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苏云烟的时候,承衍面露愧色,单膝跪地低声禀报:“主上,属下无能,叫苏迎儿跑了。”
“跑了?!”苏云烟难以置信的看向梁冀,外边的人皆是梁冀亲选,各个训练有素,将苏府守得严严实实,怎么可能叫苏迎儿跑出去?
承衍继续回道:“不知主母可曾留意,苏府内院有一处暗道,直接通往城外。苏迎儿便是趁着徐氏闯门的时候,从那里逃走的。”
梁冀转眼看向苏云烟,见苏云烟点头,才吩咐承衍:“派人去找,从苏府暗道的出口找……你是从谁口中得知苏府内宅有暗道的?”
“秦妈妈。”
第102章 博得生机
苏府举家迁至雍京后,苏云烟便住在这宅院中,却不知道府上还有一条通往西郊庄上的暗道。
这暗道长而远,想必费了很大的功夫,而这功夫,也绝非苏家一家能下得了的。遂苏川必然要保密,自己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
苏云烟并不因为这件事而过多计较,她只是默默在心中慨叹,自己怎么变得不像自己了。
乘车至梁府后,苏云烟便以身子不舒坦为由并未去与梁夫人见礼,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歇下。梁夫人从不因为这些虚礼而同苏云烟计较,只是嘱咐梁冀多加照料,没再问其他的。
入夜时分,苏云烟辗转反侧许久都没有入睡,她心里想着的尽是被安置在城外的徐氏。
梁冀翻身将苏云烟揽进怀里:“明日一早,我还得去趟北郊。我将承衍留给你,再给你留一队亲兵。都是同我上战场厮杀过的人,信得过。其实这件事也不一定要你出手,只要你想,有的是办法证实徐芸翘有罪。”
“她有没有罪,我比谁都清楚。”苏云烟侧身枕在蜀锦软枕上,迎着月光看向帷账边上的金缕花纹。
“你想怎么做?我好早做准备。”
苏云烟目空一切,声音阴冷的回答梁冀:“我想杀了她,你会觉得我很可怕吗?”
“在战场上,对待缕教不服的敌人,只能除掉他。我并不会觉得你可怕。”
“可我从前不是这样的。”
“那是你从前没有看清自己。徐芸翘是良民,这件事做起来比较麻烦,我来善后。”
“你当真不觉得我可怕吗?”
“杀了她这种人,算不得可怕。”
这是苏云烟万万没有想到的回答,其实自己并不倾慕梁家的架势,但冲无条件站在自己身边这一点,苏云烟便觉得自己没有嫁错。
梁冀继续开解道:“这事虽然听起来有些荒唐,但日后也免不了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只一样,若是再遇到徐芸翘这种只能处置后快的角色,无比要知会我。将麻烦,降到最低。”
听到这里,苏云烟不禁找到了被信任和被偏爱的感觉,忍不住回身钻进梁冀怀中。
这一晚,苏云烟虽安心,却也忐忑。辗转反侧好算是熬到翌日清晨,苏云烟草草吃了碗粥便去了用来软禁徐氏的地方。
承衍遵从梁冀的命令一路护送苏云烟出城,同去的还有许姑。
路上许姑比苏云烟本身更加激动,从柳氏主母过世的那一日开始,许姑便一直盼着今天,终于是等到自家小姐将这个恶魔踩在自己脚下。
她高兴之余,竟红了眼眶:“小姐,终于是拿捏住徐氏了。”
苏云烟却并不高兴:“有道是‘除恶务尽’,抓住了徐氏,却跑了苏迎儿,这有什么高兴的?”
“至少这么些年的恨,终于除了因果。”
那日苏云烟穿了身鹅黄色的斜襟缎裙,外边罩着海棠压云的织锦褂子。脸上不悲不喜,并没有即将除掉徐氏的快感。
驾马驱车至城外,停在了一处鲜有人烟的蹊径尽头,终于看到一处破烂的院子。
承衍抬手,示意马车停下,搬出车凳站到一侧,叫苏云烟扶着自己的肩膀下车。
进了院中的破落屋子里,率先看到的便是房梁上悬着的两个麻布袋子。承衍上前命人解开抹布袋子,露出了被吊住双手的徐氏与高郎中。
苏云烟摆手,承衍便撤掉了两人口中塞着的破布。两人同时高声大喊,震得苏云烟忍不住捂上自己的耳朵。
“苏云烟!你将我儿子带去哪里了?”
