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度团圆——蒋蛮蛮【完结】
时间:2023-06-30 14:39:01

  赵西南被精准揶揄,但却并不信严亮的这番鬼话,他看了看前方的区歌还有区呈琛,又想了下严亮那位叱咤果蔬市场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母亲,继而送上了发自肺腑的提示,“有些事怕不是你不去想就能甩得脱的。”
  *
  一路上,徐宁、赵东方、区呈琛都是疯玩状态,相其言虽然很嫌弃他们时不时发出的略显刺耳的嬉闹声,可另一面她又有些欣慰,抱怨里带着宠溺,“这还算有点小孩样。”
  这样热闹的喧闹一直持续到进入熊猫基地,他们这行人非常巧的赶上了熊猫在进食,熊猫难得在他们面前展现了相对活泼的一面,他们则变得慵懒起来,坐成一排,非常专注也非常默契地歪着脑袋看滚滚吃竹子。
  这场面很熟悉,相其言想起前段时间他和赵西南去成都熊猫馆逮徐宁他们的场景,内心既觉得好笑又有些复杂,回来不过短短几个月,她和旧的人新的人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勾连,大部分是些麻烦事,可她却好像很沉浸其中……
  徐宁也想起了前段时间的那桩事,突然对相其言说:“我们的秘密基地其一就是熊猫馆。”
  “你这是在为期末考试考不好做铺垫呢?我给你说啊,考好不考好,都给我老老实实的回家,别给我整离家出走那一出,我可没精力去找你。”相其言说完,忽然觉得嘴里很空,也想像熊猫一样嚼些什么。
  “你说的啊,那也是我的家,那我要睡带空调的主卧。”
  “别蹬鼻子上脸。”
  相其言就要去推徐宁的脑袋,却被徐宁灵巧的躲开,而后她用颇为老气横秋的语气说:“哎,生在四川,却不是熊猫,我很抱歉。”
  而后附和的声音此起彼伏,赵东方、赵西南、严亮都点头称我也是。
  相其言被逗笑,徐宁又看了她一眼,心里还有半句话没有讲——但能和你成为一家人也挺不赖的。
  *
  出了熊猫基地,相其言他们又去到了野生动物园,赵西南买了投喂车的车票,可以隔着窗给老虎、狮子喂食。
  下了车后,还有其它许多动物可以互动,徐宁兴致非常好,专门买了胡萝卜去喂羊驼,却被对方直接把胡萝卜抢走,并吐了一脸的口水
  相其言见此状颇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意,只是乐极生悲的是,正在她笑得开心时,后方一只羊驼误把她的长发当青草咀嚼起来,相其言尖叫着几乎要蹦上天,最后还是赵西南赶过来英雄救美,他用手猛推了一下羊驼的脸,然后趁其发懵时拉过相其言要跑,但羊驼很快又反应过来,开始追着两人跑。
  “啊啊啊,草泥马。”
  相其言确实没在骂人,但话说出来却完全不是这样,于是成功把自己逗得哈哈大笑,中途她又略有恍神,只因赵西南拉着她,她能清晰的感受到他手心的茧,想来大约是长期画图的原因。
  这略显粗糙的触感,相其言心跳漏半拍地想,倒是和他温软的嘴唇很不一样。
  最后的游玩区便是生态家园了,这其中又分为左峡谷和右峡谷,期间点缀着大大小小许多出瀑布和溪流,非常适合踩水。
  相其言跟区歌行进到一半已然体力不支,索性坐在树下看其他的人下水玩闹。
