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许姑扶着苏云烟走在侯府的小院：“小姐……”
“要叫大奶奶了。”
“哦对。”许姑忙改口：“大奶奶放心，秦牧帮着选的奴仆签的都是死契，给那院子围得如铁桶般瓷实。只是无从审问。”
“他们的饭菜吃食是怎么定的？”
“每日三顿，每顿四菜一汤，配的老白茶和鸿隆铺的点心。”
“明日开始茶水就免了，井里的冷水，爱喝不喝。”
“是。”
“后日开始，汤也撤了。大后日，菜也只上咸菜。再之后，咸菜也不给了，只有凉水白面馒头，饿不死就行。”
“那郎中看起来十分奸滑，这样，会不会闹起来？”
“我还就怕他没那个胆色，怎么都能强忍着。若是闹起来了，便将这几人绑起来。”
苏云烟盘算这，按照杨绾先前同自己说的意思，这几日便该有消息送到这里来了，便又耐心的等了三四天。
梁冀趁着休沐，将苏云烟带到了北郊的靶场去，同去的还有梅玹瑞这个闲人。
其实雍京的秋黄也是一绝，尤其是北郊这样的地方，梁家的靶场上边便是每年圣上带朝臣举行秋猎的围场。
苏云烟穿着雪白色的骑行服，头发整整齐齐的束起来，雪白的小脸明眸皓齿，倒是有些许英气在身上的。
但她的心情颇为复杂，因为自己对于齐射心有余而力不足。自己也时常羡慕二嫂的母亲出身将门，无论是骑马还是轮枪都有些许力气，看着也像样子。
那么老长的弓，握在自己手里怎么看都不是那么协调。
想到这，苏云烟的兴致便失了大半，闷头跟在梁冀身后：“我一定要学吗？”
“按照管理，下月秋猎是可以带官眷的，我若是去了你就得自己在家待着了。”
“我在家陪着婆母便好，也没有那么想出来。”
“那怎么行？何苦在府上看着那些小娘碍眼？趁着还不用与他们应酬，我也是劝你多出来走走。”
苏云烟不解的看向梁冀：“难道你不需要我与他们应酬吗？日后你也是要有妾室的啊，遂我得跟婆母学好妻与妾的相处之道。”
“你还要给他纳妾？”梅玹瑞真是开了眼了：“我见过主母与小娘打翻了天的，还没见过主动要给夫君纳妾的。梁冀，你可真是捡着了？！”
梁冀一脚踢在梅玹瑞的后腿窝上，踹得梅玹瑞差点跪在原地：“你！”
“你若再没个把门的，我就让舅母去成南李家给你说亲！”
第87章 欲生成风
苏云烟顺着梁冀的话继续往下说：“听说李家有个四小姐，父亲过世后被人扔到了坟场养的。其貌不扬，脾气也不大好，一身的匪气，正好能治治你这个风流的浪荡子！”
“苏云烟，你跟你夫君一样是个没良心的，你可是我医好的！我可是整个大齐的医仙！”
梁冀安抚道：“好，你是医仙。敢问医仙，李家四小姐那门亲事，你是定还是不定？”
“梁冀，你没良心！”梅玹瑞气得直跳脚：“我就知道你们两口子没安好心！你要是敢和我阿娘提李家姑娘的事，我定饶不了你！”
说完梅玹瑞自己跑去前边牵马了。
不同于梁冀的踏实稳重，梅玹瑞更像是一股风，一股没有形状无法捕捉的风。苏云烟久居深闺，心中颇有感触，不由得感慨：“在见到梅先生之前，我且还不知道人能活得如此潇洒自在。”
“他？”梁冀不免摇头：“他这没正经的，可是令舅舅舅母颇为头疼。”
“这样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苏云烟跟在梁冀身后，去选适合自己的弯弓：“从我年幼记事时候开始，身边的人就都小心翼翼的，谨小慎微的活着。母亲是这样，被父亲宠爱的小娘也是这样，甚至连父亲也是这样。能活成梅先生这种看不到束缚的，还真是没几个。虽然看着没正经，但高兴与不高兴都是真的。”
