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身后的夫人害怕，一把将自己女儿抱进怀里，不叫去接。秦牧提醒到：“大奶奶给的，你们可别不识抬举。”
苏云烟摆手示意无妨，将东西放在了地上，转身坐回到理石面的圆凳上。她侧身转眼看到那姑娘想吃却又不敢的模样，像极了被苏迎儿陷害而在祠堂罚跪，面对供桌上的贡果时的模样。
想到这，苏云烟不忍提醒她一句：“吃吧，今日是来找你父亲的，与你们均无干系。”
“你到底是谁？”那郎中身材干瘦一脸的精明相，他看起来一点都不怕苏云烟，追着问道：“你将我们抓过来到底要做什么？”
“哟，你比我还急呐？”苏云烟打趣后轻飘飘的说道：“吃完再说吧。”
郎中倒是能忍，可他那小儿子嘴馋，小声嘟囔着：“娘，我饿。”
苏云烟听见了便朝那小男孩摆手：“过来。”
小男孩不吭声，只是巴巴的看着苏云烟，吞了吞口水。见他不敢，苏云烟又摆摆手，小男孩才朝前走了几步，苏云烟抱起那孩子放在自己腿上，抬起头望着那郎中诡秘一笑，像是开在风中的罂粟一般美艳可怕。
郎中见状‘噗通’一声跪到地上，跟着秦牧的说法唤道：“大奶奶，一看您便是个贵人，您要什么尽管开口。哪怕是要我的命！但求大奶奶别……”
言至于此，他又看了看被苏云烟抱在怀里的小儿子。
苏云烟将另一只鸡腿给了那男孩：“我呀，不要你什么东西。就想问您几件事。”
“您说。”
“十九年前，你也在雍京？”
“是。”
“怎么走了？”
郎中顿了顿，随后抬眼看着苏云烟回答：“老家有事，便回去了。”
“苏家待你还算不错啊，尤其是当初的一个……徐姨娘。”
‘徐姨娘’三个字犹如巨石一般重重砸在了那郎中的心上，他片刻的迟疑还是被苏云烟注意到了，由此苏云烟更加肯定这个人与徐氏曾有不为人知的谋划。
“小人不知贵人再说什么。”
“行了，你的那些腌臜事是瞒不住的。想想，当年在苏府看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如今我又为何将你圈禁至此？”
那郎中机敏也疑惑，他甚至有些摸不清楚苏云烟到底是知道些什么，还是根本不知道，在这里诈自己。
第92章 刁仆作祟
遂那郎中小心翼翼的回道：“苏府……当年是去过苏府，可也是给贵人看些无关痛痒的小病罢了。这些年小人攒了些银钱，想着带妻儿来雍京过过好日子。如此而已。”
苏云烟怀里抱着孩子，见着是诈不出来东西，便轻叹了口气：“那你儿子，我便先带走了。”
“大奶奶！不可啊！”那郎中的媳妇跪在地上哭着喊：“您大人有大量，若是什么地方得罪了，家中祖产双手奉上，您不能带走我们的孩子啊！”
苏云烟不言语，执意抱着怀里苦恼的男孩走出这荒院。尽管身后哭嚎一片，苏云烟也心冷如水，不曾有半分波澜。
而后秦牧便收拾了东西，只留下一处空院子与惊慌失措的一家三口。年纪尚小的姑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抱着母亲嚎啕大哭。
那郎中更是莫名其妙一脸茫然，身边的媳妇惶恐，摇着他的手臂喊：“她爹，想想办法啊！”
郎中被她吵得头疼，一把甩开了那女人的手，不耐烦的起身拍拍土，冲到苏云烟吃剩下的饭桌狼吞虎咽。
他的媳妇是个没主意的，见到自己丈夫如此，想说话却又不敢吭声。
思来想去，郎中能想到的办法也只有一个，就是去苏府，找到那个人……
苏云烟离开后，将孩子安顿在了秦牧的家里，又派人暗里跟着那郎中。现下自己转头便该去苏府，做最后的事情了。
