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迎儿将那‘怕’字抻得老长,喊得苏云烟直起鸡皮疙瘩,好在话也说道了目的也达到了,苏云烟便也不愿意再听苏迎儿娇嗔,于是起身说道:“那我便回去按照父亲的意思吩咐给各院的管事妈妈了。”
“嗯。”见到如此乖巧的苏云烟,梁炽也满意的点头,还不忘叮嘱:“太后娘娘的赏赐……你尽管好好收着,莫要向外声张。”
“是,儿媳定当责令下人管好自己的嘴。”
“往后那些好的器具,也不用尽数往这边院子送,你只按照分利分发给各院便是,成对成套有缺少,也不比再补。”
“是。”
“回吧。”
“儿媳告退。”
行礼过后,苏云烟转身便迈着轻快的步伐朝自己院子里走。苏迎儿恨得牙根痒痒,却仍旧要装作乖巧模样,依偎在梁炽身边,口是心非的问道:“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梁炽只拍了拍苏迎儿的手,没有再说什么。
另一头,苏云烟回到院子里便差人只会各院凑那三千多两亏空的事。旁人还好,随手找了几个钗簪镯子,便了事了。
可钱氏和李氏便不那么好说话了,倒不是因为旁的,而是他们院子分到手的月例,都不够他们的丈夫各自挥霍,自己过得拮据便罢了,如今却还要替老侯爷养那么个小妖精。
钱氏越想越不对,便趁着空闲,去找苏云烟说话。
话里话外,都是对苏迎儿的不满:“我嫁进侯府也有几年了,从未见过这般厚颜无耻的人。人家裕王府,一年到头也请不得狮子楼的厨子一回两回,她又是个什么东西?!来了府上半个月,十天都得请狮子楼上门。手上摔的,开口要的,随口赏的,哪个不是侯府里出的?若是她自己带了嫁妆便罢了,如今还要我们填她的坑,她这不是慷他人之慨吗?!”
苏云烟用盖在荡了荡红褐色的茶汤:“那又有什么办法?账上支出去的钱,对外赊的钱总得补上。哎……我也知道你们委屈,可也是没有办法。看着咱们这公爹的劲头,苏迎儿且得受用一阵呢。”
“大嫂,你就不心烦吗?”
“我怎么会不心烦?婆母过世后好些烂账都浮了上来,为了填这些窟窿,我都动了自己的嫁妆了……可也没有办法,你们若是分府别住,倒算是躲了个清静,可我和你大哥怎么分也是得跟在公爹身边侍奉的,便逃不出那苏迎儿的魔爪。”
钱氏憨直,没有听出苏云烟的弦外之音,反倒是坐在一旁添香的李氏将那句‘分府别住’听进了耳朵里。
照侯府这般情形,怕是也挠不到什么好处,真就不如分了些家产开府立院出去过。谁说得不到大富贵,却也不至于用属于自己的那份养旁人。
苏云烟见李氏将话听进了心里,便继续说道:“这个烂摊子,我怕是也管不了几日了,当真是费力不讨好的。我瞧你们两个倒是能干,若不然,这管家的事还是交出去吧。”
听到苏云烟想要撒手不管,李氏可不似从前一般感到高兴,毕竟自己带来的嫁妆可不如苏云烟的嫁妆厚,加上苏迎儿那个年轻命长的主,自己可招呼不来。
于是,李氏便将分府别住的事情放在了心上,但按照李氏的一贯作风,她是绝对不能打头提这么一嘴惹梁炽的眼。
可盘算来盘算去,也就只有钱氏好摆弄了。偏偏钱氏见了李氏便如同见了瘟神一般避之不及,哪里还会听她说些什么?
