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冀心疼的揉了揉苏云烟的手腕:“等下回去了,吃些清淡的,咱们早些休息。”
这会苏云烟突然想起还有事情未了,便哭丧着脸抱起梁冀的手臂:“我的大公子啊,且不能这么快便叫我歇下了?得等着公爹叫过我了,咱们才能歇下。”
话音未落,便见家奴从主院的方向匆匆跑来,见到苏云烟的时候简直如释重负:“大奶奶可算回来了!侯爷且等着你呢!”
苏云烟歪头转眼无奈的看向梁冀,并给了他个‘你看吧’的眼神。
梁冀先行开口问道:“有事找大奶奶?”
两人都清楚,主院的人要找苏云烟,定然是要说苏迎儿在柳府被泼了热汤的事情,苏云烟更是料想到苏迎儿回府后是如何将此事说给梁炽听的。
夫妇两个便带着不悦的心情与整日疲惫洗礼后所剩下的臭脸,来到了梁炽的面前。
见这两人的脸色也不尽好看,梁炽看了眼身边的苏迎儿,苏迎儿怒气嘴摇了摇梁炽的手臂,梁炽这才开口问:“今日在柳府发生的事情,想必云烟你还没忘记。”
苏云烟闷着头不曾吭声,等着梁炽向自己问责。可梁冀却因为苏云烟被这样质问,趁不住气了:“父亲将我们叫来,就是说这件事?”
“在柳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迎儿烫成了什么样子?里子面子劝叫你们给烫没了!”
“父亲还在乎面子呢?”梁冀昂起下巴,眼睛半耷拉着瞥向一边的苏迎儿:“父亲将她带进侯府的时候,可曾想过自己的里子?放船给她摆游江宴的时候,可曾想过自己的面子?待到北郊秋猎,父亲可是也要带着她同乘一马,去给文武百官看笑话?”
听到这,苏云烟赶紧于暗地里拉了拉梁冀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可梁冀一股火气上了头,不得理也得为苏云烟辩三分:“这个时候,父亲兴师问罪,不觉得理亏吗?”
梁炽刚要发怒,便见苏云烟抬起眼看向自己,本想要骂梁冀几句,竟语塞哽在喉咙骂不出来了,只问了一句:“迎儿这件事做的是有些欠妥,但云烟你提醒一句便好,何故要用热汤泼人呢?”
“父亲恕罪。”苏云烟低头谢罪,将自己的身份放得很低:“这件事本就不是儿媳做的。”
苏迎儿急了,冷哼一声:“怎么不是你?谁不知道柳府的丫鬟婆子一干家奴,都是你帮着挑的。”
“但那个丫鬟,不是柳府的,是柳家公子人手不够,向裕王府永嘉郡主借的。且不说儿媳与永嘉郡主的关系如何,儿媳有多大的面子,能指使永嘉郡主的人做下这样的恶事?怕人家丫鬟没说话,永嘉郡主便先要问我的不是了。”
“当真是裕王府的人?”梁炽略有不信,再三向苏云烟确定。只见苏云烟点了点头:“是,这件事梅先生和永嘉郡主都知道,公爹尽可去裕王府求证。”
为着这样的家事,甚至可以说是丑事而惊动裕王府,梁炽还是没有糊涂到那个地步。见到梁炽犹豫,苏云烟继续说道:“父亲,这件事本就是意外,何故说我是故意将热汤泼在她身上呢?即便是故意的,若是说几句真的管用,谁又想要惹这样一身麻烦?”
“呵?”苏迎儿忍不住轻笑:“裕王府的丫鬟,竟这般没有分寸,端碗汤都能撒在旁人身上?你仔细我不知道永嘉郡主是什么样的脾气?这样的人,会留在身边?”
苏云烟也不怕苏迎儿这般刁难自己,反问她道:“是不是永嘉郡主的人,你自己去问问不就知道了?永嘉郡主什么脾气,不是她的人断然不会承认的。只是你苏迎儿多大的面子?能见着永嘉郡主的面?人怕是见你一眼也嫌脏吧?”
