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杨绾也替苏云烟困顿的摇了摇头：“还真是个孽。”
“父亲可还惦念着那‘孽障’？”
“公爹不说，但自打从柳家回来，人便不大爱说话了。问了你二哥才知道，是和苏迎儿再柳家碰上了。不知道是为着从前的事感到丢脸，还是真的想念苏迎儿。”说着杨绾轻摇了摇头：“我说句不受听的，养了大半辈子的孩子，就算是不是自己的，就算是养条狗，也都有了感情，不会说不在意了便真的不在意了。遂这事，你还是让让公爹吧。只要不见、不认苏迎儿，他自己心中愿意寻思便寻思去吧？”
苏云烟亦知道自己是管不住旁人的心的，只是她不明白，在自己父亲的心中，自己这个嫡出的亲生女儿为何总不若苏迎儿？
难不成，只是因为他对母亲没有半分感情吗？
刚见到小沅的时候，苏云烟只是觉得她和自己一般可怜，细里想想，苏云烟才明白，小沅比自己还是要好一些的。
一个不爱自己的父亲，从一开始便不期待自己出生的父亲，厚此薄彼的父亲，还不若没有。
想到这苏云烟便又弯起嘴笑了：“他是我爹嘛，一家之主，我一个做女儿的还能怎样？”
“公爹最近，也开始念叨你了。前阵子梅先生来过，说是受你所托，给公爹瞧病的。公爹听说了你……难以生养的事情，连着好几宿没睡好觉，生怕你在侯府的日子不好过。好在妹夫是重情义的，咱们也就放心了。”
杨绾笨拙的想要修补父女两个的感情，苏云烟都看在眼里，她只是垂头吃茶，没有言语。
可话说到这，杨绾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脸上惊喜横生，身子微微前倾问道：“梅先生可曾同你说过，梅家与裕王府的事？”
“什么？”苏云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二嫂说梅家？和裕王府？梅玹瑞和永嘉郡主？！”
“这事，我也是回门的时候听母亲说的。说是梅夫人这几日总往裕王府跑，今日邀裕王妃一道参佛，明日去王府拜见老太妃，还次次都带着梅先生。”
“不会吧？”苏云烟嘴上说‘不会’，心里却想起了前一阵子裕王府的人替梅玹瑞给自己送药，八成是那个时候，就有了眉目吧？
杨绾像是探听到了惊天大秘密一般，压低了声音说道：“梅玹瑞，何许人也？！那是闲云野鹤般的公子哥！欲将枯骨托付江河山水的人！他能由着梅夫人压着脑袋去裕王府做那无聊的事？弄不好啊，你还会和裕王府沾上点亲戚！”
苏云烟听过后连连摇头，心里想着永嘉郡主的跋扈劲，一碗热汤逼疯了苏迎儿的样子，赶紧拍了拍心口：“我可不敢高攀，不过若是永嘉郡主……定能管住梅先生的野性子！”
“梅夫人都将梅先生的一众通房侍婢给遣散了，好在还没闹出孩子来，都好说。”说着杨绾抓了把瓜子嗑了起来：“若是这亲事成了，日后三家走动，怎么都会碰头。”
苏云烟也抓起了瓜子，见杨绾显得有些苦闷，便问：“二嫂也怕永嘉郡主？”
第163章 半搭吃茶
“我可是怕极了！”杨绾直拍自己的心口：“从小到大，永嘉郡主所到之处无不鸡飞狗跳，兹要是缝了她不高兴，就算是路过的狗都得挨三巴掌。也不知道梅夫人哪里提起的勇气，敢讨这么厉害的儿媳妇。”
虽说这话听起来有口舌是非的嫌疑，苏云烟的心里却极其赞同杨绾的说法，不过梅夫人有着那样一个头疼的儿子，心中一定巴不得能得个厉害媳妇压制吧？
