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妻——柏盈掬【完结】
时间:2023-07-04 14:41:25

  阮柔猛地抬眸去看他,杏眼几要蒙上一层泪雾,颤巍巍唤了声:“夫君,我……”
  沈之砚冷哼,抄起古琴朝桃青打去。
  “诶诶,你别打人!”阮柔赶紧去扯他袖子。
  谦谦君子的形象真的不要了吗?
  传出去叫人说,沈侍郎在花楼殴打小倌儿,那叫个什么名声呀!
  就听砰的一声,沈之砚把那架古琴拍在桃青怀里,嗓音冷沉。
  “带上你的东西,立刻,从我眼前消失。”
第46章 又要她哄
  ◎最会吃醋的男人。◎
  马车上, 阮柔又坐到了紧挨车门的地方。
  “为何躲那么远。”正中,沈之砚语声悠悠,“难道阿柔真以为, 为夫会打人?”
  阮柔讪笑,“怎会。”你可是君子, 怎会这么粗鲁。
  沈之砚把脸转向窗外, 侧脸优雅的轮廓, 便如画中清冷的谪仙,她在心里想:
  若说全京城最善妒的女人是裴夫人,那么最会吃醋的男人, 一定就是沈之砚。
  把他和吃醋两字连在一起,听起来好生离奇,阮柔赶紧抛开这个念头,挪着坐过去,小心观察他的脸色。
  “秀秀约我来的, 我也不知里面竟还有……那种人。”
  “哪种?”沈之砚转过头来,目光炯炯。
  这般刨根问底, 阮柔立马闭嘴, 一个字都不敢再说。
  “秀秀……”沈之砚还不肯放过,沉吟,“阿柔与裴四姑娘很熟嘛。”
  “她、就是今日遇到件开心事, 我也很替她高兴。”阮柔口中嘟囔着, 嫩白小手悄悄探上,去勾他掌缘。
  “阿柔高兴……就好。”沈之砚阴阳怪气, 在她的手马上触碰到的时候, 一抬避了开去。
  阮柔:“……”看样子又要她哄, 可、她也不会啊。
  沈之砚一探身, 将她另一侧的右手抓了过来,攥在掌间,一点点摸过每一根指尖,连带手心、手背,一寸肌肤都不放过。
  他低垂着眼,模样专注细致,像在认真撰写一份案件详情,仔仔细细擦拭这只——差点被别的男人触碰到的手,去除掉上面的所有残留,将自己的气味全数涂满。
  以此证明,这是他的。
  幸亏刚才那狗东西没碰到她,否则,他一定剁掉那只爪子。
  不。
  把人抓回地牢,往五个指头里楔刑针,挑最细的那种,可以顺着甲缝、贴着骨头,一直扎到指根。
  “好像我还从未听过你弹琴。”沈之砚和和气气说道:“阿柔下次再有雅兴,不如也给我弹一曲,想来为夫还有几分鉴赏力,就是不知当不当得起阿柔的知音。”
  “哪里,我琴技稀松寻常,入不得耳……”
  阮柔谦逊一句,见他又要冷下脸,赶忙转了话风,“还望夫君听了后,指点一二。”
  沈之砚唇边总算噙上点儿笑意,“好说。”
  “夫君……为何会来岚晖坊?”阮柔眼中流露狐疑,难道他派人跟踪她?
  “裴相叫我来的。”
  不然他还真不好找借口,沈之砚施施然瞥她一眼,“老师又跟我说裴四姑娘的事。”
  忍不住提起这个,他想看看阮柔的反应,不能总他一个人吃醋。
  “哦……”阮柔轻轻拖长了声调,抽回手,向后坐好。
  沈之砚的心冷了冷,就这?
  阮柔望着窗外,离开热闹的岚晖坊,街道冷清下来,夜色中,远处高低错落的屋舍亮着灯,万家灯火之后,各自的悲喜互不相通。
  秀秀已经有心上人了,瞧她今日那般欢欣,想必感情很好,才不会看上冷心冷脸的沈之砚。
  刚才被他拖起来就走,秀秀还站在台上,投来震惊又好笑的眼神,跟她比口形,说得分明是:“姐夫好凶!”
