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妻——柏盈掬【完结】
时间:2023-07-04 14:41:25

  阮柔大吃一惊,以为昨夜离开时忘了熄灯。
  快步过去,刚到门前,沈之砚从内走出,见着她微微一愣,停了半晌才道,“起得这么早。”
  阮柔退开一步,仰头望见他微湿的发梢,身上带着湿暖的甘松香气。
  婚前沈之砚从不用香,是她来了后,有次见她调香,便说也给他挑一款清淡的。
  阮柔选了松香衬他的君子之风,还制了些澡豆,他只偶尔会用。
  阮柔目光顺着他身侧的缝隙,飞快扫了眼里间,桌案整洁,柜门阖得好好的。
  这两年养成的习惯,她断是不会忘记物归原位的,不过白担心一场,不由莞尔,“您这大清早的沐浴,是刚回来么?”
  作者有话说:
  这是一条来自灵魂深处的拷问——看到这里的小可爱,还没有收藏本书的,求求了,动动小手点个收藏吧——阿柏的存稿箱快挤爆了——你不收藏我怎么入V,不入V我怎么爆更,emmmmm~
第23章 少东家
  ◎本不该出现在阳间的恶鬼怨灵◎
  沈之砚微微颔首,指尖在眉心夹了夹,“一晚没睡有些累,沐浴了精神些。”
  阮柔稍稍倾腰,侧头瞧见他一脸疲态,他肤色白皙,此刻眼角的腥红便格外刺眼。
  “眼都熬红了,您这算算两宿没睡了。”阮柔关怀备至,“我去厨房看看,让他们快点备早膳来,您吃了先睡会儿吧。”
  “不睡,还有事。”想是太累,沈之砚的语气没了惯常的温润和气,有点冷冰冰的,到上屋案前坐下,等着用饭。
  不一时早膳摆好,提箸时,沈之砚的手在半空定了片刻,抬眼看着阮柔。
  阮柔被他瞧得心下一惊,勉强笑笑,“夫君怎么了?”
  “啊,刚想起个事。”沈之砚视线聚拢,凝在她面上,淡淡道:“你帮我把书房的宗卷拿过来,就是案头最上面那本。”
  吃饭还不忘公事,阮柔本想劝一句,瞧见他冷冷垂眸喝粥,终是没作声,快步出去。
  书房跟昨夜她走的时候没变化,只案头多出一迭卷宗,她拿了最上面一本,瞥眼见镇纸下压了张白宣,不由探头去瞧。
  上面写着两个大字——“阮三”,阮柔嗤笑一声,原来沈之砚左手写字这么难看的么。
  阮的左耳和元字隔得老远,那个“三”说像又不像,倒像三道撇。
  她在家行三,却从没听沈之砚这么称呼过她,通常私底下唤小名,在外称阮氏。
  阮三,他天快亮才回来,坐在这里写她的名字,是在想什么?
  卷宗拿来他却不看,放在手边安静用饭,阮柔噙着笑,将那碟马蹄糕推至他近前,带点希翼的眼神,“您可要尝尝?”
  沈之砚无可无不可,挟起一块放入口中,清淡的甜在齿间破裂开来,发出轻声脆响,不是她亲手做的,吃着没滋没味。
  “您可是公事上遇到什么麻烦了?”阮柔柔声询问,他这状态明显不大对头,不知会不会跟她提,付轶惹上官司的事。
  沈之砚停箸看着她,乌溜溜的眸定在满是血丝的眼眶中,瞧着有些瘆人,随后唇边的笑纹一点点扯出来。
  “无事,昨晚替严烁审个犯人,在地牢待了一夜,你也知那地方,气味不大好,熏得人头疼。”
  “不然您今日别去上值了,在家好好歇一天,铁打的人也经不住这么熬。”
  关怀溢于言表,阮柔深知他爱洁的毛病,又是受伤过后连着两天两夜没停,难怪脸色这么难看。
  沈之砚观察她的神情,一点蛛丝马迹也不放过,“阿柔今日有什么安排?”