想到这，苏云烟便垂头笑了：“你说他们两个日后若有了孩子，得是什么样子啊？”
“八成是整个雍京都没人敢惹的主。”
另一头小沅第一次来到苏府，处处都觉着好奇，跟着许姑走到了暖阁，这般远的距离，硬是一句‘累’都没喊过。
刚要到暖阁去的时候，主仆两个迎头便碰上从后门回来的秦妈妈，秦妈妈的身后还跟着个比小沅看起来要大个一两岁的男孩。
许姑颔首先福身行礼：“秦妈妈。”
小沅见状也跟着行礼，秦妈妈见到这般乖巧的小娃娃甚是脸生，还礼过后便问道：“这是……”
“我家大奶奶的孩子。”
“是梁家大小姐。”说着秦妈妈朝小沅行礼，跟在秦妈妈身后的男孩也行礼，小沅从前虽不得宠，却也知道主仆之间的规矩，轻轻颔首又朝秦妈妈身后的男孩看去。
那男孩照比寻常公子哥要黝黑英朗，腰脊挺得老直，许姑瞧他直觉脸熟：“这是秦牧家的儿子吧？小秦公子？”
秦妈妈点头：“正是我那小孙子，秦越，见过许姨。”
秦越这才上前拱手朝许姑行礼：“梁小姐安好，许姨安好。近几年多谢大奶奶与许姨照顾，才得以到雍京来求学，与祖母团聚。”
“哎呦，许久未见，竟这般懂事了！可见是个难得的好孩子。”
秦妈妈听到许姑这样说，心里很是欣慰：“随他母亲，性子温吞。许久不见了，才叫他爹送到苏府来见见。”
小沅躲在许姑身后，两只小肉手紧紧攥着许姑的胳膊，怯生生的去看秦越，半晌都没敢吭声。
秦越似乎注意到小沅眼巴巴的盯着自己手里的食盒子，并且她的小脑袋瓜里一定是闪过了各种好吃的，否则那感动的‘泪水’怎么会从嘴巴流出来呢？
“祖母。”秦越轻拉了拉秦妈妈的手，秦妈妈也见到小沅的双眼充满了渴望，便放开了秦越的手。
秦越提着食盒走到小沅面前：“这是祖母给的糕饼，梁小姐想吃吗？”
小沅仰头看着许姑：“许姑，小沅刚才没吃饱。”
“没吃饱？小姐你可是吃了一整碗饭，还有一整个肉包子啊！临到最后还喝了碗鱼汤，塞了两个梅花糕！还没吃饱？！”
许姑像是念菜谱一般将小沅吃过的东西报了出来，秦越的眼睛越等越大，这饭量快有自己吃两顿一样大了。
小沅在这个漂亮哥哥面前羞了脸，小脸开始变得红扑扑的，倔强的努起小嘴：“那小沅不吃了。”
“没事，你还在长个子。”秦越安慰到：“前边有处亭子，咱们到那边吃去。”
小沅歪起脑袋问：“那边有茶水吗？”
“啊？”秦越反应了下：“应该没有，可以请个姐姐帮我们找一些。”
秦妈妈却笑弯了眼睛：“去吧去吧，我叫人给你们送些茶水去！山楂百花蜜吧？助助梁小姐的脾胃。”
小沅双手抱成了个肉团团，对秦妈妈说道：“多谢妈妈。”
而后秦越便带着小沅朝不远处的小池塘边去了，见小沅爬到石凳上有些吃力，秦越直接拎起了小沅的咯吱窝，将她放到了凳子上。
见到两个孩子安安静静的吃东西喝茶，许姑与秦妈妈也得闲说些话，除了打探苏府的一些事情，旁的尽是些有的没的。
池塘的另一头，苏家的小公子苏澈从不远处走来，身后跟着六个丫鬟八个家奴，陪着蹴鞠玩闹，累了便找出地方歇歇汗，那排场堪比王爷府的世子出门了。
可见如今孙姨娘虽不能抬为正室，但派头也快有了当初徐氏的七八分。苏澈远远的瞧着亭子里坐着两个自己不认识的人，心中有些疑惑。
看那个男孩，似乎比自己还要大几岁，而那个女孩扎着两个冲天髻，憨得很！
苏澈便带着一群人走上前去：“诶！你们两个？哪来的？”
