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余烬——峨盐【完结】
时间:2023-07-03 17:15:02

  沈今今扒着香蕉皮,忽然:
  “你邻居费了半天劲,只是为了要回自己应得的酬劳。凭什么占尽了便宜的人,还活得那么潇洒自在,毫无负担?”
  何逢萍啧嘴:
  “世界本来就不公平。”
  沈今今掏手机:
  “那就母平。”
  何逢萍不解:
  “你要干什么?”
  沈今今拨了12345热线:
  “我投诉,城市报广告部主任李志强和在职记者冯庆梅在办公室苟且,有视频为证,前段时间在各大群疯传过······”
  何逢萍表情裂了。
  刚打完,挂电话的动作还没来得及,边柏青来了电。
  他上来就问:
  “你在做什么呢?”
  “吃香蕉。”
  边柏青明显一愣,迟疑:
  “我怎么听着你像是在外面?”
  沈今今:
  “嗯。和我同事。”
  一听她身边有同事,边柏青放心了:
  “那你今天听话没?有没有捣蛋?”
  沈今今:
  “听话了。”
  听自己话。
  他前几天还劝自己不要再提一句同事乱搞男女关系,她今天还是提了。
  还朝上面提了。
  下班回到家,沈今今跟没事儿人似的,和边柏青俩人盘腿而坐吃夜宵,喝了小酒。
  边柏青看着她的皮肤:
  “是不是晒红了?你一天蹿到哪儿了?晒成这样?”
  沈今今有选择的没有说假话——说了在路边吃香蕉的原委。
  听到她忿忿不平包工拖欠工资,边柏青转着酒杯:
  “婚后,给你报个MBA.你去学几天就知道,拖欠工资,是很多资本原始积累的必要手段。”
  “啥?那你拖欠工资吗?”
  边柏青抬抬眉,很得意:
  “进天青集团上班,很多人需要走后门,知道为什么吗?就因为从不拖欠工资,福利高,还有一定公平可言的晋升途径。架构完整,不需要那些。”
  “以前没钱的时候,还觉得往上,就会接近公平。现在到了某个平台,却越来越觉得,处处不公平。”
  边柏青伸手,捧住她略有失望的脸,抬抬眉:
  “所以啊,这是需要我们这些——不能自赋正直、大义那些虚妄的词,而是我们有条件的时候,可以给别人一个机会,自己往前走,也需要周边的人一起向前,路才远。以后自己走远路沮丧的时候,不至于灰心。”
  他吻在她的额头,低声:
  “你很棒了。从你身上,我学到了很多不可思议的可能。”
  爱听好话,沈今今:
  “什么不可思议?”
  边柏青很认真回想,很纯真语气回答:
  “闯入我世界,不可思议。说话做事,不按套路,不可思议。”
  他忽然低声,热息喷在她的耳垂:
  “让我心动到,我自己不可思议。我有点怕,有一天,会被你的不可思议牵着走。当我沉沦在你的时候,你会饶一饶我吗?……”
  这表白,有点谶语的意味。
  ——那通投诉的电话,不可思议地把报社端了。
  边柏青头一次,不可思议的裂开了表情。
  沈今今:
  是你要的沉沦……
第89章
  没想到那么快,热线第二天,报社到下午已乱作一团。
  上面行动好快。
  听说热线投诉转到上级单位,上午才紧急会议成立相关小组,下午刚上班,已经入驻城市报。
  沈今今的玻璃墙那里,可以看到班子、人事、财务等部门负责人的穿梭,不停被叫进会议室。
  匆匆脚步声,咕咚咕咚在走廊,像激烈的心跳。
  忐忑着将要发生。
  整个报社,各楼层压抑到安静。
  班车都走了,停车场也清净了,会议室还在熬着领导班子。
  沈今今作为中层领导,还以为会有事问到自己头上,等了半天,才听见走廊里有了集体踏步的声音、社长唯唯诺诺的低声。
  一种强烈的后怕感,袭上心头。
  回到家,想要找边柏青拿个主意,他脸色略白地坐在沙发,旁边扔着个行李袋。
  见沈今今进门,边柏青立刻起身,似乎在专程等她。
  她后背吓起一身汗:
  擦,他知道我闯的祸了?找我算账?
  边柏青抱了沈今今一下,匆匆交代:
  “我出去几天,可能三四天。我不在家,千万不要调皮。”
  “你怎么了?”
