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上的羊脂润白正圈玉镯,衬得人端庄稳重,恰到好处。
苏云烟摆手示意许姑靠近些,低声说道:“备车,回门。”
“可大奶奶昨日才回过,今日再回,怕是有人会说大奶奶的不好。”
“就说二嫂最近不舒坦,我回家从库房里找了些稳胎的补品给送去。”
“诶。”
到了这个时候,苏云烟哪里还会在乎旁人说些什么?要看到暗害自己的人万劫不复,才是正理。
回去苏府的路上,天色由晴转微暗,像是憋着一场下不来的大雨般闷着。
带到苏府的时候,那场欲成风来的大雨也没下来。苏云烟从后院的角门悄声进去,直奔二哥的院子。
白日里二哥不在,杨绾扶着要到门口去接苏云烟,嘴里问道:“这天气,你怎么还来了?等下雨下来?走到半路下雨,可是要受风寒的!”
苏云烟扶着二嫂朝屋里走:“我今日是悄悄来的,给二嫂送些补品。”
“哼!”杨绾笑着去敲苏云烟的脑袋:“什么补品还有劳你侯爵府的大奶奶来送?我看你这鬼机灵是拿我做幌子,故意回门来的吧?”
苏云烟讪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二嫂……今日回来的确不是奔着二嫂来的,是为了一出戏。”
“戏?”
“今早熙澜院可请了郎中?”
“请了,说是徐氏胸口闷,不舒坦了。那郎中刚进府门没有一炷香的功夫,你便跟着来了。”
“二哥什么时候回来?”
“要等散朝,同公爹一道回来。”
“好。”苏云烟点点头:“等下二哥回来,二嫂代我嘱咐他要将父亲往熙澜院带,用什么方法都行,二嫂再给我找个丫鬟。”
第97章 一举成戏
“做什么?”
“二嫂莫问,只等着一会看这戏能否唱起来。”
杨绾很识趣的没有再问,也相信苏云烟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便叫一丫鬟跟着苏云烟去撷兰斋。
苏云烟带着许姑和那丫鬟到了廊下,叮嘱许姑道:“许姑你带着这她,去找秦妈妈。叫秦妈妈用她将孙姨娘换出来,放出孙姨娘后,叫秦妈妈再去前堂迎下朝的父亲到熙澜院。说是小公子病了也好,迎儿小姐哭闹了也好,反正要想办法给人引过去。事情未见分晓前,咱们都不要伸手。”
许姑会意,答了一声:“是。”
而后主仆两个分开,许姑去找秦妈妈,苏云烟回去继续同杨绾说话,苏云烟将自己从嫁妆单子里搜罗到的摸着柔软的料子递给了杨绾:“这些料子我都问过了,说是给侄儿做些小被褥小衣裳都好。”
“是不错,颜色鲜亮纹饰细腻,看着还是今年才兴起的布样呢。”杨绾扶着肚子转眼看向苏云烟身上简素非常便说道:“就那么大点个孩子,长得又快,穿什么不是穿啊?你给自己扯两身衣裳,得有些大奶奶的款来。”
“二嫂收着吧,我也不大看中这个。”
“我看你是仗着自己生得漂亮,才不看中这些。等过些日子年啊节啊的都来的,应酬的地方可多了,你便得看中些了。不给自己争面子,也得给你家大公子争面子。诶,这几日可曾见到梁家那小公子家的媳妇?”
“见着了。”苏云烟轻摆着扇面,试图消退初秋里的余暑:“我瞧她也不是个爱说话的主,反倒是那老六媳妇话比发丝还密。”
“你们家那老六媳妇,是个看似机灵,惯被人当枪使的主,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刚出嫁的那会,便叫你家三姑奶奶指使着去顶撞梁夫人,不尽聪明……”
“顶撞婆母?”
“你还不知道呢?你家三姑奶奶和你婆母之前的事?”
苏云烟摇摇头,难怪苏云烟总觉得那六弟媳说话有些愚钝,合着是真的蠢。
两人边说话便吃茶,苏慕便进屋了,将官帽交给旁边丫鬟手里,转眼看到了苏云烟:“哎呦?我说怎么在门口便听到里边有人说笑?合着是你来了?”
