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都是被你们逼的!”谷燕山转过身子,玩命的敲击窗框,哭诉着:“我在战斗中受过伤……我……有病!”至此,李国香也无话可说,只好抚慰道:“坐吧,老谷,即使你们不是奸夫淫妇,但黎满庚没你说的那种病吧,他跟胡玉音干哥干妹的打着火热,又是为什么?你、胡玉音、黎满庚还有秦书田,在经济上、思想上、政治上难道就没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你们这般人党内党外互相勾结,左右了芙蓉镇的政治经济,是一个社会存在!”“什么?”“实际上就是一个小集团。”“小集团?”谷燕山的声音终于颤抖了。
画面一切,镜头上一把刀摆在了李国香的面前,只见李国香一派从容,而桂桂一脸无助地立在她的面前。王秋赦走上前来,冷笑道:“还想杀工作组?!”桂桂听了,双手开始合十,掩上他扭曲的面部,只留下一双空洞的双眼。
这边胡玉音住在桂桂的亲戚家中,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更不知风声过去没有,加上总有村干部来盘查外户籍,她便索性捡了一日夜里回到了芙蓉镇上。第一站在谷燕山的粮站便吃了个闭门羹,守门人说谷燕山已经被牵连在案关起来了。她又来到黎满庚的家中,谁知黎嫂隔着窗户对她说:“我求求你,你不要来他了,你害了他,害了我们全家,现在上级派他到县里反省学习去了。”胡玉音动容问道:“那我的男人呢?”谁知黎嫂不忍直视她,只是支支吾吾,“你男人……你男人贼大胆,要杀李国香,一个月前就进了坟地去了。”这时,钟鸣又起,直插人心肺。
胥梦也一个寒颤,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只盯着刘晓庆那无法言语的神情。仿佛在说:“正叹他人命不长,哪知自己归来丧!”
日S朦,云Γ远村郊外,乱葬岗上,漫山遍野相似的坟墓和墓碑,胡玉音就这样游弋在当中,自己也好似个无头的丧尸。她哭不出来,吼不出来,最终摔倒在荒冢草没之中。这时一黑影闪现,胡玉音咋呼道:“是人是鬼?”那影子却悠悠道:“有时是人,有时是鬼。”胡玉音辨得是人声,便又问道:“你到底是谁?”那影子道:“是我,秦癫子!”“啊,你滚开,你这个阶级敌人,离我远点!”
至此,胥梦一下子直起身来,激动的连续击掌,“我靠,真是好电影!”
“你听我说,你已经被划为新富农了。”
“我是富农婆……”胡玉音的精神已经有些恍惚,嘴里碎碎嚷嚷,也听不清说什么,反正是埋怨秦书田的一些话,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看着这场坟墓中的人和物全是逆光拍摄的戏,胥梦想起了前几天美术史课上梵高的那句名言,他体会道:梵高啊,你的冒险不是主动选择,是被命运推动的,而每个人所走的路又何尝不是呢!
时间来到1966年,全国文化大革命运动开始,小小的芙蓉镇同样不能避世。各种大字报填满了芙蓉镇上的街道和墙壁,新富农胡玉音、右派分子秦书田、谷燕山、右倾分子黎满庚的名字一一出现。令人意外的是,李国香的大名居然也赫然在列,“头衔”是“假左派”、“破鞋”;王秋赦的名字也上了大字报,称号却为“运动根子”!
画面切换,大雨之中,胡玉音扫着街道,远处一阵阵杂闹声不绝于耳。一群年轻的红卫兵小将揪扯着李国香在芙蓉镇的街道上经过,镇上的居民无不惊慌。这群人来到一处大标语之下,见雨大了便躲到屋檐下避雨。王秋赦也在这群红卫兵小将之中,他和其他人一起用皮带逼着李国香在雨中用脑袋挂上破鞋。同时胡玉音和秦书田两人也被困在远一些的屋檐下。
“右派也想避雨,过来,富农婆也过来,牛鬼蛇神都站一起!”
