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转动,暑来寒往,季节变幻,秦书田和胡玉音依然扫街、跳舞,风雨无阻,一时幸福快乐。
扫帚、撮箕、暖炉。简床上,胡玉音坐在秦书田的怀里翻看着过去的老照片。
“这个是我4岁的时候。”“12岁。”“19岁。”当看到秦书田一张光腚子小屁孩的照片时,胡玉音“噗呲”一下笑的前仰后翻。秦书田笑着打开一张报纸介绍道:“这就是‘喜歌堂’获奖时的照片,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拍过照片了。”胡玉音见秦书田感伤,用手抚摸了摸他的脸颊,秦书田还予个微笑,指着照片接着介绍道:“这个是我的妈妈,也就是你的婆婆。这个是我的爸爸,该叫他公公了吧!”说完秦书田在胡玉音额头一个温吻,胡玉音只是红着脸甜蜜的笑着。
时间推移,一日清晨,两人扫着大街,胡玉音突然跑到一旁呕吐,秦书田忙来询问,当胡玉音告诉他已经有了孩子时,秦书田欣喜地像一个孩童般在地上打了滚,当他翻累了后,他端坐在地上郑重的说道:“玉音,我们结婚吧!”而胡玉音担心道:“我们是什么人,人家会不会准?”秦书田一下子跳了起来:“我们也不是犯了不能结婚的罪。再说,哪个文件上规定五类分子不能结婚了!”胡玉音刚想说点什么,只听“吱叽”一声,胡玉音忙道:“有人来了,快!”两人迅速分开,坐在了街道两端,等挑粪的人走掉后,秦书田又来到胡玉音的身边,两人紧紧握住双手,却再也说不出话,担心之情溢于言表。
画面一转,秦书田执笔写下认罪书。秦书田摸着胡玉音肚子里跳动的生命,与同样在感受新生命的胡玉音相视一笑。
堂下,秦书田低着腰观察着正在看认罪书的王秋赦。
“什么!你要跟富农婆胡玉音登记结婚?”
“是是,王支书,是这么回事。”
“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是这样回事,上级不是派我们一起扫大街吗。我是一个光棍,她是个单身,这天长地久的还不能没有点正当要求。”
“上手几次了?”
“不不不,上级不批准我们不敢,我们是正当恋爱。”
“正当恋爱?你们是专政对象,五类分子,没结婚这回事!”王秋赦一摆手,走进了里屋。秦书田跟上辩解说:“王,王书记,我们黑,我们坏,可我们总算是人吧。就算是公鸡和母鸡,公猪和母猪,公狗和母狗也也也不能不让他们婚配吧。”
“呵呵呵,秦癫子秦癫子,别说的那么难听,坦白从宽嘛。今天我就宽待宽待你,我们先研究一下,再交到公社审批,什么时候批就不好说了。”
秦书田听了,连忙感谢道:“王书记,还请领导多多费心多多费心,我们的事权杖你老人家一句话。”秦书田又激动道:“说实在的,我们已经……有了。”
“有了?”
“是,有了那回事。”
“什么,当阶级敌人,你还偷鸡摸狗,滚回去,明天我叫人写副白对联,你自己贴到门上去!”
几天后,秦书田亲手把“上联:一对黑夫妻;下联:两个狗男女;横批:鬼窝”的白色对联贴在了自家门上。围观的人都不可思议,议论纷纷。秦书田自己却异常高兴,他小心的把每一个褶皱掸平,把每一个边角拉直。而屋里的胡玉音却在暗自落泪。秦书田进屋见了忙笑问道:“诶,这么了,别哭啊!”胡玉音却哭泣不止。“好事,还哭!”胡玉音不解地望着他,他解释道:“有时上级的意图你得深刻充分的去体会,人家不是说是黑夫妻吗,不管黑夫妻白夫妻,总归是夫妻,人家这副对联就是告诉大家,我们是夫妻。”胡玉音一听,立刻破涕为笑。
画面转动,秦书田和胡玉音一天忙乎,为晚间的婚礼做好了准备。
夜里,两人新娘新郎行头穿起,花烛点上,喜字贴好,再摆上一满桌及其丰盛的婚宴。天为父,地为母,相互交杯,将结百年好合。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莫名的敲门声。
咚咚咚!咚咚咚!
