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过来看《变形金刚》,这家是 3Dmax。”李延科揽过女朋友的肩,“这是李心悦,我女朋友。这是孟玉蕾和齐星辉。”
四个人寒暄招呼。
李心悦并不比孟玉蕾高出多少,长相甜美,打扮时髦,很有些网络里女团队员的味道。
“身体恢复怎么样了?”李延科问齐星辉。
“没问题了。”
“有什么要帮忙的随时找我。”
“谢谢。”
“客气什么。”
孟玉蕾看着他们,自己仿佛外人一般。她不时偷看那个李心悦,却发现从她身上找不出任何与蒋蔓相似的地方。也许李延科是被伤透了心,所以完全换了个类型的姑娘谈恋爱。
“听说对面有家重庆火锅很不错,要不要一起去?”李延科道。
“不用了。”孟玉蕾忙摆手,“我们刚吃过。”
“那我们就先走了。”
四人如此告别。李延科搂着女友朝商场大门走去,女孩儿踮着脚在李延科耳边说着什么,李延科伸手摸了她的头发,很是宠溺。
待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商场大门外,孟玉蕾摸出了手机。蒋蔓不知道什么时候发来了消息,“我到上海了。我妈说她刚才把围巾落你车上了,你帮她收好。”
孟玉蕾的手指在屏幕上停留许久,回复了“好的”两个字。
年三十天气阴郁,雪欲下不下,像满天空写满委屈。可笑笑却很兴奋,从睁开眼就开始算计自己能挣多少压岁钱,好拿这些钱去买些什么。孟玉蕾喊了半天,才把她摁到书桌前,一边监督她写作业一边复习法语。笑笑终于写完作业,孟玉蕾练了两个小时钢琴,又录了一首钢琴的《春节序曲》。短视频账号还是齐星辉在管理,她这个电子白痴总也学不会视频剪辑。七七八八的杂事儿忙完,孟一蕾收拾了昨天蒋蔓给的一些年货,大包小包往婆婆家赶去。分居期间,齐星辉带着安安住在婆婆那里,孟玉蕾带着笑笑住在家里。除了孩子的事情,两人很少联系,孟玉蕾将视频发过去,也是一个多余的字没有。
看得出,婆婆很用心地在准备年夜饭。小小的厨房,天上地下摆满了食材,她和陆叔叔两个人说笑着忙碌着,孟玉蕾想去帮忙也插不进去。
安安在婆婆这里住得多了,把婆婆小小的客厅也变成了儿童乐园。齐星辉陪他玩儿坦克,可心思却在孟玉蕾的身上。他侧着身子坐着,孟玉蕾每次回头,他都在看她,可是目光对视,他却立刻躲开。他躲避的神情有些高中生的感觉,慌忙,且羞怯。
可是孟玉蕾却很不舒服,这是现如今两个人尴尬的一部分,仿佛随时提醒她齐星辉所犯的错误,可是如果没有这种尴尬,那便是齐星辉对自己的错误堂而皇之,她一定会更难受。
她无比怀念从前在一起的自在与舒服,如果一个人在家人面前都要如此拘束谨慎,那他心里得多痛苦啊!
孟玉蕾有些心软,主动坐到了安安身旁。安安注意到她,丢下玩具奔进孟玉蕾怀里。孟玉蕾摸着他的头发,像逗小宠物一般捧着他亲亲嗅嗅。
“那条视频我已经剪辑好发出去了,你看看。”
孟玉蕾打开手机,点开了齐星辉给她的链接。视频亮度被提高了,还加了特效和春节的祝福语。他如今在视频剪辑上已经很有经验了。
“饿不饿?要不我先给你弄点饭?”齐星辉趴在她耳边问道。他声音压得很低,像孩子说悄悄话。
“我和笑笑吃得晚,不饿。”
“她又去玩儿了?”