  赵西南和严亮其实也没那么大的兴致,也想去树下看看天、放放空,但毕竟挨着水,他们都以为还是看着这三个刹不住车又蓄能过度的小泼猴的好,于是稍微洗了把脸后,就近坐在溪畔的石头盯梢。
  徐宁最近在玩 vlog,和赵东方、区呈琛打了一会儿水仗后,开始拍摄起素材来。
  她按照脑海里事先勾勒好的情节,让区呈琛从远处踏水走来,但反复拍了几遍效果都不让她满意。
  “你也过去。”徐宁指了指赵东方,临时改变了方案,想拍他们同时在水中跃起又踏起水花的画面。
  近景过后,她又想补充一个远景,但受限于焦距,她只能往后退了退,同时也叫赵东方跟区呈琛稍微靠后站一站。
  意外就是在此时发生的,区呈琛在向后退时不小心踩到了一块布满青苔的石头,而他后面刚好是一个错落低凹的水潭。
  徐宁眼睁睁地看着区呈琛重心不稳向后跌去,惊得差点连相机都甩出去,一旁的赵东方想去拉他,结果却被连带着一起落入水中。
  那边,赵西南跟严亮正在商量谁厚着脸皮去在附近露营的人那儿买个西瓜过来消消暑,听见那‘扑通’两声,都立马站了起来,等察觉到具体发生了什么后,两人立马狂奔过去,先后跳入水中去捞人。
  稍远些的相其言、区歌听见动静后也都一路小跑奔了过来,幸而水并不算深,但突然落下去还是让赵东方跟区呈琛被呛到了,他们被拖上岸时都是有些狼狈,猛烈的咳嗽了几声后,又反复去抹有些发涩的眼睛。
  区歌跑来时感觉双腿都在发软,短短两百米心脏更是好几次要蹦出胸膛,而看见区呈琛无恙,她除了放下心来,又忽然觉得有些生气。
  这种生气还混合着这两日的疲惫与失望,更甚是当她看到区呈琛的胳膊大概因为撞到了哪里而泛起青紫一片,终于没忍住爆发了。
  “区呈琛,你到底还能不能让人省点心了?”
  区歌吼道,把在场所有人都吓了大跳,区呈琛其实并不害怕,相反还有些兴奋,方才那意外的一跃让他心情突然地开阔起来,他甚至很想就那么顺着水流游下去的。
  而眼下,他看着区歌要崩出火星子的双眼,又重新压抑了起来。
  “你能不要碰我吗?”
  过了几秒后,区呈琛突然也吼,但却不是对区歌,而是冲他身后的严亮,方才上岸后,严亮一直在轻拍他的后背,虽被区歌打断,手却一直搭在他的身上。
第67章 做得到的做不到的,我都有努力去做,可都做的很糟糕
  “你什么态度?”区歌不满区呈琛拿旁人发泄,“我平时就是这么教你做人做事的吗?”
  区呈琛低头不语,紧盯着自己撞伤的手臂,他也是这时才感觉到疼。
  “说话啊你!”
  区歌怒火中烧,逼区呈琛开口,区呈琛则把头埋得更低了。
  这种沉默最为要命,区歌的情绪找不到出口,在人前也下不来台,接着说出的话和说话的音量都是有些失控。
  “你怎么会,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学习退步一大截不说,还变得爱说谎,现在,连起码的礼貌都没有了,我真的,为什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孩子来……”
  而终于,区呈琛也爆发了,他随手握起一块石子,然后猛地起身,将其砸入水中,继而眼神决绝地看向区歌,“我又没有逼着你生我,我宁愿你没有生我。”
  他的声音并不算大,却格外的冷,区歌和她身后的酷暑瞬间被冰冻住,而这也刷新了相其言对区呈琛的认知。
  “可以了啊,你们两个,区歌你真的是,怎么可以对孩子说这种话,还有呈琛,你的话也说的有问题。”
  “我说的话有什么问题?”