秦越见苏澈锦衣玉带的模样，想着这也该是家中主子，便起身恭敬的朝苏澈行礼：“公子安好，我是秦妈妈的孙子，来府上探望祖母。这位是……”
“秦妈妈的孙子，下人的孙子啊？那你怎么能坐在这里吃东西呢？”苏澈昂起头趾高气昂的问：“诶？你们吃的是什么东西？看着这么像我苏府的？不会是你们两个偷的吧？！”
“不是，这是祖母给我的。”秦越赶紧解释：“这位是定北侯府大奶奶，也就是苏府三小姐的女儿。”
小沅见到来者不善，赶紧放下手上的茶碗和糕饼，从石凳上蹦了下来小心翼翼的躲到秦越身后：“我是小沅，梁知意。”
苏澈上下打量着二人一番：“三小姐？是三姐苏云烟吗？”
秦越赶紧点点头，苏澈寻思了下，倒也不若刚才那般嚣张了，只是几番打量着小沅：“你既然是我三姐的孩子，就该叫我一声舅舅！”
“嗯？”小沅不解的看向秦越，秦越点了点头，毕竟按照辈分算，苏澈说得也没错。
小沅这才恭恭敬敬的朝那所谓的舅舅行了礼：“见过舅舅。”
可这小公子似乎还不算满意，依旧盯着小沅不放。最终苏澈的眼睛落在了小沅手腕上的银镯子上，那银镯子是两个环嵌在一起的，上边是自己没有见过的镂雕纹饰，看起来十分精巧。
他便指着小沅手上的镯子：“那是什么？”
小沅垂头：“这是我的镯子，阿娘留给我的镯子。”
“你阿娘不是我三姐吗？拿来，给我看看！”
小沅不明所以，心中开始泛起不安，将手藏在了自己的身后。
第164章 狗仗人势
明显小沅不肯将自己的东西给苏澈看，这引起了苏澈深深的不满，在整个苏府，还未曾见过敢忤逆自己的人，他小小的身体发出了极力的怒吼：“拿来！”
“不要！”
“我最后说一遍，拿来！”
小沅就是不应声，秦越便挡在了小沅的面前说道：“这位公子，这是小沅自己的东西，小沅不愿意，就您是她的舅舅，也不可以强人所难。”
“管着吗？”苏澈虽比秦越矮了半个头，气势却一点都不输：“你这个家生子，不过是我苏府的下人，还管得着主子的事？一边待着去！”
说着，苏澈便要伸手去推秦越，小沅担心的攥紧了秦越的衣角，仿佛这衣角是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了。秦越也很清楚小沅心中的慌乱，便与苏澈别着劲死活不让开。
这叫苏澈觉得自己在苏府的权威受到了侵犯，幼小的自尊心无限膨胀，膨胀到了最后，竟想要伸手打人。
不巧，秦越与自己的父亲学过些招式，虽面对暴怒的苏澈，却也能不动如钟稳若泰山。
但这叫苏澈觉得自己在下人面前十分没面子，最后喊了一句：“滚开！”
“公子自重，与一个女孩子抢东西，有失风度。”
“风度？我管你娘的风度，来人！将他给我拉开！”
下人听命，上前去抓住秦越的肩膀，在几十倍的绝对力量面前，秦越也像个弱不禁风的小鸡被拎到了一边。
他眼睁睁的看到苏澈上前去抓小沅的手腕，欲抢她的手镯，秦越开始变得焦躁狂怒，嘶吼之余额角青筋凸起，眼睛像是要吃了苏澈一般。
然苏澈只顾着抢小沅的东西，根本无暇顾及秦越，嘴上还嘟囔着：“我劝你乖乖的给我，否则咱们两个谁也别要！”
另一头的许姑听见秦越的声音，心中意识到了什么不好，赶紧起身朝刚才两个孩子离去的方向跑。
可待秦妈妈和许姑赶到的时候，苏澈已经将小沅的镯子抢下来了，小沅像是发了疯一般的冲到苏澈身上，张嘴便去咬苏澈的手臂。
苏澈吃痛，眼泪不自觉的从眼角落下：“啊——放开我！你这狗崽子！来人啊！你们瞎了吗？！赶紧将她给我拉开！”
