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烟可急了：“你到底在笑什么？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梁冀摇摇头，想起了刚才苏云烟正做的事情：“你刚才是在规派陪嫁的人手吗？”
“嗯，这一堆陪嫁的人里，有好多用不得。”
“明日你去请安过后，母亲还会给你一帮人，你只管领回院子，好的留下，不好的打发出去。咱们梁家分了三房，单是咱们侯府便有大大小小几十个院子。不瞒你说，我家的小娘也不少，都不是省油的灯。但有母亲压着，你也不必太过忧心。像你娘家主母那样的笑面虎，也有得是。你若不愿理会，便只管往母亲身后一躲。若是别处遇见，你不愿理会便不理会，等我回来处理便是。”
梁冀细细的交代着，生怕苏云烟因为见到那一帮子人心生不快：“明日请安，你会见到二房三房的两个婶婶，还有三个姑姑，以及各家兄弟的媳妇。你只管客气应酬，其他的母亲都会安排妥当。”
“这些……是夫人……是婆母叫你知会我的，还是你自己要说的？”
“母亲有意将侯府内宅部分事情交给你，她好落得清闲，但怕那些人欺你脸生，我说的这些，自是我们母子商议过的。提前说出来，也是怕你到时候慌乱。”
苏云烟听了连忙解释：“我没有旁的意思，只是闲问而已。”
“无妨。”梁冀勾嘴笑道：“今日你也累了，该歇了。”
两人对视，都不由得面色发红，紧张得不知道下一句话要说什么。梁冀擦了擦鼻尖，像是个愣生生的大小伙子，指着苏云烟的头发：“我帮你把冠摘了吧？”
苏云烟垂眸，含笑点点头：“嗯。”
红烛微烁，周公礼上，到了翌日清早，梁冀早早起来准备去上朝。
苏云烟睡醒了，也赶紧梳洗要去请安。虽没有母亲教导，但苏云烟也知道，婚后第一日的礼节万不敢耽误。
因为昨晚梁冀与自己说过许多，苏云烟也想过今日请安的场面会有些严肃，但着实没有想到，是这么一大家子人坐在堂上。
梁夫人为首带着二房三房的两个婶母还有三个姑母，身后前边是侯府的一众弟媳，再往后是二房三房儿媳们。
嫡出的庶出的分别带着不同的钗环发饰，连坐次也都前后分明规规矩矩，从没有哪个小娘生的敢在嫡子面前矩，更不敢随意开腔说话。
遂人虽多，但一齐坐在屋子里也不显得乱遭。
但这人也太多了，苏云烟暗自细细的数过，这一屋子，少说也要有三十多号人，可见侯府的前堂是有多大。
从前知道苏府在外人眼里也算是大户，但也属实没见过侯府这样的后堂。
一众人等用过了早饭，便各回各院了。只剩下了苏云烟与梁夫人，梁夫人见苏云烟依然拘着，忍不住笑了：“不妨事，这些人也不过是族中亲戚，平日里规矩排场上圆过去便好，无需太过忧心。晚上见的便是咱们侯府里的人，有你公爹的妾室，也有那些个兄弟的媳妇妾室。这些人啊，才是要紧的。不过你也不必忧心，我还没没老成棺材瓤子，他们便不会敢在你的面前造次。”
“我也是没有想到竟是这一大家子人，差点就惊掉下巴跌了面子。还好昨日阿冀同我说了这些，不然可要露怯了。”
“不妨事，万不要因此感到心中忙乱。现而家里，你也得一同把持了。你三朝回门要带的回门里，我已然叫库房找出来了，晚些时候你记得去瞧瞧选选，回门的礼数一样不可缺少。”
“是。”
本以为梁夫人足智多谋，心善坦荡，日子会顺当许多。到了晚上苏云烟才见到，素未谋面的梁炽，才是真正的老骥伏枥。
比自己闺女还小的妾室，就又两个。
被梁夫人救下带回梁府的时候，苏云烟被安置在外院的客房，苏云烟病着也不时常走动，因为身份保密，便也没有梁府的人过来叨扰。