听王秋赦这么一说,李国香不干了,立刻哭丧着辩解道:“我不能跟五类分子、牛鬼蛇神站一起,我从来就没有……”话没说完就被红卫小将打断了,李国香又激动的掏出一个小本子,诉说自己的“运动成果”,却又被打断,“什么?你说的藏的那些男人用的东西也是运动成果吧!”顿时哄笑一团,每个人都在笑李国香,只有胡玉音和秦书田笑不出来,但她们脸上那微妙的表情还是被胥梦观察到了。李国香无言以对,只是抽泣着脸站回到了牛鬼蛇神的队伍之中,嘴里依然喃喃自语:“我不是左派……”
雨渐渐停了,王秋赦邀请众小将去他家坐坐,随便把李国香分到了富农婆胡玉音一组进行改造,又指派秦书田去召集全镇的五类分子。众红卫兵小将与王秋赦离开了,他们在经过李国香身边之时还不忘指手画脚。在胥梦眼里,一脸老气横秋的王秋赦跟一群介于孩子和成人之间相貌的人走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现在只剩下李国香、秦书田、胡玉音三人。秦书田走到李国香身边,把自己的扫把递到了李国香面前,并同情的说道:“先用着吧,有空再给你换把新的。”李国香缓缓的抬起了低了许久的头,无措的看着秦书田。这时,胥梦已料到后面的情景,他笑道:“呵,老片子还是有些俗套,这下李国香是要被感化了吧,那年代的电影就这样,动不动就煽情,太理想化了!”岂知,李国香哭丧着嫌弃道:“反动右派!”秦书田摇着头,狠狠说:“你,也是人!”说完便和胡玉音走了。
出乎意外,胥梦付之一笑,接着往下看去。
画面一转,屏幕里一直演着秦书田和胡玉音扫着街道。从街头到街尾,从黎明到黑夜,从一个季节到另一个季节,也不知扫了多久,两人的扫把终于扫到了一处,碰撞到了一起。
看到此处,胥梦觉得这次不会再错了,他敏锐地感觉到了剧情的走向,心中臆测:“早听说刘晓庆和姜文是在‘芙蓉镇’里演情侣时擦出火花的,原来是这样走到一起的。”
时间一转,不知何年何月,镇上喜迎从参加“贫下中农参观团”学习归来的“王支书”。王支书穿着一身绿色军装;胸前挂着个红色的小包;肩上斜跨个军色布包;手里拿着本红色的主席语录,在相亲们前拥后簇之下来到镇办公处。他一边享用着丰盛的酒菜,一边与众人大肆分享着这次“取经”的成果和全国的革命形势,号称几辈子都能受用。当王秋赦正展示着这次学回来的舞蹈成果时,一辆吉普车开了过来,李国香从车的后排走出。干部们见了赶紧围上前去与李国香嘘寒问暖。王秋赦一脸惊疑的向黎满庚黎秘书问:“李国香这是怎么了?”黎秘书不屑道:“刚不是要跟你汇报吗,你不听,现在运动形势很快,李国香的问题上级搞清楚了,已进入到了县领导班子,县革委会常委,还是……”“还是什么?”“红色革委会主任,和以前一样,到芙蓉镇来蹲点,抓,抓革命。”王秋赦全程面色如土。
画面转换,胡玉音独自坐在昏暗破败的屋内,脑中丈夫的身影浮现,从桂桂第一次登门相亲到两人相恋相知,再到结婚的一幕幕甜蜜往事联想开来。明亮、艳丽、欢快的场景时不时与胡玉音的现状环境切换、对仗,胡玉音那落寞、寂寥、绝望的神情令人唏嘘。果然,当秦书田来到她家,在一片漆黑的屋子里呼喊她的名字时,无人答应。秦书田点燃煤油灯,见到的是病倒在床的胡玉音。
与此同时,谷燕山正在黎满庚家喝酒,酒过三巡,两人已喝的七七八八,开始把心里话往外掏。
“芙蓉镇,如今只有一个年轻的寡妇最苦,你看不出啊?”
“我和她划清界线了。”
“哦,是。”
“我太傻。”
“你不傻!我酒没喝多,我记得,胡玉音的钱是你交给的工作组。”啪!谷燕山一拍桌子,接着吼道:“落井下石,你,你昧良心!”
“你别提胡玉音三个字!”
谷燕山又拍桌道:“我要提,如今,有的人要吃人肉!”