  边柏青皱着眉,提着行李袋,眼神不看着她:
  “有点事,很快回来。”
  说完,他就要出门。
  沈今今追出门,非要问出个所以然。
  边柏青把行李袋仍在车上,回头,不小心瞥见她跟来。
  他表情马上故作轻松,但眉头还是不能舒展:
  “同学平反了,上面还了他清白。我要帮他父母去料理后事。”
  他拍拍她的肩,很轻。
  手掌像休憩的鸽子,带来了好的消息。
  沈今今舒出一口气,责怪:
  “这算是好事,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吓到我了。你平时也不这么慌。”
  边柏青声音极轻:
  “不是慌,怕说去安置······你会害怕。”
  他无法把曾经活生生的同学,称为“尸体”。
  眼神一避,抿了下唇,眉头锁得更深了。
  沈今今心中说不出的想要爱他,摸了下他的脸颊:
  “不会的。那是曾经穿梭在你生命时段里的一个活人。你还记得他,他就是还没彻底消失。我不怕你生命里的每一个片断。你去送他吧,千万保重。”
  边柏青很听话,点点头。
  有种很乖的模样。
  沈今今没忍住,用手指掏了掏他的下巴。
  却是清癯的骨骼。
  她猛然间意识到,平日待他可能过于粗凛,不知道他下巴底下没有一点软软的缓冲。
  像他从来,都没有缓冲的世界,总是有问题直直砸来。他便冲上去。
  她发誓,等他回来,一定洗心革面,不止沉溺在自己的世界,好好注意他和他的情绪。
  只有她自己,只开了一盏壁灯,边柏青不在的卧室,显得空旷。
  空旷到连梦都不知道应该安置在哪个角落……
  小组入驻的第二天,已经有了初步结果:
  城市报并入省报,但经营性质与结构需要重改,精简员工是必然趋势。
  报社哗然,人人自危。
  冯庆梅得意:
  “走也是撵了那帮临时工,永远轮不到正式工头上。”
  说句公道话,真干活的,还真是临时工。
  沈今今还没适应因为编制,把人划成三六九等。
  不是没能力才没气焰吗?
  坐在大办公室的几个同事,瑟缩着不说话,越发叫冯庆梅得了意:
  “班车这两天走得这么早,领导们忙我也告状,不按指挥来还了得!”
  去大办公室找何逢萍的沈今今,听了这话,觉得极其刺耳。
  又不可思议:
  这傻逼,知道此次变革,是和她惹出的有关吗?
  何逢萍拉住锁眉的沈今今,嘀咕:
  “别出头。她这是那几天被嘲笑了,心里不痛快,一有转机,趁机发威风,出出气。我怎么办?是不是要被精简?”
  沈今今就是来商量这件事,催促何逢萍把最近的业绩做成简历,以防万一。
  她已经把入职后的发表稿件做了整理。
  具体应对什么,她其实也不知道,只是为了做些什么,事到临头不抓瞎。
  才下午,入驻小组的高效下,已经公布了上面批下来的文件——城市报确定并入日报旗下。
  “城市报”没了,已是过往。
  正式职工,需要进行考核,根据考核结果,分配新的岗位。
  临时工,没有以往个人业绩的,予以遣散;
  有个人业绩的,考核通过后,签订外包合同,等待分岗。
  人心惶惶时,有的员工已经不避讳,打起电话求职新工作。
  这个时刻,最需要互助,沈今今坐在大办公室,帮着何逢萍整理琐碎。
  太庆幸!
  她们两个已经提前准备了个人业绩表,有了比别人充足的时间准备各自赛道的考核。
  要是边柏青在本地就好了,可以问问怎么有一个可靠的流程。
  他是领导,有经验,有人脉。
  就冯庆梅还在懒洋洋呷茶,懒洋洋和亲戚打电话:
  “······真是,十个女儿九个贼!我们办公室小唐,提前请假回家忙结婚了,从娘家带走了不少东西,又是车又是嫁妆的,对啊,她父母混一辈子,让她一下子给了男方。我整天看着知道!都是小唐一个人忙活,男的哪里管了?······还是生儿子省心。”
  何逢萍朝沈今今撇个嘴:
  冯大姐嘴里还呱嗒着小唐给的喜糖呢。
  冯庆梅朝电话拖长腔:
  “嗯——我儿子下午考思政。随他吧,考上哪儿算哪儿,男孩子上了高中才来后劲儿,他们班净女孩子整天喳喳,耽误学习,等上了高中,把女孩子筛下去,学习环境好了,他成绩就上来了······”
  每一句,都令人窒息。
  好在,无人关心冯庆梅,都在忙着找人、找关系、找新的工作可能。
  坐在何逢萍前面的同事,突然间抬头,暗示沈今今她们两个看手机。
  沈今今低头,对面同事发来炸裂的消息:
  冯庆梅儿子中考期间,在女□□,被一帮勇敢的女生抓住不放,冯儿子要逃,被女生们把领口都拽出半米长。
