他们。
他回抱住她,手机响了。
是冯睿。
“给你发信息也不回,醉倒温柔乡了啊?”
付嘉言懒洋洋地应道:“是啊。有事?”
离得近,谢蔲也能听见他的声音:“带你女朋友出来见见啊,您这眼高于顶的,什么女生才入您法眼啊?”
她小声问:“你没和他说?”
付嘉言摇头,“他大嘴巴,和他一说,指定所有高中同学都知道了。”
“干吗,编排我也别当着我的面吧。问柴诗茜,她就让我来问你,嘛呀,你搞卧底任务呢?这么神秘。”
“你放心,反正摆喜酒肯定叫你。”
冯睿惊悚道:“哥,你不会到年龄就扯证吧?”
“她要是愿意的话。”
“我靠,您可别英年早婚,兄弟还想再跟您浪几年。”
付嘉言对上谢蔲的眼,静了两秒,极有求生欲地骂道:“滚,什么时候跟你浪过。”
掰扯了几句,他才打发掉冯睿,谢蔲问:“你没告诉过别人我们的事吗?”
“我姑姑一家知道,我室友知道,别的没了,我以为你不想公开,免得引起太多关注。”
“他们总归会知道的。”
他挑了下眉,“那咱现在发条,秀秀恩爱?”
“算了,”她重新搂着他,“晚点再说。”
女朋友难得这么腻着他,他哪有闲心思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午后的时间,被日光和蝉鸣拉得悠长,相拥的两个人,仿佛能这么厮守到地老天荒。
可日子,又过得极短,一下子就到了八月。
谢蔲最近在办理各种手续,她即将收拾东西飞往美国。
听起来才一个学期,可事实上,不单单隔着距离,要命的是时差。
这个夏天,付嘉言恨不能天天和她待在一块,最好用502胶水粘住彼此,分开就要活生生撕掉一块皮的那种。
被柴诗茜看不起了:“你没点自己的事做吗?这粘人劲,我要是谢蔲,我得把你踢老远不可。”
“我到时要去基层实习了,能把握住一个假期是一个,你懂什么?你比得上我女朋友一根手指头么?”
柴诗茜气得来踹他,转头就去约谢蔲,末了,瞪他,“我们的女生局,你,别来瞎掺和。”
“切,谁稀罕,她心里只有我。”
“……”
柴诗茜悲哀地跟付雯娜说:“妈,他完了,他谈个恋爱把脑子谈坏了。”
第69章 老婆
冷气开得十足的甜品店, 是炎夏最好的去处之一。
端上来的这一碗,中间是一大颗冰激凌球, 佐以芋圆、西米露、红豆等辅料, 泡在甜甜的椰奶中。
舀一勺送入口中,恰到好处的甜度,以及冰凉的口感, 祛除八月不见消退的暑气,简直堪比续命仙丹——对于陈毓颖的夸张形容,谢蔲不置可否。
“蔻蔻, 我想不到, 你会是重色亲友的人。”
陈毓颖伸出勺子,致以强烈的谴责。
“我可没有。”谢蔲无奈, “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带家教, 能排的时间都排满了。”
“那柴诗茜怎么说, 付嘉言天天去找你?”
“……他来接我。”她点的是布丁, 执一只小钢勺挖着, “我们也就一起吃个饭而已。”
“就这样?”
还有做个爱。
不过这话她可不会说。
柴诗茜说:“你到时候会出国读研吗,我觉得他这个状态, 估计接受不了。”
“我没想好,可能本科毕业直接工作了。”
陈毓颖想不通,“为什么啊?如果是为了付嘉言,也没必要放弃前途啊。”
“我没有出国发展的打算,我可以跟我们导师做项目, 他是目前国内人工智能专业最权威的专家之一, 至少他对国内发展情况研究很透。”
“那倒也不错, 你以后肯定会很牛的,真的。”
谢蔲笑了笑, “不求名权财势,只求安稳生活。永远有攀不上的高峰,守好已有的,就不容易了。”
柴诗茜托着下巴,“你是我见过活得最清醒通透的人了,感觉世上没有什么事能扰乱你的节奏,还以为你不会有这种世俗情爱。”
谢蔲摇头,“付嘉言才是,我顶多算‘淡定’,他才是‘坚定’。他特别清楚,对他最重要的是什么。”
为了家人留在Z市,为了父亲放弃月考、竞赛,也在一条不那么好走,在旁人眼里“不值”的路,毅然决然地走下去。
世上几人能做到。
“可能在喜欢他之前,先有的是敬佩。尽管我不想承认。”
“这话可千万别让他听到了,”柴诗茜笑,“不然他尾巴要翘上天了。”
陈毓颖感慨说:“你们俩真好,你懂吗?就是看到最喜欢的两个人,有了命定的纠葛——不是那种喜欢。效果比一加一大于二还强。”
柴诗茜说她是嗑cp上头了。
女孩们聊感情,聊未来的计划,聊高中时的回忆,一两个小时也不会倦。
后来付嘉言发消息来,说他在射击馆,问她们想不想来玩一下。
柴诗茜看穿他的把戏,借谢蔲的手机,发语音说:“你也忒小气了,不就带走你女朋友几个小时吗?”
