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是她,孙教授也搞不懂,开玩笑得调侃他。
“那你来学这个,是想帮家里省个勘察的人工吗……”
石广延不介意开玩笑。
“教授您忘了,我是调剂过来的,既来之则安之,尽我所能,做好手头上的事喽。”
颜辞一路上都在摸手机,怕高速公路信号跟不上,隔一会儿就刷新一下聊天记录。
因为和沈平萧联系的上一条简讯,已经是一天前。
在服务区停车吃饭,颜辞的电话一响,就把手上的筷子放下,可当看到是个陌生来电,失望得垂下眼皮。
“喂?”
“女士您好,我这里是城旅社的,之前和您联系过的,关于我们的合作,您考虑得怎么样?”
“抱歉,我最近没时间。”
她挂了电话继续吃饭。
孙教授看出了一点端倪,“等男朋友电话呢?”
石广延就在一旁听着,颜辞大方承认。
“嗯。”
“男朋友哪儿人,怎么从来没在学校见过呢?”
“他工作比较忙。”
孙教授也不好再多管,吃完饭,几人在地图上圈圈点点。
“我们这一次,沿着澜沧江最南端北上,实地勘察怒山山脉地貌,你看啊,这一路往上走,不断的海拔提升,会造就不一样的生态地貌。”
颜辞盯着地图上蜿蜒曲折的澜沧江,还有那宛若瓜子仁的勐海,它们是那么近,近得她忍不住手指轻点上去。
孙教授不明白她的用意。
“勐海?勐海怎么了?”
颜辞破罐子破摔,“我男朋友在这儿。”
石广延和孙教授相视一笑,一拍即合。
“那不是正好顺路,去看看哪个小伙子有这么好的福气。”
――
打洛口岸前方两公里,一层一层的卡口封掉了一大半路,持枪武警对过往车辆和人员挨个盘查。
沈平萧站在岗亭下方,用眼睛仔细观察着目之所及,监视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千哥,你去歇会儿吧,都站了一整天了。”
“人手不够,只能一个人掰成两个用。”
“趁现在车少,我替你半个小时,赶紧去休息休息。”
他刚下岗亭,就看见路的尽头有一辆车停在了转弯角,鬼鬼祟祟形迹可疑,举起望远镜眯着眼观察,还是辆外地牌照。
“我去看看那辆车。”
车上下来两个男子,一个年纪轻轻似学生,一个中年博学戴着眼镜,先是探着脑袋想看清前方卡口的情况,再交头接耳得互相交流。
沈平萧的手慢慢搭上了枪支上的保险栓。
又有一个人下车,只瞥到一眼轮廓,他的手就霎时松开。
“颜辞?”
颜辞去了一趟中队没找到人,问去向也不可能问得到,便到这儿来碰碰运气,还真碰对了。
她朝着沈平萧绚烂得笑,目中再无他人,满心欢喜得奔向她的日思夜想。
沈平萧怕自己满身的装备硌着她,单手揽住她的腰提起,防止她扑上来。
她确实没见过沈平萧如此硬气的样子,脖子上挂着望远镜,身后背着枪杆,无线通讯仪别在腰间。
他扭头抬手,向后边的战友示意离开一会儿,有事去前面找他。
“走,去那说话。”
颜辞将孙教授和石广延都介绍给他认识。
沈平萧摘了战术手套,恭敬得握手。
“教授您好。”
孙教授上下打量他。
“般配,太般配了!颜辞说你工作忙,我还以为是什么工作,原来是人民子弟兵!辛苦啊。”
孙教授对他爱不释手,双手紧握着连连叫好。
石广延主动上前打招呼。
“你好,我叫石广延,颜学姐经常提起你,百闻不如一见。”
“你好。”
孙教授拉着石广延走,给他们二人创造独立空间。
错肩的这一瞬间,沈平萧对敌特的嗅觉感知莫名调动起来,石广延看向他的眼神里,有挑衅。
颜辞傲娇得双手环胸。
“沈平萧,你要不要看看你多久没回我消息了?”
“你怎么会找来这儿?”
颜辞没好气。
“一看你就是连我发给你的消息都没看过,我们要从澜沧江下游开始考察,一路北上,再到怒山山脉,正好顺路。”
“这要很长时间吧?”
“嗯,不会短。”
颜辞歪头盯着他。
“沈平萧,我可不可以,给你拍张照啊?”
“干什么?”
颜辞伸出手来。
“我第一次看见你打扮成这样,哎,这枪是真的吗?能打出子弹的那种?怎么玩的?”
