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小心相处
被梁冀拉着一路小跑才能跟上梁冀的苏云烟，也在寻思着刚才父子两个说过的话。
好像二房死去的小五是梁冀一直打不开的心结，他因为没有去救小五而感到愧疚，也对父亲的阻拦而愤恨。
但苏云烟更加清楚的是，在梁炽的心里，梁冀占据着就算是梁夫人都无法超越的地位。
苏云烟想要告诉梁冀，他的父亲最是在乎他，但这话却迟迟也说不出口。
不知道是因为顾念到公爹对婆母的薄情，还是公爹宠爱苏迎儿不顾给自己带来的难堪，还是对梁舒的不闻不问，这个外人眼中的英雄，在苏云烟的心里并没有多高大的形象。
待到回了院子，梁冀却平静得如同换了个人般，仿佛刚才的盛怒从未发生过。
他平静的换了衣裳，平静的煮了茶，甚至平静的写了几幅大字。
苏云烟坐在书房一边的榻上，捧着绣蓬绣着仙鹤，一边还偷偷的抬眼朝梁冀这边张望。
梁冀垂着头都意识到了苏云烟的目光，又有开口问道：“你再瞧，不怕仙鹤绣到祥云上？”
“我看看你到底生了几副面孔，换得这样快。”
梁冀抬眼去看苏云烟，勾嘴笑了笑：“怎么？你觉着我刚刚的话说得过了？”
“怎么说呢？也尽都是事实，算不得过。但公爹看起来，挺难过。咱们府上这么多的小娘，捏在一起都不若你的半根指头，我这才发现，你才是整个梁府最大的宝！”
“你这个鬼机灵！”梁冀被苏云烟逗得直笑：“有你这么劝人的吗？”
“婆母将这么大一个宝托付给了我，我还真有些惶恐。”
梁冀看向苏云烟不解的问：“你惶恐什么？”
“我惶恐自己能否不负所托。”
“我一个大男人，又不是不能照顾自己。”
“是啊，可舒儿呢？今日听你这么一说，我才知道婆母为何临终前，不惜一切也要促成舒儿与柳家的婚事。待到出了丧期，舒儿的婚事我还是要多加留心，万不能出了岔子。”
“母亲摆明了信不着父亲选女婿，生怕选了同他一样表面中用实则风流的。为人兄长，只要我在，便不会叫舒儿受委屈。”
说着，梁冀甩了最后一笔墨，挥手将绿檀狼毫落到黑胎白釉哥窑黛峰笔架上，仔细的打量着自己的两笔字：“这字写得，不像是苏家的女婿。”
苏云烟听了笑笑：“也不像柳家的舅爷！”
梁冀瞧了眼苏云烟傲娇的小模样，两人又心照不宣的笑了。
不知是不是为着梁冀这次动怒，往后将小沅接近侯府的事情，办得异常顺利，顺利到叫苏云烟不禁怀疑，梁炽是不是真的叫梁冀给气晕过去了，才一言不发的任由梁冀领了个女儿。
更邪乎的是，因为没打着二房秋风而对其颇有微词的三姑母和四房，都没有横加阻拦。
后来才知道，是梁冀发了火，将他们都给震住了。
苏云烟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庆幸自己因为梁冀的暴脾气，省了不少口舌。
但眼下苏云烟又迎来了一个难题，那便是如何与小沅相处。
小沅这个年纪正是对世间万物都好奇的年纪，懵懵懂懂也记得些事情，遂相处起来深浅拿捏，叫苏云烟犯了难。
然小沅却极其乖巧的端坐在案前，两只手攥着枣泥酥饼，默不作声的啃着。苏云烟看了老半晌，与许姑暗地里捏来捏去，才上前去问：“小沅啊，大伯母带你去瞧瞧你的卧房好不好？看看你喜不喜欢？”
小沅放下酥饼，认真的说道：“祖母说了，现下要叫大伯母‘母亲’了。大伯父是父亲，堂姑母是姑母。”
“那小沅愿意这样叫吗？”