  当沈之砚冷冷回头望去时,裴琬莠当即换了一脸乖巧,挥手大声向阮柔作别,“记得过两日来找我呀。”
  阮柔猛地坐直身子,探身掀帘扫了眼车辕,哎呀一声:“糟了,云珠还没回来!”
  先前她和秀秀吃过饭在院里玩乐,前后统共不到一个时辰,云珠还没找过来。
  沈之砚一到就扯了她走,差点把云珠给忘了。
  “怎么回事?”沈之砚蹙眉问道,他刚还想说呢,这是上曲殇楼心虚么,身边连个人都不带。
  “我、之前打发她去买点东西,说好在楼里等她。”阮柔没说遇见付轶,只道:“她去的是甜酒胡同,咱们现在快回去找她。”
  说到这儿蓦地担心起来,云珠怎会去了那么久,别是出了什么事。
  “不慌。”沈之砚安抚地拍了拍她,叫车夫停车,他下去立在车边,不一会儿,白松出现在街边阴影中。
  交待他回去找云珠,甜酒胡同和曲殇楼都跑一趟,以白松的脚程,半个时辰也要不了。
  沈之砚又回到车上,吩咐车夫回府,对阮柔道:“不必担心,许是外面人不让她进去,曲殇楼出入的客人非富即贵,寻常人若无熟客介绍,会被拒之门外。”
  拒不待客?阮柔没听过这么霸气的商家,不安地点点头,下意识想从他这里得到一点安慰,“不会有事的,对吧?”
  “放心,没事。守城禁军在岚晖坊专门设了岗,夜里巡得勤。”
  阮柔担心的倒不是云珠在街上遇到坏人,这会儿想起来,若付轶真在甜酒胡同置了外宅,万一云珠被他发现,会不会直接把人扣下。
  她心里七上八下,回到府门前,也不进去,就立在外面等。
  沈之砚便也不去劝她,林七已经到来,正等在门房,两人走远些,站在街角对话。
  “御马少监?”沈之砚恍然,那是十几年前,皇帝登基之初身边的两大红人之一,“你说他是从西北回来的?”
  “有件事大人可能不知。”林七从前在镇抚司,对十二内监的事多有了解,他压低声音:
  “三年前贺兰山一役,传出监军贪赃枉法,京城批下的军械全被他拿去变卖,发到将士手中的都是些残枪朽刀,这才导致阵前哗变。”
  “当日这个监军,就是秦献。”
  沈之砚缓缓点头,皇上这次根本不是要查私盐,而是为了那起军械案。
  当日征讨贺兰山的兵,全是延绥三大卫所出的,出师不利,后来更是一败涂地,朝廷大失颜面,皇上震怒,究责的折子发到西北,烨王声称无辜,道自己也损失惨重,将所有罪责推到监军身上。
  皇上吃了个哑巴亏,他本就有意消耗烨王兵力,行得是个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的巧宗儿,谁想烨王宁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要跟他争个鱼死网破。
  事情当时被按下来,就这么不了了之,如今皇上打算重翻旧帐,这才授意大理寺借私盐案,彻查当年的军械舞弊。
  秦献离京十多年,三年前还能出任重职,说明一直与京城有联系,若当年真是他偷换军械,怎敢轻易回来,桂保为他求到裴安,又是打得什么主意。
  还有,桂保把这件事泄露给自己,背后自然是皇上的意思,看来,梦中预见,由刑部参与私盐案的契机,即将到来。
  沈之砚从马车里取出一件薄氅,走回门前,披在阮柔肩头,“夜凉,回去等吧。”
  “我再等一会儿。”阮柔盯着长街望眼欲穿,心下的忧惶愈来愈盛,“云珠会不会……”
  她后悔万分,付轶是个什么样的人,别人或许不知,她难道还不清楚吗?真不该叫云珠一个人去跟踪,万一出了什么事……
  一时又想到前世,那会儿云珠替她数次奔波,阮家刚出事,并非一点危险没有,那丫头看着没什么心眼,在外行事却一向鬼主意多。
  应该不会有事的!阮柔在心头祈祷。
  “阿柔,你若有何难事,都可以跟我说。”
  沈之砚垂眸凝视她,心头思绪万千,前世阮家遭难,她被关在庄院的那些日子,到底是怎么度过的?