“你……”
“整个侯府被你搅和成了这个样子,还不够吗?非要逼着父亲将我们夫妇也赶出去,你才觉得快活吗?也是,将我和阿冀赶出去,侯府上下便真是你说了算的。”
通过这些时日梁炽的观察,苏云烟并不是一个愿意凑到苏迎儿面前挑事的人。反倒是苏迎儿对自己儿子儿媳的挑唆更多一些。
见到苏云烟说了这许多的话,梁炽都没有开口为自己辩驳几句的样子,苏迎儿才真的有种因为琢磨不透梁炽所带来的不安。
自己依然不是从前的苏府千金了,只是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若是在这侯府中没有梁炽的宠爱,便是个丫鬟都能将自己吞了。
若是自己再胡搅蛮缠将事情到裕王府去,怕是要堕入万劫不复了。
想到这,苏迎儿便不再说话了。
苏云烟亦站在原地等了许久都不见苏迎儿吭声,怕是自己逼着苏迎儿发火的计策又要落空了。
两人四目相对暗流涌动,像是在做一种无声的较量。
梁炽见状轻舒了口气:“既然是误会,说开了便不要再过多计较。这次是你屈赖了云烟,迎儿,向云烟赔罪。”
苏迎儿转眼对上梁炽的眼睛,根本不知道赔罪的话要如何说出口。
当年生下梁冀的时候梁炽也不过才十七,加上梁炽相貌本就年轻些,遂到了梁冀成年,他看起来没有年老多少,那双眼睛更是没有多少皱纹。
见梁炽坚持,苏迎儿这才起身一步一步走到苏云烟面前,不情不愿的开了口:“这件事是我错怪了你,我向你赔罪。”
梁冀别过脸去不看她,语气甚是不屑的说道:“你空口白牙血口翻张,今日是云烟没有什么,若是被你这轻飘飘的几句话害得挨了家法,你又说了轻飘飘的几句话便想算了?”
“那依大公子的意思呢?”苏迎儿虚眼看向梁冀:“被烫伤的是我,难不成要我再被烫一次?”
“苏迎儿,你只是赔个不是,算不得委屈了你。”
见着梁冀又要发火,苏云烟赶紧说道:“父亲,儿媳也忙了整日,现下里也乏了想回去歇着。”
梁炽点点头:“我再啰嗦几句,既然这件事已经说开了,往后便都不要再提,闹得家宅不安。记住了吗?”
见梁冀依旧直直的站在一边,苏云烟福身行礼说道:“是,父亲,阿冀和儿媳都记住了。”
第141章 嵩阳寻人
梁炽满意的点了点头,暗里摆手对两人说道:“回吧。”
对于梁冀来说,父亲的公正并没有叫他感到宽慰,心中依旧怨恨着他将苏迎儿带进侯府的事情。
母亲在世时,无论父亲喜欢谁要纳谁,将旁的女人抬举成什么样,梁冀都不在乎,即便是母亲过世后,他又纳了新妾,自己也可以在乎。
但那个人,绝对不能是苏迎儿。
无论是为着苏迎儿堪忧的人品,还是为着苏云烟,梁冀的心中都因此而感到愤愤不平。
知道自己的丈夫再恼些什么,苏云烟追着他从后边悄悄牵住了他的手:“别去了,我给你烫壶温酒,吃了舒坦。”
“你瞧那苏迎儿不生气啊?”