“楼下聪聪家里。”
安安不耐烦,从孟玉蕾怀里挣脱出来,喊着“爸爸”伸手去够齐星辉手里的坦克。齐星辉嘴里“呜呜哇哇”着,把坦克在空中翻转了好几圈,递还给儿子。
孟玉蕾想起女儿小时候,他们也是这样并肩坐在一起陪着她玩儿,他们被小东西的一举一动牵引着,心无旁骛地快乐欢笑。孟玉蕾看着儿子,心里无限感慨。
“妈昨天晚上跟我说,想和陆叔叔在一起,问咱们意见。”齐星辉突然压低声音问道。
孟玉蕾突然一愣,接着笑了起来,“好事情嘛,我支持。”
“小点儿声。”齐星辉盯着厨房。
“哦,好。”
“陆叔叔想让妈年后就住到他那边去,这套房子也就不续租了,她问咱们的意思。”
孟玉蕾一时愣住。这套房子不续租,那就意味着齐星辉又要和她共处一室了。就算留学的一吗定下来也得八九月才走,这半年的时间又该怎么办呢?她知道以齐星辉的脑袋肯定想不出这种主意来,可是齐星辉现在来问她,却是故意的。
孟玉蕾懒得绕弯子,直接问道:“妈和陆叔叔的事情怎么样我都支持。但是这套房子不租了你就回去住吧,我把蒋蔓隔壁小区那套房子租下来。”
齐星辉低着头一脸沮丧,“算了,大过年的,不说这个了。”
晚上七点多,齐星辉把孟父接了过来。一大桌子人,围着婆婆和陆叔叔辛苦一天准备的丰盛饭菜,也都和和气气。笑笑收了几个红包,数了一遍又一遍,开心地大呼小叫。安安对红包无动于衷,被笑笑叫说“小呆瓜”。
春节联欢晚会开始,伴着电视声,孟父和陆叔叔喝酒吹牛。和孟父比起来,陆叔叔显得腼腆木讷,任孟父滔滔不绝,他却几次连话都插不进去。孟玉蕾看着两个迥然相异的老头儿,庆幸婆婆能遇上陆叔叔这样的老实人。可是对自己父亲的鄙夷却让她于心不忍。
手机里的祝福短信一声接一声,大学宿舍的微信群也热闹了起来。蒋蔓发来澳洲火热的沙滩,感慨好山好水好无聊;夜岚在群里发了她和未婚夫的合影,说她要教会法国公婆包饺子;孟玉蕾也发了她和笑笑的自拍,祝大家新年快乐。
“阿蕾,你要来法国吗?”夜岚在群里问道。
“你听谁说的?”
夜岚干脆发来了语音:“仇骁教授啊!前几天我们一起聚会,他问我认不认识你。我说我可太认识了,他说起你在申请学校的事情。赵思扬也在呢!咱们的学弟,还说回去见过你。你这人还没来我们小圈子的人你都认识好几个了!”
“我是想过去上学,已经在着手准备了。”孟玉蕾发了文字过去。
“你竟然不第一个告诉我,还让我从仇教授那里知道,太没面子啦!”夜岚在语音里大呼小叫。
“我作证,她才刚下定决心,我也刚知道。”蒋蔓道。
“大学时候就我喊得最大声,说要去留学,结果没走成,不尴不尬的,这次不想重蹈覆辙,想最终确定了再告诉你。”孟玉蕾低头敲着文字。
“你一定要来!我可太希望你能来了!”夜岚道。
“我努力!”
孟玉蕾点着发送,笑笑过来冲进她怀里,“妈妈,压岁钱我能自己留两百吗?”
“你想干嘛?”
“安安不是把你节拍器摔坏了吗?我想给你买个新的。”
孟玉蕾感动不已,“留两百可以,你自己买东西吧,妈妈用手机节拍器也一样。”
“不一样,你说了,你小时候练琴一直用机械节拍器,那是情怀。”
孟玉蕾一把将她抱进怀里,闻着她的头发,已经提前感受到了离愁。明年此时,她不知道还能不能这样将一双儿女抱在怀里?