  娇美容颜上颦眉微蹙,眼含愁波,两只纤白的手紧紧攥在大氅前襟,像是揪住了他的心,再一点点揉碎。
  阮柔眼睫微颤,往日清亮的水眸此刻波光潋滟,鼻头微微泛红,模样楚楚可怜,沈之砚冰冷的胸腔,不可自抑地被怜惜添满。
  正欲开口,便见她眼睛一亮,一把推开他,快步下了台阶走到路边。
  长街尽头驶来一辆马车,是平日沈之砚出门用的,他们刚才回来乘的是阮柔那辆。
  白松屈起一条腿坐在车辕上,到得近前,他跳下车,回身扶着一瘸一拐的云珠下来。
  “怎么回事?你怎么了?”阮柔立刻上去搀扶,“怎会耽搁到这么晚。”
  她又喜又急,声音都带了哽咽,手紧紧攥住云珠。
  “诶,脚崴了……”云珠鬓发有些散乱,衫子上还有几道明显的擦痕,“夫人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跟你说啊,那个……”
  阮柔蓦地捏了捏她的手,使个眼色,示意她回去再说。
  这会儿顾不上沈之砚,她搀着云珠口中提醒,“看着点台阶,那只脚别用力,来,靠我身上。”
  沈之砚立在台阶上,直到阮柔进门,始终一动不动,低垂眼睑,掩下漆眸中的落寞。
  “那对狗男女果真是一对儿的……”
  云珠坐在椅子上,吕嬷嬷正给她脚踝上药,听她口不择言,手上加重点力道,疼得她哎呀惨叫,“轻点轻点,嬷嬷,脚都被你拗断啦。”
  吕嬷嬷瞥一眼阮柔,“姑奶奶那脾气夫人是知道的,这种事儿被咱们撞破,说不得,怕是要发好大的脾气。”
  这番劝谏阮柔听得懂,阮桑事事都要拔尖儿,尤其是在她这个妹子面前,夫婿养外室这种事,姐姐是否追究,眼下阮柔也还说不准,搞不好倒成了她多管闲事,不定多讨人嫌。
  本是有心探察付轶惹下的官司,谁想竟发现他包养女人,难怪……前世那般不留情面,非要把阮桑逐去家庙。
  阮柔追问云珠,“你先说,后来怎么回事。”
  “那狗……付姑爷先进了个小院子,我瞅着门没关严,就偷偷溜进去,后来那女的也进来,俩人还在院子里就黏在一块儿,还亲嘴儿呢……啧,可把我腻味坏了。”
  云珠从边上端起茶盏,一口全闷了,抹了把嘴又道:
  “我当时一想这下坏了,万一被奸夫/淫/妇发现,可不是要灭我口,那会儿我藏在柴房,可真是一动都不敢动,后来他们进屋去,外面的门锁了,我就想干脆翻墙出去,谁知爬一半没上去,掉下来就崴到了脚,得亏没叫他们听见……”
  云珠打小是个淘气的,爬树上墙无所不能,没想到前世的翻墙高手,却在付轶的外宅马前失蹄。
  眼下她平平安安回来,阮柔心头一块大石落地,也有心情打趣她了,拍拍她的肩,“看来你这技艺还须勤加练习,往后我还指望你呢,下次可别掉链子啊。”
  “夫人,就是你惯得她。”吕嬷嬷不满抱怨,却也关心后续,“后来你怎么逃出来的?”
