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样吗?”
“我……我还漏嘴,说出了老夫人病着……”
苏云烟扔下她的下巴:“怎么这么不小心?偏是在永嘉郡主那说漏的?嗯?”
“奴婢……”
“她可曾用你的家人做威胁?”
“不曾。”
“可曾用你的生命做威胁?”
“也……也不曾。”
“那侯府给你的月例可是太少了?”
“不少,比寻常勋爵人家,多了许多。”
“那是为了什么?”
“永嘉郡主……说她会想办法将我给大公子纳下……”
苏云烟这才明白,不是自己给得不够多,而是自己给得太多了,多到这些小丫头片子都敢盯上自己的床榻。
“大奶奶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那永嘉郡主定是描绘了自己做主母后的千万般好,叫这允儿对仙儿似的大公子也有了期盼。苏云烟冷笑道:“用人用忠,身边若有这么一耳报神,怕日子怎么也过不舒坦。况且我有言在先,谁若是向外透露老夫人的病情,当即杖毙。你偏当我说话时耳旁风?!”
“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日后定尽心竭力侍奉老夫人!求大奶奶饶命!”
“你不是想给大公子做妾室?我倒也不是不能成人之美。一来我不善妒,二来我向来宽仁御下,今日你过来敬我一盏妾室茶,我便算是替大公子纳了你。”
面对苏云烟这般突如其来的转变,在场所有人都惊叹不已,想过大奶奶好度量,但是没想过会好到这种地步。
那允儿更是一头雾水,还没反应过来,许姑便将一盏倒好的热茶放在了那允儿的手上,没有过满而烫手,也没有过少而尴尬,正是一碗正正好好的妾室茶。
允儿小心翼翼的跪行至苏云烟的面前,声音微颤,却还有些劫后窃喜:“请……请大奶奶吃茶。”
苏云烟微笑着接过茶盏,请抿了一口,而后又叹了气:“行了,今后你也算是大公子的妾室了。不过妾室依旧是奴婢,做错事情还是得罚。”
说到这苏云烟笑脸骤变,招呼左右:“来人,杖毙!”
“大奶奶!您不是说收下奴婢的吗!大奶奶!”
“你的心愿,我替你了了。可若我今日不罚你,不就成了我说话不算,出尔反尔了!”
“大奶奶!”行刑的下人端出长凳问道:“在哪行刑?”
“就在这打。”苏云烟语气轻松的说道:“打完了我们再走。”
“是。”
行刑的家奴便是在这一群人的身侧立了长凳、绑了允儿、两只实心的长杖喷上了烈酒,一下一下的打下去。
三下过后,便打得允儿劈开肉绽血肉模糊,伤口与血肉糊成一团,凄厉的惨叫声传到了院外,莫说是跪在里面的人,就算是外边路过的人也都听得心惊肉跳。
第115章 梁四选亲
那平日里柔声细语的大奶奶,竟于顷刻之间将人打死,这般神情倾覆,叫人无不叹服、后怕。
在料理了这件事过后,侯府的气氛开始变得微妙,愿意去苏云烟打闹玩乐的小丫头一时间都不敢去了。
禁足过后的钱氏被放出来时,也不敢急吼吼的去往苏云烟的面前凑。反倒是梁舒,趴在堆山码海的画像中左右挑选。
苏云烟边吃瓜子便看得入神,眼见承衍又从外面带回来一箱画轴放在地上,梁舒随手抽开一卷,画卷之上俊男相貌一览无遗。
悉数这满屋子的画轴都是梁冀替自己妹妹找来的男儿画像!
不说堆山码海,也能罗列一墙了,入眼时的震撼也是可想而知。
苏云烟实在忍不住打趣道:“瞧瞧,侯府的千金就是不一样,选丈夫都像是圣上选妃一般的气派!”
“大嫂,你越发调皮了,竟然还敢拿天子与人打趣,你不怕吗?”