从始至终，苏云烟都不知道这些人暗中迷藏的奸情，只是凭着感觉意识到那大概是个会丢命的事情。
与其受人掣肘，不如逼人出招。
到了苏府后的，苏云烟趁着早朝还没散，先去看了看二嫂杨绾。从杨绾的口中探听得知，孙姨娘老早便被徐氏禁足。
自己便在杨绾的院子里闲坐片刻，杨绾许久不同人说知心话，话匣子打开了一般：“前些日子公爹将苏迎儿训斥了一番，想必你还没听说吧？”
苏云烟坐在一旁只管嗑瓜子：“苏迎儿前阵子每隔一两日便要去侯府一趟，父亲不骂她都怪了。不过这孙姨娘怎么被禁足了啊？”
“还不是因为澈儿的事？”杨绾压低了声音对苏云烟说道：“前阵子那小澈儿又病了，说是受了风寒，孙姨娘心中本就憋着火，追着到熙澜院去十次有八次见不到人的。那晚赶巧公爹在熙澜院探望澈儿，正巧孙姨娘就去了。苏迎儿当即便要拦着人不叫进去，我的天爷哦，这几个人吵吵嚷嚷闹做一团，孙姨娘一巴掌就抽在了公爹脸上。公爹发了火，当即叫人给她送回撷兰斋禁足。”
“这样啊……”苏云烟握着茶碗，思虑好久才问到杨绾：“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去瞧瞧孙姨娘？”
“你瞧她做什么呀？”
苏云烟端起一旁的茶盏：“我年幼时候受过孙姨娘恩惠，想着如今她受苦，该去看看。”
“这倒算不得什么难事，公爹也没说外人不许进，那苏迎儿都进撷兰斋挖苦人多少回了，也没见公爹发什么火气，你一侯爵府的大奶奶，为着过去的恩情去瞧瞧又有什么紧要呢？”
“那我还是去瞧瞧吧？”
“你不用了午饭再去？”
“不用了，我早上吃得晚，现下里还不知道饿。”
说罢苏云烟便急吼吼的往撷兰斋去。遥想出嫁之前，苏澈还未被夺走的那些日子，撷兰斋还是热热闹闹的，如今看上去，干活的丫鬟都不曾过去几个。
瞧着院门前的景象苏云烟便叹了口气，站在院门前不禁问了许姑一句：“你说这孙姨娘，怎么会被徐氏压在这呢？”
“遂这孙姨娘也不是个太厉害的角色，单是等着她伸手，怕是不能搬到徐氏，还得砸了自己的脚。眼下就差一把火，大奶奶，得让它烧起来。”
许姑扶着苏云烟小心迈过门栏，走到内院去终于见到在院里玩闹的丫鬟，这些小丫头也学着老妈妈的模样看人下菜碟，专在这玩，也不去里边伺候主子。
见到苏云烟来了，那些小丫头当即起身，一个挨着一个站的那叫一个整齐。苏云烟懒懒抬眼瞥着他们，不说一句话，直奔孙姨娘的屋里。
可算是见到真主子，那些丫鬟屁颠屁颠的跑到一旁去烧水煮茶，生怕苏云烟在这里连口热水都喝不上，转头要告诉苏川去。
但这其中几个家生子，在苏云烟小的时候，可都还帮着苏迎儿欺负三小姐来着。想到这他们有着些许的不服气，嘴里嘟嘟囔囔的抱怨：“不就是嫁到侯府去了吗，摆着谱给谁看啊。”
另一边的丫鬟抬眼：“若是你不怕，也别在这跟着我们煮茶配茶点啊？只管出去玩去。”
“我怕？我是为了不给我娘惹事端！再过些日子，我娘便能将我调出撷兰斋了。”
“你要调去哪？”
就见那丫鬟何其神气的回答：“熙澜院啊，听说那边的丫鬟穿得都比咱们贵气，赏银也多。当初以为孙姨娘受宠还生了小公子，我娘才给我送过来的，哪知道会成这样……”
“你娘是在主母面前当差的妈妈，自然想去哪去哪，我们几个便不行了，本就是从村里买来的，指不定那日就要被发卖出去了。诶？你们说这次三小姐回来，是不是要救孙姨娘的啊？”
本还神气的小丫鬟听到这句话，心里犯起了嘀咕。毕竟苏云烟今时不同往日，在苏川面前都说得上话，若她真的有心帮扶孙姨娘，岂不是孙氏马上便能东山再起了？