小沅垂了垂眼，嘴巴上还带着酥饼上的碎屑，寻思了会她点了点头：“小沅有两个父亲，两个母亲，两个祖母两个祖父。小沅很高兴！”
她看起来十分兴奋，眼底却不见半分喜色，苏云烟明白她下意识的讨好，像极了母亲过世后，在为着亲生父亲的一句夸赞，在其面前强装懂事的自己。
“小沅啊，在这院子里‘喜欢’就是‘喜欢’，‘不愿意’就是‘不愿意’，不高兴也是可以说出来的。”
“小沅能来到这里，很高兴。”
苏云烟看着她弯起来的眼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将小沅揽进自己怀里。那么柔软的一小团，却带着叫人捉摸不透的距离感。
过了许久，小沅才问道：“大伯……母亲，小沅可以再吃些酥饼吗？”
“可以！你想吃点蜜饯栗子糖吗？”苏云烟为着这句母亲大喜过望：“想吃便叫人去买回来！”
“不用了母亲，小沅吃这些就行。”
“许姑，快去叫人买！小沅还想要什么？会走路的木老虎喜不喜欢？竹子编的小蝴蝶要不要？”苏云烟一时心急，直推许姑出门：“买！都买回来！”
许姑连声应答：“是！奴婢这就叫人去！”
“小孩子带的花啊什么的，见到好的就买回来，小沅喜欢就留下，不喜欢就赏了人去！”说着苏云烟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异样：“小沅想不想骑马？钓鱼？要不母亲带小沅去北郊靶场玩吧？”
小沅看苏云烟满脸惊喜，小小的身子终于放松了几分，奶声奶气的说道：“母亲，小沅有些想睡觉。”
“是累了啊？”
小沅点点头，苏云烟便一把将小沅抱起来：“那咱们去看看小沅的卧房！”
这小丫头看着不大，却很重。只是几步路的功夫，便将苏云烟累到有些虚喘。到了给小沅准备的卧房，赶紧将她放在床上，准备喘匀了气再带小沅四处看看。
可小沅却自己脱下鞋子，爬到枕头边自己躺下合眼，没一会的功夫，便进入梦乡了。苏云烟便一直守在了她窗前，寸步不离。
就连下人走路的脚步重了些，苏云烟都要一眼瞪过去，摆手将人赶走。本事靠在床帏边就要睡着了，一听小沅翻身，苏云烟又随即惊醒，去瞧这孩子是不是睡醒了。
第161章 自称晦气
苏云烟很久都没有过这样小心翼翼的感觉，像是手上捧着块无暇的玉璧、精美的糖雕，怕摔了碰了化了，更怕她不适应，却藏在心里不肯告诉自己。
夫妇两个精心照顾着小沅，并未告诉过梁炽小沅已经进了侯府，这叫梁炽心中多少有些不高兴。
心中顿闷之余，梁炽去平青院找自己的解语花。
到了平青院，绿纾却只坐在一侧看书，梁炽不说话，她也不吭声，从不像苏迎儿那般追着自己问东问西、哭嚎妖闹，这叫梁炽心中一阵舒适。
“整个侯府，数你这里最清静了。”
青烟笼着佳人，绿纾笑若荼蘼，悠悠然打趣道：“侯爷喜欢绿纾的安静，在旁人眼里可能叫不解风情。”
“哼。”梁炽冷哼：“什么风情，别有用心罢了。”
“是迎儿姐姐又闹了？”
梁炽又‘哼’了一声不再说话，绿纾见状，放下手里的书册，走到梁炽的椅子后面，伸手开始帮梁炽按压头上的穴位：“迎儿姐姐受了那么重的伤，日日窝在那床榻上，心情不好总是有的。”
“整个侯府只有你还能叫人喘口气。”
听到这，绿纾彻底猜出了梁炽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动怒了：“听说大公子带了个小姑娘回来，是从二房过继来的？”