苏云烟听完抿嘴偷笑,梁舒却一个头两个大:“你瞧,满雍京这么多待娶的儿郎,愣是选不出个我的夫婿来。”
“仅凭画像很难看出情分来的。”苏云烟听了也跟着摇头:“你大哥这法子不行。”
“我也觉得!”梁舒满口认同:“就算是当初要与太子婚配,父亲也是带着我赴宫宴远远见上一面的。”
见梁舒说得颇为骄傲,苏云烟不禁在心中思忱,这丫头莫不是心中仍有太子殿下?
但与苏云烟而言,梁舒与太子殿下的那桩婚事,并非是太子殿下本人不愿意,而是有人从中作梗,那人正是定北候梁炽本人。
满雍京里的人都知道,当今圣上是太后入宫时身边媵女所出,然太后膝下无子,为博杀出一番天地,才将其硬推出来做了皇帝。
论嫡论长,论母族势力,怎么论都轮不到这个孩子上台,何况这孩子的生母和太后一样是外族送来和亲的。
在与朝臣的激辩之下,太后还是将当今的圣上推向帝位,付出代价的是,要立一位不能被废的太子……
朝堂波诡云谲暗流涌动,这样一位站在旋涡中间的太子,就算生得谪仙一般的美,也是万万不能叫梁舒嫁的。
想到这里,苏云烟大抵明白了梁冀的心意,八成是想要赶紧断了梁舒的念想,也想着趁着母亲还在,给梁舒安排个夫家。
苏云烟抬手指了指那画卷末端的一行字:“你大哥多细心,还在这下边给你标注的家势年岁官拜几品,有何功绩与罚处,你怎么都不看啊?”
“哥哥挑过的,坏又能坏到哪里去?我还不得紧着选个自己看着顺眼的人……”
看着顺眼的人?
怕是梁舒忘了,自己下毒扔到井中后被带回定北候府的惨相了吧?
有道是人比鬼秘,翻脸无情。所谓铁骨铮铮文人风骨,身上未必没有肮脏、龌龊、狠毒的血脉在。
尤其是像李曦年那般能从受教有限的村子里,年纪轻轻单凭自己一路考中举人的,又博杀出个状元名分的,更是心思诡谲。
见面且不能分辨真伪,何况只是看了一张画卷呢?
“你这样选下去也不是办法。”
“那怎么办?总不能学人家弄个什么招亲吧?说出去可真够丢人的。”
苏云烟扬了扬下巴:“你也看看下边的字啊,看看都是谁家的公子哥,父母双亲兄弟姐妹都是做什么的?”
“看这些?”
“也不是叫你单看这些!”苏云烟耐心的解释道:“你先选选那些家势门第和咱们旗鼓相当的,然后选些门户名声好的,家庭结构偏简单些的。这些东西你大哥虽也会看,但总不容你看一遍更踏实。而后再跟着去问问你大哥这人脾气秉性如何,人品如何。最后再去看面相,这样就好找了许多。”
“这样啊?”
“皮囊这东西虽说也挺紧要的,但最好是要伴随着其他的几个条件来的。门当户对其实也不全是爹娘的偏见,也是为了规避掉日后的许多麻烦,日子过起来更容易更顺心些。”
“那还是偏见!”梁舒不服,继续争辩:“寒门怎么不能出贵子啊?”