面对高郎中的质问,苏云烟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看着这般麻木的人,徐氏仿佛是第一次见到苏云烟一般。
“说啊!你将我儿子弄去哪里了?”
苏云烟轻轻摇头深表无奈:“如果你愿意,他会和你在地府团聚。”
“你敢?!苏云烟你听着,我和苏夫人都是良民!苏夫人还是官眷!你敢动我们,官府饶不了你!”
“哦~”苏云烟意味深长的点点头,指着徐氏说道:“她马上就不是苏夫人了,为了避免她埋进苏家的祖坟,父亲很快会写下休书的。”
徐氏便显得淡然多了,她深知落在苏云烟手里难逃意思,只是淡然的笑了笑。苏云烟忍不住微笑着看向问:“你笑什么啊?”
“我笑老爷终究是不疼你。”徐氏自信的笑着:“若是真的疼你,你怎么会不知道苏府还有处密道?怎么会叫我的迎儿逃走?老爷一定会救我的!”
“你还真是痴心妄想,对于你的荒唐行为,铁证如山,还能盼着父亲呢?没关系……”苏云烟一脸无所谓的摇头:“你死就行,我就算是没白折腾。承衍,挑几个死法给我选选。”
承衍应唤,拱手说道:“回主母,属下可以三刀六个洞,将其倒挂在房梁上,使其鲜血枯竭而亡。也可以用湿帕子在其面上层层叠盖,使其窒息而亡。若是主母都不喜欢,可以将其剥光了衣裳,从其后脊开一道线,在这条线上延伸至四肢各开一条线,张翅剥皮,剥下来的皮都是整张的。都是折腾人的好死法。”
许姑听了,忍不住用帕子掩盖住自己的嘴,实在想不到承衍看起来温文尔雅,说起杀人的法子却头头是道,听得自己都毛骨悚然。
苏云烟却表示很满意,笑容也愈发不正常:“最后一种我很是喜欢。听说有将人皮做成鼓面或是灯笼的法子,那便可以将他们的皮剥下来做好了,有朝一日送给逃走的苏迎儿。我想她骄傲一世,还未曾遭受过这样的打击。”
“哈哈?”徐氏看着苏云烟惊叹不已:“我倒是第一次真正的认识了你,你竟疯成了这样?”
“人嘛,总得疯一点,恶一点,否则只有马儿般的命运被人骑的份。”说着苏云烟转身走到承衍的身边,抽出承衍蹀躞之上挂着的短刀。
徐氏见状,便知道苏云烟是真的准备对自己下手了,便追着问道:“你不想知道你母亲是怎么死的吗?”
她话说得急促,像是在为自己博得一线生机,苏云烟却并不慌忙,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是你们两个做的吗?”
第103章 永嘉郡主
被苏云烟审视期间,两人相互对视一眼,高郎中先且没忍住点了点头,苏云烟便也满意的朝他笑了笑,抬手将刀子穿进徐芸翘的心脏:“这便够了,反正你们都得死,我为何一定要知晓细节呢?”
有道是青锋无为柔情刮骨,说最温柔的话,却下最狠毒的手。苏云烟柔声细语,莺莺而诉,其做法却果决干脆,叫自幼跟在梁冀身边的承衍都感到意外。
说来也怪,自打落井后,苏云烟便时常觉着自己的肩膀隐隐作痛,大抵是摔出了病根。可今日亲手接过徐氏以后,肩膀似乎也没那般痛了。
她想,这大概是因为心中少了些怨气,身上才少了些负累。
承衍收拾了高郎中和徐芸翘的尸身,送去城外三十里开外的乱葬岗去。苏云烟则自己回到侯府,像是没事人一样换下了带血的衣裳。
自那以后,苏云烟再没有见过苏家的人。然再见面,已经是下月初二,苏慕到府上送贴了。
苏云烟亲自到前堂接丧贴,兄妹两个隔案对视,见到苏云烟的时候竟也前所未有的陌生,他恭恭敬敬的唤了一句:“夫人,父亲命我请夫人回去奔丧。”
“一定要我回去吗?”
