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什么时候能管住你这张嘴?!”李氏终于忍不住回嘴:“不是说好了这件事一定成的吗?不是说好了临寿宴前一天再动手的吗?!六嫂,你怎么就沉不住气呢?”
“不是我想多给青渺那丫头点时间吗?谁知道她笨手笨脚的?”
“是六嫂你心急,还怪青渺手笨?这下好了,没指望了,永嘉郡主更不可能帮你弟弟那个忙了!”李氏实在忍不住翻了白眼:“六嫂,你弟弟的事情本就不光彩,叫公爹知道说不定连你都要受到拖累,求梁家是行不通的。你我二人的家势更……”
李氏的话句句听起来都像是为钱氏打算,推心置腹同舟共济,可心里却一直再骂钱氏的蠢顿,想要将其扔进井里。
可有实在忍不住继续抱怨道:“再说了,六嫂你总是看我作什么?将我牵扯出来,后面的事还如何下手啊?那大嫂不是说不计较的吗?你也便用不着我救了啊!”
“谁知道啊?”钱氏心虚的嘟嘟囔囔着:“再说了,又是禁足又是罚月例的,怎么就是没计较呢?这下你六哥定要训斥我不守本分,再加上我弟弟……你也不能光想着自己,我的处境你比谁都清楚……”
“你……”李氏竟也气到语塞,明明是怨恨钱氏不受自己控制,却装得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真是夏虫不可以语冰。”
说完李氏便气呼呼的丢点钱氏自己离开了,钱氏想要再理论几句,却喊不住人,一点嫂子的气派都提不起来。
她心里郁闷,却还得寻思到底要如何面对自己的丈夫。
另一边苏云烟满是无辜的坐在梁夫人身边吃着瓜子,与四小姐还有说有笑的,丝毫看不出被人摆了一道的苦恼,四小姐梁舒不由得打趣:“诶?大嫂,你怎么一点也不生气?做了一个来月的衣裳就这么背毁了,你都不着急的?”
“事情已经这样了,我急有什么用呢?”苏云烟苦笑道:“只能好好休息,想办法弥补了!”
“诶?今日我可是替你说话了,你回去记得叫大哥给我买玉明轩的簪子,我都喜欢好久了!”
梁夫人一把夺过自己女儿手里的瓜子:“就知道欺负你大哥,你那一个簪子赶上寻常人家一年的开销了,真是下得去口!你自己没有月例银子啊?”
“我……”
“滚回去背书去,小妖精,瞧见你我就心烦……”梁夫人嗔怪也疼惜的训斥自己的女儿,梁舒虽有不服,却也只能朝梁夫人做做鬼脸,一溜烟跑回到自己的闺房去。
眼见屋子里只剩下苏云烟与梁夫人,梁夫人身边的妈妈摆手遣散下人,待屋子空寂时候,才开口问苏云烟:“不是我不相信你,这么明目张胆的事情,钱氏那个纸老虎,怕是借她两个单子她也不敢!”
苏云烟听了,鬼机灵似的一笑:“到底是母亲厉害!”
“哼,你和舒儿简直一个样!鬼机灵!”
“不过这件事情母亲可不能怪我。”苏云烟少有的撒娇道:“本来也是那六弟媳威逼利诱我身边的丫鬟做这件事,还好被我待到了,我便顺水推舟了。只不过是将六弟媳做的事情挑到了明面上,算不得算计她吧?”
“哎……这一大家子人,谁都生着个七窍玲珑心,就老六媳妇记得吃不记得打,被人当枪使都不知道。”
“嗯?”苏云烟满是疑惑的看向梁夫人:“母亲您都知道了?”
“我怎么不知道?你瞧老六媳妇那滴溜溜直转的眼珠子,都要掉在老七媳妇身上了。就差嘴上喊一句‘救命’喽……”
第110章 恶疾难愈
“您竟什么都知道!怎么不戳穿啊?”苏云烟也傻呵呵的问,梁夫人却笑开了怀:“你这个小人精,你说我为什么不戳穿!?”