梁冀顺着苏云烟的目光再去瞧梅玹瑞：“你也可以这样，高兴与不高兴都是真的。”
“那可是需要底气的。梅先生是个男人，且因为这件事议亲不顺，何况我是个女人呢？还是不要拿苏梁两家的脸面做赌了。”
在苏云烟的眼里，这世道里的人便都活在一个说不清楚的圈里。
男人要成家立业，女人要恭谨待嫁，看似这一切多么正常与妥当，以至于真正冲破束缚做自己的那个人，就成了异类。
可见在循规蹈矩的世道中，没规矩的那个人只要不顾世人的眼光，便会活得令人羡慕。
苏云烟很羡慕，但却羡慕不来，她只得低着头去小心谨慎的过好自己的生活，像小时候那样。
梁冀见到苏云烟眼中闪过异样，选了把大小力道趁手的弓塞给苏云烟：“拉开试试，若是合手，便用这个。”
苏云烟试着拉起软弓，竟然用些力气便拉开了！
本以为是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没想到这样轻而易举的做到了：“诶？！”
苏云烟笑弯了眼转头看向梁冀，梁冀也跟着笑。两个人的眼睛里都存了星星。
“我说你能做到的吧？”紧跟着梁冀从背后握住苏云烟的双手，稍微用些力气，便将弓拉得更大一点：“其实你什么都可以尝试一下，只要不是逆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也不要怕人说闲话，那些人里啊，要么是嫉妒，要么是盼不得你好。这次秋猎，你一定得去。”
“这有什么好怕人说闲话的，本来北郊秋猎，我作为官眷跟着你去，也没有什么不对啊。”
“我说的又不止这一件事。”
梁冀却是做到了不止这一件事由着苏云烟，就连平常里的应酬也任由苏云烟喜欢与否，决定去还会不去。
家中兄弟到院里说话的时候总是劝梁冀：“大哥，官眷的应酬实在不能忽视，去了哪家不去哪家，大嫂的举动不就是大哥你的面子？”
梁冀一边擦着枪头，一边看向自己庶出的小弟，不自禁的笑了：“你大嫂身子弱，本就没有过多的气力去应酬，也都不妨事。男人自己的面子该是自己争的，何须女人去应酬？”
“可是大哥，有些事情，男人之间是没有办法探听得知的，总得用些软手段。”
“你还是多用些心思在自己的院子里吧。”说罢，梁冀抬眼瞪了下自己的弟弟梁绰。
这兄弟两个听起来一说一合，其实正东不对正南，说得根本不是一路，但他们都不知道外面苏云烟正站在树下晒太阳。
许姑抱了披风出来给苏云烟：“大奶奶还是披上吧，秋天风硬，别吹坏了身子。”
“你说，大公子这几个弟弟轮番的来说什么呢？”苏云烟歪着脑袋看向前院待客的花厅。
“那些都是爷们之间的事。”
“听说前阵子小公子屋里的带着几个姑娘说要给大公子纳妾？”
“这次指不定也是为了这件事，小姐，为人主母可不能太过小气。”
“你说那几个姑娘漂不漂亮？阿冀也不给我看，便一摆手都不要了。”
“啊？可是……”
还没等许姑的话说完，苏云烟便嘱咐许姑：“你去给我找个梯子！”
“什么梯子？！”
“就是爬树用的梯子！”
许姑瞪圆了眼睛：“大奶奶，谁爬树啊？”
“我上去看看他们说些什么？！”苏云烟忍不住摆手叫她：“快去！快去！”
许姑皱眉迷惑的看向自己的主子，不是说苏家三小姐以贤淑温敦而受梁夫人喜爱？如今动不动就要爬树的性子可是叫许姑吓了一跳。
“愣着干嘛？快去啊！等下人便走了！”
许姑也只能按照苏云烟的意思去叫人拿梯子，待到梯子拿过来架稳了，苏云烟便系上裙角顺着梯子朝上爬，下人围作一团，生怕苏云烟哪只脚没踩稳，整个人掉下来。