两人轻轻放下杯子,久久未动。
终于,秦书田要去开门,胡玉音一把拦住,苦苦摇头,秦书田的抓住她的手说道:“没事,我去开门,也许不是……”胡玉音不允,秦书田安慰一阵,走向了大门。
秦书缓缓来到门前,隔着门疑声问道:“谁?”
“开门吧!”
“老谷?”
门开了,谷燕山回头转身一扫,进去了。
两人来到厅堂,胡玉音见是老谷,喜出望外,立刻请老谷入座。
老谷也不客气,笑着说:“这结婚,没保媒的不能算数把?啊!我看你们上上下下,忙乎一天了,一会买酒,一会买鱼。我就想,这杯喜酒我是要来喝的。”
此时,戏内一片喜庆,戏外却有人已泣不成声。也不知胥梦想到了什么、感受到了什么,他竟掩面嚎啕大哭起来。他泗涕横流,犹如决堤;他声泪俱下,犹如鬼泣。嘴里好像还在嘟囔着什么,好像是说:为什么……人家这么苦……
也许在这个时候任何人见到他,都会觉得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太不像一个男子汉了,完全是一个活脱脱的小女孩子嘛,可是谁又没有软弱的一面呢?就原谅他吧,毕竟我们至今所见到的胥梦,还算是坚强的,要知道,他刚刚经历过在他这个年纪里最令人难以承受的打击呀!愤怒、怨恨、沮丧、悲伤、绝望、忧郁,这一系列负面情绪憋的太久总是要发泄的,不然人终究会扛不住。
幸好在这个时候,这部与这个年代相隔甚远的老电影触发了藏在他心中憋了太久的委屈,并且,他还一面为电影中这对多苦多难的恋人的美好结合而感到开心,也正是这种极端的悲喜交触才使得他的情绪彻底地迸发了……
直至老谷离开,他才咬了咬牙,渐渐的平复了情绪。吸了口气后,顿觉胸畅快无比,就像心中长期的堵塞被打通一般。他更鼓起了勇气,对生活开始有了从新的认识,只是老谷他们是怎么喝喜酒的,说了些什么,这些剧情他都一点不记得了,但这并不妨碍他接着往下看。
胡玉音和秦书田结婚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李国香的耳朵里,李国香勃然大怒:“无法无天,蔑视无产阶级专政!”接着在王秋赦的带领下,民兵把胡秦书田给绑了。
这日,大雨之中,雷声轰轰,谷场两边挂满了标语。空地下、房檐下、亭廊下坐满了居民;台上站着被绳索捆绑的秦书田和挺着微圆肚子的胡玉音;楼檐下坐着穿着雨衣的李国香和王秋赦。一个穿着军装的人高喊着:“我代表县公检法、军事管制委员会宣布,判处右派现行反革命分子秦书田,有期徒刑十年。判处反动富农分子胡玉音有期徒刑三年,因身怀有孕,监外执行,交芙蓉镇革命群众监督劳动,以观后效。”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已经取得了伟大的胜利,搞得阶级敌人惶惶不可终日,他们势必要跳出来捣乱、破坏……”
那边台上的大喇叭还在宣传,这边群众低着头含着泪;谷燕山鼓着气;黎满庚发着呆。胡玉音和秦书田两人在雨中四目相对,含情脉脉。胡玉音伸出一只手去抚摸秦书田的脸颊,秦书田却笑道:“活下去,像牲口一样活下去。”这句话久久萦绕在整个银屏之中,也荡漾在胥梦的心头。
扫街、清沟、担垃圾,胡玉音挺着肚子照样脏活累活的干,很快十个月过去,胡玉音终于临产,可是临盘途中遇到难产,老谷急忙拦下一辆军车把她送到县里的医院,胡玉音才度过危险期顺利生下一个男婴。
时间来到1979年,文化大革命已结束三年,很多人都得到了平反,也包括了胡玉音一家。最后秦书田回到家中,见到了与自己同样白了鬓发的胡玉音。当他见到儿子时更是喜极而泣,一家人紧紧的相拥在一起。
电影终于结束了,胥梦的心情却难以平静,他体会到真正好的艺术作品是能穿越时空;跨过年代的鸿沟;令不同时代的人产生共鸣的。他把秦书田和胡玉音坚守到幸福的那一刻的画面重想了一遍,又想到自己生活在这么好的时代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之后又有感而发,放下理智,任由思绪放纵了一回。
第九十章 精神与物质