苏云烟摇晃着肩膀继续撒娇:“还不是母亲疼我?”
“少来这套!”梁夫人笑眯眯的看向苏云烟:“说回来正经事,青渺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正要同您说呢……”苏云烟无奈的耸肩:“背后指使青渺的是老六媳妇,其实是老七媳妇连上了裕王府永嘉郡主的线,拿青渺那在裕王府当差的姐姐做要挟。事情原由,还是出在裕王府。”
“那你打算怎么做?”
“儿媳以为,得派个妥帖了人到裕王府,知会青渺的姐姐,说是她家主老父亲抱病。声音得闹大些,越大越好,最好是惊动裕王妃和裕王爷,然后再光明正大的将青渺的姐姐从裕王府带走。再派人到青渺老家,将她的父母兄弟接到城外庄子上,叫青渺一家在那里团聚,这样也算是在我的把控之中。青渺可恶,但也事出有因,儿媳不打算同她计较这一次。”
“那你老六和老七的媳妇呢?”
“嗯……儿媳其实也不大想计较,真正的较量又不再他们这里。”
梁夫人终于满意的点点头:“你比他们都大度,且都聪明。但是你忘记了一点,老六媳妇是个直性子,但也是唯利是图的人。能被自己的弟媳指使,定然是有天大的好处使然,这事,你也得费心查查。”
听到这里苏云烟恍然大悟,难怪自己总觉得忘记了些什么。
梁夫人继续耐心的教诲道:“除病得除根,就算是连带着的小毛病,也得查问清楚,才能药到病除。”
“是,儿媳知道了。”
“行了,咱们这院子里你也瞧见了,没有想得那般干净,若是我不在了,你和舒儿就得自己去面对这些了。舒儿是府上唯一的嫡女,自幼便被宠坏了,不容你办事妥帖细腻,往后还望你能多照顾她。”
梁夫人的话得像是在托孤,听得苏云烟心里好大的不舒服,心中直觉得梁夫人实在不对劲。但苏云烟也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便乖巧的应答:“是。”
“回吧!”说着梁夫人扶着桌子起身,朝苏云烟摆手。
苏云烟则毕恭毕敬的站在原地恭送梁夫人,只是不想梁夫人还未走出去几步,便身子一软瘫倒在妈妈的怀里……
“夫人!”
“母亲——”
……
红木窗格下,紫黑八步床外。
立于地上为首的,是定北候梁炽与大公子梁骥,身后站着苏云烟和梁舒。
秋风微漾,使得苍绿色的帷账如水一般的微荡。
梅先生眉头紧锁,为梁夫人施针。手法快、狠、撅,说话却不是那般干脆利落:“姑母……”
梁骥瞬间明白梅先生的意思,紧抿双唇神色哀伤:“没有办法了吗?”
梅玹瑞依旧摇头:“是七八年的旧疾了,能撑到今年已经很不错了。”
梁炽也一样神色凝重:“还有多少时间?可还有续命的办法?”
“姑母的身体本就是拿药吊着,再吊,也吊不出三个月了。”梅玹瑞无奈叹息,梁冀一直盯着他,直到他的眼中流露出了绝望。
届时梁冀才肯相信,梅玹瑞真的救不了梁夫人。
这个消息使得众人心头一沉,苏云烟也感到困顿,毕竟自己也才在梁府找到一丝温暖……但她也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拉住身边的妈妈说道:“虞妈妈,吩咐下去,母的病情只有现在屋子的几个人知道,叫那些家奴守好自己的嘴巴,如若是传出去半点风声,即刻杖杀。”
梁炽猛然回头,难以置信的看向自己性子最是温驯的大儿媳,大抵是没有想过苏云烟杀伐果断一如男人般雷厉。
梁舒也反应过来,跟着附和道:“对,这件事就算是几个哥哥也不能说,否则家中定会为了管家的权柄争执起来,母亲便更不能安养了。”
虞妈妈福身行礼,回了句:“是,奴婢这就按照大奶奶的话吩咐院子里的人。”
自此,苏云烟也明白了梁夫人说得那些奇奇怪怪的话,原不是杞人忧天,是想要托孤来着。梁舒扭头跑出去,捂着嘴巴不叫自己哭出声音。
苏云烟想,这一下子,不仅仅是自己的光灭了,梁舒的光也一道灭了。想到这,苏云烟便扶着许姑的手腕,与梁冀点了点头,转身追了出去。
梁舒难以克制情绪,对着院里的假山哭了起来,苏云烟绕到她的背后,轻拍了拍她微颤的肩膀:“这会哭好了,等下母亲醒了你可不能再哭了。”
梁舒再忍不住趴到苏云烟的肩膀上放声痛哭,苏云烟便由着她的泪水沾湿自己的衣裳。
待她哭好了,苏云烟才将人推起来,用帕子擦了擦她的眼角:“遇到这样的事,人总归是会伤心的。”
“大嫂,你不伤心吗?母亲待你,便如同待我一般的。”
“我怎么会不伤心呢?”苏云烟落寞的低下头:“只是伤心惯了,懒得表露出来而已。何故让人揪住你的不开心呢?”
