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苏迎儿想要反口去咬苏云烟的时候，苏云烟却从席位上走出来，跪倒在梁炽面前。梁冀见状不明所以，即刻转眼看向自己的父亲，期望父亲在训斥苏云烟的时候，忌惮着自己几分。
第150章 环环相扣
苏云烟顿首痛悔：“父亲，这件事要怪便怪儿媳，是儿媳忘记叫天一坊的伙计提前将红火鲜艳的那些料子剔出去。是儿媳的失职。”
“这么一大家子，总有顾不上的地方，总不能挨个人的心里看了才好决断。”坐在不远处的二叔开口道：“大哥，这件事你可不能怪罪侄媳妇。”
“若是没这把能耐，便不要将事揽进自己手上，。人心不足蛇吞象，自己做错了事情还坑害了旁人。”
听声音便知道说话的是一向看不惯苏云烟的三姑母，梁冀坐在案前冷笑了声：“三姑母这意思，是说自己管束不住自己的儿子，放任自己儿子侵占庶民良田，你便该下堂求去，替你儿子去坐牢了？”
“你……”
“阿冀！”梁炽怒喝：“你怎么能顶撞长辈。”
“父亲还是管管你自己的妾室吧。这般不知轻重蹬鼻子上脸，什么人能管得住她？可见这家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三姑母多少还是有些怕梁冀的，便不敢再说下去。
然后边的钱氏可算是看到苏迎儿栽了台，心里不知道有多畅快。
念着当初她帮李氏抢自己庄子宅子的事，钱氏便不由得悠悠开口：“这么一大家子，的确不好当。单是当初分家便闹出多少笑话？心中没有自然不敬，若是心中真的有，哪里还用人事事提醒？”
钱氏好容易说了段冲梁舒心思的话，梁舒便也跟着附和：“说的是，若是穿衣吃饭这样的事也要人想着提醒，大嫂这整日里便不用做旁的了，只挨个院子伺候着得了。哪里还是侯府的大奶奶，简直是粗使丫鬟婆子。”
苏迎儿站在门前仍旧不曾开口，只是看着梁炽，心里想着梁炽是不会相信自己的。
果然，梁炽瞪了梁舒一眼，转而看向苏迎儿：“骄纵荒唐，奢靡无度！这虽是侯府，却也经不住你这般祸害！滚回去，将你的钗环摘下，衣裳换了，好好反省，不要在这丢人现眼！”
苏迎儿终于落下了眼泪，却不是为了佯装可怜，而是负气……
她负气为什么梁炽变心如此之快，为什么没有人相信自己。要知道从前，只要自己撇撇嘴，苏川便能将自己捧上天去。
越是这样想，心中越是觉得委屈。转身回去的路上，她终于赶痛苦出声，一边走路一边摘掉自己头上的金钗翠簪扔到地上。
身后跟着的丫鬟跟着她身后一路捡，嘴上还嘟囔着：“姨娘别再乱摔乱丢了，侯爷本就因为姨娘花销大而与姨娘发生龃龉，再丢下去，侯爷是真的要生气了。”
听到这，苏迎儿忽而想起了刚才这丫鬟对自己说过的话，猛然回头抓住了她的衣领：“你算计我？！你跟着他们一起算计我？！”
“姨娘这是何意？”这丫鬟不仅不怕，甚至还挑衅式的挑了下眉：“奴婢刚才句句属实，怎么就算计姨娘了？这莫须有的罪名，奴婢，可不敢当啊……”
“你不过是苏云烟的一条狗，信不信，我像从前弄死她一般的弄死你？”
“奴婢虽是侍奉姨娘你的，但却不是姨娘的丫鬟，是侯府的丫鬟。恕奴婢生死皆不由姨娘。”
“好，你很有胆色。”
“适才姨娘说什么？”那丫鬟大胆提醒：“姨娘说从前曾对大奶奶下过死手？侯爷是不是还不知道自己的身边人手上沾满了人血？戏杀无辜？”
