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报最喜欢有潜力的员工，只可惜你性格太不活泼。老埋着个头，有点像害羞的小媳妇。”
有人偷笑。
老陈吓得去看是谁，像惊弓鸟。
怕人听了去，把他以前的事捅了。
沈今今只是轻点了一下老陈的简历，他就浑身一抖。
她露出满意的笑容，走了。
老陈作着揖目送。
短短几个月，风水轮流转了。
可看沈今今脸色的，不止单位那些人。
还有余家的所有人，已经向失控的方向，无可回头了。
第91章
焱阳灼灼，卷起热浪，像是火焰，要烧尽这个夏天。
曾经城市报的新楼院子内，车辆来往频繁，卷起灰尘阵阵，人人汗流浃背，搬搬运运，行色匆匆。
金丽扬带着沈今今坐镇大厅，带着几个员工，清点各部门上缴的办公用品。
大厅没有空调，很热，还要跟原各部门的小领导扯皮，让人烦躁。
——办公楼被省报征用，成立了新的广告公司和自媒体运营中心，连同前报社旗下的打印社、门头出租，江山易主了。
据说短短几天，这个职位竞争激烈，有在省报待了半辈子只有资历，临了想凤尾转鸡头。
最终，金丽扬胜出。
省报也找沈今今谈过话，流程性的问过她对职位的去向，她点名去金丽扬手下。
上面动员沈今今：
曾经市里有领导想借调你去写材料，但被你们前社长否了，说手下缺人，没放你。
后来你升到广告部作副主任，市里也不好再要你。
省报领导的意思是，大力扶持年轻骨干，你是个苗子，不如别再下去，待在这里。
沈今今找边柏青商量过，他的意思是主要看她自己喜欢，不过省报的平台更专业些。
她选择留在了省报，但还是跟领导说，来帮金丽扬几天忙，算是送送老领导。
更是来关心天青集团的广告合约走向。
打听好，沈今今把好消息分享给边柏青：
“边总，集团的广告，拆分成省报和金丽扬的广告公司两个渠道发行，比之前的广告体量大了一倍！”
内部消息，高层知道的更早。
但边柏青还是谢不迭：
“辛苦你帮忙跑腿啦，要给你庆祝高升到新平台。”
听到她在大厅办公，不到半小时，边柏青带来了十几杯冷饮。
沉闷到发昏的大厅，瞬间因为帅哥和冷饮的降临，喧腾起来。
几个女同事赶忙拽衣襟、拨刘海、让凳子，相互挤个眼神：
瞧，这就是传说中的本城首富家的儿子！
虽同一个城市，不在同一个圈层，很难有交集。
边柏青年少财富，对于很多人，也只是个传说。
同事们悄悄蹭蹭沈今今的胳膊：
“介绍介绍，只闻其名，终见其人！怎么可以这么帅？”
“对啊，以为传说夸张，是真的啊。”
“没出道，太可惜了。”
沈今今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边柏青听见了，只是双眼含笑，盯着未婚妻，施压：
介绍我。
沈今今张张手：
“我未婚夫。”
边柏青见沈今今比平日羞涩，伸手，手掌落在她抬着的手上，牵住了她。
同事们不装秀气和拘谨了：
“啊——边总，你要不要这样！”
“就是！大厅里杀狗！”
“是什么酸了？哦，是我！”
边柏青很受用，脸上浮着意气风发的红。
等她们闹够了，他也没撒手，朝金丽扬打了声招呼：
“我带她见几个省报的领导。”
沈今今被边柏青牵着上车。
大厅里七嘴八舌，嚷着分冷饮：
“刚才不好意思，我看看土豪给我们买的什么？”
“哈根达斯？DQ？奶茶？”
“擦，不减肥了！我要边吃边喝！”
边柏青把沈今今带到了自己办公室，调低了空调。
沈今今正襟危坐：
“省报领导来这？”
边柏青让秘书倒水：
“来什么这？带你出来凉快凉快。出去是上班呢，还是受罪呢？大厅里怎么连个风扇都没有？别回去了，我现在打电话，约着你们领导吃个饭。”
秘书倒水进来。
沈今今瞄了她一眼。
秘书真够镇定的，神色完全看不出身份已被沈今今看穿。
不信舅没转达给女儿，叫她小心。
只有关门时，秘书飞速溜了沈今今一眼，马上堆笑退出。
边柏青在低头查通讯录，准备约饭沈今今的新领导。
她从杯沿上偷窥他，有点心疼：
傻孩子，你还什么都不知道！