“那……”梁舒小心翼翼的问:“你的母亲过世的时候,你也没哭吗?”
“那时候我太小了。”苏云烟望着天边卷云,仔细的回忆着:“还不知道死亡为何物,只是看着母亲穿着平日里的衣服,躺在棺材里,与往日没什么不同。直到我那个庶妹趁着隆冬腊月,将我推进冰窟窿中的时候,我回到院子想要找母亲替我做主,却只能找到母亲的画像。这时我才知道,我没有母亲了。”
“你那庶妹可真不是人。”梁舒擦了擦自己脸庞的泪水:“若是换了我,定将她大卸八块!”
苏云烟也想将苏迎儿大卸八块,可是这么久了,自己还是没有苏迎儿的消息。
想到这里,苏云烟继续宽慰着梁舒:“有了后母便有后爹,我那个爹……算了,不说这个。等下看到母亲的时候,你得开心些。她是不会想要看到自己的宝贝女儿以泪洗面的,知道吗?”
第111章 痴情一片
在梅铉瑞的针法下,梁夫人很快便苏醒过来了,然府上下人再苏云烟的主导下,对此事守口如瓶,便也没有多少人知道梁夫人的病情,府上的人,便都这样将日子继续过了下去。
很快,梁夫人的寿辰便要到了。苏云烟老早便去海慧寺请了愿,为梁夫人求了一道平安符。转头又到梅铉瑞那,翻出了两大盒苏合香丸。
起先梅铉瑞还按着不给拿,直到苏云烟拿出了一沓左宗岳先生的字帖,还在梅铉瑞的眼前挥了挥:“你瞧,我不白拿你的!”
“啧啧啧啧!”梅铉瑞如珍似宝的将字帖捧在手里:“这你都能找到?”
“左宗岳老先生同我外祖是故交,求个字帖不是什么难事,那些苏合香丸……”
“哎呀,要不怎么说你不懂药理?”梅铉瑞转身去自己的药架子上倒腾好一阵:“你不了解姑母的病情!我给你配一盒子调养生息的药,保证姑母用了什么病痛都没有了!”
梅铉瑞左选又选,终于给苏云烟配齐了一大盒子补药,最后还找红纸写下‘八补回春匣’,歪歪扭扭的将盒子给封上了。
苏云烟看不得他的字,也看不得他取的名字。可封都封上了,便也就这样了。
然到了宴席上,钱氏仍旧被禁足,李氏却能看看苏云烟的笑话。永嘉郡主也跟随着裕王妃到了定北侯府贺寿。
当永嘉郡主拿出亲手裁制的暹罗供锦九鹤衣的时候,苏云烟更加确定,钱氏与李氏皆受永嘉郡主的指使才对自己下手。
可苏云烟却觉得这样无关痛痒的小把戏,不该出自王府里摸爬长大的郡主手笔。遂还是觉得有些失望……
裕王妃且不知道定北侯府的内宅都发生了什么,且追着梁夫人说道:“我也是头次见我家这小魔王如此用功,头次做衣裳生生做了一个月,连我这个亲娘都没捞到穿。这孩子同你,简直比同我还要亲近!”
