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杳召来白芨,同她说了一些话,白芨便作揖带着幼白先离府了。
不多时,又来了一个婢女,对着温杳一拜,轻声道:“女公子,谢丞相在府邸外候您。”
“知道了。”
已经是六月底,天气有些许地热了。
温杳拿起一把兔儿团扇,朝门外走去。
府邸外,谢珩与白泽立在门口。
“阿珩可曾吃过药啦?”
奶呼呼的声音从门内传来,让两个少年齐齐抬头。
屋中小姑娘一袭绛红群裳,梳着漂亮的发髻,手握团扇朝他盈盈走来。
丹凤眸弯弯,眼里的星星点点在凑近时,赫然倒映出了谢珩的身影。
温杳素喜红衣,看她穿过多次红衣的谢珩,见到小姑娘今日的打扮时,仍旧加快了心跳。
敛起眼中惊艳,谢珩莞尔:“回了府邸便吃了。”
“我今日可好看?”温杳在谢珩面前转了一圈。
“十一是全长安最好看的小女娘。”
爱臭美的小姑娘听到这话,忍不住红了耳朵。
虽然但是,阿珩怎么净说实话呀。
“走吧,今日的西市有很好好吃的小食,还有外邦人表演杂耍。”
谢珩牵起温杳的手,带着她徒步走向长安西市。
白泽和几个换了便衣的黑甲卫默默跟在身后。
……
今日庙会,长安西市与东市都热闹的不得了。
顾渊领着小崇侯和一众西凉使臣们在东市逛了一圈。
“素闻长安乃天下第一大城,今日一见,果非浪得虚名。”晏宵眼里盛满惊艳,“东市如此,不知西市可也如此?”
“那是自然。不过东市多侍奉朝廷官员,而西市更多的是为百姓而开。小崇侯要去看看么?”顾渊问。
“如此,那便劳烦上官了。”晏宵作揖。
顾渊遂带人往西市而去。
……
温杳与谢珩在西市里穿行,恰逢百姓佩戴面具出行,图个缘分,跟个潮流。
各式各样的面具一下子把小姑娘的目光吸引了过去,她拉着谢珩走到一处摊子前,拿了一张狐狸面具带在谢珩脸上——
“阿珩带这个。”
“好。”谢珩莞尔,任由小姑娘将绳子系上。
温杳又挑了挑,相中一张狸奴面具。
这让她想起了那只养在府邸的小狸奴。
拿起这张面具,温杳看向卖面具的老人,笑吟吟问道:“老人家,这两张面具怎么卖?”
“能得郡主赏光,小摊蓬荜生辉。这两张面具赠给郡主,祝郡主与小丞相恩爱不凝,百年好合。”老人已经认出温杳的脸,亦笑着朝他二人行礼。
温杳是长安公认的,乃至大周公认的美人儿。
她的画像传遍长安,长安里的百姓自然多认得这位长宁郡主。
而跟在温杳身边的少年郎,更是家喻户晓的小丞相,众人不认得就怪啦。
老人的一席话让温杳红了耳朵,她从腰间取出一块碎银子放在摊子上:“做生意的,哪有白送人的呀。老人家您收着,莫找钱了。”
第74章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老人推脱不了,只得收下。
目送两人携手远去的背影,老人轻声一叹。
这一对璧人,连背影看着都是那么般配。
温杳和谢珩逛了一阵,买了一堆好吃的小食与新奇的小玩意儿。
小姑娘怎么也没想到,能在西市碰到顾渊。
准确来说,是顾渊身边的西凉使团。
顾渊一眼认出戴了面具的谢珩,上前朝他行礼。
两边互相行了叉手礼。
“这位是谢丞相的话,这位便是长宁郡主了?”晏宵看向谢珩身侧的温杳,眼里露出一抹好奇。
谢珩往前站了站,挡住晏宵看向温杳的视线,面具下的脸染上一分冷意:“正是在下未婚新妇。”
不知是不是错觉,温杳依稀听到谢珩把那四个字微微加重了一些。
“那个,这边有诸多外邦美食,小崇侯这边移步。”顾渊注意到谢珩眼底的不悦,十分知趣地插话。
晏宵收回目光,微微一笑:“好。”
等到一行人离开,温杳才从谢珩身后探出脑袋:“那便是西凉来的小崇侯啊。”
谢珩侧头,弹了弹温杳的面具:“怎么,十一还要和他走么。”
闻到谢珩散出来的酸味,小姑娘咧嘴,将面具朝上掀了一点,踮起足尖吻上谢珩唇畔部分的面具。
“我只和阿珩走哦。”小姑娘又戴上面具,眉眼弯弯地望着他。
谢珩心头的一丝味儿瞬间烟消云散,他揉了揉温杳的脑袋:“走,我带你去看茶百戏。”
