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相其言、区歌、徐宁仍是沉默,但跟上次的不发一言不同,这一次,她们是在认真思考许自豪说的话。
许自豪又接着,“但舅舅留下的品牌商标也不是我的,所以还是要看徐宁的意见,如果她同意,那我觉得我们真的可以试一试,言姐,你从北京过来,见识广懂得多,可以帮我们统筹全局,歌姐你漂亮、能说会道,最擅长跟人打交道,可以跑渠道,至于我跟葆儿,我们两个爱吃,可以负责产品的研发,还有……”
相其言发现,许自豪说这话时,表情生动,眼睛里更闪着光,这让她不由动容,把实业很难做,特别是在当下这个疫情时代的话吞咽回肚里。
“我有个疑问。”相其言想先把一些必要的逻辑捋顺一些,“舅舅的工厂已经破产清算,这个商标还有效吗?”
“对对,忘记说这个了,我们咨询过律师,律师表示公司注销并不代表商标权消亡,不过还需要在有效期内采取相应的措施转让或转移商标,因为舅舅舅妈都离世了,所以按照法律,徐宁作为第一顺位人,是可以申请继承这个商标的。”
“这样啊,但我还有一点不确定,这个商标当时没有和工厂一起给陈小伟吗?”
“应该没有。”徐宁努力回忆着合同内容。“反正我不记得有这一条就是了。”
“我再确认下吧。”相其言放下筷子,掏出手机给当时负责拟定遗产分配协议的律师打去了电话。
因为是熟人介绍的,也因为陈家过分奇葩,徐家的女儿年幼,那律师对这协议印象深刻,立马就给了相其言明确的答复,“没有,当时把工厂给陈家时,只标明了工厂的用地、厂房、机器、经营权等,至于商标这类无形资产,按道理我是有义务做提醒的,但云杉杉嘱咐过我,说没必要激起陈家更大的野心,让他们觉得什么都能榨出点钱来。”
听到这个答案,相其言松了口气,这是个大前提,这个前提不成立,许自豪刚说的那些都是白扯,同时她心里又有些感激,云杉杉总是能把一切能安排得很周全。这段时间,她忙这忙那儿地,一直没想好该怎么去面对她,但有一点,相其言很确定,那就是她并不愿意因为一个已经是过去式的男人放弃一段友谊。
“你们真觉得这事可以做啊?”区歌见相其言有模有样地开始咨询起商标事宜,只觉得按照这速度他们下一秒就要撸起袖子剪彩了,可她不行,她甚至还不很懂为什么商标跟公司是可以分开的,另外她对自己能在这其中做什么也是非常存疑,什么跑渠道,她不过就是个失业的销售。
相其言:“我也不是特别确定,但我觉得或许可以尝试下,我们可以不那么冒进的开始,先做做市场调研什么的。不过,许自豪,你不要对我太有信心,我也不懂食品行业,而且我还有本职工作,只能是你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试着帮你理理逻辑,找找人。”
区歌也赶紧跟上,“我也不懂食品行业,并且我能力非常有限,我感觉我在里面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试吃了。”
“你们真的是!”许自豪给自己倒了杯酒,因为被初步肯定,他非地常开心,“能不能不要这么妄自菲薄,你们再不行也比我行吧?总之我是真的很想我们兄弟姊妹几个人,能一起做成点什么,不不不,是跟你们在一起,我才觉得我能做成点什么!”