余光中,齐星辉像木头一样坐在那里,痴痴地看着她们。她是那样熟悉他的目光,甚至连他心里的想法她也能读得出来。
晚会里歌颂着阖家欢乐,她突然感觉难过了。
第54章 如刺在心
年初三,孟玉蕾在家里闲着无聊,也学着别的钢琴博主录制教学视频。等她去法国,愿意跟她上网课的学生不会太多,特别是那些年龄小的初学者,不面对面教很难发现问题也不好纠正。她想再吸引几个线上学生,短视频平台上也能多挣点儿外快。毕竟只要有网络,还是能赚到一些钱。
孟玉蕾正在专心录视频,齐星辉提着东西来了。
“妈说你和笑笑中午没吃饭,让我给你们送过来。”说完,他钻进厨房,“我给你们热一下吧!”
“早上吃得晚,一会儿再说吧!”
齐星辉走出厨房,意兴阑珊的样子。他看了看孟玉蕾,没有说话,去了笑笑房间。孟玉蕾也不大好意思录视频,就随手翻着谱子,乱弹几个和弦。
几分钟后,他走了出来,坐在沙发边缘离钢琴最近的地方。他挠了挠头,道:“爸下午三点走,我送他去车站,你去吗?”
“他去哪儿?”
“他说去温州,说了有个战友在那儿。”
“没听说他当过兵啊。”
“既然想让他走,就别多问了。”
孟玉蕾点点头,心里很不是滋味。父亲终于要走,她松了一口气,却又为这种轻松感到自责。虽然他不是个好父亲,可是这样也显得她不是个好女儿。
“姥爷要走了吗?”笑笑探出脑袋来。
“你又偷听大人说话吗?”孟玉蕾道。
“爸爸出去不关门我就听到了,又不是我要偷听。”笑笑走出来,钻进齐星辉的怀里,搂着他的脖子,道:“能不能不让姥爷走,我还想让她一直在西安陪着我呢!”
最近笑笑总在纠缠这个问题,让孟玉蕾不胜其烦。她懒得再哄,就换了话题问她要不要吃点儿东西。
“我什么都不想吃,我就想和姥爷一起玩儿!”笑笑嚷起来。
孟玉蕾瞪她,她也回瞪过来,却躺进了齐星辉怀里。齐星辉一边哄她,一边偷看孟玉蕾的脸色。
折腾了几分钟,齐星辉把笑笑带走了。孟玉蕾坐在钢琴前,却没有心思再录视频。一时心烦意乱,不知道该干什么好。
下午,孟玉蕾还是一起去了汽车站。天气阴沉,车站熙熙攘攘,可每个人看着都兴致勃勃。父亲拖着他的大黑皮箱,头发抹着油光水滑,身上还是来时那件黑衣服,土里土气,他却浑然不知。
笑笑冲过去抱他,他将笑笑揽进怀里,笑笑就像小猴子一样挂在他身上,他任由她挂着,摸着她的头发,目光里尽是慈爱。
“你还说要带我去迪士尼乐园呢!”笑笑撒娇。
“姥爷出趟差就回来了,到时候带你去。”
“我不信!妈妈说你不是出差,说你是离开。”
“妈妈骗你,姥爷就是出个差,十天半个月就回来了。”
“妈妈没骗你。”孟玉蕾冷冷看向父亲,“她不小了,什么都懂,做不到的事情不要空许诺。”
父亲很尴尬,只是摸着笑笑的脸,却没有再说话。笑笑可怜巴巴地看着姥爷,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你到了给齐星辉发个微信。”孟玉蕾叮嘱道。
父亲点了头,看向齐星辉,“那十万块钱我记着呢,等我手头宽裕了,我先还你们。”
孟玉蕾猛地看向齐星辉,齐星辉低头摸着鼻子躲避她的目光。离愁别绪盘在心头,让孟玉蕾把质问的话也咽了回去。
“蕾蕾挣钱不容易,一节课一节课带出来的,唉,你也是,没想到现在找工作这么难!”父亲唠叨着,又看向笑笑,“爸爸妈妈不容易,笑笑要多听话,好不好?”