无论是看在苏慕的面子上,还是避免女眷相互嚼舌,此类面子功夫苏云烟是一定会做的。苏慕轻叹了口气:“父亲知道你受了许多委屈,你走之后也病了一场,病才好些,便进宫面圣,辞去官职。如今也不奢求过多,只期望你回去瞧瞧。”
“那徐氏是按照主母的礼法发丧,还是妾室的礼法?”
“徐氏按照妾室的身份安置,父亲也不想……不想叫外人知道她做过那样荒唐无耻的事,还是得给苏家留些颜面,也不想叫同僚笑话,便……”
苏云烟却笑了:“二哥,妾室为奴为婢,也要咱们奔丧?不合适吧。况且,雍京里谁人不知徐氏是后抬的正妻,以贵妾礼发丧,人定以为父亲薄情寡义不念徐氏多年恩情,其实与休妻也没什么分别。”
“父亲病着,咱们不好扯破最后一块遮羞布,不过是些虚礼,尽都依着他吧。”
“苏迎儿回来吗?”
“云烟……”苏慕语重心长的对苏云烟说道:“事到如今,父亲没理由藏着苏迎儿。二哥知道你恨父亲,但苏家的荣辱始终与你有关,对吧?左不过这件事情是用来掩外人眼的,你只去吃几盏茶,坐一坐。礼都不用还一个,头也不用低一下。这样不行吗?”
“二哥真是好说客,若是我不回去,倒是显得我小家子气。也罢,我且换身衣裳,回去粉饰太平罢了。”
那日苏云烟回到苏府,身披素衣泪流满面,悲痛欲绝,真真是伤心过了头。梁冀去苏府的时候晚了些,却见到如此动人心弦的场面,若不是承衍亲口告诉自己,自己怕是不敢相信是苏云烟一剑杀了徐氏。
夫妇二人很默契的什么都不曾对外说起徐氏的事情,梁夫人看出端倪,却也不吭声。
除了会时不时的想起逃跑的苏迎儿,苏云烟的小日子倒也日渐畅快。没事陪梁夫人逛逛园子,没事去庄上看看,有闲心的时候,便是到城里相当几个铺面。
再不然,便是扒拉着算盘,清算自己手上的钱。从当初靠卖父亲与外祖的字画盘下的第一间铺子起,苏云烟已经置办了大大小小快有六七间铺面了。
这样算算,自己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身无分文的可怜人了。
许姑做了碗油酥给苏云烟垫肚子,还不忘提醒道:“大公子说,大奶奶吃完这盏油酥就该跟他去北郊学骑马了。”
“不去。”苏云烟抱着算盘连连摇头:“就说我这几日拉弓拉得手腕生疼,去不得了。若是大公子还叫我去,便说我等下要去陪梁夫人逛园子。”
“我的大奶奶啊,公子叫你去,是为了秋猎尽兴,也是为了官眷之间好应酬。”
“放心吧,到时候无论我会不会骑马,都是不好应酬的。”
苏云烟这话并非空穴来风,因为就在父亲不堪耻辱病倒辞官后,苏家的日子也渐而难过。不仅要说二哥在朝堂上更加小心,就连些小姑娘都开始在背后论及苏家的荒唐韵事。
尤其是那些曾想与梁府攀亲的人家,那些女眷再见到苏云烟的那一刻,均有些失望……
北郊猎场旌旗翻飞号角震地,以年轻的圣上为首,文武百官洒血祭旗。
梁冀身后黑压压的轻骑严阵以待,十里开外的大帐前站满了亲眷,无论大小无论男女,接身披甲胄背弓束发。
正应大齐以马背安天下,以剑锋丈国土。
梁冀早先几个月便找了铺子,花重金打了副金丝软甲给苏云烟,束发之系着一条血红的飘带,应着润白的小脸,娇柔又可爱。
不远处,几个小姑娘上下打量着苏云烟,小声议论道:“她就是梁大公子的新妇?模样倒还算是标致,可这般柔弱,怕是连弓都拉不开吧?”