边柏青忽然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
椅子还被活泼转了一圈。
椅背冲着她。
沈今今愣了：
“你不是在通话吧？”
“没有。只有我们两个。”
“你突然笑什么？”
边柏青把椅子转回来：
“笑你。”
沈今今站起来：
“为什么？”
边柏青放下手机，手指搭在办公桌面，一手拄着下巴，笑得放松：
“你见到秘书后，好像很不安。”
沈今今放下杯子，像是鬼子，潜过来，低声：
“我不会满脑子霸总和秘书的低俗故事！”
边柏青饶有兴致，望着她的眼睛：
“我知道。”
“你不知道！”
说了，法拉利很可能就没了。
“我觉得你秘书，挺能的样子······你就注意吧。”
边柏青爽快：
“好。”
他拉开办公桌后的书架，后面居然有间小休息室，把她安顿在里面：
“睡一会儿，到点了我叫你。”
休息室的床有点窄，只容得下一人，为容纳边柏青的身高，倒是做的很长。
沈今今躺在上面，嗅了嗅毯子，单纯的他的味道，没有可疑的女香混杂。
没办法，女人警惕性就是这么高，时时侦探男伴。
枕边扔着一本叔本华的书，可能翻得次数太多，开了胶线。
边柏青做的内页折痕，很小，避开正文，只叠进页码那里。
他背着人的细节，她读出修养。
没想到，他在工作疲乏的时候，进到这个小小的天地，如此构建着精神世界。
机舱似的空间，沈今今只看了两行字就犯困，实在无法借着书籍与边柏青神交，枕着他的味道睡去。
晚上吃饭，边柏青带了几瓶茅台，把沈今今的领导招待了个开心。
领导们因为放松，把对沈今今的评价进行润色，让边柏青脸上非常有光。
宴请结束，边柏青搂着沈今今：
“媳妇儿，真优秀！现在应对越来越自如了，成长了。”
“是你给了我底气。”
这是真话，真心话。
边柏青一手搂着沈今今，一手握她手在自己心口，在路灯下吐着酒气：
“我要抱抱。”
他垂下肩膀，把她遮在怀里。
朝夕相处，时常有新的心动。
路灯下，花坛开满无尽夏，心情绵长，也夏天也变得让人留恋。
第二天，领导已经把沈今今叫回了省报，她不用在大厅受罪了。
可余家的每一个，还想让她受罪。
余正海三五不时打来电话：
“给我钱。是不是你把拆迁的事告诉你弟了？他回来非要拆迁款，差点揍了我。给我钱，我出去躲躲，鱼都好久不钓了。”
沈今今直接拉黑了余正海。
他透露完和儿子的矛盾，毫无价值了。
像约好似的，没多久，余绍馨的电话也来了，声音紧张，快哭似的：
“姐，好久没见你了，很想你，我们见见吧。”
出于最终告别的打算，也太想知道余绍馨活成了什么样子，沈今今赴约。
没想到，妈也在。
妈的脸更灰了，腮憋下去，下垂的皮肤连眼睑也往下拽，眼球突出来，更显眼大，失去神采，很像骷髅。
母女二人正头凑头嘁喳着什么，像密谋。
见沈今今进门，手忙脚乱让座。
虽是母女三人，但沈今今总有一种被排外的感觉。
以前是，但因为余绍馨在自己心中有别的地位，那种感觉，只能算作自己“想多了”的吃醋。
不过，时过境迁，现在是完全的不同阵营的人了。
沈今今已不太有吃醋的感觉，更像是来做客，请客的却抱团，没太有诚意。
菜还没上，余绍馨和妈一递一和。
余绍馨：
“妈身上不舒服，听见你来，还是来了。”
妈忙“哎哎哎”着。
沈今今没有表情，不为所动。
靠妈联动沈今今的情感，失败。
三人只好等着上菜。
菜刚上，妈又小心翼翼热情着，让沈今今吃这吃那，说她从小爱吃拔丝地瓜，要亲自给她夹。
沈今今只顾吃自己的，不抬头。
她并不知道自己爱吃这个。
夹到碟子里的拔丝地瓜，冷却在瓷上，时间一长，化出一滩黄色的糖水。
厨子手法显然的不够地道。
和这桌子上的心思似的，不地道。
余绍馨垂下睫毛，忽然呜咽：
“姐，我想找你拿个主意。我，我······我怀孕了。”
沈今今望着碟子里糊掉的糖水，想起余绍馨的伴侣叫小黄。
那个雨夜，坐着余绍馨出钱买的车子，不肯下车，让她自己买紧急XX药的男人。
显然，避·孕失败了，结出了妹妹不想要的结果。