西市有一家百年老茶馆,专门制作茶百戏。
这茶百戏火出了大周,传到了外邦,被他们奉为贡茶。
而制作的手法却已经鲜为人知,外邦人想要喝贡茶,还得来大周,找专门制作茶百戏的老师傅。
温杳点了一盏鸳鸯戏水,看着那茶面上活灵活现的鸳鸯惊奇之余,都舍不得下嘴了。
一壶茶用罢,谢珩又带着温杳去看了旁边小弄堂的皮影戏。
这里演的是大闹天宫。
皮影戏摊子前坐着一堆小娃娃,温杳站在他们身后,看皮影戏看的不亦乐乎。
温杳是十分喜欢皮影戏的。
而上一次看皮影戏,还是前世阿珩在的时候。
后来阿珩不在了,她便再不曾看过皮影戏。
如今再看,温杳仍觉得十分喜欢。
当然了,主要是心上人在。
念及此,温杳侧头看向谢珩。
谢珩也侧头,垂眸望着小姑娘,须臾后神兽抚了抚她的头:“这么久没看皮影戏了,今日看个够可好呀。”
“好呀。”温杳点点头。
谢珩给老板出了银子,让他加了一场白娘子的戏。
温杳吃着糖糕,喝着果子饮,看的不亦乐乎。
直到城内烟花四起,高楼古钟敲响,小姑娘这才惊觉已经到了戌时。
恰逢此时白娘子一曲落幕,谢珩便带着温杳去了西市那边的护城河放花灯,看烟火。
两人回来时,路过一个卖灯笼的摊子。
老板说,今日是庙会,又将秋收。
为给自己的家里图喜庆与吉利,只要来买灯笼的人背上一片诗文,便任她选走一盏灯笼。
温杳相中那盏小巧玲珑的兔儿灯,举着糖糕笑吟吟上前,张口捻来:“那我便来一段蒹葭吧。”
待老板点头,小姑娘娓娓道——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一字不差地背完,小姑娘顺利拿到了那盏兔儿灯。
她举着兔儿灯在谢珩面前摇晃,咧嘴笑着问:“阿珩阿珩,好看不好看?”
“好看。”谢珩莞尔。
二人又去看了外邦人的杂耍,直到又有钟声敲响。
“已经亥时了,该归府了。”谢珩抚了抚温杳的头。
烟火又响起,温杳望着璀璨烟火下的谢珩,心头微微一动。
她摘了面具,似方才一般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畔。
谢珩怔了怔,等小姑娘缩回去后摘下面具,一手搂住她的腰肢,而后俯身吻上去。
白泽默默扭头,给旁边几人使了个眼色。
众人会意,纷纷避嫌。
温杳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火炉子里,浑身热得慌,闷得慌。
在她快要喘不过气时,谢珩终于松开了。
他垂眸望着小姑娘,小姑娘的丹凤眼里带着一层水雾,我见犹怜。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谢珩的声音喑哑低沉,念出方才温杳背诵的蒹葭,竟别有一番韵味。
温杳听得一颤儿,望着面前人眼尾的一抹红,心跳砰砰快。
阿珩的桃花眼,好诱人,好想欺负他。
意识到自己生出了邪恶的念头,小姑娘的脸瞬间一片滚烫。
谢珩伸手,轻轻抚上温杳的眼梢:“十一。”
这一声缱绻,带着温杳从未听过的旖旎。
完了,心里的念头更邪恶了。
谢珩又低头,在小姑娘眉心落下一吻,而后轻声道:“该回家了。”
“好~”
小姑娘跟在谢珩身后,一齐离开。
目送温杳回府,谢珩眼底闪过一分暗芒。
他的定力好像在十一面前,永远都是那么差。
还有两个月,可是他快忍不住了。
哎。
翌日清早,温杳早早起来,想着入宫去找继后的事儿,于是喊道:“幼白。”
不见人回应。
温杳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幼白,为我取些热水来。”
“……”仍不见人回应。
又喊了一声,还没回应后,温杳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幼白昨日没回来。
白芨也没回来。
她们不会出事情了吧。
意识到这一点,小姑娘眼底的睡意一下子三开。
她匆匆洗漱换了一身群裳,出门找到与幼白交好的几个婢女:“昨日幼白可曾回来?”