苏云烟赶紧起身行礼:“见过二哥。”
苏慕瞧着边上还堆着好些没收走的礼物盒子:“又带了这么多东西?合着我刚想说你整日的往娘家跑,现下嘴都张不开了。”
见着桌上茶盏里的茶汤颜色味道,苏慕依稀辨认这是杨绾从娘家带过来的瓜片茶,便问道杨绾:“哎呦,这是你父亲给带过来的茶?怎么将这等宝贝请出来了?”
姑嫂两个笑作一团,杨绾连替苏云烟说话:“瞧瞧你这妹妹,次次回门都备着厚礼,孩子长辈一份一份的分好送去,连主子边的贴身丫鬟都有份。做事妥帖,人见了也高兴。我可巴不得她多回来几次。吃我多少好东西都舍得。”
“回来是不打紧,但也得兼顾婆母,你昨日才回来过,今日又往家里跑,外人以为是梁家待你不好,你才日日回门呢。叫你婆母如何自处啊?”
苏慕悉心的教导,苏云烟努努嘴,低声回答:“是,云烟谨记二哥教诲。不过今日出门,与婆母打了招呼,二哥不担心。”
“她婆母啊,可是心疼她!”杨绾也附和着替苏云烟说话:“还是个姑娘家的时候,便盯着咱们云烟,要娶进门做儿媳妇,满雍京都找不到这般心疼儿媳妇的婆母了。”
说笑间,许姑已经走回到苏云烟的身边,紧跟着许姑脚步而至的,还有苏慕的随从冬戈。
冬戈神情慌乱嘴角微颤,像是有什么不得了的事,不知道该不该开口的模样。苏云烟抿了口茶,回眼看向许姑,见许姑微微点头,便知道这件事成了。
“怎么了?”苏慕刚坐到一边的圆凳上,见冬戈如此,便又忍不住站了起来:“有话就说。”
“熙澜院闹起来了!”
苏慕虚着眼睛看向气定神闲吃茶的苏云烟,又看看自己波澜不惊的媳妇,心里才算是明白苏云烟这两日回门,是为着什么。
见二哥不说话,苏云烟放下茶盏问道冬戈:“多大的事情,给你吓成这样?莫不是天塌下来了?慢慢说。”
“今早散朝,家主刚进门秦妈妈便说主母又病了,叫家主赶紧去瞧瞧。到了熙澜院,竟发现主母和郎中正在撕扯,中间还夹着孙姨娘,孙姨娘穿着丫鬟衣裳……喊着什么主母偷奸!”
听到这里,苏慕不禁握紧了拳头:“什么?”
杨绾也难以置信的捂住了心口:“谁?”
“说是主母,偷奸!”
苏云烟仰头,语气严肃的问:“你可听清楚了?!”
“清清楚楚!那郎中给主母看病,病看完了却迟迟没走,孙姨娘却突然出现,说是十七年前主母与那郎中偷奸,三个人便扭扯在一起了。秦妈妈带着家主到了熙澜院,家主本来要发火气,秦妈妈却按住了家主,叫他不要吭声,在门外听着。过往的丫鬟也都打发走了……本来以为是孙姨娘疯了,要栽赃主母,没想到主母竟就承认了,还联合那郎中要给孙姨娘勒死!家主一脚将门踹开,如今局面已经控制不住了。”
苏云烟此刻心中又喜又怕,喜的是孙姨娘真拼命将徐氏拉下马了,怕的是,暗藏的隐情竟这般不耻……
“什么?!”杨绾一把抓住苏慕的手臂:“此话当真?!是孙姨娘的疯话,还是……”
冬戈急得快要哭了:“看样子不像是疯话,那主母在孙姨娘的诱导下什么都承认了!还承认说……说迎儿小姐,也不是咱家家主的,是那郎中的!”
苏云烟差点一口茶水呛死自己,真相居然这般骇人。难怪当初徐氏掌家后,便将府上老人尽数发卖,可孙姨娘晚了五六年进府,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呢?
