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就是熙澜院的丫鬟,出去采买的。”
“是吗?”小童的语气冲满狐疑:“那请报上你的姓名,我去通传。”
“出去采买回来,也要报上姓名?”
“你这衣裳,怕不是从哪里偷来的吧?”另一个年轻力壮的少年插嘴道:“熙澜院早就空了,就连洒扫的丫鬟都没有了。哪有什么人出去采买……”
“什么?熙澜院空了?!”
“是啊……”小童刚要说些什么,那少年便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叫继续说下去,警觉的看向苏迎儿,只觉得这人来得蹊跷:“你到底是谁?身上有碟牌吗?若是来来找故主的,要么拿出碟牌,要么告诉我你的名字,若是冒充的,仔细将你打出去!”
吵嚷之间,苏迎儿便见那小童转身朝里边跑去,没多会的功夫,一群家奴便带着棍棒朝这边走。
苏迎儿见势头不妙,转身便带着近身丫鬟转头离开了。她大抵没有注意到,稍微再往里一点,秦妈妈正站在小池塘边上钓鱼台旁冷眼看着这一切。
见到苏迎儿灰溜溜的走了,门房又将门关上,她才转身去了二公子的院里去找杨绾。杨绾怀里抱着刚睡着的孩子,听到秦妈妈说了刚才苏迎儿闯后门的事情,并不算惊讶。
她看着自己可爱的儿子,身上泛着母亲特有的柔和与慈爱,嘴里却说着最是冰冷的话:“我尽知道她回到雍京不会消停,早晚是要跑到咱们家来闹事的。”
秦妈妈依附着回答:“幸好二奶奶选了几个机灵的,早早守在府上各处。”
“虽说她现在是定北候面前的红人,但侯府的实权,到底还握在云烟手里。不提她这人有多可恶,便是冲着云烟也不能放她进苏府的门。有劳妈妈吩咐下去,往后咱们侯府就没有熙澜院,各院下人进出都带好自己的碟牌,没有碟牌,就是说破了天也不准放进来。”
“是。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四小姐一声?”
“自然得告诉云烟的,谁知道这苏迎儿又闹什么花样?云烟知道了,也好提早应对。”
“是。”
“还有,今日的事情,咱们且不要叫公爹知道。这几日公爹身子刚好了些,别为了这些不必要的事情伤神。”
“奴婢会去吩咐好下人,二奶奶尽可放心。”
“之前苏迎儿逃走的密道,堵好了吗?别是又从那边跑进来了。”
“那密道是家主奉密旨留下的,二公子问过了,实在堵不得。但奴婢叫人将那多封了几层,锁得死死的,认识苍蝇也不能从那边飞进来。”
杨绾淡然的点点头,将孩子放到床榻上,自己则拿过凭几慵懒的靠在一旁,回了一句:“辛苦妈妈了。”
“若二奶奶没旁的吩咐,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杨绾点了点头,秦妈妈转身退出房门去,心中感慨,好在苏迎儿没有再后门闹起来,不然惊动了苏川,这个家便又无安宁了。
外边苏迎儿刚上了马车,心里越想越气,还有些不忿和悲伤。在梁炽面前,自己被那一大家子压得没有喘息的余地,在苏府自己又一点空子都钻不得,打量着苏云烟是铁了心的不给自己好过了。
听着外边车夫调转马头准备离开的时候,苏迎儿忽而将人叫住:“等等!去苏府正门!”
第143章 不请自来
既然偷溜不成,那就光明正大的进去瞧瞧,苏迎儿便要光明正大的进去,她不相信疼爱了自己二十多年的父亲,真的连一面都不想见到自己。
车架绕到了苏府大门,苏迎儿下车便准备要朝里走,前门的门房同样脸生,见到苏迎儿便将其拦下。
苏迎儿脱口便骂:“让开!你个不长眼的东西,不知道我是苏府六小姐吗?”
