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她在此种事情面前过于羞涩被动,那他……得更主动才行。
殷绪慢吞吞地拿过帕子,想到柔嘉到底累了,需要早些沐浴更衣,于是又加快速度,很快擦净身子,又笨拙地穿上寝衣。
柔嘉脸色通红地出了浴房,换来两个婢女的一阵笑,她羞恼地瞪了她们。
从前她不是这样的,也不知为何在殷绪面前总是镇定不能,或许这就是喜爱与否的区别?
柔嘉慢慢呼吸,抚平躁动的心跳。
过了片刻殷绪面色如常出来,淡定道,“你去洗吧,记得上药。”
两人反应完全相反,别有一种趣味,见春与知夏又笑,恼得柔嘉气道,“今夜你们别睡了。”
主仆三人笑闹着进了浴房,宫人又已将浴水备好。
柔嘉的伤也是不能见水,猎场凉爽,也寻不到冰块冷敷。见春与知夏心疼地给她擦拭一番,又轻柔地上了药,最后穿上寝衣。
知道殷绪深夜不喜人多,便让见春去知夏从另一道门退下休息,柔嘉回到寝房。
殷绪并未睡下,只坐在桌边。此处没有书看,他便盯着烛火出神。
柔嘉诧异问道,“你怎么还未睡。”
殷绪看向她,极其自然道,“等你。”
柔嘉直想这脸上的热大约是退不下去了。虽然羞涩又喜悦,但她仍是不赞同道,“太医说,你得多多休息。”
“一时半会,不要紧。”殷绪淡道,转身走向已收拾得柔软的床铺,在床边坐下,望向柔嘉,“你睡里边还是外边?”
柔嘉羞涩地埋着头,半晌才道,“里面。”殷绪起得早,她担心碍着他。
殷绪便又自然地拍了拍床面,“那过来。”
柔嘉鹌鹑一样慢吞吞过去,烛火中的脸庞娇艳/欲滴,杏眸清澈,却只敢看着地面。
殷绪也不催,只沉默看着她。这种沉默目视让柔嘉身体更显僵硬,甚至是轻颤起来。
最后柔嘉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爬到大床里侧的,只知道殷绪掀开软被将她盖住,而后一言不发地躺了下去。
柔嘉愣愣地也跟着躺了下去,双手将软被边缘绞得死紧,眼睫颤动,却不敢闭上,盯着帐顶,却又什么也未看进。脑海中全是刚才浴房中,那滴着水珠的坚实身躯,怎么挤也挤不走。
殷绪不比她好过,想着看过的脊背,玉白腿上的红色小痣,浑身血液奔涌。但她那样娇弱,一切还要循序渐进。而他现在,也确实有心无力。
今日累着她了。殷绪放软了声音,道,“夜深了,睡吧。”
柔嘉七上八下的心落到了实处,松一口气之余,竟有隐约的失落,下一刻又自我谴责:他还伤着呢,需要好好休息。
柔嘉别过脸,低低“嗯”了一声。今日确实太过疲累,殷绪在身边,羞窘转为安心。伴着青蛙与草虫的吟唱,她缓缓进入梦乡,而后殷绪也轻轻睡去。
另一边的山洞,殷烈终于冷静下来。他最疼的儿子已死,他上天入地也找不到让人死而复生的法子,既无法保全殷弘的性命,他怎么也要,保全殷弘的名声。
他回头狠厉瞪向仍跟着他的两个羽林卫,一时杀气尽显,“你们都是无名小卒,不想死,今日的事就一定要守口如瓶!”