黎满庚一听,也激动的拍案而起,“我没办法,他们逼了我两天两夜,又是在党组织面前。”说到这,黎满庚一下子扑倒在谷燕山的面前泣声道:“要开除我,我要跟着党,我有老婆,我有孩子,你死我活,你死我活呀……”黎满庚已面如死灰,“其实,提到玉妹子,我的心就疼,她成了富农婆,做不得人,造孽啊!”黎嫂一直站在屋内听着两人说话,此时也已泣不成声。
“老谷啊,胡玉音三个字,不要提了,不要提了,来,喝!”黎满庚把大杯满酒又一饮而尽。
“你的心还没有全黑,还有点良心,喝!”谷燕山拿起酒坛子随了,可是发现坛子里的酒已经见底,“哟,完了!”
戏外胥梦也热血起来:“这也许就是酒的力量,它可以使得一群很憋屈的人把平时的不快给卸下,也可以撕开伪装。谁没有苦闷,谁没有秘密,醉了,自然就都没了!”
这头,秦书田已经搞了碗不知是啥玩意的液体,要往胡玉音嘴里送,而迷糊中的胡玉音却执意不受,只要秦书田不要理她,让她自生自灭,死掉才好。秦书田相劝道:“别,别这么说,在这个时候,只有咱们自己看重自己了。”等胡玉音不再吭声,秦书田为她理被、添火、烧炭一阵忙活。秦书田的关心和紧张,胡玉音一点不落的收在了眼里。
老谷出了黎满庚的家,大雪纷飞中,他在漆黑的街道中走着,嘴里还在嘀嘀咕咕地念,“完了,完了……”老谷就在一曲悲情的背景音乐中颠颠倒倒,如痴如狂,“完了,完了……没完!”最后两字,响彻了雪夜。
完了――完了――完了――没完――没完――没完!
老谷的呼喊声在芙蓉镇的街道上激荡,也进了胡玉音的家,已睡着的胡玉音一下子坐了起来,惊魂失色。秦书田安慰道:“是老谷,是谷啊!”胡玉音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时已至深夜,许多住户都被吵醒,纷纷点了灯。老谷见这些灯忽明忽暗,犹如敌人那交叉的火力点。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老谷撇开外套,捡起一颗手雷就往敌人丢去,他又端起冲锋枪疯狂扫射起来,一个个碉堡火力被消灭了,又有更多的火力点燃了起来。
“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机枪扫射声、手雷声、呐喊声混成一片。
“啊!”突然一颗子弹打中了老谷的阴部,他捂住,一脸痛苦。当他倒下后,一切又回归了平静。
秦书田也要离开了胡玉音的家,走之前他交待道:“睡吧,明天就别起来了,街我一个人扫,你好好休息,吃的东西等我给你拿来,睡吧,我走了。”秦书田说话之时,胡玉音一直躲在被子里偷偷的看着他。
第二天,秦书田独自扫着雪,他扫起地来看不出有一点倦意,更犹如舞姿。此时的胡玉音听着外面的扫地声,眼眶已湿透了。
第八十九章 穿越时空的感动3
一夜,李国香的“香闺”里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王秋赦战战兢兢地坐在李国香那酒肉齐备的饭桌前汇报着自己的思想工作。
“你太客气了,我怎么敢听你的思想汇报,嗯?我已经被打倒过一回了。”
“李主任,我,我文化浅,水平低,就知道喊口号,那都是跟他们学的。”
“我主张言者无罪。”
“我不是人!”
“不要那么不自重!”
