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钱氏垂头，轻轻的抹了两把眼泪。苏云烟太过明白钱氏目前的处境，进一步对不起父母兄弟，退一步对不起丈夫婆家。
那对黑心肝的父母，为了自己的儿子，将亲生女儿架在火上烤着，李氏那毒妇且还趁机利用她。
苏云烟伸手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这事，主要得看你的作为。若是你行得端做得正，尽量弥补过了，父亲母亲便认为你是个好孩子，不会太过为难你。总是六爷不是婆母亲生的，婆母依然会对其严加管教，有家中长辈撑腰，老六是不敢闹出什么花样的。若是不然，往后六爷发现你窝藏罪犯，纵容弟弟作恶，去父亲面前状告，你弟弟的结局是一样的，公爹和婆母也会质疑你的品行，这就得不偿失了。”
这样浅显的道理，钱氏一想便透。苏云烟继续说道：“我亦没有能耐帮你别的，只能以你的位置去分一分事情的利弊。你不是个蠢钝的人，怎么会想不清楚呢？”
听到这句话，钱氏于错愕间抬起眼睛，她红着眼眶看向苏云烟。她十分清楚整个侯府没有一个人觉得自己是聪明的，人人都因为没有母族势力瞧不上自己，人人都想着利用自己。
第一个说自己不蠢的，竟是自己奉在心中的仇敌。
如今想想可笑也可怜，这么浅显的道理自己却也能被李氏误导，到了今时今日也没有想明白。
“从前老七媳妇决不肯叫我同六郎说这些的，她说若是别人知道我有这么个弟弟，侯府便是绝绝容不下我了，自己血亲都不救，可还是个做姐姐的？”
苏云烟端起一旁的茶壶，给钱氏续了些温茶：“什么血亲不血亲的……”
对于亲情，苏云烟自认为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冷漠，她苦笑着说道：“自己若是都不能活命了，还管什么血亲？你的血亲可曾也这样舍命为过你？只消浅浅的想一下，你便能知道该怎么做了。”
虽说苏云烟好声好气的安慰着自己，可钱氏的心里依然捏了好大一把冷汗。
自己这般艰难的生活在这深宅大院，自己的盟友见到自己的第一句，问的却是：“你没有将我卖出去吧？”
钱氏好声没好气的瞪向早早等在自己院中的李氏，顿时觉得天大的好笑：“我说，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有什么可让我卖的？”
“我就是问问。”
“哈，我算看出来了哈？刚才那对姑嫂你一言我一语的揶揄我，不见你帮腔就算了，起身便要跑。合着要找大嫂晦气的是你，要做好人的还是你，怎么好事都是你的？无辜又被塞了个妾室，还被苏云烟威胁便都成了我的？！”
第125章 家大不易
“你……”
“我什么？要我说，你还不如大嫂侃快，至少人家大嫂光明正大，好与不好都放在头面上。我就是那蠢顿的，心直口快才被你当枪使。日后这样的晦气，还是你自己去找吧！”
说完钱氏便自顾自的坐到，一副绝迹不与自己往来的模样，李氏还以为她是吃错了药，亦或是受了苏云烟的什么蛊惑。
后来才知道，是钱氏在苏云烟那里发现，永嘉郡主压根就没有想要管过她弟弟的事情，遂李氏的狐假虎威也都不堪用了。
心里惦念着苏云烟所说的‘夫妇一体’，钱氏当晚便与自己的夫君坦白了娘家的祸事。梁家的孩子没有孬货，梁六郎出乎意料的没有嚷着休妻，而是带着妻子找父亲认罪，转身将小舅子扭送到了官府。
然这件事的结果并没有钱氏想想中的那般惨烈，她不禁谢了苏云烟的那一句‘夫妇一体’。
苏云烟面对钱氏的感谢，耸了耸肩膀有些心虚：“我可没有教你做过什么，只是分析利弊罢了。”