来拜访梁夫人的时候，也是进了侯府的大门，再由两人抬的小轿子抬到梁夫人的院子。
遂在梁家，苏云烟也只见过梁夫人母子，还有一个梅玹瑞。
回了卧房之后，苏云烟便忍不住拉住梁冀说个不停：“天啊，你父亲这么多儿子，我到现在都没记清楚谁是谁的媳妇，谁是谁的相公！这么些人，我且得认上三五个月吧？”
“这还不是最烦恼的。”梁冀拉着苏云烟的手说道：“烦恼的是，这些人的吃穿用度，都是你和母亲负责调配的。他们无论是否已经分家出去的，每个院子都有自己的营生收入，但每逢年节婚丧嫁娶，还是要你和母亲操心的。”
“嗯，这些我明白。”
明白虽明白，但这也是个硬功夫活。母亲去世后便很少有人教过苏云烟这些，除了府上妈妈做悟了许多，便是梁夫人时时刻刻提点着自己。
这许多事情加在一起，苏云烟听过以后表面波澜不惊，心里却已经万里波涛，实在紧张。
那晚她抓着梁冀，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将府上各院的人物关系整理清楚，恨不得叫梁冀去给自己誊个家谱过来，自己背上一背。
梁冀虽然知道不该，却还是看着自己刚过门的媳妇笑得不行。
但这侯府的这些，到底还有梁夫人担着，三朝回门，可就只有苏云烟自己来面对。
苏府是否欢迎自己，苏云烟不在乎，只是着实没有想到父亲竟在下了早朝的时候，便等在家中前堂。
“早上散朝后你父亲便在这里等了，巴巴的盼着，终于是将你等回来了。”徐氏情真意切的上前去迎苏云烟，人可比前阵子更加精神，面色也着实红润。
兴许是苏迎儿回到身边，又给苏澈要到身边养后，自己的日子过畅快了。想想杨绾有孕，把握在自己手里的事就更多了，那徐氏说起话来腰杆也硬气了几分，春风满面颇有‘国泰民安’之感。
第85章 族大根深
苏川的心里也并非一点都不记挂这个女儿，但苏云烟却觉得，父亲更多在乎的是梁冀这个女婿罢了。
这是苏云烟第一次坐在苏家靠正主的位置，席面一开，外边扎起来的爆竹便响了起来。
徐氏拉着苏云烟的手去问梁冀：“我家云烟在侯府可好？可还懂事？不曾给侯府添麻烦吧？”
看似亲昵的寒暄，叫苏迎儿都不禁冷笑。
梁冀点头：“多谢挂心，云烟一切都好，侯府上下都很喜欢她。”
念在着当初逼迫李曦年将苏云烟扔到井里的份，梁冀始终叫不出一句‘岳母’，尽管徐氏明里暗里示意多少会，只要苏云烟不开口叫母亲，梁冀便也绝不开口。
茶余饭后各家苏云烟被杨绾拉着说话，苏云烟不大讲自己，只是静静的听着孙姨娘连续作妖几次都没能将苏澈要回到自己身边。
杨绾扶着后腰，绕过理石面的圆凳坐到椅子上：“我跟你说，这孙姨娘可是花样百出，吟诗作对抚琴唱曲，前日我瞧着还在花园里跳舞呐！倒是没有她不会的东西了！但公爹这次，真是一点都不曾松口。”
苏云烟掀开食盒上的盖子，抓了把蜜饯放到杨绾手里：“看来徐氏真是下本了。”
“你还别说，徐氏在苏澈身上是真的舍得，大把的银子画着，日日自己陪着念书。徐氏其实没什么学问，但也跟着一起坐着。单是这一点，便足以叫公爹按照规矩把事做全。遂孙姨娘再闹也无济于事。”
“本来将孩子将养在嫡母面前才是正经规矩。”
“谁说不是，可到底是便宜了徐氏。”杨绾靠着迎枕翻了个白眼：“遂了她的心愿。”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塞翁得马焉知非祸？徐氏若是一直将姨娘拒于千里之外，二嫂便还有热闹看呢。”
苏云烟只将话说到这，却不能再说自己心中谋划。