没有过这样经历的苏云烟，终于是爬到了梯子顶端，顺着花厅的窗子朝里看，却因为床檐太大什么也没看见。
见苏云烟这通张望还是没有声响，许姑不禁焦切的问：“大奶奶你看到没啊？看不到就下来吧？”
“等下等下！别催！”
届时下边安静了会，随后又有人问：“看到了吗？”
苏云烟背对着下面的人说道：“还没有……”
此言一出，苏云烟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听声音，刚才说话的人不正是梁冀。
苏云烟一扭头，果然看到梁冀负手站在树下望着她。没等两人开口说话，苏云烟便不注意脚下一滑，人一时失重栽仰下来。
“大奶奶——”
第88章 不羞不耻
下面的人手忙脚乱准备去接人，梁冀伸出双手要去接苏云烟，尽管脚下再稳力气再大，还是被苏云烟给砸倒在地，梁冀也只能尽力将自己垫在苏云烟身下，抬手护着苏云烟，不叫倒下来的梯子砸在她的身上。
苏云烟的行为很是令人不解，为什么会好好的爬到梯子上去？
梁冀从地上爬起来将人送回卧房后，赶紧去请了郎中，看到是只是崴到了脚，梁冀稍稍放下了心，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爬到那上面去做什么？”
“不做什么啊！”苏云烟坐在卧榻上，一口吞了个栗子酥饼，闪躲梁冀的目光不去瞧。梁冀却满是狐疑的看向苏云烟：“当真？”
“当真！”苏云烟赶紧回答，并反复强调：“比珍珠还要真呐！”
“是吗？”梁冀一把捏起苏云烟的小脸：“你看着我再说一次？”
“我……”苏云烟知道以梁冀的性子，自己不说实话是不会放过自己的，便扭扭捏捏的回答：“我就是想看小叔这次来有没有带姑娘……”
话刚说出口，苏云烟瞥见梁冀眼角带笑，忙摆手继续说道：“不过我没有不叫你纳妾的意思啊！我只是好奇，纳妾总归是要纳样貌好品行好的，当然，若是遇到你实在喜欢的便直接纳进来。”
“我到了没想到，这平时温驯得像个猫儿似的人还学会爬树了？”说到这里梁冀忍俊不禁打趣道：“合着，是个小野猫啊？”
下人听了两人打趣笑到不行，偏是苏云烟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梁冀见她面子薄不说话，便开口提醒道：“那个……等下我去和母亲说，这两日的晨昏定省就免了，待你脚上的伤好了再说。”
“那北郊秋猎是不是也去不上了？”
“秋猎要下月呢，好在你也算不得严重，梅玹瑞给了我不少跌打损伤的药，你用了十来日便也能好了。”
夫妇两个正说话，许姑却被门外的丫鬟叫了出去。回来的时候，却神色凝重的看向苏云烟。苏云烟意识到了什么不对，便看了看梁冀又看了看许姑。
许姑摇摇头，苏云烟便知道这件事用不着背着梁冀，这才问：“怎么了？”
“六小姐来了，说是要来看看大奶奶，这会正在万禧堂探望老夫人呢。稍后便该朝这边来了……”
回想起三朝回门时苏迎儿的嘴脸，梁冀深感厌恶。夫妻两个对视一眼，纷纷知道苏迎儿的心里正在打什么样的主意。
想到这梁冀便收起了笑容，冷着脸告诉许姑：“就说大奶奶受伤了，不见人。”
“还是见吧。”苏云烟寻思了一下，对梁冀说道：“还是见见，若不然，回去便又被拿住把柄了。”
梁冀也勉强点点头，本想着应承一下苏迎儿便罢了，待人来了自己便到后院去练拳，免得又被她一通烦。