“有些事，当局者永远也想不明白。”钱氏叹息摇着头：“不过结果也不尽是好的，母亲发了怒，说是要与我断绝关系，绝迹不来往了。”
“你弟弟都进去了，他们老两口不与你来往还能与谁来往？”梁舒看得也清楚：“本来娘家便是靠你贴补的，现如今说好了绝迹不来往，你但凡狠狠心，断其两个月花销，看他还来不来往。现下里那儿子有和没有是一样的，怕是活着出来都不能，再不认你，就成了个绝户。你是梁家的六奶奶，怕什么？”
苏云烟暗地里碰了碰梁舒的手肘，示意她不要继续说下去。旁人的事情，是不能代为决定的，否则结果不尽人意，是会引火烧身的。
钱氏说了会话，便回去歇着了。等人走了梁舒又用鼻子轻哼了声：“大嫂，你给她送了个妾室，她还到你这里来殷勤，居心何在？”
“同一府门里住着，能有什么居心？”苏云烟打了打茶碗里的浮茶：“还不是她先指使青渺害我的？自食恶果。”
“要我说，她是怕娘家没了指望，梁家也指不上。母亲的病情虽瞒得极好，可露面次数少，动不动就要劳烦表兄来诊脉，人人心里都是有谱的。若是母亲日薄西山，家里的大事小情，定然是要落在大嫂手里的。她同老七媳妇算是完了，想在侯府过得顺当，只有依仗大嫂了。”
听到这苏云烟剩下的只有苦笑：“说什么依仗不依仗的，相安无事的各过各的日子，我便烧高香了。”
梁夫人尚且在世，有梁夫人的面子撑着，苏云烟尚且做得头昏脑涨，若是没有梁夫人，自己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的光净。
打理偌大的一家子，本就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在柳歇启程回嵩阳后，苏云烟便开始整理梁舒的嫁妆单子。想想从前自己的嫁妆单子就是二嫂给准备的，如今事情落到自己的头上，才知道杨绾用了多少的心思。
为着这番心思，苏云烟也得给刚下生的侄儿备一份贺礼。
这礼物不能太薄也不好太厚，得别出心裁，还得过得去体面。纵然用了十二分的心思，苏云烟仍旧对过去介怀，去侄子的百岁宴也都避着苏川。
有人说苏云烟不够通透大气，苏云烟却并不在乎，默默的侍奉在梁夫人左右，陪伴着梁夫人走过最后的日子。
梁夫人也劝道：“真的不去瞧瞧？”
“没什么好瞧的。”苏云烟一边说着，一边将用剩下的汤药碗放在原色楠木的案几上：“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度的人。”
苏迎儿逃跑的那条暗道，便是父亲推走自己的最后一把。苏云烟想，自己的原谅，在父亲面前并不值钱吧？
“父亲儿孙绕膝永享天伦，纵然少了我这一个女儿也是无关紧要的。”
“即便如此，你也得回去。”梁夫人将话说得很严肃，这叫苏云烟明白梁夫人不是在劝慰，而是在告知。
只见梁夫人轻舒了口气，换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靠在软枕上，拉着苏云烟的手臂语重心长的说道：“错是旁人的，若是过度转到自己身上就不好了。虽说你未曾与你二哥断了联系，但时间久了，你二哥也会心生怨怼的。兄妹两个远了，便也不好了。”
苏云烟点点头，心里想着二哥来找过自己多少回去看看父亲，自己都驳了回去，驳的不单单是父亲，连带着二哥的面子也一并驳了。
“若是我还活得长，便也由着你任性了。偏偏我不中用了，往后内宅里的这一大家子都要你担着，落越少的口舌越好做事。”抹了，梁夫人还不忘补上一句：“我想，你对苏迎儿定是比你父亲还要恨的。你与你父亲到底一脉同宗，那苏迎儿还生死未补，若是日后她突然回来了，你不是得有些别的作为？此时是你把握你父亲的最好时机。”
