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度团圆——蒋蛮蛮【完结】
时间:2023-06-30 14:39:01

  相其言还说了些什么,赵西南的记忆已稍显模糊了,左不过是一些开解他也贬低自己的悲观话,比如她不会留在成都,结束天富的项目便会回北京,因为她并不喜欢离家人亲戚太近,又或是她的前男友和她的朋友就是两个情绪很稳定也很会爱人的人,他们在一起是正确的。
  “赵西南,你很好,没必要在我这里找不快,真的。”
  那些话听得赵西南无比闹心,他很想争辩或解释些什么,可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措辞,而在他第一次感叹自己竟有嘴笨的时候,相其言已率先下了车,像一个步履匆匆心意决绝的旅行者。
  *
  不过是过了一个周末,再回到办公室,相其言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在办公桌前坐下,临去雅安前被她遗忘在桌上的甜品虽依旧保持着甜美的外表,但内里却早已是腐败,像极了她用谎言做防腐剂暂时稳住的生活。
  不过不管是谎言的败露,徐孟夏的气急败坏,又或是于智昂跟云杉杉的恋情,眼下相其言都是没功夫去关注的,半个小时后就是晨会,她须得在这期间化好妆,并且快速地阅读完那被她故意扔在办公室的新规。
  只翻了两页后,相其言画眼线的手便差点飞向太阳穴,这新规,比想象中还要操蛋,上次业管部门过来就业务流程进行规范化培训原来只是前菜,是为了眼下这份从员工基本守则到项目提报及评级,再到财务预算管理等的新规做铺垫。
  相其言蹙眉,想回来成都后,她的职场生活相较在北京时,确实好过了不少,少了许多的勾心斗角和运筹演谋,但弊端也是显而易见的,她过分地专注在现在的一亩三分地上,而忽略了许多在总部早已露出的需予以重视的信息。
  疫情下经济环境每况愈下,公司的核心事业部房产和酒店、休闲度假村都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她所在的城市更新事业部是后起但却算不上是后起之秀,盈利能力还未完全得到验证,在这个时期,公司一定会对其提出更高的要求,但能给予的时间、耐心和支持却只会愈发有限。
  通俗点说,当一个公司开始猛抓规章制度时,于公司和员工而言都意味着进入寒冬,都有一场硬仗要打。
  头疼……
  相其言忽然更觉这是一个烫手山芋,若真当了这个新规的负责人,她怕不仅要接受业务内部人的围攻,还要应对财管等部门给的挑战,她想,等等部门晨会上,大概不会平静。
  *
  结果也确实不出相其言所料,在会上,严亮等若干负责人都或多或少的对新规提出了些意见,其中又以严亮最为激动,他手里握着个跟政府合作的公益性项目,而他本人也很看重这类项目,想在未来把这做成 WE 的一块金子招牌。
  这类项目大多由政府主导,最常见的便是老小区改造、公共设施建立等,而为社会资本方,他们在这样的项目里基本只能获取不算高施工利润,而新规则规定,日后公益性项目也要讲求投资收益,若不能满足,则影响项目的评级甚至于通过率。
  汪振学叫严亮不要过分的理想主义,严亮则硬怼说一个企业若没有点理想主义在身上是赚不了未来的钱的,而后又戏谑的指出这和汪振学想要向上爬的野心一样,如果只有野蛮推进,而少了些初心,怕这个位置也就是他职业生涯所能到达的顶点了。
  相其言知道严亮敢说,但不想他的攻击力竟如此精准狠,汪振学立马面如猪肝,不过他的也有过人之处,纵使是这样也没有情绪失控,反而称能理解严亮的激烈反应,还说他也不是没有理想主义,只是他坐在这个位置上,有时候必须‘目光狭隘’。