“行,那就一起做点什么吧。”这是什么奇妙的走势,相其言想,先前她一次次被动地卷入和和徐宁、区歌、许自豪相关的事件里,现在却是充满主观能动性。
“你觉得呢?”许自豪将话头转给徐宁,“这件事你的意见最重要。”
徐宁望了望桌上摆着的唯怡豆奶,这是四川人吃火锅的标配,也是四川人的一种情怀。曾几何时,父亲工厂生产的好吃嘴牛肉粒等小零食也很流行,小时候她放学就往小卖部里冲不是因为爱吃,而是喜欢看大家争相购买她家的产品,每每那时,她都觉得分外自豪。
“我……觉得可以吧。”徐宁装作淡定的说。
“可以就是可以,什么叫可以吧!”许自豪不满意徐宁的这个回答,伸手去揽她,想叫这个喜欢装大人的小孩多点从前的脾气。
“哎,就是可以可以可以!”徐宁被许自豪挠得脖子发痒,嫌弃地把他往边上推,不过她嘴角却不自觉的在上扬。
气氛在升温,热烈程度就要超过室外,许自豪先前的忐忑逐渐在融化,他把瓶里的最后一些酒倒进杯里,想碰个杯,不想,那边店门却被大力推了开,因为动静太大,他们这桌人都不由地闻声望去。
*
是区呈琛。
区歌忙着找工作,已经好几日没见到他了,突然见他出现,很是惊喜。
徐宁抬眼望去,却觉得今天的区呈琛很不对劲儿,他一向是躲着跟亲戚吃饭的,今天知道他们在这儿吃火锅,却是赶着来。
“你来得这么快呀?”
徐宁问,区呈琛却似没听见,更甚他直接越过了其他人,只怒气冲冲地直奔到区歌身旁。
区歌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区呈琛的表情,便只听区他问:“你跟爸爸离婚,是因为你出轨吗?”
男孩就快 15 岁,已稍早度过了变声期,声音听起来较之前低沉不少,而眼下他因带着愤怒的情绪,音色又多出一分冷来,区歌的心则随着这声音迅速沉入海底,并发起颤来。
他叫他爸爸,这倒是不常有的称呼。区呈琛是自尊很强的孩子,周海待他不亲密,他也鲜少叫他爸爸,可现在他不仅称呼他爸爸,还过来当着这样之多的人向她发出这样的质问。
“你……”区歌往后退了退,竟有些害怕跟区呈琛离得这么近。
区呈琛却是步步紧逼,逼问:“所以这是真的吗?”
许自豪看不下去了,去拉区呈琛,“你这是干什么,有这么跟你妈妈说话的吗?”
区呈琛将他甩开,又说:“如果她真的做出那样的事情,她也不算是我妈妈。”
“区呈琛,你疯了吗?”徐宁忍不住喊。
区呈琛则似失了心智,“本来就是,没有人可以这样做,一面毁了一个家,还一面装好人,装作生活不易,还把所有压力都强加给孩子……”
这什么熊孩子!相其言一直在看区歌,眼看区歌就要崩溃,区呈琛的话也越说越过分,她也终于没忍住,抬脚便对准区呈琛的臀部,狠狠地踹了过去。
区呈琛毫无防备,踉跄着向前面的空桌扑去,然后顺势坐到了一旁的长椅上。
相其言甚至她那一脚是下了狠劲儿的,区呈琛也确实被踢疼踢懵了,他终于不再说话,只一双猩红的眼睛瞪着在场所有人。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们,我这话只给你说一遍,你妈妈她没有出轨,你十五了,不是五岁,该有点起码的辨别能力了。记住你不是只长了一双耳朵,你还有眼睛,不要只会听不会看!”
相其言没回避区呈琛的眼光,叉腰忿忿不平地说,心里更充满怨念,想这个周海真是要将他们家的人轮流折腾一番才肯罢休是吗?
相其言的话让区呈琛稍微冷静了些,虽然他还是没办法消化完方才的愤怒情绪,同时他又忍不住感觉委屈,自从父母离婚后,他们把他夹在中间,却不告诉他关于过去的任何,提起对方便只有道不尽的埋怨,所以,他究竟要从何去辨别真伪呢?