下人刚要上手，小沅便又狠了些力道，苏澈心中恼火，直接将镯子扔到了小池塘里。小沅见了，转身便要追着镯子飞扑进池塘，刚赶到亭子外面的许姑眼疾手快，一把将小沅腾空抱进怀里。
苏云烟接到秦妈妈送的消息，紧随其后到了小池塘边，见到的是得意洋洋的苏澈，怒火中烧的秦越，还有嚎啕大哭的小沅。
那响彻天的哭声，听得苏云烟的心都快碎了，赶紧将小沅抱进怀里好声安抚：“好了，母亲来了，怎么回事？告诉母亲！”
“小沅的镯子没了！他抢小沅的镯子！还丢到了小池塘里！小沅不给，他还打哥哥！”
虽然嚎啕大哭，却条理清晰口齿清楚，言简意赅的说了事情要害。苏云烟的脸瞬间沉了下来，见到秦妈妈来，几个下人也不得已放开了秦越。
秦越走到秦妈妈身边：“祖母。”
秦妈妈问道：“你惹事了？”
“妈妈，惹事的不是秦越。”许姑说道：“秦越是被欺负的。”
“才不是！”苏澈依旧喊道：“是你们欺负我！不就是个破镯子吗？我苏府一千个一万个都有！谁稀罕！我这就回去告诉父亲，将你们都赶走！姓梁的不许来，姓秦的也不许来。”
苏云烟不理会苏澈，而是轻声问了问小沅：“小沅的镯子被扔进了哪里？”
小沅伸出手指了指小池塘。
苏云烟斜眼瞥向了依旧张狂的苏澈，他的模样与做派简直与从前的苏迎儿一般无二，这令苏云烟感到深深的鄙夷与厌烦，一手抱着小沅一手直接甩在了苏澈的脸上。
苏澈被这一巴掌打愣了，自己长这么大，还没有谁给掴自己的巴掌，就算是二哥，也都畏惧父亲几分，不敢对自己不好。
然这个几乎不怎么见面的三姐，却一点都不怕父亲的样子。她不禁掴了自己的巴掌，还对秦妈妈说道：“将这小池塘的水抽干，找不到小沅的镯子，一个都不许走。”
秦妈妈应声回答：“是。”
“把孙氏叫过来，跟着一道看着。”
听这位三姐的语气，她连自己的母亲都不怕，还要叫自己的母亲来！
没多会的功夫，苏府的人便忙里忙外的去抽小池塘的水，孙氏胆怯的走到小池塘边，见到苏云烟铁青着连，刚端起来的架子随即便要端不住了。
苏云烟转眼睥睨而视，冷哼了句：“辛苦姨娘走一趟，您可真是养了个好儿子。”
“三小姐……这是……奴婢……”
刚见她要红起眼睛，苏云烟心中的厌烦更甚：“池塘里的水还没抽干，你若想学徐氏那般做派，我便把你连同你儿子一起扔下去。”
听到苏云烟这样说，孙氏也不敢吭声了，只是暗暗的摆手叫丫鬟去请家主。然苏云烟身边的许姑也转身去了苏慕的院子，见到杨绾赶紧说明了事情原由，后又问：“院子里的事毕竟是二奶奶和二公子做主，我家大奶奶的意思，是要请示二奶奶她能动手的最甚处，在什么地方。”
杨绾听完便明白苏云烟是真的生气了，叫许姑来，一个是要知会自己一声再行处置，免得姑嫂之间生出嫌隙，另一个是怕自己不加约束，公爹那里会不好交代，这才叫许姑来两个人先行通口气。
于是杨绾说道：“你家大奶奶那个脾气肯定是要闹起来的，但我若不出面拦着，人会觉着我胳膊肘朝外拐。你去和你家大奶奶说，这孙氏愈发的不像话了，仗着家主的宠爱，就要成了下一个徐氏了。她尽管放手去做，我也会出手拦，咱们两个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将她收拾了算了。”
“有二奶奶的话，我家大奶奶心中定然感激不尽。只是掉进小池塘里的镯子，是我家小姐生母留下的遗物，那小池塘怕是……”