“气啊,怎么不生气?”苏云烟低头不哭反笑:“从小到大都气习惯了。”
“留着她早晚是个祸害,得赶紧将她赶出去才行。”
“好在除了分家,她也没有翻出过太大的风浪,婆母在的时候便说过,这家是早分早好,否则那一笔笔烂账做下去,咱们俩的日子还不闹腾个没完?眼下还是得稍缓一缓,照着公爹对苏迎儿的新鲜劲啊……怕是一时半会还逼不出苏迎儿致命的错处来,如今日这般没损着咱们分毫的事情,还是不要再公爹面前计较。”
“好,听你的,不计较。”
梁冀言出必行,说不计较便不计较,为了避免自己心烦,早晚请安后便多一句话都不说,转身便走。
苏云烟左右维系,不能叫这对父子的感情冷下去,被苏迎儿钻了空子。
另一头,柳歇到苏府送去谢礼。说是送去谢礼,可这谢礼的一般都是给梁舒带的东西,嘴上喃喃道:“若是四小姐在府上,该是她来瞧瞧,好的留下,不好的我再重新买了送来。这些脂粉钗环我也不是很明白,全凭自己喜好选的,有些怕她不喜欢。”
苏云烟吹开了茶碗里漂浮的茶叶,一眼便看穿了柳歇的小心思:“你我本是兄妹,想见舒儿直说便是。许姑,去请四小姐。”
“是。”
眼瞧着柳歇羞得低下了头,苏云烟也不再拿他打趣:“舅母打算什么时候到雍京来?”
“老家那边还有好多事要交代,拖家带口的,少说也得一两个月。”
“处置下人也是个麻烦事。”苏云烟往后靠了靠,垂眸沉思片刻,表情开始变得严肃:“我想拖舅母从嵩阳老家寻个人给我。”
“想找什么样的人?”
“一个女人家,最好是穷途末路买来的,有些姿色与手段的。”
柳歇大抵是猜到了苏云烟要这人是什么用途,寻思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有些姿色,还要有些手段,卖出去的……怕就只有‘那种地方’才能有了。”
“那种地方?”苏云烟想了下,忽而明白了柳歇说得是什么地方,便摇了摇头:“不行,那样的人不听使唤,别是到了最后,我搬起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这还不容易,有些什么把柄软肋之类的捏在手里,不就结了?”
苏云烟看着柳歇认真的模样,心想这表哥也不是那般纯真,便就弯起了月牙般的眼睛,笑了笑:“还是表哥思虑周全,嵩阳离雍京远且有亲戚在那,人便好控制,这样最好了。”
柳歇打量苏云烟片刻:“大奶奶这话,听起来像是心中早有成算,等着我出主意一样。”
“这件事得悄悄的做。人买来后便告诉她,事了拂身去,有什么样的要求尽管提,能做的我都尽量满足。只是一样,这事得你情我愿,问好了人愿不愿意,不能硬逼着人来。人找好后就送到雍京长街以北的肉铺去,掌柜叫秦牧,叫他给看着。”
“好,我尽快将人找到。”
“另外,再求表哥一件事。”
“大奶奶尽管说。”
“去年我送到嵩阳的一对母子,是苏迎儿的生父高郎中留下的。我将人送去嵩阳的时候,是托了柳家的关系,想必表兄也有所耳闻吧?”
柳歇端起茶碗寻思了会儿,终于想起自己与梁家这门亲事还没有眉目的时候,堂舅曾从外边接到过一对母子。
“我想起来了,是不是还有个女孩?听说那女孩人在雍京,堂舅还在嵩阳给那个女孩找了户人家,是要嫁给了益县的一个年轻的秀才。那秀才的老师,堂舅刚好认识。”
“是。”苏云烟点点头:“就是他们。”
“这母子二人刚到益县,便被官府叫去追查。听说是那两个孩子的父亲,在老家医死了人。人家苦主花了大价钱打点关系,非要找到那个郎中不可。沸沸扬扬的闹了好一阵。”
听到这苏云烟默不作声的拿起了一边的糖糕吃,柳歇继续说道:“听说那高郎中手上的人命官司,可不止那一件。好在这女人聪明,将自己与那高郎中的关系撇得一清二楚,也绝不叫那两个孩子提起自己的父亲。府衙见问不出什么,便将人放了。好像到现在,都没找到高郎中在哪。”
“他们没有提最后一次见高郎中是在哪里?”