  相其言想站出来缓解气氛,却被区呈琛捉住反问。
  “就……”
  “很抱歉被你生出来的我不够听话懂事不够优秀不能做到样样拔尖,但我真的也没想被你生出来,我宁愿我不存在,也好过现在这样,要假装不知道自己其实很平庸、很愚笨,要拼了命的去做你想要的好孩子……”
  “区呈琛。”这下,徐宁也站不住了,因为无法接受区呈琛这样贬低自己。
  而区呈琛似乎又想起了些什么,他吸了吸有些发涩的鼻子,转而对向徐宁,“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说我和赵东方不是一类人吗?答案就是我苦练一百遍错题集,我的数学还是只能考九十分,而他天天篮球课外活动不断,却还是满分,更可笑的是,我的妈妈却不愿意承认人和人之间就是有天赋上的差距,她以为是我不够努力,是我太过松散,我都快十五了,她还觉得能用一块小天才电话手表就能让我少被外界打扰,保证成绩优异。”
  说罢这番话后,区呈琛抬了抬手,把手上带着的那块他早就觉得可笑的电话手表一摘,也丢进了水中。
  这气氛变得更加揪人了,相其言一时再讲不出宽慰的话来。
  而区歌、区呈琛则没再继续争吵了,他们转而用对视对峙着,而最终,区歌率先败下阵来,她转过身逃也似的走开,根本没有去看方向,于她而言,那短短几十秒的对视简直堪比几亿光年,因为她发现,区呈琛看他的眼神,不是像在看一个母亲,更像是在看一个仇人。
  *
  回去的路上,两个车厢都是沉默,而到达民宿,樊红准备了一整个下午的烧烤也是无人有心情问津。
  区歌一进入房间便把整个人都藏在被子里,过了一会儿后,相其言跟徐宁隐约听见她的哭泣声,很微弱也很隐忍。
  “走吧,出去吃饭。”思忖片刻后,相其言拉过徐宁,要给区歌留空间。
  隔壁房间,临时加入这场旅行的区呈琛并未带换洗衣服,他湿淋淋地坐在阳台的椅子上,要把自己跟其他人隔离开来。
  赵西南不想他有负担,多开了一间房,留下一套干净的衣服后,便也带着赵东方、严亮离开了。
  告别成都酷热难挨的夏夜,雅安凉爽的风却也没能带来想象中的惬意。
  相其言从樊红那里拿了一瓶红酒,并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让她把钱收下,接着她又把徐宁打发去了新的客房,然后才给区歌房里塞了纸条,告诉她,她在地下一层等着,她如果想来喝一杯,随时过来。
  区歌在相其言、徐宁走后放肆地哭了一场,直哭到大脑空白什么也顾不上想什么也想不了,接而昏昏沉沉的不得不睡去,等到她再醒来时,时间已接近夜晚十一点。
  她在去卫生间时看见了玄关处躺着的纸条,本想洗漱一番后再去找相其言,可她没带洗漱用品,清水把她已经晕染的眼线冲刷的更加狼狈,而她对着镜子郁闷片刻后,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强装的。区歌想。
  那边,相其言苦等半天,终于等来区歌,但她先前在心里草拟好的安慰之词也被忘得差不多了。
  “那个……”
  她招呼着区歌坐下,正想着如何开场,区歌则不给她多的发挥空间,坐下后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她一面哭还一面揽住了相其言,并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一抽一抽地,像一只受尽无尽委屈的小猫在踩奶。
  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相其言感觉区歌这次在她面前的哭泣更纯熟也更开放了,最直观的证据便是她肩膀处混合着眼泪的鼻涕。
  “区歌……”她试着想让区歌坐直。
  区歌感觉哭得差不多了,终于放开了相其言,而后一抹脸一甩头,拿起面前的红酒瓶开始自吹。
  这个情境下的红酒只有苦涩,和区歌的心一样。
  “你知道吗?”区歌又开始了倾诉,“我真的从来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失败过,原本我觉得我一个只上了大专又离异带孩的女人,能靠自己供楼养孩子,并且还养了一个挺听话成绩也挺好的孩子还挺了不起的,可今天我才知道,我的孩子他不快乐,他很辛苦,他怨恨我……”