沈平萧抓上她的贼手,揉成拳头捏在手心。
“你怎么什么都想学。”
颜辞不服气。
“好学好胜是好事。”
“哎?你这手套也和外面的不一样,有什么讲究吗?”
沈平萧也睁眼说瞎话起来。
“戴上这个手套打人,别人疼,自己不疼。”
“真的吗?”
“你要试试吗?”
颜辞一撇嘴,白眼微翻。
“你敢打我试试。”
沈平萧望向一边的石广延,正巧眼神对视上,石广延朝他温顺一笑。
他回头仔细体会这个眼神,可以更加确定自己的感觉没有错。
“沈平萧,你们要忙到什么时候?”
“起码还有一个星期。”
为什么忽然要抓这么紧这种问题,颜辞从来不过问。
“那没事,我可能比你还要晚呢。”
他余光一直锁在孙教授和石广延身上,说话也渐渐得有点酸意。
“有人照顾你,我也放心些。”
颜辞轻哼一声。
“我是真的一个人野惯了,你知道拖家带口吗,来的路上,我就有这种感觉,一个老的,一个小的,呵。”
“那你怎么就乐意跟着我呢?”
颜辞若有所思。
“不知道啊,沈平萧,你记着,如果谁对我好,我就跟谁走,那你早就没机会了。”
他收回视线的余光,愣愣得看向颜辞。
石广延的小心思,她从一开始就看得明明白白,而他们之前的眼神交流,颜辞也全程都看在眼里。
她知道沈平萧嗅到了危机,她允许孙教授和石广延到这儿来与他认识认识,不是来引战的。
是让他宣誓主权的。
颜辞的目光从石广延身上划过,又微笑得飘向沈平萧。
“你应该更相信我一点,也更相信自己一点。”
沈平萧豁然开朗,目光终于完全投入得锁定在颜辞身上。
离别之时,沈平萧特意向他们嘱托。
“麻烦二位,替我照顾好颜辞。”
他把那挑衅的眼神,添加了自信和不屑,又还给了石广延。
那一下,石广延没接住,悻悻看往别处。
颜辞尽收眼底,我认准的男人,怎么可能输。
跟我男人斗,你还嫩着。
第三十三章 遗书
一周之后,考察团进入了怒山山脉后段,孙教授起了高原反应,被送往医院治疗后,也只能整日躺在床上吸氧。
任务搁浅,石广延也在其之后中招。
三个人的队伍,只有颜辞一个人还坚挺着,每日照料好这二人之后,再根据孙教授的指导,前往岩层采集区域完成当日的任务。
“他们两个都歇菜了,我一个人既当爹又当妈。”
沈平萧心疼之至。
“我去批两天假,来给你们接出来吧。”
颜辞耸着肩膀夹手机,空出手来开车门。
“你以为我没想到啊,孙教授不肯走,要不然我早就一脚油门,给他们带回汉城了。我现在就担心教授的身子骨,只敢顺着他来,万一生气起来反应更严重了,那更完蛋。”
“你放心吧,我能搞定。”
她一手提着盒饭,一手提着刚采集好的样本箱,先送去了孙教授那里,见教授还在睡,便没有打扰。
石广延看到她来,立刻神采奕奕。
“颜学姐。”
“你这是好了?”
因为高原的缺氧,石广延的脸这些天一直呈现着微红色,让本就青涩的少年又增添了一分稚嫩感。
“我觉得舒服一点了,要不我明天和你一起出门试试,每天让你一个人忙前忙后,怪不好意思的。”
颜辞大方得置之一笑,将餐食什么递给他。
“这有什么。”
石广延接过,冷不防来了句。
“你每天这么照顾我们,你男朋友知道了,该不乐意了。”
缺氧让这小子的脑袋短路,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被颜辞牢牢逮住。
“不乐意?我照顾我生病的老师,和同行的伙伴,这有什么不对的吗?”
石广延低头讪笑。
“没有。”
颜辞温柔的眼神,像在原谅一个犯错的小孩。
“石广延,他可没那么小气。”
“你呢,早点把身体养好,一拖二的日子,是真的会把人逼疯的。”
颜辞说完离开,石广延望着她的背影,低头自嘲得笑出声。
他隐约能感觉到,颜辞在按下他还未来得及冒出头的情感,让他悬崖勒马,知难而退。
那是一对看似一触即破的眷侣,实际上,坚不可摧。
年轻人的适应能力比中年人强,又两天时间,石广延彻底康复,总算是分掉一点颜辞肩上的重担。
石广延跟着颜辞走,连展现男性魅力的机会都没有,甚至偶尔还要她回头拉上一把。
“颜学姐。”
她听着实在别扭。
“叫我颜辞就行。”
石广延终于愿意大大方方得承认。
“我真的没机会了吗?”