胥梦一回校便听到很多人叫嚷着要在放假前搞一场化装舞会,他心想:“这一定是那些住校的女生闲得没事想出来的主意。不过化装舞会这种东西,真亏她们想得到,到时看我的吧,是来个惊悚的呢,还是来个帅气的,或者搞怪的?反正一定要来个创意十足的!”拿好主意,他便开始琢磨起装扮来。可是愿不由人,谁知隔壁班的邱晓刚居然也在同一天过生日,并和柯志军一起来邀请了他参加,他不愿扫了别人的兴致,便答应了。
当晚,等班上布置一新后,胥梦离开了教室。下楼梯时,他还心念着自己的扮相。刚下了半层一阵欢快的脚步往上来,是几个女生,与他碰了个正着。
“诶,你怎么没化妆?”李琳琴问。
毛晓也说:“是啊,马上就要开始了。”
胥梦笑了笑,“我不参加,还化什么妆。”
“不参加?”
“呵,你们这妆有点意思。”胥梦见她们三个都戴了顶纸糊的魔术帽,帽子上画着各种图案,手上各拿了个木杖,脸上或左或右的颧骨处画了一撇彩虹,嘴唇上抹了暗紫色的口红,眼部应该还打了些眼影,衣服就没甚特色了,只有双纸做的羽翼还算新奇。
夏芳得意地笑,“还不错是吧,我设计的!”
“是在模仿女巫吗?”胥梦故作疑问,手上转了转她的帽子。
夏芳立马辩解道:“哪啊,是小魔女好吧!”
“就是,瞧被你说的,好好的小魔女被你一说变成了女巫。”毛晓同样自信,但李琳琴显然有些动摇了,她向自己的“战友们”试问道:“我们不会真的像女巫吧?”
“还行吧,应该不会,反正女巫和小魔女的扮相也差不多,关键看谁穿嘛。”胥梦听夏芳解释完,也笑道:“就是,别担心,我只是随口一说,你们哪会是女巫呢,女巫和小魔女的差距绝对不是一天二天的事。其实很好分,女巫是老女人,小魔女是小女人,你们还是小女人,所以当然是小魔女了,不过小魔女老了后就成了巫婆了。”
李琳琴笑道:“这什么歪理呀!胥梦,你们两个啊,真是,死的都要说成活的。”
“诶,人家这叫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冤家路窄,如果辩论大战一百回合,鹿会死在谁手呢?”毛晓这么一说众人都笑了,特别是夏芳,竟难得的没有辩解。
“呵呵,你口才最好,一下蹦出这么多好词,我可抵挡不住了!好,你们赶紧上去,我有事得走了。”胥梦边说着脚下也不停,人已经下楼去了。
来到一楼的拐角处时,他又撞见了一个女生,是付蓉。两人见面一笑,寒暄了几句各自离开了。
走在去与邱晓刚、柯志军等人汇合的路上,胥梦还想着刚才和付蓉照面的情形。他的内心无疑是起了些波澜,这种波澜就起于他见到付蓉扮相的那一刻。付蓉的装扮大致没问题,还算普通,唯一一点是她的上衣非常的短,短的都露出了肚脐。见到这一点时,胥梦的第一反应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含着笑,举起手指在空中对着她上下扮装比划了一圈,意思好像是说:真想不到啊!付蓉当然知道他的意思,她笑着没解释什么,只是脸蛋红了。
从楼上到楼下的短短几分钟里,从心有不甘地离开,到碰见李琳琴几人,再到遇着付蓉,是什么原因让他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呢,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但他马上就意识到:付蓉露了半段腰,关他什么事呢?就算是这样,又有什么关系呢?这本来就是场化妆舞会,各种奇怪的扮相不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吗?这么一想,他的心情倒是一下好了许多。就是,人家想干什么、做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呢,别说付蓉跟你没半分钱关系,就说当初自己和夏芳,本以为关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后来不也都说散就散了吗!至此,他的心情又恢复了平静。
化妆舞会过后的第一天,钟凌云就开始给众人做动员大会,为最后一个学期的事宜做安排。
“你们还有一个学期了啊,这个学期任务还是比较多的,写生考察、准备毕业展和实习的事情就够多了,这还不包括本学期的教学任务,所以这个学期你们都别想偷懒。”
丁超提问:“钟老师,我们这次的写生考察什么时候去啊,大概是几月?”