苏云烟也不着急,反正这打头的口子已经撕开了,只要是苏迎儿不加收敛,便还会有下次叫大伙一道不痛快,自己只将梁冀和梁舒稳下,看着便是了。
果不其然,在李氏的嗦摆下,梁七郎提起了分家,紧跟着梁六郎也附和着。
梁炽自然想到因为些什么,但总归孩子们大了,自己怀里抱着苏迎儿显得更加理亏。苏迎儿却不这样认为,她躲在梁炽身后,到没人的时候才敢说话:“侯爷,这怕不是为着我……侯爷为了我,竟连一家团圆都做不到了。”
“他们也都大了,分府立院自己过活也好。”
“可话不是这么说的,毕竟侯爷你还在。从前我在苏家,也只守着父母在不分家的道理。他们一个接着一个来说,怕就是不满我在侯爷身边。不然,我还是离开算了!反正我也不是爹的女儿,爹也不认我,母亲也不再了,孤苦无依自己一个人,死在哪里也无人知晓……能为侯爷分忧,也算是我的福气!”
第133章 对峙威胁
梁炽怎么舍得刚入怀的美人去死?
不过他自己也觉得,孩子们为着二三百两便要分家,说出去属实叫人笑掉大牙。不知道的,还以为定北侯府要就此倒台了。
想到这里,梁炽便不由得对着月亮深深的叹了口气,转眼看看按照规矩一板一眼行礼的梁冀,轻声问到:“你这几个弟弟各个都来闹过,你怎么一声不吭?不会觉得委屈吗?”
“儿子没什么好委屈的。”
梁冀越是如此,梁炽越能感受到儿子对自己的疏远:“云烟一直照顾家中的账目,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该如何分配家产了,遂这件事,照例由云烟把持。”
不着调的老爹想将这费力不讨好的事甩在云烟身上,梁冀自然是不愿意的:“这个家想怎么分,如何分,儿子本就没有争议。儿子身为嫡长子,怎么分都是要跟着父亲留在侯府的,什么该拿什么不该拿尽都清楚,只要不动本该属于我的东西,分家的事儿子就不参与了。遂云烟也当避嫌,不好叫人觉着儿子还觊觎着侯府的其他东西。”
被梁冀这一通暗里揶揄,梁炽不由得闷声叹了口气,他本想再说些什么,可自己引以为傲的大儿子却问了句:“那苏迎儿不是很愿意为父亲分忧吗?不若就将这件会交给她吧?总不能我们将事情都做了,她动动嘴皮子便算是为父亲分忧了。”
“你就是这样同你的父亲说话的?!”
“父亲就是这样谨遵祖母遗愿的?!”
梁炽不敢置信的看向自己最为骄傲的儿子,怒目之中血丝涨红,欲将伸手打梁冀,却想着如今的儿子已经不由得自己打骂了,那双手便在半空中握成了拳头。
“怎么?”梁冀笑了笑:“父亲是要连我一齐打吗?儿子就在这,您只管伸手。”
梁炽的手握在身侧迟迟未动,梁冀却不由得嗤笑:“怎么?打得舒儿打不得儿子吗?父亲是打量着舒儿是个姑娘家,争执不过父亲吗?”
“滚!滚回你的院子去!”
“现如今,父亲不单单是觉得舒儿不乖巧,连带着儿子也觉得碍眼了。去年镇守穹关回来后,圣上赏了处园子,父亲若是实在嫌弃,便带着苏迎儿搬到那里去住吧?眼不见心不烦,兴许咱们家几兄弟,还能和睦一阵子。”
梁炽左右扫眼,最终抄起茶碗朝着梁冀的脑袋便要往下砸,最终却在儿子狠厉的眼神中,缓缓的放下茶碗。
自从梁冀亲自领兵镇守穹关后,梁炽便在朝堂之上销声匿迹,只空守着个爵位傍身,如今是不比自己的儿子多风光几分了。
本来一大家子,说不上多么相亲相爱,但也一直和和睦睦。梁炽清楚,若是今日这一碗砸下来了,就算是梁冀不折腾,苏云烟也有本事算计得侯府处处亏空。
苏迎儿人在闺中的时候便见识过这梁炽这几个儿媳的厉害,尤其是自己曾经的三姐苏云烟。侯府分家于她而言,也没什么不好。至于定北候府如何,她苏迎儿并不在乎。
因此,苏迎儿依偎在梁炽的身边,将老侯爷一通宽慰,分家的事便依旧紧锣密鼓的进行着。
成了亲的公子哥都开始为自己选院子。
钱氏的手上没什么钱,只在城西选了处规规矩矩小而精致的三进院,除了忙活选宅子,这几个儿媳妇忙活最多的不过就是分走多少家产之说。
梁冀作为嫡长子,因为要赡养老爹,加上自己母亲留下的嫁妆,握着家产算是侯府大头,无有争议。
剩下的儿子们便不是那么顺利了,今日为着谁分着的水田肥厚,明日为着谁家手上的现银多,本就众口难调,现下里更是闹成了一锅粥。
其间最该头疼的便该是一直管账的苏云烟了,但苏云烟却悠荡悠荡的和梁舒吃茶。梁舒捧起苏云烟从嫁妆里掏出来的翠玉雕的绿筒饮,眼睛都快直了:“这是给我的吗?”