门房站直了身子,看着丫鬟模样的苏迎儿说道:“苏府没有六小姐,倒是有个六公子。”
“去通传你家家主,就说苏迎儿求见。”
那门房上下打量了一眼苏迎儿,眼神里带着轻蔑随后说道:“那你先等等吧。”
为着刚才后门发生的事情,秦妈妈特意来交代过,门房便留了个心眼,差人去叫了秦妈妈。
见此情形,苏迎儿算是明白,苏府无论是前门后门还是狗洞,都不会叫自己进去了。苏云烟和苏慕这两人是铁了心的,要将自己彻底从苏家剥离开来。
想到这里,苏迎儿便提起裙角准备硬闯。身后随从车夫都从台阶下冲上来伴娘帮忙,按着门房要往里进。
好在秦妈妈及时赶到,带着家奴手抄棍棒从后边将人进推到门里,大门一关,才与之扭打在一起。
杨绾老远听见声音,急匆匆的朝前走。等她赶到的时候,苏迎儿已经被秦妈妈绑住手脚灰头土脸的倒在地上。
看着她的模样属实有些可怜,但苏迎儿不值当人可怜。杨绾看着她像是看污垢一般的厌烦:“我说,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哼!”苏迎儿昂起脸说道:“我阿娘没了,苏家变成你说了算了是吧?就连父亲身边的管事妈妈,都任你差遣了。”
“公爹说过,她不再有你这个女儿。”
“那是苏慕和苏云烟逼他的!我不相信!若是父亲真的不认我了,怎么会将家里的密道偷偷告诉我?!你去将父亲叫出来!看看父亲不认我还是不认你!”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要么你自己滚出去,要么我们将你请出去。”
“杨绾,你疯了吧?我现在是定北候府的人!”苏迎儿抻着脖子喊:“我带着的都是定北候府的下人!你敢对他们动手,是不将定北侯放在眼里了是吧?!”
苏迎儿故意大声叫嚷着,希望将动静闹大。
杨绾像是猜中了他的心思一般,上前去一巴掌将她煽倒,站直了身子垂眼睥睨而视:“你算个什么东西?我是魏国公府嫡出的幺女,你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也配同我叫嚣?苏家的女儿,我只认云烟一个,定北候府的人,我也只敬大公子梁冀夫妇。你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又是办游船宴又是赴正宴的,真拿自己当盘子菜了?”
见到苏迎儿呆在原地,杨绾又警告她一遍:“云烟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东西?自幼便想着压她一头,鼠蚁焉能压蛟龙?若再敢拿乔做大,摆着侯府的款来到苏府闹事,我尽说家中丢了东西,送你去见官!”
苏迎儿咬牙切齿气到发抖,抬眼欲哭无泪,侧视而不敢发怒。苏云烟一手有杨绾,一手有裕王府,真是将自己的路都给堵死了。
好在这时候,苏迎儿盼来了自己日思夜想的父亲。
不知道是对苏川的思念,还是为着刚才杨绾说得话而感到委屈,苏迎儿一下便哭了出来:“父亲……父亲!”
苏川远远的看着如此凄惨热泪盈眶的苏迎儿,心中一空,想要上前去看看自己疼了半辈子的女儿。
可还没走上前,杨绾便投来一个凌厉的眼神。
苏迎儿冷笑着问:“我父亲瞧我,和你有什么关系?”
“苏家的家主,已经不是你的父亲了。你忘了自己是谁的女儿?忘了你母亲做了什么腌臜事?”杨绾像是在提醒苏迎儿,却是在撕苏川的伤口,提醒着不要忘记徐氏的做下的孽:“我便说云烟不懂事,不该叫你苏迎儿,该叫你高迎儿才是啊。”
“绾儿!”苏川呵止杨绾不叫他继续说下去。
杨绾却不气不恼不徐不缓的继续开口问:“父亲你急什么?难不成,您还想着替旁人养女儿呢?”
“你……”苏川惊奇的看向杨绾:“这便是那你在国公府学的规矩吗?”