  “后来啊,我听见了鸟叫。”
  云珠一脸神秘地笑了,“当时我还挺纳闷,怎么这鸟儿听着,跟咱们家的声儿一样,它叫了半天,我没忍住,往墙外扔了块石头,后来墙头上就下来个人,我一看,哈哈,原来是白大哥。”
第47章 年轻气盛
  ◎兴许相爷会网开一面,放你一马。◎
  “付轶?”沈之砚听白松说完, 原来阿柔撞见她姐夫与外室私会,这才派了云珠出去,鬼鬼祟祟, 倒叫他猜了半天。
  “主子,还有个事。”白松一贯沉稳的脸上, 难得流露兴奋, “宅子里那女人是梁二娘, 梁泽的女儿。”
  嗯?
  沈之砚展颜,拊掌缓声道:“得来全不费功夫。”
  梁泽是金刀掌柜莫义口供中的关键人物,便是当年背叛翟家、率先投靠烨王的镖局二当家。
  这人在西北、京城这条线上经营多年, 身份早已洗白,摇身变成一介豪商富绅,在京城周边大量置办产业,另有几所私宅,可谓狡免三窟, 行迹神出鬼没,见过他本人的极少。
  火烧盐库时, 梁泽就在曲商湖对面, 严烁带人赶去迟了一步,叫他逃之夭夭。
  顺着当日留下的线索,抓住梁泽只在时间早晚。
  沈之砚略一沉吟, “人一定还在京城, 你即刻派人通知严烁,盯紧梁二娘这条线, 三日内, 我要梁泽归案。”
  他心中预想的时间, 从烧毁私盐伊始, 只有一个月,若元参就是翟天修,得知京城的货损失惨重,定会提前赶回。
  他是金刀镖局的少东家,找梁泽这个叛徒一雪前耻,接下来才能坐稳金刀头号交椅。
  若说烧盐库是第一个诱饵,那么梁泽,就是沈之砚将要从翟天修口边抢下的一块肥肉。
  待那人一步步落入陷阱,沈之砚便会揭穿他的丑陋嘴脸,为虎作伥,替杀父仇人效力,阿柔看清他的真面目,自然就会死心。
  *
  转眼到了初九这日,皇帝寿诞,乾清宫安排下盛大典礼,百官入宫觐见贺寿,五品以上身兼诰命的夫人也须前往。
  阮柔位次靠前,立在一众大妆华服的贵妇中间,年纪属她最小,盛妆下姿容绝顶,颇为引人瞩目。
  她轻垂眼睑,只以余光扫视四周,心里却在想,阮桑一辈子想要的,无非是凤冠霞帔加身,可以在这样的场合走上一遭,给阿娘争口气。
  那些年她刚嫁给付轶时,吃了多少苦,帮他逢迎上官家的女眷,被人奚落了也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一心指望她那个老实巴交的夫君,有朝一日官运亨通,两人共同打拼之下,让付家早日跻身京城高门行列。
  可笑。
  阮柔微微侧过头,隔着宽敞大殿,扫视对面百官的行列,与她差不多齐平的位置,站着她的夫君沈之砚,至于付轶,则要排到更后面,大概在殿门外的广场上。
  这时,前方起了一阵骚乱,阮柔抬首望去,金鸾丹墀之上,皇后正率领众妃祝酒,在她的身前,是一身华服高髻的端宁长公主。
  阮柔这里离得较远,听不大真切,还是附近交头接耳的议论,才弄明白出了何事。
  侍者捧来盛酒的金樽,按礼第一杯该是皇后拿,却被长公主伸手端了过去,皇后低声提醒了她一句,谁知这下却捅了马蜂窝。
  端宁长公主冷笑着,当场将杯盏抛摔在地,直指皇后有心针对,想让她丢脸。
  皇帝在御座上沉着脸,听她二人争吵不休,不,主要是长公主一个劲在咄咄逼人,他上前解围,斥责了皇后两句,叫她先回后宫,才转头来安抚这脾气大得吓人的皇姐。
  端宁长公主当着众臣的面,完全不买皇帝的账,高亢清亮的嗓音如同一把足金手柄的小小音锤,连连敲击悬在前殿两侧的编钟,发出一连串嗡嗡作响,话语便无法清晰传到后面,阮柔只隐约捕捉到几个字。
  “皇恩浩荡……惜……郡主,丢了皇家颜面……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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