“秦王纵扫六国,且需要上下三到四代的人奠定的幅员疆土,积攒下的粮草兵马,加上几代人试错留下的驭人之术,最后再配上一个励精图治勇敢善战见识过人的君王,才得以完成几代人的心愿。寒门能出贵子,但也至少是几代人的逐步铺路、积攒和累积,还要加上一个机遇,以及一个……能力卓然的孩子。否则,骤然起高楼,身弱的人是担受不住的。”
苏云烟说得意味深长,像是再说故事一般。
梁舒不禁感到好奇,因为她曾听说,苏云烟有个妹夫便是寒门考出来的状元郎,只是听说那状元郎后来的结局算不得好,还间接害得苏家呈败势。
然梁舒不知道的是,尽管是李曦年那样的人,也是因为曾祖父救过一位贵人。
贵人将还是幼童的祖父带进府上陪小少爷念书,又娶了小姐身边的丫鬟,这才耳濡目染得知了读书的许多好处。
再到后来贵人一家惨遭灭门,夫妻两个脱得奴籍,用攒了半生的积蓄置办田产,又生下了李家父亲。
李父虽娶了个庄户的女儿,但也深切记得自己父母亲的教诲,不急着叫儿子下田地干活,拖长辈几个旧人的关系,找了个会教书的先生,将年幼的李曦年送去念书,才有李曦年后来自己博天改命的机会。
这样细算下来,整整四代人的因果缘由,才拼命将养出一个李曦年。
虽说苏云烟心中同恨李曦年无有正道,心狠手辣,但眸中程度上来讲,诱发藏在血脉里的肮脏也是需要令人佩服的胆识的。
寻思到这,苏云烟不由得冷哼一声。这一‘哼’,叫梁舒回过了神:“大嫂,你哼什么?”
“没什么!”苏云烟回过神,赶紧随便找个理由搪塞:“想想你大哥真是荒唐,一下子弄这么多,你哪里看得完啊?”
第116章 秋风见起
梁舒摇摇头:“没关系啊!那边!”
说着她小手指向墙角的一筐画轴,对身边的丫鬟说道:“那边的不要了!这样不是就少了很多吗!大哥也真是的,闹得就像是我看上了谁谁便一定会娶我似的,万一我选出来人家不愿意,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苏云烟吃瓜子吃得嘴巴发干,咽了口茶水继续说道:“日子长,怎么也得找个两相欢喜的姻缘才好受磋磨啊?只是你喜欢或只是旁人喜欢,都算不得最好,遂你大哥在尽量规避你不喜欢的可能啊。”
“啊?”
苏云烟无奈的摇摇头,即看到了丈夫对小妹的用心,又看到了小妹的懵懂。自己身边娇宠一生的世家小姐有三个,除了梁舒外还有二嫂杨绾,以及裕王府的永嘉郡主。
不同于杨绾的慵懒高冷,也不同于永嘉郡主的张狂跋扈,梁舒永远给苏云烟以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和纯良,不顾后果的将‘好’与‘坏’皆宣于口。
遂苏云烟很容易的,便理解了梁冀对这个妹妹的良苦用心。
可最终梁舒还是招架不住:“哎呀烦死了!要不大嫂你帮我选选?!”
苏云烟连连摆手,可是不敢接这烫手的山芋:“此等人生大事,你娘和你哥费了这么大的力才能争得你亲自做主,你还要交付给旁人?可是不行,至少我没办法帮你。”
“哎~呦~”
皆下来这四小姐龇牙咧嘴‘咿咿呀呀’的哼唧了半天,才将这些卷轴上的男子画像尽都看完了!也算是姑嫂两人一起连说带笑的看了一整日。
晚些时候梁冀回来了,苏云烟便不自禁的朝他感叹:“从前只觉得梅玹瑞这人吊儿郎当的,今日你铺天盖地的将那些画像堆进梁舒那的时候才发现,他倒是正经有几分好看?”
梁冀满是狐疑的看向苏云烟:“他?”
“啊。”
“梅玹瑞?”
“是啊。”
“正经有几分好看?”
苏云烟无奈的端着碗筷轻叹了口气:“不是吗?”
“我怎么瞧着是有几分欠揍?”
“今日我一瞧,梅先生放在皇城,正经算是不错的呢。我刚要说呢,你们梁家是外戚不通婚的,否则梅玹瑞也不失为个好人选。”
梁冀却不以为然:“就算没有这层亲戚,我也不会将自己妹妹嫁给梅玹瑞这等浪荡子。”
“为何啊?”