“我是真的不是人,还不是你拉着我,我才入了党,当了支书,过上了翻身的好日子,我没脸,我天天都在吃后悔药。”
“你到记性好,我都忘记了,过去都过去了,我不在乎你吃不吃什么后悔药。”李国香又是一杯红酒下肚,脸色更红了。
“李主任,我知道你心最软,肯饶人。”
“咦,我怎么看你今天怎么穿得不一样啊。”
“我这是穿的来汇报的,李主任,现在有新动向,谷燕山昨天咋大街上骂大街。”听王秋赦这么一说,李国香立刻放下了正在啃食的鸡腿,她一边听汇报一边把鸡腿送到了王秋赦的手里。王秋赦接过鸡腿,甜蜜地接着说:“他骂你是杂种,还借你攻击运动!”李国香站了起来,倒了杯水,突然转身对王秋赦道:“老王,我们要防止谷燕山他们搞复辟,重新在镇上掌权。”王秋赦一面点头一面吃鸡。李国香称赞王秋赦一番后,两人又大干一杯。酒性窜身,李国香坐在沙发上,她满面红光,笑带桃花,抬起一只胳膊搁在了自己的头下,并让王秋赦坐在自己身旁,她摸了摸自己油滑的嘴唇说道:“老王,如果你能在这次运动当中经得起考验的话,我准备让你当一个脱产干部。”听到李国香这席心里话,王秋赦激动地握住了李国香的手,满目愧疚道:“李主任,我,我对不起你!”李国香似乎想起了什么,她痴痴地站了起来。“噗通”一下,王秋赦双腿跪地竭声道:“李主任,我对不起你!”李国香一咬牙,一巴掌抽了上去。王秋赦抓起李国香的手就往自己脸上招呼,一边哭诉说:“从今往后我就是你死心塌地的一条!”王秋赦跪在地上,搂着李国香的腰不断的哭泣。李国香的脸上两条泪痕未干,之前极其复杂的神色却已经转为平静,虚搭在王秋赦后脑的那只颤抖的手也已握实,她柔声好像说:“脖子没有洗!”
当夜,王秋赦从李国香家二楼的后窗上缓缓跳下,恰巧被正在扫街的秦书田和胡玉音撞到,他们俩躲在墙角把这一幕收在了眼中。第二天,相同的场景又出现了,只不过当王秋赦再跳到地面时踩到了一堆牛粪上,摔了个大马趴。秦书田和胡玉音赶紧跑开,拿起扫把继续扫起了地,还没扫两下,胡玉音忍俊不禁,秦书田忙阻止她,自己却笑个没完。
这日,胡玉音又操起了老本行,磨米、煮米、剁葱花、剁蒜蓉,她神采奕奕地准备着一切。几声敲门声响后,她放下手中的活来到门前,略思考了片刻打开了半个门子,见是秦书田,便把他请进来带到了锅边。见到胡玉音那自然流露的笑容,秦书田打开锅盖,果然没有猜错。饭桌上,胡玉音还如当年一样利索的为碗中的米豆腐配上了葱花、酱油、蒜蓉、调料,又一手递给了秦书田,说:“吃吧!”当米豆腐摆在秦书田的面前时,秦书田问:“你的病都好了?”“嗯!”“那我待会就走。”“不……吃吧。”胡玉音笑了笑,自己的手不拿筷子,而是拖着下巴静静地看着秦书田大口大口的吞咽。
“物相似,人不同。”这或许就是胡玉音、秦书田、胥梦三人在此刻共同的想法。
刘晓庆后来凭借这部戏获得“第七届中国电影金鸡奖在最佳女主角”、“第11届大众电影百花奖最佳女主角”和“第二届中国电影表演艺术学会金凤凰奖表演学会奖”是实至名归的。
无言――才是考验角色的最佳戏码。胡玉音看着秦书田――这个与自己相同命运的男人;这个与自己最困难的时候相依为命的坚强男人;这个与自己有着相同愿景的乐观男人;这个与自己心意相投的善良才子。她的真情流露在她的脸上和眼里。
歌曲是委婉的,两人是暧昧的。秦书田终于伸出了手掌紧握住了胡玉音的手,胡玉音不置可否,轻轻的婉拒,她想逃避,被秦书田一把抓住,但还是挣脱而去。胡玉音进了屋子,坐在床上,拿起木观音,满含泪花。这时,秦书田走进屋子紧紧抱住了胡玉音,情绪复杂的胡玉音终于靠在了秦书田的肩头,她终于放下了,撒开了手中的木观音。之后两人一同来到了桂桂的坟前。
两人在无人的街道上扫着地。秦书田小声说道:“其实啊,我觉得扫街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关键要看你怎么扫,诶,我扫给你看。”说着他跳着舞扫起地来,“一二三;二二三;三二三;四二三。”胡玉音在他的半推半搡之下也跟着跳了起来,“五二三;六二三。很好,七二三;八二三。对,很聪明。”突然,秦书田停了下来,却继续说道:“别停,扫啊!”他看着胡玉音的“舞姿”渐渐的痴了。胡玉音见他这样也是纳闷,只见秦书田一招手要她过去。当她来到墙后时,秦书田拥起她,一口吻了下去,文艺分子的激情与浪漫表露无遗。这边,胥梦早没了动静,只凝重的盯着画面,双目里光影闪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