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现在能说了吗?”少年心里还是很在意这件事情。
区歌摇了摇头,“不太能,可能还要再过些时间。”
区呈琛没吭气了,假装专注于面前的冰淇淋球,脑子里反复想的都是徐宁的那句话——‘大人也挺不容易的,我们就稍微懂事一点点吧。’
区歌解释,“等我们的关系更好一些,你更信任我,我也更信任你的时候,我一定会告诉你。”
区呈琛抬头看区歌,最近的她总让他感觉陌生,但却并不让他排斥了。
“行了,我不说大道理了,以后我们就都放松点开心点,就像这个冰淇淋,我夏天其实很馋它,但我胃不好,又怕胖,我也不愿意你多吃,总觉得你还在长身体,不如多吃点肉蛋奶,但偶尔放纵一下,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太大影响。毕竟,吃冰淇淋心情会变好。”
区歌的心情仿似真的好了不少,开始自然地问起区呈琛在学校里的一些事情,以及最近在姥姥姥爷家待得怎样。
区呈琛原本以为他们还要在上次他的‘忤逆’里盘旋好久,不想那事就这么被轻轻带过了,她甚至只字不提周海,没有追问亦没有从前的骂怨。
他认真看着母亲,她很好看,一点不显老,眼角几乎没有细纹,但细看眼睛,却有着无法被忽视的疲惫感,但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回避去和母亲对视,现在再看她,他才突然被回忆击中。
不,准确来说,不是回忆,而是重复了太久的日常生活,没有周海的日常生活,被区歌的关心、念叨塞得满满当当的日常生活。他太习惯了这种日子的存在,以至于忽略了区歌的付出和疲倦,比如她会日复一日的早起给他做丰盛的早餐,又比如她会陪他刷题到深夜并解释不能帮他辅导就只能陪他奋战了,又比如她在灯下收集化妆品小样后颇具成就感的模样。这么些年,她严苛对他,同时也在苛待自己。
“妈妈。”
区呈琛突然这么叫,区歌一时没反应过来,印象里,近两个月,他叫她的声音总是别扭。
“嗯?”
“我想回家住了,还有,我想了下,别的功课都好,但数学,我可能还是需要补课。”
“哦哦。”原本区歌也想问区呈琛是否要搬回家住,眼下他主动提出,她很高兴,而至于数学补课,现在去找合适的老师或补习班,可能有些难,但经过这样的波折,能让区呈琛找到学习的主动性,也是很值得。
区呈琛则进一步表露心声,“我其实还是没太找到学习的乐趣,但我知道中考对我很重要,过了这一关,我才能有更多选择的可能性,所以我会努力的。”
“嗯嗯,这样已经很足够了。”区歌真心道:“毕竟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不仅学习不怎么样,就连这点觉悟也没有呢。”
第91章 但那也是钱啊,无世人不爱的钱,她这个大俗人更不能免俗
夏季很漫长,盛夏却是短暂。
七月就要见底时,相其言已然适应了成都的酷暑,同时她的生活也在混乱之后重新步入了正轨,另一条正轨。
原先砸下来的让她以为代表毁灭的火球,到最后一刻,竟然升腾上空变成了烟花,她仰着头,重新审视着原先被她刻意拉开距离的人和事,以及这座她从小长大的城市,竟觉得一切不仅不是她想象那般糟糕,还很不错。
罗芋的事情过去几天之后,相其言终于找了个机会,跟赵西南说了她工作上的安排,事实是她仍旧无法利落的做决定。
“这里很好,但确实跟我的职业规划有所背离,我在北京熬了许多年,从别人瞧不上的项目跟起,眼看着就能操盘一些大项目,却被迫来到这里,我内心是很不甘的。天富的项目是很好,可只限于成都这片,并且还是可遇不可求的,如果有可能,我还是想去广州。”
赵西南从来没有长时间离开成都生活过,成都于他而言已够宽阔,他是这里的一尾游鱼,自由且自在,总能探索出新的乐趣,同时他的家人朋友也都在这里,他们相处融洽,是很能支持彼此的存在。
相其言说完了自己的想法,但并没有着急追问赵西南的想法,这很不现实,也很不公平。
而赵西南也照旧表现坦诚,问:“如果我现在不能表现出不管你去哪里我都会追随过去,会不会显得很糟糕?”