“同旁人能说规矩,同苏迎儿说不得。今日她能活着,都算是公爹你仁慈犯下的错,否则这祸害,便同其母亲一道处置了才好。想想那件事后,苏府都落寞成了什么样子?若是公爹您今日依旧仁慈,执意将这祸害留下,那这苏府,我便也待不得了。听说前不久定北候府才才因为她分了家,要么咱们也分一分?”
整个苏府能直言训斥苏川的,也就只有杨绾一个,三言两语就能将苏川按住的,也是只有杨绾一个。有些时候,就算是苏慕处置府上大小事宜的时候,也不得不躲在杨绾的身后。
苏迎儿将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了苏川身上,便像是在看救命稻草一般的深切的看着从前的‘父亲’。
苏川也想救她,但孰轻孰重总是要分得清,心中做好取舍的。
最后,苏府的大门打开了,苏迎儿手上的绳子也解开了。她被秦妈妈推着赶出了苏府的大门,还特意派了人将定北候府一干人等‘护送’回去。
临走的时候,还特意见了苏云烟,将此事的来龙去脉说清楚,并意味深长的告诉苏云烟:“我家二奶奶还曾说了,放眼雍京,没有一个妾室能这样到处奔走抛头露面的,为了这样的人折损侯府的颜面,就不值当了。若是定北候不能管束后院,大奶奶你作为侯府的当家人,要拿一拿当家人的款。”
“二嫂教训得是。”苏云烟点头,向来人道谢:“有劳诸位将这些人送回侯府。”
“大奶奶不必客气,我家二奶奶知道,您不好管束公爹的妾室,但妾室再怎么说都算是府上的奴婢,若是一个都管束不住,那么侯府那么多的妾室,可各个都要拿乔做大骑在您的身上作威作福了。那您和大公子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是,云烟记住了。”
第144章 又见新人
送走了苏府的人,苏云烟又看了看被绑住手脚的苏迎儿,不自觉的想笑。
苏迎儿斜眼剜着苏云烟,咬着牙根问:“你得意什么?”
“我不是得意,是觉得你好笑。”苏云烟绕过案桌坐到里边的软塌上,摆手叫过许姑,低声说道,今日跟着苏迎儿去苏府闹的人,拢共有几个?
“回大奶奶,算上近身丫鬟和车夫,拢共六个。”
“找个人牙子打发了吧。”
“全都打发了?”
“啊!”苏云烟像是想起了什么:“苏家丢了东西,总得有个交代。那个近身丫鬟和车夫杖毙。”
“苏云烟,你还真是好威风啊?想当初你在苏府过活得如同猪狗一般,现在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变成凤凰的前提是人本就是凤凰,你就算攀上了侯府的高枝,不是也变不成凤凰?这件事,告诉公爹,便说是苏迎儿私自出府到苏家行窃,被苏府的二奶奶扭送了回来。苏府二奶奶念及两家情分不曾闹大,我只处置了下人,实在不敢处置公爹身边的人,请公爹自己定夺吧。”
“哼。”苏迎儿根本不服,心里想着,将自己交给梁炽不就是放虎归山?
下朝回来的梁冀也是这样想的,他只觉得心中不安,闻道苏云烟:“这件事,怎么好交给父亲处置?那不是明里放了苏迎儿?”