“是啊，是二房小五的遗孤。本来在二房养得好好的，非带回来做什么？”
绿纾歪着头笑了：“可能是为着孩子的前程着想吧，咱们侯府有侯爷打下来的基业，二房可没有。成了侯府的嫡孙女，往后议亲便是王公贵族也是配得上的。”
“一个丫头片子……”梁炽合着眼依靠在椅背上，语气中充斥着不满：“费了这么大的力气，也不知道图个什么。”
“侯爷，您该高兴，大公子好筹谋！”
“高兴？”
“啊！”
“不见得。”梁炽听了直摇头：“纳几个妾室配几个通房便能成的事，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闹得这样复杂。”
“大公子孝顺，怎么会违背夫人的遗愿？”
绿纾到底不敢说梁冀拒绝纳妾的举动是‘重情义’，那样会显得梁炽这呜呜泱泱给自己攒了一后院子的女人，薄情寡义。
紧跟着绿纾提醒到：“侯爷不是说过，没有子女运的父母，可借外子的兄弟运带自己的子女运？养个儿子继在大奶奶名下，那便是嫡长子，日后大奶奶再生了儿子就是次子了，这关系便复杂了几分，日后涉及成家分家，会很麻烦。小姑娘闹出天了不过是一笔嫁妆的事，嫡长子还是咱们长房的血脉。”
梁炽沉思良久，竟觉得绿纾说得有那么几分道理，心结当即解了大半：“原来如此……我竟忘了这事。”
“府上烧了祠堂，侯爷心里乱，一时没想起来是有的。好在大公子和大奶奶心里拎得清，没有忘记其中利害。侯爷正人君子心中开阔，再计较就要伤了父子情分了。”
说到这梁炽又想起了苏迎儿罚跪家祠，家祠却起了大火的事，刚舒展开的眉头又锁上了。
绿纾像是手里抓着梁炽的心绪一般，时张时握，见梁炽想起了苏迎儿的不好，赶紧又说道：“听说那小姑娘还挺好玩的，到了侯爷面前也是要唤一句祖父。诶？今日天好，不若叫大奶奶带着来坐坐吧？奴婢也想瞧瞧那孩子生得漂亮不漂亮。”
“今日怕是不行，听说云烟已经带着回门了。说是要给外祖瞧瞧。”梁炽想了想：“后日端阳，正宴的时候叫他们带着瞧瞧。”
“是。”
这会苏云烟的车架已经到了苏府，门房见车前通红灯笼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梁’字，便知道是三小姐回来了，赶紧进门去通禀。
小沅是第一次来到苏府，也是头一次见到比自己还要小的小人，她呆呆的看着杨绾怀里的弟弟，想要摸摸却不敢伸手，只跟在苏云烟身边学着大人的模样双手握着茶盏吃茶。
杨绾见她一声不吭，不禁问道：“你叫什么啊？”
“回舅母，我叫小沅，母亲说我还叫梁知意。”
“哦，你叫梁知意啊？”杨绾朝她招招手：“来。”
小沅看向苏云烟，见苏云烟朝自己点了点头，小沅才放下茶杯，穿着左三层有三层的群襦，笨拙的走到杨绾面前。
见这小脸比自己儿子的还圆，杨绾忍不住伸手掐了一把：“你看看弟弟！”
小沅跪坐在杨绾身边，瞪着两只乌黑透亮的眼睛仔细的下瞧着正在酣睡的小娃娃，忍不住缩了脖子‘咯咯’笑出了声。
见她喜欢，杨绾也不吝啬，将怀中襁褓朝她挪了挪：“你摸摸他！”
“小沅不敢……小沅晦气。”
此言一出，苏云烟的心里‘咯噔’一下，生怕是自己院里的下人背后嚼舌头，给孩子听见了。
杨绾也抬头与苏云烟对视一眼，而后问道：“你知道什么是‘晦气’吗？”
小沅点点头，认真的回道：“小沅的爹娘都去了，所以小沅晦气。”
苏云烟眉头紧锁，严肃的问：“是谁和小沅这么说的？”
“以前小沅的伯母也生过弟弟，但伯母不给小沅看，也不让小沅摸，说小沅晦气。”