相其言摇头,“如果你这么表现,我反倒很有压力了。”
赵西南蹙眉认真思索了会儿,表示,“那你就再给我些时间好好想想这件事。”
于赵西南而言,办法总会比问题多,他可以追随她去广州,但总要些时间让他研究下那边的就业市场,不然贸然过去对彼此都是负担,他们也可以异地恋,这很不容易,但他愿意努力经营。“总之,不管你最后做任何决定,我都尊重你。”
相其言很高兴对未来的不确定性没有影响两人之间的感情,更没有被套上对感情没有规划不负责任的枷锁,她想他和赵西南在某种程度上该算是同一种人,愿意一定程度上的随缘流动。而于志昂跟云杉杉大概也是一类人,对一切皆有计划,并且一旦有了计划便不太接受变动。
*
于相其言而言,有些事情不慌忙做最终决策,享受当下更重要,但有些事情却是‘迫在眉睫’地要她给个回复。
火锅店聚餐时,相其言、区歌、徐宁都为许自豪想重新经营大舅留下的食品品牌而感到兴奋,并且都愿意尽力所能及之力帮忙,但许自豪当时忘记说了一个重点,他不仅需要大家出力,还需要大家出钱。
徐宁因为未成年也没有钱被排除在外,相其言跟区歌却是逃不开。
“不是,当时你也没说还要我们出钱入股啊。”区歌首当其冲的提出质疑。
“我以为你们能懂合伙的意思,不过也确实怪我那天喝了点酒,忘记了说这个重点。”
许自豪帅气的脸上写着一种异样的天真,让区歌想说他诈骗都难,“那也是……合伙也有出力气股份的嘛!”
许自豪坦言,“但问题是现在我们钱和力气都缺。”
他的积蓄都在徐孟秋那里,蒋葆儿虽然拿了些钱出来,但却是远远不够的,找蒋乾,他没这个脸,蒋乾大概也不会给他这个脸。
“你们不会要反悔吧?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你们也很想把这品牌重新做起来不是吗?”
又来了!这小狗眼睛散出的光实在是过分动人,这下,相其言也受不了了,问:“许自豪,你知道什么叫做扮猪吃老虎吗?”
不管怎样,相其言跟区歌这两只老虎算是被吃住了。
于相其言而言,出力和出钱区别很大,付出的力气是可以不计较回报的,也可以是视能力视情况而做调整的,但出了钱……
那可是钱啊!哪怕她和许自豪、区歌之间的感情今非昔比,但那也是钱啊,无世人不爱的钱,她这个大俗人更不能免俗,更甚钱,是她独立于徐孟夏的重要组成,是她这么些年可以留在北京工作、自由选择结婚对象的大前提,假如她赔个底掉,又在当下这个不太好的经济环境下失业,她则将失去这种底气。
于区歌而言,让她出钱更堪比割肉,这些年,特别是医美爆火的那几年,她是存下一些钱的,但她现在失业,区呈琛升高中后花费大概还会增加,而最近她也总有意外的支出,意外的想犒劳自己,一万多出去了,区呈琛又要补课,大几千没有了,以及她已经拜托前同事将严亮的会员卡以七折的价格转出去了,这其中的差价则由她支付。
所以最终两人都没能立马给一个明确的答复,许自豪笑着称这是正常的,不着急,但声音里却难掩失落。
他没说,蒋葆儿是愿意跟他一起给相其言、区歌打借条的,她说对他有信心,但是他却不愿让她跟他一起承担这风险。同样地,如果最终相其言、区歌打了退堂鼓,他也很能接受,毕竟没有谁的钱是大风刮来的,更何况,他在这之前确实是一事无成。他只是觉得可惜,可惜生平第一次有人如此相信他有未来,可惜相其言跟区歌刚好都在身边,可惜他那样地想做成这件事……
*
赵西南和严亮最近不似连襟却胜似连襟,两人每天都在一起谋划着‘大业’——如何让周海得到教训,消停下来。
而周海这人也非常经不起深究,一经打探,便黑料无数。
他们一家在周围的名声实在不算好,出了名的刻薄、嘴巴毒,爱占便宜。
表面上,因为拆迁的事,周海团结了不少人,但随着村政府拿出一系列证据,以及一些关于周海和其前妻的回忆在复活,有些人率先觉得不对劲儿了,都认为是周海个人财迷心窍,加上对前妻一家的怨恨,才故意闹出这些事来。
诚然,天降拆迁款是一件好事,但为一己私利生编硬造把人拿枪使,却是让人生厌的,所以在赵西南和严亮决定做些什么之前,已经有些人对周海的话产生怀疑,并看不惯他们一家如此跳梁小丑了。而在这之后,赵西南跟严亮又打探出,周海染上赌博已有段时间了,同时还为此背上了不少借款。
想着催债这件事或早或晚都要发生,所以赵西南、严亮干脆找了一批人扮演催债方,轮番地去周海家闹,并时不时的强调说周海过年前就说家里这片要拆迁到时候就有钱了。
这样几次下来,周海只顾着躲债,终于没再去村政府‘伸张正义’了,而许多被他拉入‘同盟’的人则迅速揪出了周海先开始话里的漏洞。过年前,拆迁只是个传了多年却没影的风,是到了年后才正式发文公布的,周海能在过年前就往外说这话,想来就是做着发财的大梦,信口胡来。
“他当初跟他前妻闹得那样凶,他会信他前妻妹妹的话?不过是发财梦落空了一时接受不了,还拉着我们陪他一起折腾。”有人清醒的说。
“对啊,而且村里也说了,天富这面的开发是循序渐进的,说不定下次就轮到我们了,到时候指不定给的赔偿更多呢。”
“哎,都说拆迁好,我是没好想拆迁,我觉得现在就挺好,生活嘛图得就是一个自在,我现在进出门都是老相识,大家一起搓搓麻将、喝喝茶,多好,都大变样了,还有啥子乐趣可言?”