  “我啊。”阮柔挽了发丝到耳后,“母亲让我陪舒姐儿上街看两件衣裳,约摸您睡醒我就回来了。”
  沈之砚像是出神,过了会儿才恍然一笑,摇头道:“不睡了,用过饭就走。”
  膳毕阮柔去寿安堂请安,过后带着沈幼舒出了大门,远远见沈之砚的马车已行至街角,拐个弯消失不见。
  阮柔坐上车,耳边是沈幼舒滔滔不绝的笑语,一时应对不上,心里思忖着,约摸昨晚沈之砚和裴相已经谈成,要娶裴四姑娘了,自该与她疏离着点。
  车到丰和街,阮柔平日制衣的铺子是她嫁妆私产,恰与春茗堂紧邻,今日一早阿娘已给她递了信,林琼便在茶行等她。
  下了马车,沈幼舒仰头看见明晃晃的金字招牌,颇有点大惊小巧,拉着她小声嘀咕:
  “原来嫂嫂的衣裳都是在云想裳制的,难怪料子款式那么好,我听说这店的东西可贵了。”
  连个“堂”字也省了,阮柔在沈幼舒心目中的地位,眼下直逼姚氏。
  过去她在家,就隐约觉出堂嫂的衣饰打扮不俗,透着股子低调又奢华的意味,颜色并不抢眼,日头底下却氲着微光,银丝走线,那绣样又新颖又精致,是她从所未见。
  阮柔不好卖弄,含糊说了句,“我母亲是这家的熟客,我也是沾她的光,买东西有折扣。”
  方苓给她置办的嫁妆,比阮桑还多了三倍,沈家虽是落败,前头到底是有爵之家,沈之砚又前程似锦,阮柔高嫁过去,如此才不至被婆母姑嫂看低。
  掌柜赶出来迎面就要唤三小姐,被阮柔一个眼色打住,殷勤引了沈幼舒往雅间去。
  对面迎风茶楼二层包间里,正有两人临窗而坐,打从沈家马车停在云想裳门前,其中身形瘦长、手持折扇的公子哥,便目不转睛盯看下来的两女。
  “诶,那高的不错,娉婷枝上殢春光,这身段儿……”
  这人生得修眉长鼻,一双略有下吊的桃花眼,瞳仁骨碌乱转,折扇啪一声合拢,指指点点,“边上这个更好,承宇你快瞧,那皮肉多白嫩,唔,不知摸上手是个什么销魂滋味。”
  阮承宇懒懒靠在椅背上,斜眼瞄去,指尖摩挲青玉盏,凑在嘴边似啜非啜,口唇在温润玉质上略有流连,咀嚼销魂二字。
  “想什么呢你。”接着,他伸在桌底的长腿朝对面踹了脚,“那是我妹子。”
  游鸿乐惊讶看他一眼,仍旧转回头追着阮柔的背影,直到人进去了,才恋恋不舍收回目光,“你哪个妹子?嫁了运盐官儿的那个?”
  显然,他的兴致还未打消。
  “不是,是嫁了状元郎的那个。”阮承宇不以为忤,慢条斯理转动手中酒盏。
  “哦……”游鸿乐这下有点失落,显然,这个目标不易拿下。
  闲聊几句,他忽然又扒住窗子,半边身都探在外面,“诶,又出来了。”
  阮承宇抬眼,唇边噙着抹笑,直到那道曼妙背影绕过落地牌匾,进了隔壁的春茗堂,这才朝对面的人一挑眉。
  “你知道当年宫里那桩逸闻么?”
  “哪桩?”