苏迎儿终于发怒，挥手便扇了那丫鬟一巴掌：“狗东西，连你也敢欺负我？你算个什么东西？”
那丫鬟被这一巴掌打到红了半边脸，她捂着自己的脸直勾勾的盯着苏迎儿：“我不算个什么东西，但姨娘很快便知道自己算个什么东西了！”
说完那丫鬟便转身朝回走，苏迎儿一时间没有想起来去追她，有着她跑出自己的视线，却不清楚这么个伺候人的狗东西，能给自己什么颜色？
很快，那丫鬟便又跑回到了前堂，只是她的脸上不止刚才苏迎儿打的那一抹红，嘴角还带了血迹，手臂上也尽是土灰。
她泪潸潸的跪到在堂上大喊：“侯爷救命，大奶奶救命！姨娘要杀了我！”
就当众人哗然之际，苏云烟却十分淡然的坐在原地，心里想着前不久送到这丫鬟老家的一百两白银，真当是物超所值，她竟这般卖力的向自己表述忠心。
要知道若想要狼性，就必须给狼吃肉。遂苏云烟暗暗打算，将这姑娘送出侯府的时候再带上一百两的盘缠，了却她后顾之忧。
在众人一步一环的煽风点火火上浇油的作用下，梁炽终于挂不住了面子，叫人去将苏迎儿扭送到祠堂跪家法，待到宴席散去再做处置。
然待宴席散去的时候，苏云烟便将那丫鬟叫到自己面前，亲手将盘缠送到她手上，那丫鬟受宠若惊：“大奶奶，这使不得，你能救奴婢于水火，奴婢已然感激不尽！”
“你是被人偷来卖进侯府的，能找到自己的父母家人是好事，我怎么可以不成人之美？给你母亲的那一百两，是弥补她这么多年心中的痛处，这一百两是希望你能利用它拼出个好前程。”
“是！奴婢此生愿为大奶奶赴汤蹈火。”
“自然，给你这份钱是看你事情做得圆满，你该得的。”苏云烟咽了口温水：“回到老家以后好好过日子，只要好好过日子，便都会好起来。日后有什么难处了，便到雍京找长街以北的肉铺掌柜。”
那丫鬟聪明，一听便懂苏云烟还有后半句没说出来的话：若是起了些不三不四的心思，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好日子过。
那丫鬟拜了再拜谢了再谢，才转身退下。苏云烟以小丫头受了惊吓且有内伤，将其留在了自己院中。
而苏迎儿再侯府的祠堂里跪了整整一晚，那一晚西风又起吹乱了红烛，漾得心里微怒，且有些苦。
怒的是苏云烟细致入微一环扣一环，将自己算计到无法招架，苦的是，这侯府里竟真的不容自己多说一句话，没有一个人会站在自己身边。
第151章 心中苦闷
此刻的自己像是卑微入尘的树叶，任人欺凌。
就在苏迎儿满身疲惫的时候，祠堂的窗子被推开了个小缝，外边站着的，是白日里唯一一个替苏迎儿说话的绿纾，她低声朝里面喊道：“姐姐？迎儿姐姐！”
苏迎儿顺着声音转头看到窗户开了一道缝，缝隙中隐约可见绿纾的身影，绿纾瞧着苏迎儿注意到自己，赶紧将两个小纸包塞进缝隙：“迎儿姐姐！你吃些东西！包子和鸡腿！”
苏迎儿终于站起身来，腿上一阵酸胀酥麻袭来，叫她缓了许久都没挪开脚步。绿纾便站在那里等着苏迎儿缓过劲来找自己，那一瘸一拐的模样，又气愤又倔强。
到了绿纾面前苏迎儿第一句便是：“怎么是你？”
“侯爷嘱咐了谁都不许来见姐姐，我是偷偷跑过来的。看守的婆子都在前边，姐姐你小声点吃，吃好了将纸和骨头塞到这个缝隙里，我在这边接着。这样就没人发现你吃过东西了。”
“你是来给我送吃的的？”
“是啊！”
“是侯爷叫你来的？”
“姐姐糊涂。”绿纾忍不住心里骂了句笨蛋，但脸上还是那副殷切的模样：“侯爷若是这样想过，还不直接将姐姐给放了？”