“我倒是觉得孙姨娘最近多少有些不对劲，不知道徐氏是否也发现了。”
“有什么不对劲？”
“她总是暗中差人出府，回来的时候下人手上总是拎些不紧要的东西，有时候还是空手回来的。你细里寻思，若短缺什么东西，想要什么东西，总归不用日日折腾出去找吧？随便差个什么人便是了，可她整日将自己身边的丫鬟差出去采买，总感觉怪怪的。”
“日日都出去？”
“你还在府上的时候便是这样，有时候三五日有时候一两日。门房觉得不对劲，告诉了我，我便暗中盯着她多少回了。你出嫁后的这两日更是猖狂，听说放出去的丫鬟回去后，孙姨娘又发了好大的脾气。”
这叫苏云烟更加确定，孙姨娘出去是要找人印证徐氏当年的过错。但具体要找的是什么东西、什么人，想要印证的到底是什么事情，苏云烟还不大确定。
但可以肯定的是，从时间上来讲，孙姨娘的异常，是从秦牧发现那郎中来到雍京之后开始的。
苏云烟暗里寻思，将一般蜜饯放到杨绾手心：“二嫂，你多费神盯着，若是孙姨娘再叫人出去，你差个人去给我送信。”
“好。”说到这，杨绾才腾出空来问：“诶？你到侯府怎么样？可算是开了眼界？”
“开眼界？”苏云烟不明所以的回问，杨绾却笑了：“你就别瞒我了，旁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吗？定北候那老侯爷最是厉害，除了正室梁夫人，贵、媵、良、贱，四角齐全。那一屋子小妾，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收拾得了的。你去了，可没受那些老妖精小妖精的阴阳怪气吧？”
“这倒是没有。”苏云烟摇摇头：“但那一堆人坐在那等我请安，着实是叫我开了眼界。”
杨绾点点头：“估计有梁夫人在，你便也没有什么可拘束的。不过，你要小心侯府那个小公子的媳妇。”
“前阵子妾室被打死的那个小公子？”
“嗯。”杨绾塞了个梅子蜜饯进嘴里点点头：“说的就是那妾室，听说是小公子家的奶奶在娘家的时候便想要除掉的人，借故给送到侯府的。那傻姑娘还以为族中姐姐助自己攀上高枝了，乐得跟什么似的呢……到死都不知道到底是谁要她的命。”
“这倒还真是个厉害人物。她可比咱们这主母更加人畜无害，处处留心着便是了。”
苏云烟点点头：“嗯，我记下了。”
另一头的花厅，是男人们凑在一起说话，独独苏迎儿一个女人在这端茶倒水迟迟不肯离开。就算与苏云烟和杨绾的关系都不大好，她也该回到自己母亲身边，而不是在爷们面前晃悠现眼。
走来走去，她到底是走到了梁冀面前：“带着官眷去北郊秋猎是常理，但三姐总是病恹恹的，北郊风那样大还是不好去的。”
几个男人正在谈论下个月的北郊秋猎，苏迎儿这一插嘴，竟都不说话了。尤其是梁冀，皱起了眉头。
大齐的高祖皇帝是马背得天下，雍京占据江河的交叉地，地势高且山脉绵延，北郊一带又无绾股要道，在围猎上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
遂高祖皇帝在定都雍京的时候，一并设下了每年于北郊带领群臣围场秋猎的规矩。宫中得宠的娘娘会去，各官员家中的官眷也可以去。
遂这并非只是男人之间的往来，也是各家内眷应酬的好时机。
苏迎儿听说这儿样的事情心里不由得生出嫉妒，若是李曦年好好待自己，今年秋猎的官眷也应当会有自己一个。
想到这，苏迎儿更是娇嗔的怪了一句：“姐夫多少还是要关照下三姐的身子。”
“多谢姨妹挂怀。”梁冀收起了刚才的好脸色说道：“不过你三姐的身子如何，我很清楚，没你想的那样软弱，出去走走倒是心情好些。姨妹若是想去，倒是可以求求岳父大人。不过秋猎的时候，很少有谁家带着孩子去的。姨妹去了，怕是会觉得闷。”