几个婢女纷纷摇头。
温杳心头一凛,连忙出门去了丞相府。
谢珩适才用了药,与亓清手谈。
“阿珩,阿珩。”
听到小姑娘焦急的声音,谢珩下意识侧头。
温杳坐在谢珩身侧,眼眶有些许地红:“阿珩,昨日白芨和幼白没有回府。今早我问了婢女,都说没有见到她们的人。”
谢珩愣愣,放下棋子抚了抚温杳的头:“十一不急,我让白泽派人去找找。”
遂看向不远处的白泽。
白泽会意,作揖离开。
第75章 你怎这般凶蛮
亓清品了一口茶,温声道:“如此,我便先去研究药方了。”
谢珩与温杳一同起身,向亓清叉手行礼。
“长安附近有宿卫军昼夜巡逻,是大周治安最好的地方。有白芨保护,幼白大抵是不会出事的。”目送亓清离开,谢珩抚了抚温杳的发梢。
温杳点点头,嘴唇仍紧紧抿着。
白泽带人找了一日,没有找到幼白二人,倒是发现了白芨留下来的信号。
黑甲卫成立之初,那一代的靖远侯为他们发明了独特的文字——这种文字用于黑甲卫之间的秘密交流,乃至追踪时留下线索。
不仅是黑甲卫要学,每一代的靖远侯也要学,否则便无法统领黑甲卫。
白泽将白芨留下的信号带了回来,递给谢珩时,面色有些凝重:“她们被绑走了。”
庙会晚上,幼白二人在护城河放花灯。
遇上人潮涌动,幼白被冲散。
白芨意识到情况不对,就去找人。
找到幼白的时候,她已经被一群蒙面人打晕了。
白芨为了保护幼白,自愿被绑,跟着他们离开。
被迷晕前,白芨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说是要给温杳写信,让她去塞北。
听到温杳的名字,白芨用最后的力气在布条上用血写下黑甲卫文,丢在了城外草丛里。
“他们是奔着我来的?”温杳听罢谢珩的翻译,忍不住一怔。
谢珩点点头,眼底闪过一分深色:“他们既然知道绑幼白和白芨来向十一修书,那你身边必定已经被安插了眼线。白泽,将军府的仆从都查一遍底细,越快越好。”
“喏。”白泽作揖后迅速离开。
“他们让我去塞北……为何让我去塞北?”温杳有些不解。
“待查清那些匪徒的底细便知真晓。”谢珩将血书放在桌案上,抚了抚温杳的头,“这段时间,无论收到什么信,都不要一个人离开,一定要告知于我。”
温杳紧紧点头。
她自然是没那么傻的。
回到府邸后,知道此事的温父去了弄玉斋,安慰温杳:“白芨武艺高强,一定能护住幼白,十一莫担心。”
白芨那丫头他是知道的。
谢珩派来保护温杳的时候,他便知道了。
听闻黑甲卫出来的影卫个个武艺高强,他还专门试了试白芨的武功。
白芨的武功,比起温杳有过之而无不及。
温杳点点头,内心却忍不住轻叹。
武艺高强是事实,寡不敌众也是事实。
白芨只有一双手,对面不知多少人,还要护着一个不懂武功的幼白,再高的武功怕也无济于事呀。
……
七月四日,夜。
温杳适才沐浴出来,蓦地察觉房檐上有人。
“谁人在此?”小姑娘丹凤眼眯起,冷冷看向斜对面。
那方房梁上,不知几时站了一个蒙面黑衣人。
黑衣人见温杳发现了自己,眼底闪过一抹慌乱。
很快他又镇定下来,从手中甩出一枚飞镖。
这枚飞镖甩向温杳的那一刹,四旁忽然出现好几道黑影,朝着那黑衣人奔去。
那是谢珩派到温杳身边的影卫。
“留他一命!”温杳侧身躲过飞镖,张口喊了一声。
一行人远去,小姑娘侧头,盯着扎进木柱的飞镖。
飞镖上绑着一张字条。
温杳敛起眉间冷意,取下飞镖上的字条摊开一看——
“欲救幼白与白芨,一月内奔赴塞北玉门关。”
玉门关……
这群人到底要做什么。
温杳眯起眼睛。
不多时,一行人便将那厮抓了回来,五花大绑地送到温杳面前。
小姑娘坐在矮桌前,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那支飞镖。
“这上面的纹样,是柔然人的图腾。你这是替谁办事?为何要我去塞北?幼白与白芨,如今被你等关在何处?”温杳瞥向那厮,忽然一笑,
“哦,忘记了,你被卸掉了下巴,说不得话。”
她握着飞镖起身走过去,捏住那厮下巴,扒开他嘴,将飞镖伸了进去。
下一刻,那厮面色一阵扭曲。
温杳将飞镖拿出来。
飞镖上多了一颗黑漆漆的牙齿。
“淬了毒囊的牙拔了,你自尽不得了。来吧,乖乖回答我的问题。”将下巴给人接上,温杳端起一盏果子饮,依着木柱,好整以暇地望着这人。
这人的面色有些苍白,似乎是没想到温杳会这般从容不迫。
“我死也不会告诉你的。除非你去塞北。在那里,你能知道一切。”他阴恻恻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