这叫苏迎儿大失所望：“那我还是不吃了。”
“姐姐不吃身子是受不住的！无论旁人如何，自己保重自己才是啊？”
苏迎儿自幼没有受过这种委屈，几乎没有跪过祠堂，更没有人到祠堂给自己送过吃食。她将信将疑的看着绿纾，好像刚刚嘈杂的人群里，只有绿纾替自己说了几句话。
想到这苏迎儿还是接过了绿纾的好意：“你不怕侯爷发现你过来给我送东西？”
“侯爷嘴硬心软，若是他骂我，服个软便过去了。”
有了情分才敢撒娇，如同绿纾所言的‘服个软便过去了’，在苏迎儿这里，是从未体会过的。
因此，苏迎儿听到这番话的时候，心中是羡慕，是不平，也是不甘愿。自己进侯府的本意，便是要恶心苏云烟夫妇的，不想自己的目的没达到，还被推到了举步维艰的境地。
相比之下，刚进侯府的那平平几日的宠爱算得了什么？
她一边嚼着包子，一边在心里想着，自己再梁炽身上算是押错了宝，可如今也是退无可退了。
可一窗之隔的绿纾，怎么就能抓住梁炽的心呢？想到这里，苏迎儿的心中便恨意丛生。
“侯爷还生气吗？”苏迎儿小声的问，绿纾也低声回答：“看起来是没那般生气了，晚些时候应该就会来看姐姐了，若是侯爷不来，定然会去我那，我再劝说侯爷过来。”
若是梁炽心中没有自己，便由她这个新宠提醒着来看自己？
苏云烟是懂得如何叫苏迎儿生气的，叫绿纾送东西还说了这样的一段话，足以激起苏迎儿心中的不平以及胜负之欲。
苏迎儿没有再吭声，默默地将东西吃完，好有离去从这供奉了梁家祖宗十八代的破地方走出去。
但她还是照着绿纾的话，将吃完的纸和骨头从窗子的缝隙中递给了她，并嘱咐道：“我没事，下次你也不必再来了。”
“我先回去了。”说完绿纾便合上窗子转身离开了。
席面上的梁炽酒意正酣，他似乎许久都没有吃得这般进行过，根本就没有再想起来过被他哄去柴房的苏迎儿。
遂苏迎儿就在阴冷的祠堂待了一整晚。那夜寂静，静得比寒潭水面一般。
苏云烟听了下人来回禀苏迎儿的处境，似乎也想起了自己十来岁的时候，被父亲罚去祠堂时候的那般情形，好像那个时候，自己只能靠着祠堂里的烛火取暖，与外边的鸦叫作伴，但凡是夜班子时一阵脚步声传来，都能叫自己心惊胆寒。
看着妆台前的那一点烛火，她也不知道叫苏迎儿是否体会过了从前自己的那般心境。
心里正想着，梁炽从外边回来了，身上带着春寒微凉，嘴里说道：“父亲真是吃罪了，将他送回主院去，倒头便睡了。”
苏云烟漫不经心的答着：“是吗？”
梁冀听出了语气的不对，卸了外袍快步走到妆台前：“怎么了？还因为白日里三姑母的那些话嗔心呢？”
“没有。”苏云烟赶紧放了手上的梳子，去给梁冀倒些温水：“这天也真是恼人，白日里那般暖和，到了晚上偏像是这样寒凉，只是合着中衣坐了一会，我的手脚便都冰凉了。”
梁冀接过盛温水的杯子，顺带着握了握苏云烟的手，那细柔的指尖如雪一般凉：“怎么没将毯子披上？”
“还不算太凉，我本是怕冷的。”苏云烟摇了摇头，跟着梁冀坐回到妆台边：“梅先生说，我这药还得吃个一年半载的。”
“吃便吃吧，只要能将身子调养好就行。回头我去鸿隆铺多选几样蜜饯，你吃完药含上一颗嘴里便不会太苦了。”
苏云烟闷着头没吭声，显然她想说的不是这件事。便见苏云烟坐在原处轻轻的叹了口气：“一年半载的，好了皆大欢喜，若是还没好呢？”
“不会。”
“怎么不会？”
“我说不会就不会。”