  “烨王跟端宁长公主。”阮承宇嗤嗤笑了一声,“虽说不是亲的,到底也是兄妹……”
  “你快跟我说说。”游鸿乐来了兴致,殷勤给他斟满酒盏,“那事儿捕风捉影这么些年,我娘就是不肯跟我说,上回被我爹听见,还差点儿要打我呢。”
  游鸿乐的母亲是圣上一母同胞的仪兰公主,出降曲公国,游家三代簪缨,如今在朝只为闲职,游鸿乐身为国公府世子,又是圣上亲外甥,每日只知寻花问柳、游手好闲,京师头一位纨绔。
  阮承宇在京城,却是属青年才俊这一挂的,口中说着逸闻,也是一派正经:
  “烨王当年战功赫赫,文韬武略,虽是先帝义子,与皇位无缘,但这也是他的优势,不为圣人忌惮,正该一心辅佐,当个千古贤王,却为个女人,错失流芳千古的大好机会……”
  “你别跟我掰这些大道理。”游鸿乐搡他一把,挤眉弄眼道:“来点儿刺激的。”
  “要听刺激的?”阮承宇邪邪一笑,勾指令他凑近,压低音量,絮絮道来。
  与他们同一层尽头的包间里,沈之砚立在窗边,看到阮柔从云想裳出来,转进的春茗茶行时,低头略一思忖,目光陡然深邃,心口泛起一丝难言的酸涩。
  他抬指在窗栏一笔一划写下个“元”字,顿指良久,再写一个“参”,目光久久凝视空无一物的雕栏,字迹根本不存在,却又实实在在映在眼中。
  夜审金刀掌柜莫义,那人不到三更便熬不住刑,吐了不少东西出来,其中便有这个名字。
  记录口供的狱吏想是悚于酷刑,字写得歪七扭八、鬼爬一样。
  沈之砚接过来看时,被那三道出框离格的“撇”吸引了注意,像三只本不该出现在阳间的恶鬼怨灵,挣扎扭曲爬出地府,留下一串丑陋的轨迹。
  “修”与“参”形似,更令他胸中妒意翻涌的,是“阮”字少了半边左耳,化作“元”,而这个元参的身份,正是金刀商行少主。
  翟天修真的没死!
  那么……这事,阿柔又知道多少?
  *
  “你、你说,阿修是金刀商行的少东家?”此时春茗茶行后院,阮柔骇然失声。
  两人见面,先是一阵感慨唏嘘,林琼紧紧握住阮柔的双手,喜极而泣后,对她道了句:“三姑娘,你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阮柔并未似前世那般,与她抱头痛哭,待林琼略微平复后细细道来,说的都是翟天修这三年的经历。
  阮柔昨日已听过一次,此刻看着琼姨哭红的眼,也不由潸然。
  既是她主动问及金刀商行,林琼以为是少爷信中提到,便也不再隐瞒,捏了捏手里泪湿的帕子。
  “从前少爷家里的事,也跟你说过一些吧。这金刀商行,还是老太爷那辈起就有的,也是因为这个,后来才会被烨王盯上,就此家破人亡。”
  当年翟天修一个小小少年,背井离乡来到京城,对家仇三缄其口,寄人篱下,从未表露过半分,深仇大恨带给他的切齿之痛。
  他从不颓丧消沉,灿若阳光、性烈似火。
  阮柔日日追在他身后,从此跟阮桑吵架争东西就有了帮手,翟天修总是好脾气地隔开她俩,居中做和事佬,行事爽朗率真,阮桑看他的面子,每回都灰溜溜败走。
  那时候,翟天修在阮柔心里,比天神还高大。
  年纪渐长,一对小儿女情愫渐起,那之后,阮柔听翟天修避重就轻地,说过一些家里的事。
  她自小胸中便有一股侠肝义胆,还曾幻想过将来嫁给阿修,与他一道行侠仗义、浪迹天涯。
  烨王恃强凌弱、阴险狡诈,震撼了阮柔无知的幼小心灵,便是话本上最坏的恶人,也没有这么坏的,简直是罪大恶极。
  当年她为翟家打抱不平,更怜惜翟天修惨痛的过往,一颗心几要燃成熊熊烈火,能焚毁世间一切罪恶与丑陋。
  而眼下她却在想,前世那桩私盐案,沈之砚曾无意提过一句,金刀商行贩运盐铁,正是为烨王谋利。
  翟天修在蒙古为奴三年,眼下摇身一变,成了金刀商行的少东家,那么,后来被大理寺拿住的通缉要犯——金刀商行东家,又是谁?