苏云烟却不认同,只说道:“公爹和我父亲还是有分别的。”
“有分别?我看这样的男人都不无分别。”
“我父亲对徐氏,是有情分的,是爱着的。可公爹对任何一个女人,都谈不上感情,更谈不上爱。再有个新人进侯府,苏迎儿的好日子,便很快要到头了。”
“你话里有话。”梁冀满是狐疑的看向苏云烟:“你莫不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我确实有个主意,虽说馊了些,却十足奏效。今日我与舒儿说了,她已经同意了,现下里,就差你了。”
……
梁炽听了下人来传话,觉得自己的见面丢到了家,虽说没有重罚苏迎儿,也将其禁足在了自己院子里,不准出门。
被闷在府上的苏迎儿心烦意乱,更烦躁的是梁炽竟然一次都没有来看过自己。这叫苏迎儿十足的疑惑,自己算不得侯府里最标志的,却也是最年轻的,怎么说也不至于一个月都不见一回人。
愤懑之余,苏迎儿只能拿着院子里的下人撒气。
出门以后苏迎儿才知道,侯府里已经只见新人笑了。苏迎儿提着裙角,冲到梁炽的书房。想看见一素衣女子站在书案下单研磨。
她认真的看梁炽的画满意的点点头:“侯爷这次画得,能见几分神韵了。”
梁炽扔了手上的画笔:“这东西,简直比行军打仗还难。”
原是身边已有人红袖添香了,苏迎儿现在院中石景旁,将手上的帕子都捏皱了。虽是气昏了头,恨不能冲上去抓花那女人的脸。
但就从前母亲的行事作风,苏迎儿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做。偏巧梁炽意识到身边有人,抬头看去,刚好见到苏迎儿一脸无辜的站在那里。
紧跟着,变见苏迎儿红了眼眶,何其伤心的跑回到自己的院子。站在书案旁边的绿纾不明所以的看向梁炽。
梁炽放下笔擦了擦手,绿纾很自然的拿开镇纸开始打量梁炽的话,嘴上问这:“侯爷不去瞧瞧?”
梁炽只轻飘飘的给了句:“没事。”
另一头的苏迎儿还想着梁炽会追着自己过来,可等了半个时辰都没有见到梁炽的身影。苏迎儿越想越气,抓起什么便摔什么。
可即便是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也不见梁炽有反应,反倒是前边院子传来靡音阵阵,是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侯府的绿纾再翩然起舞。
苏迎儿抬手堵住自己的耳朵,声音却一直钻着自己的耳朵:“来人,来人…来人啊!”
侍奉在外面的丫鬟听到声音,不情不愿的到了屋里:“姨娘有事?”
“外面在干什么?!”
“哦,是平青院的姨娘在跳《六幺》。”
“平青院什么时候来的姨娘?”
“早来了,都来半个月了。来的时候日日起舞,还教侯爷作画,许久不见侯爷这样专守着一个小娘了。只不过那时候姨娘你还在禁足,不知道罢了。”
“她叫什么?!”
“好像叫……绿纾?”
“绿纾?”
“说是侯爷和裕王出行打猎的时候遇上的,郊外救的。本来这绿纾小娘是从北浔逃命到雍京的,没吃没喝昏死在了半路,就被咱们侯爷给遇上了,差点一马蹄子踩伤了。”
这情形好像是在哪里听说过,活像是当初孙姨娘进苏府的情形。
外面梁炽笑得越开心,苏迎儿的心里越烦闷,最后用被子捂住耳朵紧闭双眼,强迫自己沉沉的睡去。等到梁炽来的时候,天都黑了,苏迎儿正闭着眼睛装睡。
梁炽坐到床边轻声唤道:“迎儿?”
“……”
“迎儿,睡了?”
“……”
见苏迎儿依旧不吭声,梁炽拍了拍宝蓝色的缎光被面,可苏迎儿还是一声不吭的窝在被窝里。梁炽垂头寻思了片刻,最后轻轻的叹了口气起身离开了,转头便又回了平青院。苏迎儿闻声不对,掀开被子喊了一句:“侯爷!”
可她只能看着梁炽离去的背影,自顾自的怄气。
平青院里,绿纾正自己翻着白日没看完的诗集,见到梁炽过来,眼神里带着惊喜:“侯爷怎么又回来了?迎儿姐姐还在生气?”
“她就是那个臭脾气,从前在苏府,被宠惯了。”
“那是因为她心中有侯爷。”绿纾起身搜摸到了自己的鞋子,套在脚上起身准备给梁炽宽衣:“迎儿姐姐出生便长在蜜罐子里,后来……心里的落差总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