“就知道记挂玩,说到玩你比谁都来劲!”
“不光是我,大家都这么想的啊,我只是表达了大家的心声,不信你问问。”丁超就像受了委屈一样,嘴里絮絮叨叨地解释。
“大概十月中下旬吧。”
听到钟凌云的话,教室里炸开了锅,人人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而钟凌云只是含着笑,并没有制止。
梅倩又问道:“钟老师,这次是谁带队啊,应该是你带我们了吧!”
“不是我,还是张老师带你们去。”钟凌云刚说,就听见丁超故作娇羞道:“呀,好希望好希望你能带我们去一次!”
张进平戏骂说:“钟老师还有正事要办,哪有时间,你别净说傻话好吧。”
“哦,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钟老师要准备生宝宝的!”丁超此话一出,班上的气氛更热烈了。
“你没脑子吗?”
“你才没脑子,死高光,骂我做什么!”
“会不会说话。”
“要说也是你先说的,你自己说钟老师有正事要办,生宝宝本来就是件正事!”
“好了好了,你们胡说什么,没个正形了。”钟凌云任他们撒野了一阵,并不生气。她继续说:“还有你们实习的事,最好提前联系好单位。”
有人跟着问:“钟老师,如果自己联系不到怎么办呢?”
“这个嘛,学校里还没有开会说,但我估计问题不大,就算你们自己找不到实习单位,学校也会统一安排的。”
“我们学的这个专业不好找单位啊,没人要。”
“胡说八道!”
“真的老师,他们上一届的很多都没找到工作单位。”
“你们都是有国家编制的,怎么会找不到工作单位。”
“找不到好的,要不就是统一分到下面的乡镇上。”
“现在文科生太多了,烂大街了,根本没人要。”
“这个倒是,所以我早跟你们说过,主要是看自己的能力,有能力哪都会要,没能力,名牌大学毕业将来也没用。”
这时,更多的人参加进了讨论,看来这个话题实在令人关注。
李京泉述苦说:“钟老师,我们从高中来的有时都觉得后悔了,找工作时,文艺生真的很难找到合适的工作。”
“是啊,当时我本来是学理科的,没继续读,后悔死了!”
“什么叫你们,我们不是一样!”
“哎呀,那怎么办!”
之前还不以为然的钟凌云听到众人的话越来越离谱,已然从正常的讨论变成了一边倒的悲观情绪大传播,她立刻果断打住,示意大家听她说,“好了,我其实听出了你们的意思。这事是这样的,我刚才也说了,人是什么起点并不重要,人的一生很长,并不是一个出发点就能决定一生的,关键的还是靠自己不懈的去努力、学习,将来在终点上的成绩才是结果。其实我作为一个学文、学艺术的过来人,当时我们也有这种体会,国家和学校都比较重视理科,以前还有一句话叫:‘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不光是你们,我们当时读书时也有过这种感觉,就是搞艺术的工作不好找,真要搞得好只有拔尖才行。但是你们也不要气馁,要自己看得起自己,这种现象也不是一成不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