老王妃越说越高兴,却也掺杂了许多醋意。高兴的是自己女儿终于有了女孩还有的模样,开始放下缰绳研习女工,醋得自然是女儿第一次做女工却不是为着自己。
说话间,老王妃竟没注意到梁夫人的脸色愈发难看,看着永嘉郡主的时候,竟散出几缕锐利的金光。心中却暗自感叹,幸亏没有结下裕王府这门亲,否则这后院是得天翻地覆了,自己也得提早饮恨西北。
李氏顺势提到了一句:“真是巧,我记得大嫂前些日子也曾做过新衣,听说是给母亲的,却被毁坏了。不知道今日大嫂可着补回来了?”
这个李氏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没有钱氏替她冒尖,竟自己开了口。
苏云烟将梅铉瑞给自己封的盒子献给梁夫人:“是我自己手笨,做出来的东西也不及郡主一二,只是求了梅先生一味进补的方子给婆母。”
“那到底算是梅先生的,还是算大嫂的呢?”李氏仍旧追问,言外之意是在讥讽苏云烟借花献佛。
梁舒却先不干了:“今日母亲寿诞,我劝你你还是安生些。借花献佛也是要靠本事的,怎么不见你能找梅先生借来这花呢?再者,你怎么专挑大嫂的不痛快,难不成我大哥娶的媳妇,还不入你的眼了?!”
眼见梁舒越说越离谱,梁夫人赶紧止住她冒冒失失的性子:“行了,心意到了便好,都说半晌话了,咱们也该到内院开席了。”
“对对对。”苏云烟赶紧附和:“这回咱们府上新换的四司六局,都尝尝看!”
裕王妃可不留心这席面如何,她只是抱着应酬的心态来的,毕竟两家先前因为两个孩子的婚事闹得不尽好看……
转头敬酒的功夫,裕王妃恰好瞧见了自己的女人正恶狠狠的盯着苏云烟,这叫她不由得痛恨自己的女儿没出息。
回去的路上,裕王妃还在马车上便问道自己的女儿:“你和梁冀,这辈子全是没了缘分。”
“有没有缘分,还不是事在人为?”
“你看席间他和他那媳妇,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做派,感情好得如同一个人似的。你呢?咱们叫他休了苏云烟,但这种可能不大。要么等苏云烟没了,你嫁给个老鳏夫!遂你也死了这条心吧!”
“鳏夫怎么了?鳏夫不能续弦吗?!”
“荒唐!”裕王妃提起扇框敲了敲自己女儿的额头:“你说的是什么胡话?!你可是裕王府嫡出的小姐,圣上亲封的郡主娘娘,怎么一点还有的架子都端不起来?”
“母亲愿意端着,我可不管,反正我就要亲近梁家!我自己都不高兴,端着那副架子还有什么用?!反倒是母亲,当初若是应下了梁府,举案齐眉本该是我的生活,哪里还轮得到苏云烟?就是她抢了我的!”
“你……”裕王妃简直快被自己这个女儿气糊涂了,指着她问:“别以为我老眼昏花耳目也不好使了,怎么前脚苏云烟的衣裳被毁,你后脚便做出了衣裳?今日那李氏说话,句句不提你,却句句都像是在说你,你自己心里也没点数?!学人小家子的乌糟伎俩……”
“母亲,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苏云烟的衣服坏了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弄得!”
“那清浣是怎么被带出府门去的?他妹妹在侯府,做了什么事情?你可都有数?”
永嘉郡主自然心里有数,奈何就是不想承认罢了。裕王妃气得直戳她额头:“叫你父亲知道了,看他不骂你!”
听见娘亲提及父亲,那一桶响而嘹亮的骂声仍旧不绝于耳,永嘉郡主赶紧抱住母亲的手臂:“母亲!好母亲!父亲那样忙,只要母亲不提,父亲怎么会知晓此事呢?母亲就张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不知道此事,否则父亲不仅仅是骂我,兴许还要我跪家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