同时还有越来越多不同的声音出现,让周海逐渐进入单打独斗的模式,再掀不起大的浪花。
而这件事在就要收尾时,赵西南、严亮又有意外的‘收获’,由他们派去假收债的人传回消息说周海现在已完全自顾不暇了,他的新婚妻子‘八万八’在知道他并不会有拆迁款后立马就跑路了,而周海在找她的过程中则发现她不止一个相好的。
“那孩子十有八九并不是他的,他现在也跟催债似的,每天去问那女的讨要彩礼。”
听到这儿,赵西南跟严亮倒没有什么一报还一报的爽感,说到底这是他个人的报应,而如若可以,他们更希望能简单粗暴的就把他拉去废弃的工厂暴打一顿。
“话说那周海命中多少带点绿啊,据说他前一个老婆也是跟别人好了。”
假收债的人又说,这下严亮不乐意了,虽然他现在已从光头变成了平头,但因为身高自带压迫感,所以瞪起眼来还是很像黑社会。
“饭不要乱吃,话更别乱说。”
严亮厉声道,话短威慑力却不小,让假收债的人在收取尾款时不自觉的就打了八折。
而关于此事,赵西南和严亮对相其言、区歌都是只字未提,这两人继‘纯情’人设后又爱上了‘深藏功与名’人设,只是严亮先开始走这人设时过分张扬,以至于现在区歌时不时的给他发信息约他出来只为了将会员卡费退还给他。
严亮最先开始躲着,但随着徐宁那面拒绝跟他合作后,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迎难而上。
派出所事件后,区歌便再未见过严亮了,眼下这次见面,她竟不自觉的有些紧张,而为了刻意拉开距离,她有意穿的很休闲,并且只画了很淡的妆,而严亮则是打扮过度,穿了并不常穿的淡色系衣服,还在平头上拉了两条闪电做装饰。
“你头发长这么长了啊。”区歌原本还不知怎么去开场,但见到严亮后却不自觉的说。
严亮看着区歌只擦了隔离和涂了唇膏的脸,则表现得非常直男,“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区歌:“……”顿了半秒后,掏出了手机,让严亮亮出他的收款码,“你快把钱收下吧,不然我真的很难办。”
严亮搬出理由一,“你就先帮我存着吧,我这人花钱没谱。”
区歌一口回绝,“我没这个义务的。”
严亮又接着搬出理由二,“那不如等你找到工作再还我。”
区歌则反问:“你这算什么,施舍?”
严亮没办法,最后终于拿出赵西南教他的绝招,“那不如我们做个交换,我朋友那儿刚好急着用人,你帮帮忙,我就收下这笔钱。”
区歌绕了好半天,才理清楚这其中奇怪的逻辑,问:“你让我用你放在我这里的钱去跟你换一份工作?”
严亮这么听来,也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还是强撑着点头,“对啊,我朋友是真的着急用人。”
“我也是真的……”区歌想说她也真的不想再跟他有过多的纠葛,但看着严亮的脸,她便不由地想起上次的‘热玛吉事故’,这话说起来足够怪异,但事实确实是,她无法对一个为了她做热玛吉的男人说出太毒辣的话。
“他是做鲜果连锁批发的,今年为了开辟新市场开展了直播业务,现在缺一个直播助理,我想着你,嗯,很好看,又做过销售,肯定能胜任。”
严亮趁着区歌卡壳间赶紧介绍起他的这份工作来,而区歌在听到工作内容后,心则不由地动了下,“直播助理吗?”
这是个非常年轻且这新鲜的职业,看起来很光鲜,据说赚得也多,有时区歌刷起直播来,也会心动,会想这不跟她做的工作差不多,都是卖货,但她也只是想想而已,一来没有门道,二来勇气有限。但现在,她找工作频频受挫,面对这样一个写着机遇也写着挑战的工作,她的细胞则不自觉的在动,她在想,要不就去试一下,要不就单车变摩托呢?总比继续守着传统的销售行业被彻底淘汰出局的好。
“嗯,你觉得怎么样?”
“我……我没有经验,他们会有培训吗?”
“会的。”
“但工作也是双向选择吧,我这边愿意,那边也得面试吧?”
严亮:“我会提前发资料给你,你好好准备下,我觉得没太大问题的。”
不是被‘保送’,区歌的心理负担瞬时小了不少,她犹豫了又犹豫后,再次举起手机,“那你快些给我付款码吧。”
第92章 人活着的过程可能就是顾好了这一摊又乱了那一摊
欠严亮的大人情总算是还清,区歌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随之落了地,而新背上的这个人情债,区歌想也只能以后再找机会还了。
严亮很快就发来了那家公司的简介和面试的资料,区歌也立马挑灯夜读起来,只是她越研究心里越没底,那些注明的岗位需求,她没一个达标的,而再看公司的产品介绍,她更觉得隔了座山,多的是她不了解的专业知识。
上一秒勇往直前,下一秒打退堂鼓,最终这便构成了区歌今天的心路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