  像拿网兜网了头驴。
  可能冯庆梅这几天的言行太刺激同事们了,冯儿子视频,立刻被捅到还没走的入驻小组那里。
  城市报本就占了时代的便宜,早就该被优化,上面早就注意了,正好员工不雅视频引爆导火索,改革提速了。
  其实省报对员工比较温和,但冯庆梅本人的事还未做处理,她儿子又造成了恶劣的社会影响,实属影响单位形象。
  终于,有关个人的处理,下发了:
  李志强被免职,静默,延期考核。
  冯庆梅拟辞退,但念及她工龄很长,出去找工作困难,有三个月的表现考核期。
  反应迅速到所有员工震惊。
  直至冯大姐见到红头文件,她还在煲电话粥,没一个人告诉她儿子被抓的视频。
  冯庆梅还在嚷嚷不公时,领导才提醒她看手机。
  她手机被打爆了,警察也在找她。
  才一天的时间,个人的得意与失意,翻了几转,惊心动魄到人人疲惫。
  连曾经的领导班子都焦头烂额,早已无人关心,此事因何而起。
  这压根连报复都算不上,以为会是只处理冯庆梅,没想到引起了蝴蝶效应。
  虽不是沈今今能决定的,但看到其他同事为了饭碗张皇失措的样子,还是心有不安,她打给边柏青。
  很久之后,边柏青才回视频过来。
  沈今今本就情绪不高,所以不太高兴边柏青回信的缓慢。
  “就你一个人忙?怎么不接电话?”
  不是处理喜事,当然为他担心。
  边柏青似乎在一个临时扎的帐篷里,灯泡吊得很低,白炽灯把他的五官照得清澈。
  他轻声:
  “有很多人在帮忙,但他走的时候,口头交代过父母,只有我能帮他。他父母深陷丧子之痛,缺一个主心骨,所以我在主持着火化的事。我刚才在······怕那里吓着你。”
  灵堂。
  沈今今这才看清边柏青穿着白衣,戴着一枚白色纸花在胸前,因为忙碌和刮蹭,纸花都掉了瓣。
  望着他在异地,失去本地各种身份的加持,只是一个年轻人,去抚慰丧子的老人,承担了同学后事的处理,迅速适应当地的习俗,安顿前来吊唁的每一个人······
  从来没有这样想过,边柏青刚过了26周岁的生日没多久,放在别的男人身上,一切都有父母承托,而他总是需要在前面,替别人处理着事情。
  原来,他一直都在做着解决问题的那个人。
  沈今今忽然起了心疼,一种几乎没被男人唤起过的感觉。
  她还没有来得及关心他,他已经先安慰起她:
  “你放心好了,我带了保镖来,不会有人发坏的。你的吉言哦,正义来临,黑暗得到了惩罚,一切都过去了。”
  见沈今今的眉头还蹙,边柏青很敏感:
  “怎么了?小宝。”
  沈今今睁大了双眼,心底很喜欢听他的柔溺称呼,但有点······
  在人前,他是那种好看但不热情的男人,因为教养,看着斯文,但眼底总带着三分不耐烦,是女人喜欢但无从下手的那种男人。
  但他总是这样,私底下,没有商量的,忽然就有新的亲昵,让只关心自己情绪的沈今今,备受无防备甜蜜的冲击。
  沈今今脸上有点红,吭吭唧唧的,没头没脑爆了一句:
  “我们单位被端了。”
  以为他会暴躁:
  说,是不是和你有关!
  或者——什么?为什么?我签的广告怎么办?!
  而事实,边柏青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沈今今惊讶:
  “你不惊讶?”
  “城市报的辉煌,也就在2000年到10年之间。自媒体兴起,它败落,早是必然。什么都有衰退周期,很正常。我们这一代,哪有看报纸的?小视频就是日报了。还是根据个人喜好定制的报纸。”
  沈今今有点失落:
  “早就给领导们提过,不如好好专攻新媒体。领导们老了,不接受那个。新媒体没做起来,我们同事可能饭碗不保了。”
  “一个单位,饭碗不保,不是个人能决定的。只要不营改,永远僧多粥少。对于你们很多人,离开这样暮气沉沉的单位,反而是好事。你等我忙完,回去细聊你未来的规划。”
  沈今今愣了下:
  “我?我不过是考核过后,去到省报,做着本职工作。你想说你妈交给我什么主理?那不是为了有个叫我入门的借口吗?我又不懂珠宝什么酸的······”
  外面有人撩帐篷帘子,低声提醒:
  “边总,他母亲又晕了,送医院还是继续吸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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