火锅店里开始有些人上前凑上前要看热闹,而区呈琛则抵不住这样的目光,他用胳膊狠狠擦了擦发酸的眼眶,然后便起身逃离了。
许自豪也不愿意区歌被这样围观,赶紧招呼了服务员让她带着她去空的包间,相其言主动跟上前,同时让许自豪和徐宁继续留在大厅就好。
几乎是一进包厢,区歌便滑到在地,相其言来不及扶住她,干脆坐到地上将她揽住,轻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小孩子说胡话,当不成真,不管怎样你都是他的妈妈。”
区歌却是再忍不住,趴在相其言的肩头开始嚎啕大哭,而气喘间,她只顾着重复一句话,“我没有出轨,真的。”
相其言鼻子隐隐发酸,一下一下抚着区歌的背,也重复说:“我相信的。”
*
那晚借助酒精也未能道出的‘出轨’隐情,今时今日区歌虽然仍不能完全地坦然面对,但至少她终于能将它讲出来了。
“我当时太痛苦了,周海紧咬着我不放,说什么都不同意离婚,他妈妈呢,说离婚可以,但要一笔青春损失费,表示这个家过成那样都是我不够贤惠,如果我够贤惠,周海的事业早就做起来了。我听后真是要气炸了,但转念又觉得如果花笔钱就能获得解脱也不是不行,然后我就去问你大姨要钱,结果当然是被拒绝。都有了孩子,为了孩子也要把日子过下去,男人都晚熟些,你再给他些时间,他会长大的,大概就是这些老生常谈吧。再后面……”
区歌的目光有些飘远,那回忆里的泥沼,她花了许多时间去粉饰,要再去面对它的可憎,很需要勇气。
“再后面周海就开始家暴,我本以为这样我妈他们总愿意拉我一把,不想他们的观点仍旧是腐朽的可笑,说他打你你打回去就好,说他们那时候过日子前几年都是又打又闹过来的。哎,可笑不?后面我就醒悟了,最亲的人都不帮你,那就只能自己救自己了,我知道周海这人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肯定不能接受背叛,但要我真的去找个男的刺激他我也做不到,所以我就去劳务市场花了八百块雇了个男的,让他配合我演了一场出轨大戏。”
第89章 他的暴力只针对比自己弱小的人
区歌在劳务市场花八百块雇了一个男人,那是她当时身上所能掏出的全部积蓄了,而后她故意当着婆婆的面化妆打扮,打暧昧的电话,以此让他们警觉。再然后,她刻意挑了个周海会早回家的日子,把那男的叫到了家里。
周海撞破区歌的‘奸情’,暴怒异常,却也没完全失控,他没有对着身材比自己强壮不少的‘奸夫’动手,他的暴力只针对比自己弱小的人。但这一次,区歌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态的,她在周海冲向自己时将桌上的酒瓶摔碎,并拿着碎片指向他。
周海先开始并不相信区歌有这样的胆量,但随着他的胳膊被划破,区歌不顾脚被碎片扎伤,和在旁哭闹的孩子,仍红着眼要冲向他,他害怕了,怕这个女人真的要跟他同归于尽。
“当时我是怎么说的来着,好像是要么跟我离婚,要么我们一起死。反正,周海被吓到了,加上动静太大,门外围着的全是来看热闹的邻居,他受不了这样的风言风语,很快便主动拉着我去办理了离婚。他妈妈也是很厉害,临了还是追着我家要损失费,这个时候你大姨倒肯给了,因为觉得丢面,又以为是我对不起那家人。”
真到讲完这段故事时,区歌反而没了眼泪,她揉了揉发疼的眼眶,又说:“先开始我其实并不介意背着‘出轨’的名号,也全靠这个名声,我妈妈才没逼着我立马相亲,再找一个。可这名声对女人来说终究太重了,哪怕过去那么久了,还有人时不时地拿着个出来敲打我,更甚你看今天连我的儿子都跑来质问我,像觉得我不配做他的妈妈。但如果这事换做是男人呢?”