若真如此，自己还调取熙澜院做什么？
想到这，那丫鬟抢先一步端起茶盘，对身边几个姐妹说道：“我去送吧，你们且歇着。”
长了眼睛的都知道，她这好心是有目的的，为了探听苏云烟的虚实，故意要到屋里去。
可她忘了，这里还有许姑这么一堵摸不透风的墙，不等走到屋跟前，便叫许姑给拦住：“站住，你做什么？”
“我……去给主子门送些茶水糕饼，免得主子们说话口干舌燥。”
第93章 与之合谋
“东西放下，回去吧。”许姑垂眼看那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到死都会记得帮助苏迎儿将苏云烟推进小池塘淤泥摊子里的丫鬟，便有她一个。
许姑接过茶盘，狠狠的剜了她一眼，还不忘叮嘱道：“今日没事，便别往这边来了。”
人的身上总是有那么几根反骨加几分好奇，越是不要那小丫鬟去，那小丫鬟越是想要探个究竟。
然许姑到底是不熟悉撷兰斋，房前屋后总有些照顾不到的地方，到底是让那小丫鬟给溜到了一侧墙根。
苏云烟坐在圆凳上，拨弄茶碗上的盖子，仔细的打量着面色极差的孙姨娘。她一身银灰色织锦宽袍，显得人更加瘦弱憔悴，像是风中摇摇欲坠的白莲，娇柔破碎。
可见在这深宅府院里，苏澈，是孙姨娘唯一的寄托了。
这叫苏云烟为着从前点播徐氏抢走苏澈的事情，稍加歉意。但这种歉意很快便没有了，毕竟自己最终的一步棋，是能协助孙姨娘将苏澈抢回来的。
见孙姨娘食不下咽，苏云烟便免去了许多寒暄，开门见山的说道：“前些日子，你经常派人出府寻人，后来却又被圈禁。可有这回事？”
“三小姐消息灵通啊……”孙姨娘客气的说话，心中似有不满。
她也确实该感到不满，毕竟苏家上下，没有一个人是真的同她一条心，她斜眼看向苏云烟：“人在侯府，苏府的什么事您都知道，到底是年轻，耳聪目明啊。”
“你找的人，可是一个姓高的郎中？”
孙姨娘闻言，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苏云烟当即明白自己已经掐中了要害，继续说道：“那人我替你找到了，但我没有问出什么来。想必他在苏府时有故知的，我绑了他的儿子放了他走。若是雍京没有旁的依靠，他定然会到苏府去找他的故知。那个故知，是你，还是徐氏？”
说完苏云烟的面色沉了沉，淡漠又清冷，仿佛一切都事不关己的模样，但只有苏云烟自己清楚，自己有多么想知道高郎中背后的隐情。
但这事记不得，苏云烟语气徐缓温柔，令人如沐春风：“你不愿意说，我倒是没办法帮你。”
“若是……”孙姨娘大口舒气，终于鼓足了勇气：“若是那郎中来了，三小姐务必去求二奶奶，将府上宅院守住了。再去想办法，诱家主前去窃听他与徐氏说的话。”
“若是听不到什么呢？”
“遂在那之前，小姐您要想办法将我放出去，我定会从中助益一二。只是不知，那高郎中到底什么时候会来苏府。”
苏云烟细里估量，寻思片刻回答：“短则今晚，长则一两日，除非他不要自己的儿子了。”
“好，那便请高郎中进苏府的那日，三小姐回门省亲。”
苏云烟瞧着孙姨娘不说话，她始终不肯道出背后隐情，但苏云烟却知道她并非故弄玄虚。
虽说如此，苏云烟还是非常谨慎的提醒孙姨娘：“澈儿是在徐氏手里，且过后几年你也要与徐氏同住一屋檐下。遂与徐氏要苏澈，会是姨娘你认为最简单直接的。但姨娘需得清楚，单单要回澈儿，是不足以保证你们娘俩日后平顺的，搬去压在身上的石头才是正理。”