但梁冀万万没想到，苏迎儿居然厚颜无耻到追着梁冀跑到后院去看梁冀打拳，嘴上还喊着：“这侯府就是气派！单是三姐你和姐夫的这处小院，便要比苏府的三处院落加一起还要大！后院景致也不错！三姐你何故不带我到后院瞧呢？”
许姑搬来太师椅，下人也搬了小方几倒茶水，苏迎儿刚要伸手接茶，便叫许姑抢先一步接走，递到刚坐在太师椅上的苏云烟：“大奶奶吃茶。”
苏迎儿不满意的看向许姑，许姑却不惯她的小姐脾气，领着丫鬟奴仆一排人站在苏云烟身后不声不响。
见状，苏迎儿不免阴阳怪气的对苏云烟说道：“三姐，你院子里的下人，远不如当初住梧桐苑的时候听话了。”
苏云烟转眼看了下许姑等人，又回头看了看苏迎儿，无辜的笑笑：“毕竟都是侯府的家仆，总不好与苏府比较的。”
苏迎儿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不对，自己怎么可以说侯府的奴婢比不得苏府？别说是叫老侯爷和侯夫人听到了作何感想，单单是英姿勃发的姐夫听了，就够自己臊一阵了。
另一边梁冀打了半晌的拳也累了，见到苏迎儿追到这里，便要收拳不打了，自己连茶水都不去拿，摆手示意承衍倒好了给自己端过来。
总而言之，自己要避过苏迎儿这个难缠的小寡妇。
苏迎儿却见到梁冀收拳，主动倒了盏茶要递到梁冀面前。正当苏迎儿兴致冲冲的走向梁冀时，梁冀却突然抽出挂在架上的大刀，翻身一刀劈开了一侧的木墩，将苏迎儿吓得手中茶盏都掉在地上摔碎了。
莫说苏迎儿，就连苏云烟都在原地愣了半晌，可梁冀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举起大刀看看刀刃是否劈坏了嘴上还不忘问：“娘子，晚上吃些什么？”
“吃……夫君想吃什么？”
“出去吃吧，去狮子楼吃你最喜欢的全蟹宴，再配上鸿隆铺的点心。”说到这梁冀转头斜眼瞪向苏迎儿：“刚才失手吓到姨妹了，万望姨妹见谅，时候不早了，院里没备宴席，便不留姨妹用饭了。”
苏迎儿扯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微笑：“无……无妨。”
梁冀终于满意的收起到，转头嘱咐：“承衍，备车。许姑，去带大奶奶换衣裳。”
承衍和许姑强忍着笑，一块答道：“是。”
紧跟着，梁冀便也不管苏迎儿是否要赖在侯府，带着苏云烟便出了府门。
出门后的梁冀直觉得晦气，忍不住问苏云烟：“你那个妹妹真是够不要脸，比你那个继母还要烦人。这次直接吩咐门房，若是再有这类人来见，侯府的门都不能叫他们进！”
苏云烟不气不闹，反而还能开玩笑：“人家是冲着你来的，你怎么这般不懂得怜香惜玉？”
“她算得什么香什么玉？也不知道那李曦年看上她什么了……如此不羞不耻，真是丢尽苏府的颜面。”
“我的爷……她的确不讨人喜欢。但若是咱们不叫她进门，日后到外边嚼舌头，外边的人还不一唾沫星子淹了咱们？不过好在你今日用大刀吓住了她，往后小半月是不敢来侯府了。”
“她会用唾沫星子淹人，咱们就不会了？”梁冀回眼瞧瞧苏云烟：“雍京里，且还有拿她当好人的？”
第89章 故意为之
“我总也不好到外面去说她不知羞耻的，毕竟苏家旁的丫头还是要嫁人，有这么个姐妹，议亲怕是要不顺。”说罢苏云烟下手一拉梁冀：“他们哪里像我，能遇上夫君这样的好人啊？！”
“你可别尽用好听的话哄我。”梁冀嘴上不说，心里却十分高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