“不曾说过。”
苏云烟点点头:“那女孩,人在我这,下次表哥再回嵩阳,帮我将她带回去吧。”
“在你这?”
“嗯。”
在柳歇疑惑的眼神中,苏云烟垂下了眼睛,不太想就着此事继续说下去。因为自己不能叫任何人知道,高郎中的那些仇家,都是自己暗中资助到处去打官司的。
高郎中的夫人本就是个没有主意的妇道人家,走之前秦牧便与其道明过其中厉害,使其不准与外人说起见过苏云烟的事情,若是有人问起,便说是出去采药失踪了。
再见到这么多人到官府状告高郎中,她自然是怕的。自己的女儿又被留在雍京做人质,便更是守口如瓶。
如今苏云烟将其女儿嫁去嵩阳,又有老家的人看着,暂时还闹不出什么花样。
秦牧自然是比苏云烟狠得更加彻底,他曾问过苏云烟:“大奶奶费了这么些劳什子做什么?一并送去高郎中身边作伴就是了。”
第142章 悄悄潜入
苏云烟给出的答案,只有一句:“我暂时,还想不到杀他们的理由。”
秦牧只是点点头,听从了苏云烟的意思,并没有继续劝说什么。
除恶务尽的道理苏云烟明白,可这三个人也不是无亲无故无籍册的人,花大价钱做局且收买这母子三人,比多掩盖三个人的失踪,更加麻烦。
柳歇看着苏云烟嚼着糖糕入了神,竟勾起嘴角一笑:“你怎么也喜欢吃小孩子的玩意。”
“怎么?舒儿吃得,我就吃不得了?”
柳歇指着苏云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是无奈的笑着摇头:“对了,那日宴席未等散去,就在苏迎儿被热汤泼了之后,你父亲便离开了。”
听到柳歇提起那日的苏川,苏云烟便又想起了他与苏慕的那通令人伤心的对话,心里想着,只要不伤及自己与梁冀的好日子,便没有什么不能释怀的。
正当苏云烟与柳歇梁舒吃茶说话的功夫,苏迎儿已经吩咐人暗暗的套了车直奔苏府。
照理说,苏府已经是苏迎儿万万不该来的地方了。
想着这会正是苏慕上朝的时候,父亲辞官赋闲在家,自己定然能很顺利的见到府父亲。她便畏畏缩缩的叫车夫将自己放在了巷口,穿着丫鬟的衣裳,绕道了苏府后门去。
熟悉的后门,久违的庭院,就连自己年幼时候下的那棵桃树都还在那里。苏府仍旧是从前的模样,不曾改变半分。
下人做事都闷着头,不言不语安静得吓人。只要从后门进去,走不了几步便能到熙澜院了。苏迎儿的心中悲喜交加,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受和激动。
她兴冲冲的便要推门进去,不想开门便见两个脸生的小童站在那里。
小童看到苏迎儿,开口便问:“敢问贵客尊姓大名,容我与家主通传。”
“通……”苏迎儿人在苏府的时候,从未听说门也设了门房的,偏是这个时候回来便有了?想到这苏迎儿便开口问:“通传什么?”
“这位姑娘,你好生奇怪,你要进苏府,不得容我们通禀家主才好请您进去吗?”
苏迎儿这才反应过来,苏家也物是人非不同于从前光景了,她笑着问那小童:“你知道我是谁吗?”
小童摇了摇头:“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苏府真是与众不同。”苏迎儿对自己的名讳避而不谈,转而问道:“就连这么小的后门都有门房在这候着了啊?”
“本来是没有的,前几个月才在后门设了门房。”
这不可能是父亲的主意,苏迎儿冷笑了一声:“定是苏慕夫妇和那个姓孙的姨娘的主意吧?”
敢直呼二公子名讳的丫鬟,小童还是头次见到:“你是谁家的丫鬟,怎么直呼我家二公子名讳?”
“你是府上新来的?”
小童点点头,有仔仔细细的上下打量了一眼苏迎儿:“瞧你这衣裳,像是从前熙澜院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