说罢，苏云烟敛仞正身，去看孙姨娘的反应。
毕竟自己要排除孙姨娘早先与徐氏有过交涉，编个篓子等自己往里钻的可能，最后还得敲打孙姨娘一下：“高郎中的儿子闹得很，我倒是想着，若老子活不成了得给他找个伴，澈儿年岁倒是与他相仿。”
这话说出来令人毛骨悚然，配得苏云烟莞尔一笑，更是令孙姨娘心惊肉跳。苏云烟的可怕程度远超过徐氏母女，但她从来不恶意压迫，使得孙姨娘更愿意去选择苏云烟。
孙姨娘紧握粉拳，小心翼翼的回答：“三小姐放心，我定然不负三小姐。”
苏云烟这才满意的点头：“今日也不早了，等下去给父亲请安，我便得回去了。外边的事我撑着，里边的事就全凭姨娘了。这些日子里有多难熬，姨娘午夜梦回时分，定然痛得真真切切。我时常也这样痛着，但求姨娘不要在最后时刻乱了阵脚。”
“是。”孙姨娘起身回答，苏云烟也福身还礼，而后转身出门去。
届时躲在墙后边的丫鬟已经将他们的话都记在了心里，反正她是不中意撷兰斋的，这会子就要拿苏云烟与孙姨娘的话茬去找徐氏立功。
但刚一出门，苏云烟便注意到斜阳下一道浅浅的影子，抬眼会意许姑，而后装作不在意的模样继续往外走。
听着那主仆两个脚步声渐远，那丫鬟才终于探出头来，可抬头便见到板着脸的脸的许姑站在转角处等着自己。
丫鬟不忍朝后顿步，另一边苏云烟也走了出来。
趁着丫鬟没有声张的机会，许姑上前一把将她拉住，扭送到屋子里边。丫鬟嘴上叫喊：“放开我！我娘是主母边上的妈妈，你们……”
许姑不听她的话，只管将人扭送到孙姨娘面前，孙姨娘不明所以，虽然不喜欢这丫头，却也不曾苛待。
如今苏云烟脸色不尽好看，怒视孙姨娘问道：“这可是姨娘所说的叫我放心？”
孙姨娘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慌乱的想要证明自己，便开口询问：“三小姐这是何意？”
许姑缓缓开口：“适才姨娘与我家大奶奶说的话，尽被这丫头听去了。奴婢出院子的时候，她正盘算着要去告诉哪位贵人呢。若说是真心实意的与我家奶奶做事，何故安排人听墙耳呢？”
“什么？”孙氏迟疑了一会，显然不知道事情的原委，苏云烟却不打算就此作罢，一脸严肃的看向孙姨娘。
孙姨娘很快便反应过来：“三小姐，我已被禁足快有十日，不可能未卜先知知道三小姐今日回来看我，更不可能提前安排人听墙角。况且在三小姐进么之前，也没有人以前进过我的屋子，这些小姐你都是看见了的。”
第94章 口存暗箭
苏云烟轻叹口气，神情有所缓和：“我相信姨娘，许姑也是护主心切。之所以进门，是想问问姨娘得如何处置这丫鬟。若是姨娘心腹，我自当给人留下。若不是，我想个法子给人带走便是。”
那丫鬟并不清楚苏云烟是否记得，年幼时候自己帮助苏迎儿推她下水的事情。但就苏云烟今时今日的脾气秉性与身份地位，自己被带走了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然自打孙姨娘被禁足之后，她也不常侍奉，时常搬出自己老子娘在徐氏面前得宠的谱，欺负各路小丫头。
遂她也清楚，孙姨娘不会留她，被苏云烟带走更不会有好果子吃，便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姨娘！我错了！千错万错都是茯苓的错！茯苓日后定会好好侍奉姨娘哪也不去，今日的事情绝对不会传出去半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