余绍馨终于知道，那个男人是个错误了？
这才看清，桌心的餐花，是无尽夏，好在，妹妹在男人身上的厄运，有尽头。
沈今今反而为妹妹感到一种轻松。
余绍馨瞟了眼妈，朝沈今今大胆：
“姐，听说全省最高级的月子中心，是姐夫的亲戚管的，你能不能给我找个好的产科医生？我准备把孩子生下来。”
沈今今着实震住了，终于正眼看余绍馨。
余绍馨垂下睫毛：
“我再不生，以后就没机会了。子宫壁太薄了，得用高科技保胎。你放心，孩子爸爸有钱的！很负责任！”
沈今今没忍住：
“负责任他让你冒雨去买药？花你的钱买车，往自己脸上贴金？”
余绍馨沉默半天，猛然抬头，有种得意的神色：
“不是小黄的。是我在售楼处，认识了一个来客。他很有钱，对我很好，做外贸的。等我把孩子生下来，他会买房子给我和孩子。”
沈今今还没从荒谬中缓过来，又被余绍馨的信息砸烂了脑袋。
外贸男不止有钱，还有老婆和孩子。
和所有中年男得了一个毛病：
老婆不体贴，他的灵魂很孤独。
沈今今气笑了：
“他的灵魂很孤独，但他的屌很忙碌，忙完家里还要忙你。”
她虽笑着，也骂着，心中却被巨大的悲伤堵到发疼。
妈劝：
“时代变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我见过那孩儿，保养的很好，头发很多，也没白，戴着块劳力士，不像四十来岁、望五十的。小鸡不撒尿，各有各的道。馨馨没有你的样貌和学历，找个有钱人，不是你那么容易！”
最后一句，似乎带着微微的责备，倒成了何不食肉糜的意味。
沈今今吼了一嗓子：
“时代变了，我看重复的命运不会变！余绍馨，你瞎吗？你生下这个孩子，将来的成长命运就是我这样！”
妈愣了：
“你的命，哪儿孬？哪个女人不羡慕？”
沈今今的忍耐爆发了，声嘶力竭：
“你毁了自己，毁了我，还要毁掉余绍馨？能不能出点正主意？能不能让她过点正常人的生活？余绍馨，你他妈傻逼啊，听一个活得稀里糊涂的人的话？你能不能自立一点？别和男人叽叽歪歪的？你个傻逼，快五十的，比你大二十多岁！这是强x！他最好早点死！”
她不知道自己喊出声了吗？
积压了太久的委屈，喷薄欲出，却觉得胸膛倒气，声音颤哑。
余绍馨哭着站起来，她可能经常不说话，嗓子保养的很好，一张嘴，声音尖脆，不打嗑吧：
“余津津，你少指挥这个，比划那个！只兴你靠男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许我活得轻松一点？我长得不如你，就要活得不如你吗？你傍上个有钱人，真为我们做过什么？不还是自己潇洒？我只不过是托你找个妇科医生，你就借题发挥，贬低别人，天天甩脸子给谁看？就你留过学，你高贵？你高贵，哪一步不是靠男人？用完就甩，薛永泽真亏！别觉得你给过我钱，就可以把我踩在脚下！你自己挂上有钱人，妈让你给我介绍一个，你给我介绍了吗？只会打电话不接，玩消失！凭什么只有你得意！”
余绍馨还摔了个碟子：
“天天迁就你的烂脾气，迁就的我和妈难受极了！你反思过自己吗？”
妹妹的每一句，沈今今都听不懂似的，她的抱怨，是朝着自己吗？
自己做了什么，让她能嫉恨成这样？
沈今今只觉以前世界，塌完了。
她忽然怒气不成团了，语气出奇地平静：
“我就说还不够彻底，原来名单里，落掉了你。”
第92章
被背刺，人前坚强，被窝里却翻来覆去。
边柏青察觉到沈今今的异常，拽拽扣着的手指，她也没有把妹妹的烂事在深夜贩给他。
只推脱不舒服。
边柏青马上翻身，要起来和沈今今看医生，被她摁住。
“拉肚子而已。”
见他认真，她搪塞。
整晚，边柏青都在给她揉肚子。
那么大只的人，动作越小心翼翼，越带着不协调的好笑。
有时边柏青都瞌睡着了，他的大手压在沈今今的腹部，她稍微一动，他的手又条件反射似的，揉起来。
等沈今今也瞌睡着了，大约边柏青从梦里闪回，手又开始揉，反倒把她揉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