他只回了三个字,柴诗茜立即起身,拿起包,“走,便宜不占白不占。”
——我请客。
射击体验馆开在体育馆附近。
收费是按不同枪型,价格不便宜,陈毓颖没好意思薅这个羊毛,付嘉言说:“没事,你以前对蔻蔻那么好,应该的。”
柴诗茜“咦惹”了一声,付嘉言弹了她一下。
馆内有付辉平的熟人,所以给他们打了很优惠的折扣。
付嘉言带她们去挑枪械,这些都是真枪实弹,需要签字,登记身份信息,旁边有教练一对一指导。
尽管戴着耳罩,也能感受到声音有多大,还有回音。
谢蔲手都有点麻了,弹壳还往身上蹦。
不过怎么说呢……
握上枪柄的时候,她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一种代入感。因为教练说,这款就是警用的□□。
十发很快就打完了,有指导的好处,她甚至打了个9环出来。
另一个场馆还能射箭。
拉开箭弓需要很大的力气,谢蔲憋得脸红,手心也勒出一道红痕来。
付嘉言走到她身后,搭上她的手,弓弦轻巧地被他拉开,瞄准靶心,箭射了出去,直击靶心。
谢蔲扭头问他:“你们要学这个吗?”
“要,点射、速射、扫射,都得练,警校还有射击竞赛。”说着,付嘉言又拉开一张弓,射在方才那簇旁边。
付嘉言今天穿一身黑,护具也是黑的,侧身而立,身形笔直,两臂呈同一水平线,瞄准的时候,她看到的是他侧脸轮廓。
他五官立体,晒黑的缘故,当初些许的混血感褪去,多了硬朗,眉眼也愈加凌厉。
柴诗茜看见这一幕,跟陈毓颖吐槽:“瞧他那样,故意在谢蔲面前装B。”
陈毓颖说:“但是确实很帅啊。”
“……好吧,这个不可否认。”
“嘀咕啥呢。”
柴诗茜被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一直在啊,刚接电话去了。”冯睿拧开瓶盖,喝着水,“那是他女朋友啊?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毕竟,付嘉言身边亲近的异性,除了亲人,就只有学校里,他偶尔会喂的流浪猫了。
正好,她转过身来,冯睿盯了两秒,柴诗茜抬手在他眼前挥挥,“当着我的面,这么直勾勾地看别的女生,合适吗?”
他爆了句粗口,“这不谢蔲吗?她?付嘉言?”
柴诗茜一脸看傻子的表情,“是啊是啊,别人不知道就算了,你天天跟他厮混,现在才知道,也是这个。”
她竖起大拇指。
“也就是说,他高中就……”
冯睿难以置信,不断地在脑海中搜寻相关记忆,所得甚少,“唬我的吧,那你咋不跟我说,搞得我要猜是男的了。”
柴诗茜翻了个白眼,“是你傻好吧,我之前就暗示过你了,你个榆木脑袋。”
两人说着,那边他们也射完了,脱了护具,付嘉言牵起谢蔲的手,对冯睿说:“介绍一下,我女朋友,谢蔲。”
冯睿一副死鱼眼地看他,“所以你是要摆酒了吗?”
是他之前开的玩笑。
付嘉言转脸,说:“老婆,你说呢。”
谢蔲的脸,连带耳根子,陡然爆红,“你别乱喊。”
他坦荡得很,仿佛只是问一句“你吃饭了吗”,说:“又不是没喊过。”
可那是在床上……全然私密的空间里,他屡教不改,她听多了,也就脱敏了,可这是在外面,还当着他朋友、妹妹的面。
陈毓颖:“哇塞。”
柴诗茜:“我是不是要改口喊嫂子了?”
冯睿:“你……好样的。”
谢蔲不想理付嘉言了,但她也没给他甩脸色。
一直到出射击馆,她的脸都还红着。
付嘉言抱着她的胳膊,小声说:“生气了?我哄哄你?”
他思忖了下,问:“想吃什么?”
“不饿。”
“那我唱歌给你听?”他哼着,“我要稳稳的幸福,能抵挡末日的残酷……”
谢蔲绷不住,笑了,“傻不傻啊。”
“要不你再气一会儿,晚上让你撒出来,我保证我不反抗。”
“不要,我要回家。”
“噢,行吧,”他故作遗憾,“我本来想说的是,要打要骂要杀要剐要蹂|躏,悉听尊便。”
“……”
付嘉言回头看他们,“我哥新买了一套投影设备,你们想一起去看吗?”
陈毓颖讪笑,表示不了,开玩笑,两对情侣,她一个孤家寡人,去凑什么热闹。
最后谢蔲、陈毓颖被柴诗茜挽着去柴家,而付嘉言则被冯睿拖去打球了。
这是交往后,谢蔲第一次去柴家,不过付雯娜他们不在,只有阿姨给她们准备了吃食。
投影仪放在书房里,地上摆着几张坐垫,面前是一张矮桌,柴诗茜说:“你们想看什么?随便挑吧。”
谢蔲挑了部不算热门的爱情片,《Her》。
是一部很神奇的电影,主角和人工智能相爱了,并且“her”还用声音,和人类主角进行性|爱。
陈毓颖问:“天,这是能做到的吗?”
谢蔲说:“你打开你的Siri,问它一句话,就知道能不能了。”
陈毓颖想了想,问:“嘿,Siri。你爱我吗?”
冷冰冰的女声说:“我尊重你。”
“……”陈毓颖失语。
谢蔲说:“科幻片而已,人工智能只是程序而已,短期内达不到这种高度的拟人化。”
这边岁月静好,那边热情火辣,哦不,应该说热汗淋漓。
球馆里多是放暑假的学生,要凑个搭子,轻而易举的事。
打了几圈,几个人出了满身汗,中场休息,冯睿把球丢给付嘉言,撩下摆擦了下汗,拧开一瓶矿泉水,“你们到底怎么在一起的?”
这个“们”,自然包含谢蔲。
付嘉言说:“我追的她,去年暑假开始,追了半年多才追到。”
“你也瞒得太死了吧,要不是谭吕婷碰见你,我得被你瞒到什么时候?”冯睿越说越气,捶了他的肩一把,“我跟柴诗茜都是早早告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