这一席话总算点醒了苏云烟，天大地大都大不过自己与苏迎儿母女的过节。梁夫人更是明白苏云烟的心思，她虽生来不是为了原谅旁人，但照比自己亲爹的作为，对外人的恨还是要更胜一筹。
当晚，苏云烟便安排人去给苏府递贴子。翌日清早，便回苏府去瞧了瞧。
不知道是父亲真的老了还是如何，苏川竟老早便跟着苏慕到府门口去迎接自己的女儿。苏云烟从未看见父亲那种殷切又焦急的眼神，属于自己过。
外人哪里敢相信，这样的苏川，在年初的时候，连苏云烟平白消失三个月都不曾发觉过。
就连苏慕也很高兴，下了台阶亲自去迎苏云烟夫妇，梁冀见了都不由得感叹：“不曾想，云烟的面子真大，舅哥都亲自下来迎人？”
“你们家这尊佛忒大，便是这也未必迎得来！”
苏云烟嘴巴却是不让人的：“二哥休得臊我，我可不依你的兴，今日我是来看父亲的。”
第126章 出手阔绰
“不说了不说了，开席！快开席！”苏慕一边朝里迎人，一边嘱咐身边的下人。苏云烟不由得问道：“还有客人吗？”
“没有了。”苏慕摇摇头：“今日就咱们一家人吃个团圆饭。”
苏川站在原地，不说话也不笑，只是看着鲜活的苏云烟，心中堆满了歉疚。
然苏云烟并未提及任何关于从前的事情，席面上人也都很知趣的没有提及苏迎儿与徐氏这对母子。
苏云烟抱着三个多月的小娃娃，感受到了全家人对这个孩子的喜爱，索性摘了自己头上的螺丝翘珠的大金钗，手挥一下那金钗上的珠子便抖动一下，逗得那小人挥舞着小手去抓。
苏云烟看着这粉嘟嘟的胖娃娃似笑非笑的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很是喜欢，嘴上也打趣道：“这么喜欢姑姑的发钗啊？那就送你好了！”
“这可使不得！”杨绾连忙推辞：“这么贵重的东西，他现在还太小，担不起的。”
“怎么担不起，我侄子福泽深厚，再好的东西担得起！”说完苏云烟便将金钗往孩子手上一放，那小团子张手便握住了金钗，连惹得众人哄笑。
杨绾指着自己的儿子说道：“你可真是个小财迷！”
若是苏迎儿正在苏府，见到苏云烟如今过得这般阔气，怕是得将鼻子气歪了。
说话之余，苏云烟瞥见父亲时不时的看向这里，佝偻的后背脸上的沟壑，曾经那个威风凛凛春风得意的父亲，真的老了。
这日子，便也糊里糊涂的过下去吧，过去的也都过去了，日子倒也无大的波澜。
现如今唯一能叫苏云烟放在心上的，便也是梁夫人最后的愿望了，那便是给梁舒找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看着她出嫁。
好在梁舒与柳歇也算是看对了眼，一个洒脱不羁的侯府嫡小姐，一个文采卓著风度翩翩的悄书生。
关键是这书生的家里还有大把的钱财，专怕梁舒想念雍京，便在雍京买房置地，这可不是寻常人家能做到的，柳家对梁舒的珍重，可见一斑。
然能与定北侯府结亲，也算是柳家的幸事。那柳家的舅舅，撷全家老幼进了雍京，只为与梁府议亲。
也正因如此，苏云烟第一次见到了这个表舅。
见到苏云烟与传说中的舅舅很是生疏，不由得问道：“大嫂，你是不是从来都没见过这个舅舅啊？”
苏云烟端坐在席上，看了眼谈笑风生的诸位长辈，压低了声音对梁舒说道：“这不是我亲舅舅，柳歇的祖父是我外祖的亲弟弟，应该算是堂舅吧？”
“这样啊？那他们以后是不是就都搬到雍京来了？”