殷烈乃武将之首,树大根深,势力庞大,不是他们能得罪的。今晚接触到的事只怕确实是会让人掉脑袋的大事,那两个羽林卫彼此对视一眼,战战兢兢答应。
殷烈没有耽搁,立即起身,举着火把直奔殷弘尸首所在。他要趁更多的人发现之前,掩藏好殷弘身上的破绽。
好在柔嘉一行人并未从那边经过,殷烈自己所带的羽林卫,因为摔死一个,余下的拖拖拉拉还未完全下来。
殷绪攀上大树树顶,找到巨岩的方向,很快便寻到了殷弘的尸身。
悲泣着又将他看过一半,殷烈脱去了他身上染血的夜行衣,转身交给随行的侍卫,又威严嘱咐,“将衣服埋掉。若有人问起,你们便说中郎将兴许是为寻找驸马坠崖。”
那士兵唯唯诺诺应声,转身去埋衣。
殷烈心丧如死,慢慢地将殷弘扭曲的尸身摆放整齐,又哭了片刻,听到有人过来的声音。
转身一看,是薛怀文。因他这里燃着火把,黑夜中十分容易找到。
薛怀文走近,看到地上的尸体,一时面露惨然。
同僚面前不欲丢脸,殷烈忍去眼泪,挺直脊背站起,沉声道,“弘儿许是为寻找驸马坠崖。那个……”殷烈几乎忍得气血逆流,才吞下一句畜生,改口道,“驸马已与公主平安返回。”
薛怀文闻言诧异看他。心道你便是这样明目张胆编瞎话的?若是殷绪说法不同你如何收场?
他尚不知殷烈朝殷绪柔嘉拔刀的事,当着女婿的尸身,并没有开口驳斥。真相如何,天亮后自然会查。
薛怀文令随行侍卫寻了树枝与藤蔓结成担架,将殷弘的尸身抬出。抬头间看到崖上的火光,又道,“亲家公保重,我上去看看。”
殷烈疲惫而冷漠地思考。照之前殷绪所说,他不知发生何事;而从公主所带的随从反应来看,他们并未发现过殷弘的尸身。也就是说,他与两个羽林卫,是最先发现殷弘尸体的人,只要他们三人咬定殷弘与黑衣人不是同伙,事情当是有转圜余地的。
殷烈漠然道,“你去吧。”他要带他的弘儿回去。
薛怀文另选了一条路来到崖上,羽林卫已经将黑衣人的尸体并排摆在了一起。他细看过去,也发现了殷弘副将的面孔。
忠兵最怕遇上的不是良将。薛怀文叹息,“都回去吧,带上尸体,一切等皇上定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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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 44 章
◎默契的欢喜◎
陈昱三更天才睡下, 五更刚过便被吵醒,听刘喜在帐外道,“皇上, 百里将军有急事求见!”
睡眠不足令他脸色很差,只觉得对这个百里仝更为不喜,怒道,“什么急事?”
刘喜忧虑道, “中郎将没了。”
陈昱仍烦躁地不愿动脑, 口不择言, “是中郎将死了又不是他家里人死了, 有什么可急的?”
刘喜沉默着,没有迎着怒气开口。
陈昱发泄过两句, 倒是冷静下来,回想了一遍刘喜的话, 脸色更是难看, “殷弘死了, 那殷绪呢?”
知道必然会触怒皇帝, 刘喜放低了声音, “驸马和公主平安归来。”
陈昱恨得咬牙,狠狠一拳垂向床面,发出砰的一声闷响:这个殷绪到底走了什么鸿运, 这样都不死?!
刘喜等皇帝气过头了, 这才提醒道, “百里将军还等着皇上。”
陈昱冷哼一声, 对百里仝极为厌烦, 却又不得不按捺着性子, 起身去处理殷弘的事。
厅堂中的几员大将都在, 尸体也尽皆带回,安置在行宫外的一个角落,由专人把手。
殷烈心力交瘁、颓丧若死,坐在一边一言不发。薛怀文面色静默,也不知在想什么。只有百里仝焦急难安。
他尚不知自己为皇帝所厌,只是觉得天子亲卫的羽林卫出了问题,还死了一员大将,再结合之前公主驸马遇刺,此事必定非同小可,为了皇帝安危,这才连夜打扰。
殷烈与薛怀文都是一夜未睡,百里仝好歹还休息了一会儿,因此仗义地出面,不料却是触了皇帝霉头。
陈昱穿戴妥当,面色阴沉地出来,坐上诸位,语气不善,“怎么回事?”