  “先讲生存,再讲发展,这就是我们现下面临的第一挑战,不管怎样,我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尽力保住我们的大团队。”
  说得好听,但当公司有天说裁员说重组说调岗,这个大团队怕第一时间就会被他抛弃,相其言心里如是想,心情不佳让她在面对职场时更悲观了,说到底,职场很小,只承载的了价值,职场也很大,但却装载不了真情。
  “小相啊,说说你的意见,你在这次新规的推进中可是主要负责人。”
  就在相其言短暂走神间,汪振学突然 cue 她,她怔了下,赶忙坐端正了些。
  就在晨会开始之前,她跟总部关系亲密的同事打了通电话,大概了解到新规不仅是针对成都这边,事实上整个公司都在缩紧预算,抬高项目的门槛,以期在没有有效开源的状况下充分节流,往大里说,这是大环境给的考验,他们只能被牵引着用并不漂亮的姿势去应对,可……
  相其言看了眼坐在斜对面的严亮,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赵西南,她偶尔听他们谈及过一些公益性的城市更新项目,那是经济下行下不讨好的事,却也是很值得去做的事,而顿了顿后,她开口,没有说所谓‘正确的’‘光正’的话。
  “我认为这类项目不该简单的一刀坎,毕竟我们其它的项目大部分都要与政府合作,而公益性项目非常有利于我们维护政府关系,同时也能帮助我们一步步的提高面向政府时的形象和能力。”
  相其言言简意赅的说完,汪振学看向她的目光突然也变得深沉了些,沉默半晌后,他用手轻轻扣了扣桌面,说:“那既然这样,我们就务实的解决问题,这个月内吧,你和严亮提交一份方案,关于怎么扩大由政府主导的公益性项目的其它收益。”
  *
  这算什么?自寻死路?
  相其言回到办公室,无比懊恼,反复追问自己在职场上的理智和机警都去了哪里,竟然会如此的意气用事。
  而更叫她憋闷的是,严亮出了会议室,便又开心的跟条快乐狗子一样,他是真正做到了工作和生活分两边,并且生活的乐趣要永远排在工作的苦难之前。
  “妹妹!”他如是叫她,还称,“真不愧是要跟我成为一家人的人。”
  相其言想让他别嘚瑟,区歌可没这么好追,但心里又想非得让他亲自去碰壁的好,而不是叫他提前有了预判,不停来她这里投机取巧,惹她心烦。
  这样心烦地熬到了下班,相其言已然感觉身体被掏空,而汪振学像是热衷于‘延迟报复’,有意挑了这个时候发来信息,让她去他办公室一趟。
  而此时,相其言已没什么心力去思索他叫她过去又为何事,反正现在她的人生不在乎再多一桩烦心事。不过,汪振学这一次的表现却是很不一般,他看见相其言进来办公室,并未像往常一般笑着先闲谈一番。
  “小相啊,我以为我们该是同一边的人,甚至于可以撇开上下级不谈,但怎么你都来这么久了,我们还是没交上心呢?”
第72章 这归途好像也算不上是好归途,不过是两权相害取其轻罢了
  相其言在快到家是又拐去了别的地方,她想吃点什么还想喝点什么,却又怕偶遇赵西南,只能舍近求远,去了九眼桥的一家 live house。
  汪振学突然开门见山,她则还需时间缓冲思考。
  汪振学说他知道相其言为什么来这,也清楚她并不想留在这,而他则很乐意助她一臂之力,前提是,她也得按照他的方式规则处事,帮他做好团队转型也更快的做出些成绩来。
  相其言当时警惕的没先吭声,无论汪振学知道的是怎样的事实,被直属上司这样拿捏都多少叫人心悸。
  不过汪振学接下来却没再提他知道的是些什么,他又换上了很温和的笑容,开始跟相其言谈现在的团队氛围,说他很理解她跟严亮这么迅速便建立了情谊,“严亮很有能力,也很有个性,还重感情,跟他一起工作是件很愉悦的事情,也容易收获一些所谓的成就感。但你要清楚,公司不是慈善机构,也不是乌托邦,不可能撇开经济效益一直跟你谈理想,或许你觉得成都的竞争没有北京那么大,可以适当躺平,但事实真是如此吗?”