笑笑点点头,又问“姥爷那你什么时候再来呀?”
“姥爷最近升级打怪呢!等我过了这一关我一定回来看你,好不好?”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回去的路上,齐星辉开车,笑笑蜷在后座玩儿她的艾莎。孟玉蕾坐在副驾驶盯着窗外。许久,她终于问道,“什么十万?”
齐星辉一直等着,却没准备好答案。
“他连买票的钱都没有。”他囫囵道。
“什么票要十万?”
“也不是。”车停在红灯前,齐星辉急得抓耳挠腮。
春节前他问岳父下一步的打算,岳父说他想在西安找个活儿干,以后还是留在这儿。齐星辉委婉地说他只能帮他到春节后,他没有能力让他一直住酒店。岳父说他会找间城中村的房子来住,条件再差他都不会嫌弃。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留在这儿并不是个好主意。作为父亲,既然以前没有为女儿付出过,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来索取。”
“你这叫什么话?我这哪是索取?我自己有胳膊有腿,我还可以工作。你放心,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既然这样,中国这么大,你哪儿不能去呢?非要让小蕾不舒服。”
岳父愣住了。齐星辉知道他那些话残忍,却是事实。对他来讲,夹在他们父女之间实在微妙,无论如何,轮不到他来赶这个老人。可是孟玉蕾在父亲面前太容易失控,既然向她允诺他来处理这些事情,他便只能来当这个“恶人”。
“我明白了。我原想着蕾蕾会跟我闹脾气,但你是个宽厚的人,一定会能理解我的处境。现在看来我想错了,你们两口子是一条心呀!这样也好,至少说明你们两个感情好,也是好事情。”岳父犹豫了一阵子,又道:“我走是没问题,就是我身上已经干了,买票的钱都没有了。”
“你需要多少,我给你。”
“我有个战友,在温州,他喊我过去帮忙不是一次两次了。但问题是,我还欠着他八万块钱,不把钱还上,我不好意思去啊!”岳父两个食指交成一个叉,“十万吧!八万给他一还,一万块钱算路费,一万块钱总得给人买点儿烟酒带上吧!你说这大过年的。”
“行,十万就十万,我给你。”
话既然说到了那里,齐星辉一来不想追究他的话到底是真是假,二来也不想再跟他讨价还价。从这个数字也能看出岳父的精明,要少了他不甘心,要多了齐星辉也拿不出来,十万块钱正合适,齐星辉挤一挤总能挤出来的。
可事实是,齐星辉的确挤不出来了,找朋友借钱他又开不了这个口,实在没办法,他刷了两张信用卡,硬套了十万现金出来。岳父明确说了他就要现金,因为揣着踏实。
他以为这个事情可以瞒着孟玉蕾,等过完年他上了班再慢慢去还好了。可是好死不死,岳父竟自己说了出来。现在被孟玉蕾问到当面,他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看爸的态度也是不借到钱不肯走,没办法,就给他了。”齐星辉道。
“你哪儿来得钱?”
“手上还有一点儿。”
绿灯亮了,齐星辉换档,继续朝前开去。孟玉蕾因为惯性突然倒向座椅,可她依然死死盯着齐星辉。齐星辉只顾看着前面,余光都不敢看她。她没有再说话,目光在齐星辉脸上停留了会儿,抱紧双臂靠向座椅,脸扭向了窗外。
大年初六,母亲已经开始收拾东西要搬去陆叔叔那里了。齐星辉去帮忙,却总被母亲嫌弃,索性半躺在沙发上盯着安安。
“你给玉蕾说,她要是忙随时把安安和笑笑送陆叔叔那里,陆叔叔也喜欢孩子,让她不要有顾虑。”
“我知道。”
正说着,齐星辉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之前洽谈过的设计公司的叶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