堂中人纷纷行礼,殷烈一贯恭谨,此刻却有些敷衍起来。曾经他在崖下恨不得殷绪去死,如今见到皇帝,他才想起来,事情的始作俑者,其实是这位。
是这个高坐龙椅的人,害了他两个儿子。他们殷家有什么错,就因为娶了一位公主,就要受这种祸害?
殷烈的心在滴血。可他们殷家世代忠君,若要他同皇帝较劲,他却又做不出来。
殷烈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跪拜于地,道,“微臣也不知。微臣带兵来到悬崖,看到十来具尸体,皆身着黑衣。待微臣下到崖下,不见驸马,却看见……犬子的尸身。”说到最后,已是哽咽。
陈昱毫不同情,只觉得殷弘夸下海口却接连办事不利,死是活该。但群臣面前总得体恤一二,他脸上殊无关心,只道,“大将军节哀。”
又转向薛怀文,“你这边有何发现?”
薛怀文拱手低头,掩去眼中神色,只做恻然不解,“微臣另选道路去了崖下,途中遇到平安归来的公主与驸马。其他所见,和大将军相同。”
陈昱手指抓紧龙椅扶手,又点了点,沉思:柔嘉那边已经回了,却没有来这里告状,多半不知殷弘的事;而殷烈是首先发现尸体的人,一定会帮忙遮掩……问题不大。
就算真有什么,推到殷弘头上去便是。
陈昱面沉如水,决断道,“那此事只有驸马清楚,便去将他请来罢。”
百里仝补充道,“还有报信的那位公子、发现驸马坠崖的卫兵。”
陈昱皱眉,烦恼百里仝多事,还衬出了他的疏漏。他口气更差了些,“按百里将军说的做。”
于是柔嘉与殷绪睡下不久,又被见春隔门唤了起来。
柔嘉坐起身,顾不得疲倦,帮殷绪穿衣,斟酌着道,“必然是要过问悬崖上的事。不如我们先捋一遍,想想如何说?”
之前山洞说的“不知发生何事”到底笼统,皇帝面前,还得想一个详细的说辞。一旦详细,就涉及方方面面,一不小心会暴露计划和薛怀文,须得万分谨慎。
殷绪配合地穿上袖子,看着柔嘉眼下的倦色,有些心疼,想到自己薄情寡义的家人,语气却又泛冷,“我这边,按计划将殷弘一行引入崖边,成功反杀,最后与殷弘缠斗时一同坠崖,靠殷弘身体抵挡这才未伤到要害,后爬入山洞,直到你来。”
原来殷弘也坠崖了,殷烈下来后必定是看见了他的尸身,所以才状若疯癫地要杀殷绪报仇,这便说得通了。柔嘉听殷绪这番话说的简单,明白里面不知有多少艰辛困苦与险象环生。她压下心疼,轻柔看着他,“薛非他们呢?”
殷绪沉稳道,“他们当时在树上,来不及救援,后面应当下崖寻找过,只是林深雾重,我又昏迷,便错过了。”
殷绪面露歉意,“我力有未逮,没能护住岳丈派来的两个护卫。”
柔嘉摇头,杏眸里漾动着柔软的光,“不怪你,要怪只怪……”寡廉鲜耻的陈昱。
皇帝那边的人还等着,眼下殷绪也并不纠结这个问题,继续道,“薛非他们应当已经做好收尾,带走了尸身,这一点不必担心。”
“嗯。”柔嘉柔顺应声,又道,“我这边,是周凌风奉父亲之命前来,告知我你坠崖的事。”
柔嘉纤指稍稍用力按住膝盖,有些忧虑,“一时着急,忘了问父亲他是如何知道你坠崖的。”
“是薛非他们通知的。”殷绪笃定说了一句,接着又陷入沉吟。
薛怀文一直被陈昱牵绊在身边,也不知薛非他们是如何冒险通知的。但报信一环在这次事件中十分重要,薛非他们既然现身……那么这件事便不能深挖,深挖必然暴露他的计划,牵累薛怀文。
好在陈昱殷烈他们做贼心虚,定然也不想深挖。
“这件事,还是得继续装不知情,尽快掩盖下去。”殷绪抬头看向柔嘉,“否则有败露的风险,你觉得呢?”