  事实并不是这样,糟糕的大环境下谁又会比强上一些呢?哪怕顶着安逸之城的称号,疫情之后,相其言也能切身体会到这里的变化,一是这座城市在主动地扩张在主动地招揽人才,二是亦不断地有人从北上广逃离至此,而这个城市能够提供的机会总共就那么些,并且还伴随着各种变数。
  “你是个聪明人,也很有能力,我看过你在北京做的一些项目,很漂亮,我想那里加上这里的履历,一定能让你去到更想去的位置,这么说吧,我不吝啬给你更高的职位,但前提是在推行新规的事上你不可以再站在我的对立面,另外,天富的项目不仅要保证中标,预期利润我还要你再帮我想办法争取出五个 percent 来。”
  五个 percent?不如给你来五个巴掌印!
  相其言憋闷地喝了口酒,却全然不是那么个滋味,她想不通,怎么这酒这么贵还没家门前小摊售卖的好喝。
  同时让她想不通的事还有许多,比如她明明是怀抱着了不得的野心来到这里的,结果却是和严亮搞了个乌龙的‘职场斗争’,接着她也放下了防备忘记了初衷,开始顺其自然不紧不慢的推进着手里的工作,好似成都便是她的归途一般。
  可如果家乡不算是归途,她的归途又在哪里呢?曾经相其言以为是北京,在北京,她可以远离叫她感觉负累的亲情,也保持相对独立的人生,相应的代价则是她得不容有怠的冲锋陷阵,为生存马首是瞻,就算是遭遇了职场性骚扰也得隐忍。这么说来,这归途好像也算不上是好归途,不过是两权相害取其轻罢了。
  而现在更叫相其言苦恼的是,回来待了几个月后,她发现她骨子里还是最眷恋成都的烟火气,这里有她熟悉的一切,有她曾经向往的生活,还有渐渐熟悉起来以后也不再觉抵触的区歌、许自豪、和徐宁……
  少时,她根本不想做什么乖巧学生别人家的孩子,长大后,她也不是真的想做什么北上广精英女白领什么看起来很厉害的人,说到底,她长到了三十岁,还是没摆脱她最讨厌的‘角色扮演’。
  相其言并未立马回复汪振学,但她隐约感觉自己并没有什么可选的余地,跟徐孟夏的矛盾激化成这样,以后的日子怕不会好过,溜之大吉方为上策。
  而就在相其言借酒消愁的这期间,相志军的电话轰炸也是很凶猛,并还时不时的发来几条信息。
  相志军:【你赶紧的抽空回来给你妈妈赔礼道歉,她这次真是气得不轻,哪怕你有理也放后再说!】
  相其言脑子不是脑子的,唯有先逃避,她把手机调了静音扣在桌上,看不见便当不存在,而等她准备回家,把手机再次翻面时,却发现,过去的两三个小时里,继相志军后,蒋葆儿也给她打了 N 个语音,这便有些不寻常了,相其言预感有事发生,忙回拨了过去,而几下滴声过后,她只听见那边蒋葆儿着急带着哭腔的声音。
  “喂,言姐,你快来一趟吧,许自豪他出事了。”
  相其言挂了电话,没做多想,付了账便冲出了酒吧打车去找许自豪,巧的是,她刚坐上车,区歌的电话也打了过来。
  “喂,我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你的支持。”
  相其言扶额,想这真是一个多事之夜,但她可来不及听区歌具体要表什么决心。
  “你先歇歇。”她说:“许自豪住院了,你要没事的话,一起去看看他吧。”
  *
  区歌临出发前,又跟相其言确认了下许自豪的情况,在知道他还死不了后,果断选择了绿色出行的方式,毕竟她马上就要去实施一个伟大的计划,每一分钱都须得花在刀刃上。
  这是二十四小时不分昼夜的忙碌之地,悲喜在此交织没有片刻的停歇,相其言第一次在深夜光顾医院,竟多了些忐忑又新奇的感觉,在穿过大厅时她还偶遇了一个突然破羊水被紧急送来生产的孕妇,而她则忍不住驻足观望了下,想生命初始大概是人生最美好的一瞬吧,所有人都期待,当事人则懵懂。