父亲一生骄傲,遭受这样大的打击,怕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住,苏云烟赶紧问道:“父亲呢?父亲怎么样?”
第98章 亲生骨肉
“家主暴怒,要给主母扔井里去,还要勒死迎儿小姐,话没说完便昏了过去。秦妈妈命人将那郎中拿下,还将主母和迎儿小姐给软禁起来了。公子,您且去看看吧?”
苏云烟放下茶盏,起身便要离开,苏慕安抚好杨绾也跟着苏云烟一道出门了。
路上兄妹两个脚下生风,由冬戈带路去找苏川。
苏慕细里合计良久,才敢开口去问苏云烟:“是你安排的吧?”
“若非事实,我哪里安排出这么一大出戏的本事?”苏云烟冷笑问道苏慕:“难道二哥就不恨徐氏吗?徐氏没了,苏澈年纪尚小,孙姨娘作不起妖来,这家还得靠着二哥才不会散。”
“……”
苏慕惊到说不出话来,面前的妹妹高深莫测喜怒无常,心思琢磨不透,手段也显得残忍高明。她好像是在下一盘不大也不小的棋,自己恰好是棋盘中的一枚棋子。
自己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事事都被置于其中。这叫苏慕有些后怕,也有些不自在。可想到能除掉徐氏,便也不再对苏云烟多心。
到了熙澜院后,兄妹两个得知父亲无碍已经苏醒,才松下了那一口气。苏云烟坐在床榻边的桃木圆墩子上,问着父亲:“父亲,可好些了?”
“你怎么……怎么回来了?”
“女儿今日回来看二嫂的,不想碰见这事。”
苏川没工夫计较苏云烟的种种,抬手抓向苏慕的胳膊:“那娼妇……娼妇在哪?!”
站在一侧的亲妈妈回话道:“主母连同三小姐还有那郎中,正在堂屋关着呢。”
苏川借着儿子的手臂,挣扎着要起身,苏慕赶紧说道:“父亲,您先休息着,我同云烟去问问清楚。事关重大,指不定其中会有什么误会。”
“不!”苏川一口回绝:“我要亲自……亲自问问那娼妇!”
苏云烟不说话,只是看着父亲艰难的起身,捱着自己朝前走。代表着尊严的脊背不再挺直,给人以一种说不出来的疲倦与艰难。
堂屋里瑟瑟发抖的高郎中,追逐不安的徐氏,还有泪眼朦胧的苏迎儿。秦妈妈选了几个签了死契的下人,供着使唤,其余的一概打发出去了。
苏川看了看苏云烟,本想着苏云烟已经是梁家人了,不便坐在这里。不想那高郎中见到苏云烟在,当即‘活’了过来:“是你!竟然是你!我儿子在哪?!”
提起了他儿子,高郎中倒像是要将苏云烟生吞活剥了般凶恶可怕。苏川见这里还有苏云烟的事,便也不急着叫苏云烟离开了,转头问道:“云烟,怎么回事?!”
苏迎儿也听到此时与苏云烟有瓜葛,便趁机大喊:“我说呢?!原来是拿人家儿子做要挟,残害我们娘俩!你好歹毒的心啊!”
苏云烟昂首蔑视在下几人,并不急着为自己辩驳。毕竟眼见耳听的事实,都被苏川给撞见了,再怎么辩驳都显得无力。
然苏川却不肯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些,他更愿意相信自己疼到大的女儿说的那些话,遂也转头看向苏云烟。
这一看,苏云烟便明白,自己老爹是什么意思,心也跟着凉了半截,暗自冷哼一句,便问到秦妈妈:“有劳妈妈,我等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烦您给说说,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谁都说了些什么?”
秦妈妈福身作礼,也不等苏川点头便开口言说:“适才,我与家主过来。孙姨娘要挟主母说:若将小公子归还,便不与家主提及此事。主母却说孙姨娘痴心妄想,还指使这位郎中勒死孙姨娘……”
情急之下,孙姨娘指着徐氏破口大骂:“你们男盗女娼,被柳氏主母撞破,便要将人毒杀!徐芸翘,你这毒妇!你敢杀我,你和苏迎儿便都不得好死!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你们想用同样的办法毒杀三小姐,也是这郎中配的药!”