“不会。”苏云烟摇摇头道：“柳歇是要留在雍京备考的，舅舅舅母只是来小住一阵子，过些时日便要回嵩阳去。他们在嵩阳且有产业要打理，不会在这里常待的。若是真的嫁到柳家，万不会有婆媳烦恼的！这些母亲可都替你打算过了！放心吧！”
梁舒刚要点头，即刻反应过来：“什么婆媳烦恼？我又没说要嫁给他！”
“母亲这双眼睛啊，是火眼金睛！她说这事有戏，我看就八九不离十，我才不信你说的什么嫁不嫁的。”
“大嫂，你这是胡乱揣测！”
“干嘛？”苏云烟故意追着梁舒问：“你不愿意啊？那我替你同柳歇说！叫他们早早回嵩阳去，万别在雍京耽搁了！”
“……”
梁舒想要阻拦，却不好意思开口，苏云烟又怎会不知这小女儿才有的口是心非。只听梁舒不悦的喊到梁冀：“大哥！你看她！”
梁冀却充耳不闻身边事，一心一意的和手上的河蟹较劲，将拆好的一碟子蟹肉放在了苏云烟的桌面上。
梁舒看看自己眼前的蟹又看看苏云烟的蟹肉：“诶！旁边的这对男女，能不能考虑下我的感受？鄙人是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吃相不能太难看！”
而后又指着那蟹肉喊道：“我也要一份！”
梁冀扬了扬下巴，示意上边的柳歇：“若是那边有送过来的，你便有得吃。若没有，便别吃了。”
柳歇端坐在上边，净顾着与长辈答话，哪里顾得上眼前的螃蟹？苏云烟便将梁冀给自己的那份，送到梁舒的眼前：“你先吃。”
“还是大嫂疼我，嫁出去的哥哥泼出去的水啊~”
一家人正吃着饭，门房便派人过来传话，站在门外的许姑接了消息，从后边绕到苏云烟的身旁跪立说道：“裕王府的人来了。”
“裕王府？永嘉郡主？”
许姑摇摇头：“只是来了个下人，说是送些东西给大奶奶你的。”
从上次永嘉郡主来瞧梁夫人，没得到便宜后，似乎就再没见到过那郡主了。苏云烟不禁问道：“送了些什么？”
“好像是些药丸什么的，像是从前大奶奶调养身子吃的药。”
“我吃的药？我吃的药不一直都是梅先生调送的吗？”
“是啊，说来也奇怪了，这次竟是永嘉郡主送来了。奴婢想着，别是知道了大奶奶你……不好生养的事情。”说到这，许姑恍然大悟：“定是这样了！她定是知道了大奶奶你的病情，送药来时威胁您的！”
当初被李曦年陷害的事情，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也是因为那次陷害，苏云烟浑身没一个好地方，到现在都不敢考虑生儿育女的事情。在梅先生那里，便给下了个‘不好生养’的定论。
可这件事，怎么会被永嘉郡主给知道？
见家中贵客还在，苏云烟便也没有过多计较，只是吩咐许姑下去将东西收着，继续照顾宾客。
待到宾客散去人将歇息的时候，苏云烟才叫人去梅玹瑞那里打探消息，好在梅玹瑞身边的小徒弟是个没心没肺的，见到许姑问什么，便说什么，丝毫不避讳。
许姑回来赶紧将此事告诉看账的苏云烟：“大奶奶，问清楚了。”
一旁看书的梁冀倒也好奇：“问清楚什么？”
苏云烟瞥了梁冀一眼：“永嘉郡主今日送东西过来了。”
第127章 日薄西山
听到是永嘉郡主，梁冀悻悻得低下头不再说话。许姑继续说道：“梅先生身边的小徒弟说，梅先生今日配了好些人的用药，一家一家的送过去，身边的人就不够用了。今日恰好永嘉郡主在府上，便借了郡主身边雍王府的人用用。”
“竟都能差遣裕王府的人了？”梁冀对此也表示错愕，自己依稀记得，只是那日叫梅玹瑞送了永嘉郡主出门，竟就到了如此地步。
若梅玹瑞这般随便几句便能讨姑娘欢心的性子，梁冀这种铁板似的男人是不会明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