颜辞脚步停下,歪着眼睛瞅他。
“你喜欢我什么?”
石广延想了想。
“得体,大方,自然。”
他想出的这些理由,都是对颜辞的形容,都是在他眼里,颜辞的光辉。
“那你知不知道,其实我是个无赖。”
“我凭借无赖,才拐到的他。”
石广延仔细琢磨,明白了她的意思,她不是一个被动的人,她很有想法,外界的一切因素都不足以动摇。
她有天然屏障,免疫一切单向进攻。
他的单向情感对于她来说,隔靴搔痒,没有一点用。
“石广延,真正相互喜欢的人,是不用追的,凡是能用金钱、物质,或者别的东西打动的,那都是看上了你的某一项条件,而不是你这个人。”
这么一个超级富二代,颜辞由衷担心这傻子将来会被骗。
好在石广延听得进去。
“颜辞,是我来得太晚了吗?”
“不是,是人不对。”
颜辞提着样本箱,潇洒得往前走。
石广延在她的身后喃喃自语。
“我倒是希望,你能看上我的钱呢。”
颜辞有之前在夏尔西里一个多月的经验,现在又有孙教授的指导,就算没有导师手把手现场教,也照样把采样工作完成得很出色。
深夜,她还在整理样本,将拍摄好的照片资料,结合地貌特征做了归纳,再放入一一对应的样本袋内。
终于全部整理完成,她打着哈欠伸懒腰,再一看时间,都已经凌晨一点半。
她看了看与沈平萧互道晚安的聊天记录,打算安心睡觉。
电话忽然响起。
她眼角沉下来,沈平萧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来电话。
“喂?”
“吵醒你了?”
“没有,刚准备睡。”
“怎么搞这么晚。”
“那你呢,这么晚来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沈平萧停顿住,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颜辞……”
又是这样。
颜辞抢先道。
“又要出任务,是吗?”
“嗯。”
“去哪?多久?”
“还不知道。”
互相都能猜得到的问题和回答,他们都不想再多说,静静得听着各自的呼吸声越发冗长。
“等你凯旋。”
她在逼自己用乐观的态度去看待,沈平萧的语气却异常厚重,这让她意识到这一次的任务,恐怕危险性之高前所未有。
“沈平萧,你说话,你说你会回来的。”
他沉默着,半晌后,凝重道。
“颜辞,如果这次我能平安回来,我们结婚。”
颜辞咬着嘴唇,眼眶忍着酸胀。
“不是如果,沈平萧,不准说如果。”
她笑着哭,哭着笑。
“我就当你求婚了,你不能食言。”
沈平萧轻笑。
“好。”
“颜辞,我在你的笔记本里,偷偷放了一封信,希望你永远都不会打开它。”
电话中止于此,颜辞翻身下床,在行囊中翻找那本跟随她走遍山河的笔记本,里面记录着她流失的岁月,和她掩藏在角落里的所有。
她直接将笔记本倒着翻找,果然在后扉页那找到一封薄薄的信,微黄的信壳外什么都没有书写,封口也未用胶水黏合,只是折叠着。
沈平萧是什么时候把这东西放进来的,她不知道。
她想看里面写着些什么,又不想去打开。
因为她太明白了,这不是一封普通的信,这是沈平萧留给她的遗书。
颜辞又把它原封不动得放了回去,合上笔记本,她又感觉少了点什么。
照片,那张拍摄于柯伦邦的照片呢?
纸页哗哗作响,前前后后得翻都没找到,哪怕她把包裹里的所有东西都倒出来,也没找到这张照片。
沈平萧把它拿走了。
他不愿意让颜辞看到那副样子。
笔记本被砸到被褥上,颜辞拿东西撒气,搞得一团糟。
“沈平萧,你凭什么换我的东西!”
她捂着脸蹲下身,屈膝抱紧自己,把脸埋在臂弯中。
一晚上,房间的灯都没有灭过,颜辞无论怎么样都睡不着觉,眼看着天都渐渐泛白,她仍然如鲠在喉得清醒着。
这样的状态什么事都做不好,她想了想,给石广延发了条短讯,告诉他今天她要缺席,理由都懒得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