“是,你知道又如何?”徐氏气急败坏的捏起孙姨娘的下巴:“你就算是什么都知道,有证据吗?空口无凭,就算闹到府衙去也要治你的罪!不过现在你没有闹到府衙去的机会了,我现在便杀了你。”
“你杀了我,家主一定追究下去的,我的澈儿总会长大!也一定会追究下去!你可知道这高郎中为何来找你?因为他的孩子失踪了,他必须要拉你和苏迎儿下水才能换回自己的儿子!”孙姨娘发了疯似的笑:“他来是为了葬送你的女儿!苏迎儿!”
徐氏将信将疑的看向高郎中,她清楚高郎中的为人,知道他会做出为保儿子舍弃女儿的事情。高郎中赶紧解释:“我是找你救儿子的,可我绝没有将你们拉下水的意思。”
“可你还是来了……”徐氏终于反应过来什么,发现高郎中的出现一步一步都不是巧合,便忍不住提醒他:“今日你来,便是中了旁人的奸计!迎儿是你的亲骨肉,你应该知道不能害她的。”
话音刚落,门便被苏川踹开了。
秦妈妈学舌于此,为的就是提醒苏川不要忘记刚刚自己听到的一切。
徐氏扔不认账,跪行到苏川跟前说道:“怎么会呢?老爷!那是我怕他陷害我,才胡乱扯出来的权宜之计啊老爷!”
“怕?”苏云烟问道:“怕什么呢?若你行得端做得正,孙姨娘又已经被你禁足,你又怕什么呢?”
“你知道什么?!”苏迎儿忍不住替母亲说话:“还不是因为你们蛇蝎心肠狼狈为奸,我阿娘为了自保才出此下策?”
苏迎儿知道,无论这件事情真与假,自己都必须和母亲一口咬死此事是苏云烟作祟。何况就连她自己也不信,自己是那个穷郎中的女儿。
可偏偏秦妈妈也开口道:“家主,奴婢记得,迎儿小姐早产足足两月还多呢。若是放在寻常人家,是活不成的。可迎儿小姐降生的时候,家主你是看到了的,流光水滑整整七斤三两重的胎儿,怎么看都不像是早产……”
第99章 接连发难
秦妈妈的话无疑就像是一把刀插在了苏川的心里,却不忘再补一句:“外边的丫鬟都被拉去审问,其中有一个叫斐儿的丫鬟没打几下便招了,说是站在屋外听见了主母屋中有与人打滚的声音……”
当初柳氏也曾质疑过这件事,后来还是几个稳婆与族里亲戚说是苏迎儿福泽深厚,加上生母身体健壮,早产而过重也是有可能的。
那时苏川正逢升迁,一个大男人开心的事一多,也不曾过于计较。他压根也没有想过,徐氏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若无对比尚好,如今苏迎儿与那高郎中跪在一起,便也觉得有那么几份神似,高郎中意识到再叫苏川看下去是要出事的,便默默的低下了头。
苏川面对这样雷劈似的消息,依旧很快的镇定下来,指着跪在地上的孙姨娘问道:“你说,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孙姨娘跪在地上轻轻啜泣:“不是故意要瞒家主,奴婢心中实在害怕!当年奴婢刚刚入府,便撞见这人来朝主母讨要田庄,说是不能空手回老家。本以为是主母的远亲前来打秋风的,按照主母的性子定是不会给的!两人推脱之际,奴婢便准备离开。不想着高郎中开始污言秽语,说什么与主母一夜风流万般快活,什么姨娘大腿内侧的红痣甚是撩人……”
“你住口!”徐氏再听不下去,额头冒出了微微细汗,挣开婆子的手便扑向孙姨娘,可孙姨娘依旧不肯闭嘴:“还说他替姨娘给柳氏主母下毒,千刀万剐的罪名都为她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