换做是男人,一开始也会受到舆论谴责,但过不了多久,那枷锁便会消失不见,他们会很快回到原有的轨道上,然后不受影响地生活、工作,也开始新的恋情或婚姻……
相其言沉默着,不知该讲些什么话去安慰区歌,又或者她想她并不需要安慰,她靠自己从死去的婚姻里杀出一条活路,想要的只是有自尊有选择的生活。
“你真的很棒。”比我勇敢多了,最后相其言把区歌的手握了又握后,说,后半句话,则被她滞留在心里。
*
区歌讲完哭完,突然打了个嗝,而后当事人和相其言都忍不住笑。
“你今天打了他。”
“嗯,你心疼了?”
区歌摇头,“不仅不心疼,甚至很想把他送回去给周海,不过……”她叹了口气,又道:“不能这样,儿子更得好好教,纵使我现在不得要领,成长的速度赶不上他叛逆的速度,但我也还是要努力,总不能让他长大后还这么没判断力,伤害了别人。”
另一边,徐宁找到了区呈琛,给他买了一只很贵的雪糕后道:“如果以后你还这样,我就不是你的小姨了,当然,也不是你的同学和朋友了。”
区呈琛:“……”
徐宁:“我爸出轨,我妈妈是第三者,但这些年,谁也没说过我爸的不是,倒是我妈,不断被指责。区呈琛,我爸爸还活着的时候,你最怕他了,甚至还有些敬,你今天敢去质问你妈妈,但如果换作是你爸,你敢吗?或许你会说你不屑,因为你对他没感情,那我就更奇怪了,如果你真的对你妈有感情,难不成更该相信她吗?”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徐宁的任性和霸道在褪去,她变得很坚定,说话掷地有声也有理,相反自己则变得越来越差劲儿。先开始他只是不愿被管着,不愿有那么多的压力,而后他的‘斗争’取得了初步胜利,可他反而不知往哪儿走了,如此反复,他心情烦闷,常常做出一些冲动的让他也很后悔的事来,比如今天……
“总之,大人也挺不容易的,我们就稍微懂事一点点吧。”最后徐宁又说。
区呈琛没吭气,恍惚点了点头,手里的雪糕在夏季的高温下融化速度很快,他感受着手上的黏腻,突然觉得在这个夏天,他将迎来的不止是初三。
*
转天便到了开家长会的日子。
区歌决心在这一天再跟区呈琛好好地聊上一聊。
另一面,相其言受徐孟夏的授权也来开家长会,她离开学校太多年,对初中校园的生态已是非常陌生,只能按照电视剧里展现的那般将自己装扮一番。
白色 one piece 连衣裙,配细跟高跟鞋,耳朵和脖子分别点缀上同系列的钻石耳钉和单钻吊坠,头发微卷束成低马尾放在脑后,手上再拎一只款式大方的包。
Perfect!
相其言给自己打分,但徐宁和区歌见到她后都直呼 too much。
“有吗?”相其言忐忑起来,但转头又把口红涂得更鲜艳了一些,只因为她远远看见和赵东方一起走来的赵西南。
他们的冷战还在继续,气氛却谈不上太焦灼,赵西南总是借工作机会在她跟前转悠,开口闭口都是相副总监,而相其言也干脆给他换上赵工的尊称。
私下里,他们也会聊天,但却都是朝着刺激对方先认怂的方向聊。
比如赵西南会说:“最近相副总监很忙啊,但再忙也别忽略男朋友啊。”
而相其言则会回:“我男朋友心眼没那么小,不会因为我忙工作而耍性子的。”
赵西南:“那也是多少关照点,毕竟谁还没点小脾气小情绪呢。”
相其言:“真不用担心,我男朋友知好坏的,该明白我的苦心。”
相其言有时会想自己怎么也变这么幼稚,有时又会觉得这才是她本来的面貌,乖巧之下是乖张。
总之到最后,不管是相其言,又或是赵西南,都没很着急了,因为很笃定彼此心中是有对方的。
不过今天,赵西南看着打扮出挑的相其言,却莫名紧张起来,他找了个机会拉过徐宁,问:“你姐姐今天不对劲儿啊,怎么打扮得这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