  后面还是蒋葆儿的又一通语音打乱了她的思绪,让相其言想起所来是为何事,她于是赶忙往电梯口走,按照蒋葆儿给的楼层房间号找到了许自豪所在的病号房。
  饶是有了些心理准备,相其言还是在看到左胳膊挂着绷带,左腿打着石膏,头上缠绕着纱布的许自豪时震惊了。
  “怎么这么严重?”蒋葆儿在电话里只说是伤了胳膊和腿,但现在看起来说是半身不遂都不为过。
  “就……”许自豪看见相其言,激动又委屈。
  相其言则一时没控制住,嘴快一步的问:“是蒋伯父叫人打的吗?”方才她在电话里就想问来着,却怕蒋葆儿尴尬。
  “才不是。”蒋葆儿:“是他自己的亲爸妈。”
  “什么?三姨和三姨夫吗?”相其言实在是不能相信。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是蒋葆儿的 show time,她对着相其言绘声绘色的讲述了许自豪是如何下定决心回家偷拿户口本和银行卡,又是如何悲催的被徐孟秋、许大强逮了个正着,以及慌乱之中,许自豪又是如何逃跑,如何逃无可逃最后被逼至楼梯间然后摔下楼梯受此伤害的全过程。
  “本来是没头上这个伤的,结果你猜怎么着,他爸,背着他下去坐电梯时,他妈硬是推了他一下,他头直接就撞在了门上,而那门刚好翘了一角,直接就把他的头划了好大一口子,你说说,哪有这样的父母,孩子都已经受伤了,还不忘忙着先泄愤!”
  蒋葆儿这个女孩,多少有些说段子的本领在身上,说起话来抑扬顿挫很到位,表情也是生动,硬是把她身后一脸悲催的许自豪衬托出了些许的喜剧感,相其言看了,脑子里忽然浮现出《知否》里大娘子向母亲哭诉时的场面。
  ——“原来你真的不疼我!”这大概也是许自豪此时内心的写照吧。
  相其言心情复杂的听完,但过了良久,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能转过身去慰问伤者,“你还好吧。”
  “言姐!”蒋葆儿则很不满意,她急需有人跟着她一起批判许自豪的父母,好抒发她心里的不快。
  “你注意点身体,别太激动。”相其言看着对方已有些微隆的腹部,多少有些担心。
  “我就……就是心疼许自豪,许自豪做错了什么要这么对他啊?天下,天下没有这样做父母的……”蒋葆儿说着又有些激动,抹起眼泪来。
  相其言知道她是真的心疼许自豪,而作为父母的掌上明珠,她在许家这个‘有悖于常理’的三口之家所受的冲击也一定是巨大的。
  “葆儿。”
  相其言看了眼时间,想先将蒋葆儿安抚好,让她回家歇着,无论怎样,总不能让孕妇守夜吧?她决定等等去问下有没有护工,而就在她开口之后,另一个声音接连响起。
  “兄弟,我来看你了,你还好吧!”
  是赵西南!相其言闻声惊讶的转过头,想,不是,怎么哪哪儿都有这人啊!
  赵西南则仿佛提前洞见了相其言会有的反应,一双狡黠的眼定定地望向她并得意的笑。
  蒋葆儿则解释:“我前面联系不到你就又找了西南哥。”虽然已经从赵西南家搬离,但他仍是许自豪、蒋葆儿在遇见事时相信和依赖的人。
  而赵西南也没有辜负这份信任,一面将果篮和鲜花放下,一面对许自豪说:“别担心,我问了医生,除了腿因为骨折需要一段时间的修养外,头部和胳膊的伤差不多就能痊愈,还有,我刚请了个护工,葆儿怀着孕,你姐姐是女的照顾你多少有些不方便,我和她又要上班,所以只能如此了,你别觉得受怠慢啊,期间有什么想吃的随时跟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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