“是啊。”苏云烟端坐在案前,掀开紫铜仙鹤望月的茶炉,扫着落在一边的香灰:“都说长嫂如母,我给你添些嫁妆不是应当的吗。这一套筒饮有十二支,拢共加一起也算不得大价钱,你带着图个月盈周始,圆满阖美的好意头。”
听到这话,梁舒心中黯然,娇俏白嫩的小脸也开始阴云密布,她放下手里的筒饮,靠到了迎枕上:“现如今咱们家里,哪还有圆满阖美?一个苏迎儿,就闹到不可开交。”
“她才刚开始折腾,你就受不住了?”苏云烟弯起眼睛笑吟吟的劝着梁舒:“最近一段时间,咱们能避着边避着些。这次分家,公爹八成也知道了苏迎儿的厉害,往后一阵子,她怎么也得收敛些了。”
看着苏云烟是盼着天下太平,家和万事兴。实则,是因为苏云烟清楚苏迎儿的狠辣手笔。嗦摆旁人毒杀自己,又将自己丢下井里去的主,亲手杀了自己的丈夫和婆母,桩桩件件足以说明苏迎儿的心狠手辣。
因此,自己实在是怕她将杀人的主意打到梁舒的身上,毕竟梁舒可是梁夫人的心头肉,苏云烟亦不忍她九泉之下不能安息。
梁舒心里明白苏云烟对自己的好,便顺着苏云烟的意思,不去旁的地方找晦气,就连钱氏李氏一干人等找自己说闲话,也都称病不见。
这一称病,可是急坏了外边的柳歇。
三五日的往定北侯府跑,却也没捞着见人。后来也是苏云烟不忍,将柳歇先请到自己院中。府上平白多了这么个神仙哥,自是逃不过苏迎儿的眼。
她站在桃花树下,斜眼瞥着那身着湖蓝色圆领褂子的人儿,问道身边的丫鬟:“那是谁啊?”
“回姨娘的话,是夫人生前给四小姐择的夫婿,本来亲事都说得差不多了,只等着今年开春四小姐出门呢。这不是……老夫人没挺过来给耽搁了吗?”
苏迎儿看着那柳歇风度翩翩,比李曦年还要俊朗几分,身上带着与生俱来的书卷气,简直是画中走出来的世家公子。
第134章 气急发疯
想到这苏迎儿便开始觉得命运的不公,自己苦心经营那么多年,年少的时候就因为母亲的出身,处处被苏云烟压上一头,如今又要被梁舒压。丈夫曾欲将自己送给旁人,就连自己敬爱多年的父亲都是假的。
本想恨一恨自己的母亲,没想到母亲也死在了苏云烟的刀下。
她弯起嘴角笑了笑:“你说,你们家四小姐的命怎么这般的好?好的令人心生羡慕。”
“是啊,就连裕王妃都曾说过咱们家四小姐好命。姑爷又是个读书人,日后定然琴瑟和鸣相敬如宾。”
“读书人?嘁……”苏迎儿眸中一寒:“读书人有什么好的?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丫鬟也不知道新来的姨娘为何这般唾弃读书人,便也只能跟在身后小心翼翼的应和着笑。
柳歇找到苏云烟,又被苏云烟带着去了梁舒的院里。
路上柳歇死死抱着手里的大竹筐不肯撒手,每走一步路,竹筐里都发出哗啦哗啦的水声。许姑不禁好奇:“公子手里的是什么东西?藏着掖着的,连咱们家大奶奶都不给瞧?”