  “可是我也不是故意的啊,你知道我的,我成长的很没有压力,你大姨不在乎考什么分数上什么大学,她最常说的话便是人怎样都能活,再怎么都有比我们过得还不好的人在过活,可我知道,不是那么回事,我不想,真的不想区呈琛跟我的人生一样辛苦,拼了命也只能挣那么些钱,并且做了今天还不知道有没有明天……”
  “我有反省过,想自己会不会逼他逼得太紧了,所以我也一直在改,可是他变化的速度也太快了些。”
  相其言看得出来,区歌是真的伤心了,她叹了一口气,更不知怎么去安慰她了,对这个表姐,她已无法再像从前一般只说一些空话套话场面话了,她是真的在乎她的情绪。
  “哎!”所以最后相其言只能叹气。
  区歌却当她不信自己,吸溜着鼻子掏出手机,向相其言展示,“你看看,说来多讽刺,小时候我最不爱读书,现在却天天见缝插针的看书,不信,你看这本《好妈妈,不打不骂,培养孩子的 100 个细节》,我是真的有在学习优秀妈妈的温暖教养术的……”
  “还有。”展示完做母亲的方法论后,区歌又点开电子书架上的另一本书——《果敢的优雅:独立女人的七堂精进课》,说:“我不是只对区呈琛有要求的,我对自己也有要求,这么些年,我一直鞭策自己要独立,要主动出击,要努力赚钱,你也知道的,我这么漂亮,诱惑很多的,但我都一一抵抗住了……”
  画风突然变得有些不对了,相其言被逗乐,区歌以为她在笑话自己,猛的一瞪眼,眼泪水又出来了。
  “说到底,做得到的做不到的,我都有努力去做,可都做的很糟糕。”
  区歌最后唉声说,相其言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思忖道:“说起来许自豪在知道自己要当爸爸时,找我谈过呢。”
  “嗯?”区歌不很理解。
  “他很迟疑,觉得自己没什么大学问,从事的工作也赚不到什么大钱,很怕自己做不好一个父亲,养不好一个孩子,现在网上不有很多原生家庭很不幸的小孩说宁可不出生吗?这是个很残酷的诘问。”
  区歌沉默,区呈琛白天说的话又在耳边回荡。
  “可生命的自主权究竟该从哪里追溯呢?父母在孕育生命时是没问过孩子的意愿,但纵是他们想问,又要去哪儿问呢?还是自我拷问,只要发现自身有一点风险存在就不要生了。”
  相其言说完这句话顿了会儿,区歌也陷入沉思,“你继续说。”
  “所以最好的方式大概是,你虽不能经他允许的将他带来这个世界,却能在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给他主宰自己人生的自由,并且在他需要的时候陪他一起对抗这个世界的风雨。”
  区歌的眼神开始飘远,过了许久,她的思绪才被拉回,“相其言。”
  “嗯?”
  “漂亮话还是得你说啊,而我只是长得漂亮而已,我觉得你如果写本亲子教育的书,未必比那些培养出三个哈佛两个耶鲁的妈妈差。”
  相其言哼了声,“我虽然没当过妈妈,但我当过孩子啊!再者粗俗版的也有,你啊,就先像放养黑山猪一样吧,给他多些再多一些的自由空间,同时你自己也得放松下来,少看些那种书吧,随缘流动才是真理。”
  区歌:“可我真怕他走错路然接着步步错,到最后怪我不负责。”
  “事实是他现在就已经在怪你不是了吗?而且你也不是导航,你也是在摸索着带他往前走。”相其言一语中的地,而后试着把话题往轻松些的方向带,“话说,你最近最想做的什么?可以试着转移下注意力。”
  “我吗?”区歌的眼睛突然有了些泪光以外的光亮。
  “嗯!”
  “我想买一只巨贵无比的包,还想吃黑山猪烤排骨,话说,那个烧烤还有吗?”
  *
  与此同时,那边赵西南也刚宽慰完区呈琛。
  他对区呈琛说,父母其实一点不比孩子厉害,经常会有很笨拙的方式去爱孩子,甚至造成了伤害也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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