柔嘉细细一想,也懂了其中的缘由,乖巧点头,“听你的。那殷弘也不必拆穿了?”
殷绪略一思索,很快拿定主意,“不必拆穿。”甚至不必说他是与人缠斗坠崖的,否则还要去崖下寻那人,介时查出薛非他们的踪迹,反而得不偿失。
就算没有查出薛非他们的踪迹,只找到殷弘的尸身,殷烈为了长子名声,必然不会承认殷弘便是那人,反而可能疯狂反扑,这又是不利的一点。
所以唯有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揭穿殷弘,才是最妥当的。只要殷烈不犯糊涂,见他退一步,多半也会退一步,将事情尽快结束。而陈昱那边,见暗自行凶瞒过殷绪,只怕还会觉得他傻,从而继续掉以轻心。
装不知情,才是上策。
柔嘉闻言轻轻一笑,眼中露出一点默契的微笑来,软声道,“我也是这般想的,不拆穿殷弘,不与殷烈明面上撕破脸,当下才是妥善做法。”
殷绪专注地看向她,听她娓娓道来。
柔嘉浅笑道,“你以后要做将军,要收服人心,凭借殷这个姓氏,可以事倍功半。”
殷家在军中的声望颇高,殷烈多年来也揽获不少部下,尤其城北大营,更是殷烈的根,上辈子殷绪发迹的地方。只要他们父子间不闹得太难看,以后殷绪率兵,军中将士多少会因殷绪殷家子弟的身份,对他更为拥戴。
有了初步的拥戴,再凭借殷绪的能力与为人,假以时日,那些人必会成为殷绪的死忠。
柔嘉希望殷绪以后的路,走得更容易些。但这并不是说,就要殷绪如何讨好殷烈,她也舍得不让殷绪受这个委屈。
殷绪父子不和不是秘密,但只要将这维持在“殷绪叛逆、殷烈恨铁不成钢”的范围内,不明面上闹到反目成仇的地步便好,私下殷绪该怎么冷待殷烈,便还是怎么冷待。
殷烈待殷绪如此不好,为什么要善良地不利用他呢?就是要利用他,气坏他!
山洞中殷绪说要断绝父子关系,但听到的人少,大都是性情豪爽的士兵公子,不见得会嚼舌根;而他们也可推说是误会、气话。
而殷烈当时气血上头,朝殷绪拔刀,现在应当已经冷静下来了。冷静下来,便该知道,当退一步保存殷弘的脸面,殷府的名声。若是把一切闹到明面来,反而得罪皇帝。
倚仗殷府对殷绪来说,着实是难受的事,他忍不住轻轻皱眉,片刻后又想开。
他曾说死了也不进殷家的坟地,为这一份傲气,他得了一身伤。可他现在不是孑然一身了,总得为柔嘉考虑。
皇帝要杀他,他不想死,更不想连累喜爱的人。他需要力量,力量面前,有些傲气可以放一放。
无需讨好殷烈,只是不与殷烈明面上撕破脸,不当众开口驳斥他,这件事并不难。
当然,若殷烈非要犯糊涂污蔑他,那又另当别论。
殷绪神情缓和,抬头亲昵而又轻柔地拂过她一缕发丝,低道,“听你的。”
她为他计划得如此深远,他更该珍惜。
简单三个字,竟是将方才柔嘉的话还了回来。这种温柔而默契的你来我往,让柔嘉内心柔软欢喜,两人相视而笑。
穿戴妥当,柔嘉与殷绪各自凝重了神情,来到陈昱寝殿中。
作者有话说:
殷绪总是打成了阴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