柳歇笑了笑,眉眼之间竟与苏云烟的外祖有几分相似:“不是说四小姐病着?我去找梅先生问过,梅先生说不是什么大毛病,多多进补便好了。我从嵩阳回来的时候路过北浔,发现北浔岸边的鲫鱼甚是肥美。梅先生还曾说过,四小姐肠胃不好,吃鲫鱼是最合适的了。”
“所以,公子便从北浔弄来的鲫鱼?!”许姑惊诧:“这个月份的鲫鱼虽然好吃,但多数渔夫是不卖的,况且北浔也有一段距离呢,运鱼到雍京得费些功夫呢?”
“北浔其实也不远,快马加鞭一个白日便到了。我曾听祖父说,为了给云烟表妹证明清白,梁大公子命人夜奔嵩阳,捎回来许多东西,我想着梁大公子是有办法的,便去求他帮我找人去北浔走一遭。要不说还是梁大公子有办法,这鱼到了雍京,都还是鲜活的,缓了一阵子,便又活蹦乱跳的了。我赶紧登门拜访,还带了佐料来,给你们煮新鲜的鱼汤。”
“我们?”苏云烟笑着打趣:“我们还是不凑趣了。”
“那可不行,梁大公子千叮咛万嘱咐,说是他给事办了,好处定然得有他家大奶奶的份。”
“瞧瞧!”苏云烟拍了拍许姑的肩膀说道:“到底是吃人家的嘴短才想起了我这表妹。”
柳歇一时口舌无措,只得无奈的指着苏云烟说道:“小时候听人说,这雍京的表妹最是温婉可人,我看是那些人眼拙!没看出来表妹这般厉害!”
许姑跟着主子一道笑,直到梁舒的曦月斋都还没笑够。梁舒早早闻言,直到柳家公子到了,梳洗打扮了好一阵才开门将人引了进来。
几个人都忙着嬉闹,竟都没有意识到,一顶宝蓝色的小轿子踏着稀疏零落的树荫匆匆而过。那顶轿子一路抬到主院门前落下,钱氏穿着前年做的桃红缂丝罗裙从轿子里钻出来,匆匆忙忙的跑进院子里去。
刚冲进院子,便见到李氏正从苏迎儿手里接过一张地契。
钱氏想也不想,直接冲进门去抓起李氏的头发便将人从位置上拽起来,手脚利索到下人都来不及去拦。
“好你个克亲娘的丧门星!”钱氏本就不是什么世家小姐,放下了体面说话便更难听了:“我说怎么好东西尽可着你选呢?合着是和这小蹄子混在一起?!怕是公爹还不知道,就是你挨个院子里去嗦摆分家的吧?!”
“你胡说什么?!放开我!”李氏想要扯开钱氏,奈何自幼体弱力气不够大,狠厉的盯着自己被吓傻了的丫鬟:“快把她拉开啊!”
“滚!”钱氏怒斥:“今日谁敢上前来,看我不抓花了她的脸!城里的铺子抢不过你,我认了,谁叫我娘家没本事?可那城西的庄子是公爹早选好定下的,地方本就不大,你何故也要抢去?!”
两个女人扭打在一起,失声尖叫好不可怕,将苏迎儿吓得呆在了原地。
钱氏一手抓着自己的头发,一手按着钱氏的手,万没想到一个干瘦的女人竟有这么大的力气:“这是公爹分给我们的!就是按照分例来的,有什么好争执的?”
“公爹?我看是这小贱人分给你的吧?!也是荒唐,侯府里什么时候轮到这个来路不明的人做主了?仔细我不知道她不是苏家亲生的女儿吗?!不过是她娘不检点,外边野来的野种!”
“你……”任是李母那样到底泼皮破落户,也顾及着自己的儿子,没对自己说过这样难听的话。钱氏这样一个尊贵的侯府六奶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着实是叫苏迎儿开了眼界。
就听她继续说着:“你用这么大块依山傍水的庄子,换那几百亩薄田,当我是瞎了眼的?!”
紧跟着,梁六郎也追着过来了,一把扯开自己媳妇的手,这才将李氏放开。待到苏云烟听见声音推开曦月斋的院门时,正好看见被钱氏打出院子的李氏,蓬头垢面的,发髻散得好似顶了一头好大的野鸡窝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