“梅先生不是说了吗？我能活命，已然是上苍垂怜，天大的恩赐。”说着，苏云烟苦笑道：“兴许，就是没有这份子女的缘分呢？”
“你这是怎么了？”梁冀担心的看向苏云烟：“好好的想这个做什么？什么有没有的？”
“三姑母的话虽不是出于好意，但也有那么三分道理。”苏云烟突然十分认真的看向梁冀说道：“若是真的要你膝下空虚，我可是何等的罪过？若是日后咱们……总好过旁人来将咱们院子里瓜分一空的好！”
苏云烟眼看着梁冀的脸色从一开始的疑惑，渐渐的变成了冷漠，自己的妻子并不是旁人随便几句便能动摇的人，可见她的心里真的是在害怕些什么。
她大抵是在怕，若是自己真的有一天战死沙场，自己的兄弟，会像徐氏当初抢走她阿娘的家私一般将自己打下的家业瓜分得一干二净。
第152章 天降大火
想到这，梁冀没有再应答苏云烟的话，只是默默的转身去更衣。
不想苏云烟竟追在梁冀的身后说道：“我也想过了，若是好人家的女儿，我不是不能贤德一些……我叫人牙子和媒婆都去扫听，看谁家有合适的女儿，便带过来瞧瞧。”
“好了。”梁冀温声细语，并非不耐烦，而是不忍心叫苏云烟继续说下去：“人家的媳妇，纳个妾室不说将房盖掀了也得板着脸立几天威风耍几日脾气，你可倒好，紧锣密鼓的要给我纳妾，真是不知道该说你贤惠还是该说你反常。”
“我怎么反常了？”
“早在母亲在时，我便答应母亲此生不纳妾，就连舒儿与柳歇说亲的时候，柳歇也是再三发毒誓一定不会纳妾，才肯将舒儿嫁到柳家。母亲是不想叫我们都过回到她的日子。家中人多是非也多，你也不是不知道？”
“可……”
“好了，这件事便不要再说了。”
见到梁冀有些不悦，苏云烟也不好再开口，自己又何曾想让他纳妾？不过，是不想叫人吃了绝户罢了。
两人平躺着靠在一起，月光钻过笼纱，叫床帏里还残存一点光亮，照得两人的眼里都像是有星星一般。
梁冀明白苏云烟心中的苦楚，也知道她如今的苦楚皆是拜苏迎儿所赐，遂无论苏云烟怎么折腾苏迎儿，他都不觉得过分。
沉思良久，梁冀用自己的小手指勾了勾苏迎儿的手：“还有个法子。”
苏云烟翻过身去看着梁冀面庞的轮廓：“什么？”
“我那二叔三叔家都有些不受宠或是父母不再世的孩子，咱们过继一个吧？这样既补足了咱们膝下的空虚，也叫那些孩子的日子好过一点。”
“若是这样，你那三姑母定会巴巴的将她家的孩子送过来！”
“她送她的，我们不要就是了。咱们梁家的后嗣，自然也是要姓梁的。三古母家的孩子姓梁吗？”梁垂眼看了看怀里的人：“就算她巧舌如簧说出个大天来，这个数父亲心里还是有的！”
“也对啊……”苏云烟恍然大悟：“这样还能将咱们和二房四房的关系拉进些。可若是他们两房争执起来了可如何是好？”
“那就一家收一个。”
“不行……一家收一个才是最麻烦的。”苏云烟陷入了担忧：“若是收了一个便罢了，收了两个，厚了薄了，稍有不慎便会打了其中一家的脸。久而久之，两房掺和的便越来越多了。对咱们也不好。”
“也是啊。”梁冀寻思了下，轻声回答：“这几日，你多留意下两房的孙辈中，有哪些孤儿是适合的。有了想法，咱们两个先研究对策，就好提前想办法堵旁人的嘴。”
“嗯，这几日我便多去二房四房走动走动。实在不行，便去海慧寺和三清观瞧瞧有没有没了爹娘的孩子。咱们令回来，也是积德行善的好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