  阮柔心头来回思量,金刀镖局当年被烨王夺为谋利工具,倒戈的二当家,害了镖局上下不少兄弟。
  如今翟天修以少东家的身份重掌金刀商行,定是要铲除当年叛徒。
  烨王是他杀父仇人,他万万不可能替仇人做事。
第24章 当街调戏
  ◎内人可是有得罪之处?◎
  白松推门进来,身后亦步亦趋跟着金氏父女,走到沈之砚边上轻声回禀,“主子,潘少詹来了。”
  沈之砚收回凝在窗外的视线,转身看向一步三摇进来的詹事府少詹事潘茂嘉。
  那张笑吟吟的脸上挟着谄媚,沈之砚一向对此应付自如,此时却觉出一丝厌烦。
  “沈侍郎,潘某今日是替裴相走这一趟。”
  潘茂嘉整一整身上那件茧绸圆领长袍,深知这位是深得裴相倚重的能人,一向不涉风月,今日来前特意穿戴颇为正式。
  沈之砚眼中闪过嘲讽,扬起如沐春风的笑,向金氏二人一抬手,并不言语。
  潘茂嘉干笑两声,“那我便先验货。”
  上来一路他都在偷瞥金巧儿,知晓但凡裴相点名要的,皆乃绝色,上前一步,就要去揭金巧儿脸上厚重的面纱。
  金巧儿瑟缩着躲了一下,已被潘茂嘉伸指勾住白纱,稍稍掀开一角,手立刻顿住。
  潘茂嘉不可置信,猛地整个揭开,入目是赤红到略微发紫的双颊,上面布满大大小小的白色肉粒,这样一张惨不忍睹的脸,与先前预期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
  “你、你你……你怎么……”你了半天,潘茂嘉一脸错愕,霍地回头去看沈之砚,“沈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金巧儿慌乱去拾面纱,双手颤个不停,哆嗦着重新戴上。
  沈之砚望着那张挂满泪珠、可怖丑陋的脸,神情怔忡。
  昨夜他四更归家,站在阮柔榻前,见她睡梦中辗转反侧,桃腮飞红,柔白脖颈处起了一层细密汗珠。
  当时心底便横生出个念头,若是……也毁去她的容貌,那就可永远将她珍藏在手,不被别的男人惦记。
  恶念一起,几乎泛滥成灾,沈之砚仓皇逃去书房,洗去一身血污浊气,亦想洗刷掉心头的罪孽深重。
  潘茂嘉忍不住吞咽,细长如鸭的瘦颈上喉结来回滚动,显得格外滑稽,见他不答,又催问道:“还请给下官解释一二。”
  遗憾流于表相,沈之砚轻描淡写道:“她昨日吃错了东西,这张脸……就此毁了。”
  “可有延医问药,能治否?”
  “能治。医师说,即便脓包消了,留下的疤印也终身不可退。”
  潘茂嘉跌足大叹,“这、你要下官如何向相爷交待呀?”
  “潘少詹如实禀告即可。”沈之砚含笑晏晏,“天有不测之风云,世事难料啊。”
  潘茂嘉疑惑打量他一阵,心有所悟,随即冷笑一声,甩袖而走。
  “好,那我便回去一五一十禀报,相爷自有定论。”
  还说这位日后必可飞黄腾达,他有心结交,眼下看来,竟公然违逆裴相心意,怕是蹦跶不了多久了。
  潘茂嘉走后,沈之砚挥了挥手,示意金氏二人下去,“稍后本官自会安排人,送你们离京。”
  金老汉没有道谢,领着女儿转身离开时,眼中神情复杂,说不上是感激还是怀恨。
  沈之砚并未理会,起意安置这对父女,是因杨忠曾派过几拨人灭口,替他们洗刷冤屈乃职责所在,亦是为胸中的理想抱负,并不需要他们的感激。
  至于恨,他更不在乎。
  这种杀家灭口的人间惨事,他十来岁上便已在各类卷宗中看得太多,起初的悲悯早已麻木。
  苍生如蝼蚁,哭天抢地发出的声响,在自己听来可倾天覆地,但其实微弱至极,根本无法上达天听。
  只有当这些悲惨与不公汇聚洪流,有了真正撼动天地的力量,才会有相应的律法出来替他们说话。
  自先帝在位始,朝纲糜烂至今,吏治腐坏,民生多艰,三法司诸多先贤想要肃清吏政、重振朝纲,维护公正严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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