“说的是呢,照比永嘉郡主,可是差太多了吧?”
闲话随着风飘进苏云烟的耳朵里,她却如同没听见一般只是笑笑。
自己早就听说先前梁炽还未封侯的时候,圣上有意将永嘉郡主赐给梁冀作夫人,但那时候梁冀常年在外,永嘉郡主的母亲裕王妃十分犹豫,还说了许多‘门不当户不对’之类的话。
不想这一犹豫被梁夫人给知道了,梁炽封侯之后,裕王妃再想提及此事,便被梁夫人三两句话,从暗中给驳了。
“永嘉郡主可是裕王府最受宠的女儿,年幼的时候便将养在太后膝下,便是大内的公主也是能一较高下的。苏家是什么人家?我爹说,那苏家都倒了一半了,现如今全凭小苏大人撑着了。”
“本也是世家大族,当时她家一个娶了魏国公府家的,招了一个状元郎女婿,一个侯府世子,风光霁月……如今也黯淡无光了,状元郎也查出贪污大罪,不曾连坐就算是万幸。”
“我娘说,世家大族都是从里边开始败的,还不是她老爹,竟然娶了个下等歌伎作妾还抬为正室,还任由那贱人压迫发妻嫡出的女儿儿子。不败都怪了。”
第104章 伶牙俐齿
小丫头嚼舌,苏云烟压根也不放在心上,反而是暗暗好奇那永嘉郡主到底生得如何好看。可惜二嫂有了身孕,否则定能指给自己瞧瞧。
“大嫂,那个就是永嘉郡主。”
苏云烟正愣神,不想自己家最小的弟媳李氏和六弟媳钱氏。说话的正是钱氏,她像是猜中了自己的心思一般,抬手朝最前边的一排营帐指了指。
那是个面容俏丽英气十足的姑娘,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很是机灵活泼,活像个小太阳。
她手持弓箭走下高台,翻身上马,英姿飒爽!
钱氏继续说道:“先帝最是喜欢这个孙女,说是永嘉郡的脾气简直同他一模一样,还亲自教永嘉郡主骑射来着。郡主八岁那年告诉先帝,说自己想要习武,便又被送到公爹那里习武。那时候起,便认识大哥了。说起来,好像比大嫂还要早认识大哥几年啊。”
听到这里,苏云烟点了点头,一脸无辜的看向钱氏:“这样啊?那你应该同永嘉郡主很熟悉吧?”
苏云烟的神情看起来,好像压根没有听懂钱氏的话外音,李氏赶紧摇头:“我哪里有幸与郡主结识呢?”
“害……说了这么半天我还以为你很熟呢,本还想叫你引荐下,我也结识几个人物,不想竟是空口白话。”
说完苏云烟继续和善的笑着,钱氏差点没看出来苏云烟是在嘲讽自己。李氏更加识趣些,拉了拉李氏的衣袖示意她不要说下去了。
就算苏云烟的娘家稍见落寞,背后还有一个梁夫人在撑着。
李氏深深明白这一点,更确定刚才那些人说的话,苏云烟已经听进了心里去,便上前安慰道:“大嫂,那些人最是嫉妒你,说了什么话万别往心里去,你身子本就弱,气坏了就不好了。”
“多谢弟媳挂怀,人人慕强,他们的话我还真就没放在心上。”苏云烟撇撇嘴,笑着回问:“不过他们是怎么知道我爹纳了个歌伎,还抬为正室的?这件事好像只有苏府的人知道,你未出嫁前,好像和苏迎儿关系不错吧?”
说完苏云烟的脸上布满狐疑,李氏的笑容僵在原地:“大嫂你的意思……是我搬弄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