见小沅眼中并没有伤心的神色，姑嫂两个便断定小沅根本不知道这句话的含义，而是单纯的以为世间往来便是这样的。
杨绾拿起她的小肉手轻轻的放在了自己儿子的头上：“没关系，你是个小福星，以后会给你母亲带来福气！这是弟弟，你摸摸弟弟也会给弟弟带来福气！”
小沅的手放在小男孩的头顶，显然有些紧张与担心，直到比自己还小的娃娃动了动脑袋，小沅才赶紧收回自己的手：“哈哈哈！母亲！他会动的！他会动！”
苏云烟真是不知道要说小沅憨傻还是好玩，但好算心中没了刚才的紧张劲：“弟弟和小沅一样，当然是会动的了！”
“弟弟以后也会和小沅长得一样大，对吗？”
“对！”苏云烟点头：“弟弟长大了就能和小沅一起念书钓鱼了，到时候叫弟弟跟着父亲习武骑马，到了外面还会保护小沅的！”
第162章 亲事眉目
杨绾双手撑着襁褓，将自己的儿子放在了小沅的腿上给她感受一下，并告诉她：“以后母亲也会有弟弟！”
“那我们三个一起钓鱼，就钓得更多了！”
这下苏云烟算是放心了，叫许姑带着小沅到暖阁去玩，杨绾也叫人将孩子抱走，待到屋子里就剩下两个大人的时候，杨绾才开口道：“我说梁家二房怎么会连个孩子都养不起。”
苏云烟叹了口气：“本以为府上有梁家二叔二婶照顾，小沅应该好过一些，谁知道她那些叔叔伯伯的媳妇一个比一个厉害，尤其是大伯家的伯母，最不是东西。”
杨绾也跟着冷笑：“那么小的孩子，知道什么晦气不晦气的，她生了儿子就有多尊贵了？不也是个泥瓦匠出身的小门户，书都没念几天吗？狗仗人势罢了。”
听到这苏云烟点了点头：“这孩子和我们投缘，本以为不好照顾，没想到竟这般懂事，懂事得叫人心疼。我受过的委屈，尽不会叫小沅再受。”
“你家公爹还和妹夫僵着呢？”
“僵着呢。”苏云烟咽了口茶，还叹了口气：“不过也僵不了几日了，后日便是端阳节了，一家人总得吃顿饭，府外的小叔都会回来，柳家表哥孤身在雍京，我也给请到府上来。在外人的面，装也是会装一装的。”
“那就好。”杨绾点点头：“别是这个时候叫人钻了空子，你们家还一尊‘大佛’呢。”
二嫂口中的大佛，说得自然是苏迎儿，这妖孽不除，梁家都觉得不安生。想到这杨绾便抱怨了句：“怎么不一场大火给她烧死呢？一想到她，我也顾不上修不修口业了。”
“那大火是怎么起的都还说不清楚呢，我和阿冀都觉得是苏迎儿自己放的。说来也奇怪，刚起火那阵子，我也恨不得她死在大火中算了，可怎么想都觉着便宜了她。”
“整个侯府都是你在当家，想拿捏她，还不是随随便便的事？怎么迟迟不见你动手呢？”
“就是因为我当家，才得小心翼翼的叫她不要死在侯府里。”说着苏云烟轻叹了口气，靠在一侧软垫上：“阿冀说是不在乎什么爵位，但这爵位总不能真的落在旁人手上。自己拼了前半辈子才拼回来的功名，我婆母苦心孤诣才给他铺平的路，可不能一时冲动便宜了旁人。”
“要不，将苏迎儿提到外边去杀。”
“我也想过，她就是赖在侯府不肯出门啊。刚开始的时候，还时不时的到处闲逛一番，给侯府丢丢脸给我和阿冀抹抹黑，后来怎么也不肯出去了。”
后来，苏云烟便将绿纾弄进了侯府，苏迎儿像是察觉到了苏云烟要转移梁炽的目光，好趁梁炽不备对自己下死手，说什么也不肯离开侯府半步。
她心中笃定，只要自己是在侯府出了事，苏云烟便脱不了干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