梁冀看向一向聪明却同样被梅玹瑞的面子功夫迷惑了的妻子说道:“他这人做兄弟甚好,做妹夫可不行。”
“他……”苏云烟飞快的思虑一番,心头最坏的打算几乎惊喧于口:“他养外室了?!”
“嘘——”
梁冀赶紧用手抵住唇间示意噤声,竟还真就被苏云烟给猜到了!
苏云烟的眸中神色十分复杂,像是惊喜又像是惊吓:“当……当真?”
“你真是神了。”梁冀压低声音说道:“秋猎之前,有一次我巡营回来,便发现这小子有些不对劲,他身上的药香味更重了。平日里采药制药从不伸手,偏偏那日更不是他去药局上课的日子。来我派人去跟了几日,发现了这小子的外室!我当即便要告诉舅舅,但想起舅舅婚前也是那般……遂他多半也是管不住梅玹瑞的。”
“若是早早的有了外室,往后可能会议亲不顺吧?”
“他哪里想过成婚?他吃醉酒的时候,说过一次,这辈子便是走到哪里玩到哪里,缺线了便原地开摊救人治病,有钱了便继续游山玩水,空了还能悬壶济世。走走停停一辈子了无牵挂,死在哪便一处破坟埋在哪里。”
“啊?”
“我当时听完了,也是你这样的表情,但你猜他说什么?”
苏云烟的呆愣愣的摇着头:“人家说,快活一世,死后枯坟残骨也是自己罪有应得。”
这倒是个新鲜说法,说得苏云烟心头一嗔,却又有些许的敬佩。
各人有各人的宿命与活法,只是因为梅先生的活法不占于大多数,在平时他这个医仙也受过不少的诟病。
苏云烟沉思,男人尚且如此,那女人要活得一般畅快,又得付出多少呢?
“不说他,今日散朝,我又被你二哥拦住了。”
听到是苏慕,苏云烟才从刚才的沉思中回过神:“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只是说你这几次回门都没去见过你父亲,你父亲时常念叨着你,希望你能去瞧瞧。”
“我回门本就是去看二嫂的。”
何况自己还带着大把的雪花银替苏慕在他媳妇面前赚面子,二哥怎么可以要求自己这件事情呢?
苏云烟十足不悦:“做什么?你也要来劝我?”
“我知道你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梁冀摇了摇头:“我劝你做什么?”
“不论旁人何如,我皆提不起一点恻隐之心。”
“会不会是,他知道苏迎儿的消息?”
“不会。”
苏云烟十分笃定,若是父亲有了苏迎儿的消息,定会对自己避之不及,而不是这样迎着自己上来。
如今他缠绵病榻,还能叫他活着,都算是苏云烟谢过了他一点骨血之恩了。
“你二哥还说,你外祖家的堂哥,柳歇要来雍京了。”
“啊。”苏云烟淡淡的答了一句,并没有想象中的惊喜。
梁冀也知道,苏云烟不仅同苏川不亲,同柳家,也都是淡淡的以礼相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亲昵。
除了经年不见外,苏云烟还曾因为母亲对他们颇有怨恨:“不用多说,便知道是来打秋风的。”
“打秋风?岳阳柳氏,还用得着打秋风?”
苏云烟一边夹起一边的笋丝一边讲着:“就算是岳阳柳氏,也分出来好几支了。那个叫柳歇的堂哥,恰好是最没出息的一支。”
“是这样?”
苏云烟点点头:“想当初,我阿娘因为不忍与歌伎同居屋檐共事一夫,欲求外祖与之和离的时候,那柳歇的父亲,便是我那庶出的舅舅,横加阻拦,说什么丢尽了柳氏颜面……横不过是看中了苏家那时候在朝堂上的地位,恰好他的小舅子又在我父亲手下做事罢了。我那外祖偏偏也是耳根子软,又是亲自选的我父亲,怕人家说他自己看错了人,有碍颜面就此作罢。细里究来,害死我母亲,他们也尽是帮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