梁冀的话说得颇有意思。
第86章 北郊秋猎
梁冀先是说自己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媳妇，再说苏迎儿不大了解自己的姐姐，还是不要乱说话。再隐晦的说说苏迎儿的嫉妒，末了，还添一句那地方可不是谁人都能去的。
这简单的几句话说完，苏迎儿的脸色已经青一阵白一阵了，实在谈不上好看了。
再往后，苏迎儿便也识趣的闭上了嘴，脸上挂着笑，心里却已经被怒火充斥了。
许姑过来只会梁冀，说是要去给柳氏敬香，梁冀道一句‘失陪’，便转身离开了。
不想届时苏迎儿再一次追出来，跟在梁冀身后：“姐夫！”
梁冀皱紧眉头，回眼问：“姨妹还有何事？”
苏迎儿快步追到梁冀面前，站稳脚跟嘴里还微微喘着：“想着姐夫就要带着三姐回去了，下次回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云烟想回来，什么时候都可以回来，若是不想回来，总也不好勉强她回来。”
听到这话苏迎儿的笑容先是尬在脸上，毕竟稍稍在意些便知道梁冀是在嘲讽苏府待苏云烟实在一般。
但这一点都不耽误苏迎儿继续说道：“我知道，姐夫是在怨我们对三姐照顾不周，若非这样也不会叫三姐凭空消失三个月，我们都以为三姐是去外祖家了，哪知道……”
说到这里苏迎儿却不说了，低头垂泪，留下了楚楚可怜与讳莫难深的神情。
按常理讲，梁冀应该对苏云烟丢失的三个月起疑，但很是不巧，苏云烟丢失的三个月正好就在梁府养伤，梁冀且还亲手给她煎过药。
偏偏苏迎儿不知道，还继续说道：“三姐似乎不愿提及那三个月的事，但咱们都知道，她根本就不在她岳阳的外祖家，再细里问问她便要发火不肯说……”
“苏迎儿。”梁冀也愈发显得严肃：“在军中，乱说话是要被罚吞碳的。”
“……”
这话且没说完，梁冀便一副要杀人的模样，最后瞥了这不知趣的小姨妹妹一眼，转身便离开了。
给柳氏上香过后，这对新婚的小夫妻便要趁着日落之前，赶紧回去侯府。
那是除了成婚以外，父亲头次站在苏府门前送苏云烟出门，他望着马车渐行渐远，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女儿已经与自己渐行渐远。
回到梁府后，陪着梁夫人吃了顿晚饭，苏云烟便跟梁冀回去休息了。
现下里是没什么机会见那厉害的姨娘，但苏云烟还是有机会去见秦牧抓到的那一家人。
按照苏云烟的意思，若是怕东窗事发，便将一家子都给带走了，养在院子里每日三班换人守在院子。
那两种的妻儿吓得不行，追着去问人背后主顾，求财还是求命，负责看管的人一概不与回答。
反倒是日日好吃好喝给养在远处，倒也免去了刚来雍京的许多麻烦。
苏云烟瞧住了机会，准备趁着孙姨娘再派人出来的时候去瞧瞧，许姑却觉得这件事无需苏云烟亲自动手，跟在苏云烟身边劝道：“要不小姐还是交代我去吧？您现在是侯府的大奶奶，不好为了这种事情劳动。奴婢去了，若有什么差池，您且能断尾自保。”
“胡说。”苏云烟瞪了许姑一眼：“什么叫断尾自保？主仆一体，你做的与我做的没什么分别，若你有意外，我如何能自保？这件事关乎苏家名声，家中二哥小弟，一众儿子女儿都还得过活，遂我才必须亲自瞧了。若有不测，也不能走漏半点风声，影响苏家的根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